第七章
「信不信是你的事，小妹是我的，我找誰來給她醫治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這話說得像是在責備翠玄鈴鈴問太多了。本來就是，翠玄鈴鈴根本一點都不了解事情的狀況，也不知道他這樣做有何用意。
翠玄鈴鈴瞪了他一眼。「喔，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好氣！他這話擺明了就是在罵她，她只是擔心紫芯，他沒必要為了一個醫生的事而拐著彎罵她吧？口氣真是差得可以，這傢伙真是令人生氣！
她咬了咬牙，撇過頭去看向別處。她越來越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不過是看見他認真的一面，竟然變得在意起他所有的事情來了，當初不是很排斥他的嗎？她好恨自己這樣的改變。
萬一再這樣下去，難保她不會喜歡上他。
嗯，絕對不行！
她努力的穩定住自己想大叫的衝動，卻猛地聞到一股屍臭味。「那是什麼味道？噁心得要命。」剛才因為和他說話沒有注意到周遭的味道，只想著自己的改變，一時忘了這裡是停放屍體的太平間。
「你忘了這裡是太平間嗎？會聞到的只有屍臭。」碧麒季因為常送紫芯過來，早已習慣了，所以對這股常人難以忍受的味道沒啥感覺。
「惡——」翠玄鈴鈴急忙用手捂住口，強壓下作嘔的感覺。
她站起身來，沒多說一句話，就直接跑到剛才去過的廁所去吐個夠。
難怪她剛才在廁所看到那麼多的嘔吐袋，原來是……
這間醫院真是怪！
婛弦再回到太平間與兩人打照面時，她已經替碧紫芯辦好所有的住院手續。
「喏，這是紫芯的病房，還有，下次別帶那個女人來這裡了。」瞥見翠玄鈴鈴控制不住吐在地上的穢物，婛弦早已司空見慣，沒什麼特別反應。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會令大家望而卻步，連進都不敢進的地方，所以想要找她醫治，必須要有面對這些屍體和臭味的準備。不然就去找上頭那些喜歡頤指氣使的大牌醫生嘛！
不過究竟是誰的醫術好呢？相信有眼睛的人，大概都看得出來。
「她是我的妻子，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光臨這裡。」碧麒季不認為自己以後不會帶翠玄鈴鈴來這裡，這次帶她一起來只是想讓她適應，要她以後有心理準備。其實他第一次來這裡時也曾嘔吐過，只是後來常常跑來，漸漸的就對那些東西沒感覺了，所以他相信她以後也會習慣的。
「你還真狠，其實你只要盡量不要讓紫芯生病不就得了。根據我的判斷，紫芯大概還有十次的發病機會，以後病情就能控制住，不太可能有機會跑到這裡來找我。」婛弦不管自己是不是有錢可賺，或是有利可圖，她只希望病人能夠越來越少，別帶給她麻煩。
可別看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其實每一次治療病人，她都是膽戰心驚耶！
「要真是這樣就行了，不過紫芯在未來十次的發作時間，還是會帶給你煩惱。」碧麒季眼睛打量著四周，發現到有些去年沒有過的東西擺在這陰暗的太平間裡頭，顯得突兀且難看。
「你在這個太平間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婛弦的癖好他是早就聽說過了，但若不是親眼看到的話，他還真的很難相信，一個不願去考執照的密醫凈喜歡這種別人敬而遠之的怪東西。
比如沙蟲啦……
「改變一下氣氛嘛！對了，紫芯住院的巡房醫師已經排好了，好像是皓格吧！你和他認識，對於紫芯的病情，他了解的應該不會比我少。」這間醫院縱使有像她這樣見不得人的密醫行醫，但病者住院還是能得到其他醫生的照顧，沒有太大的差別。
「那真是多謝你了。」他接過她遞上的資料。「她的房間還是在五樓吧？」一般，他帶紫芯來住院時，病房通常被排在五樓。
「嗯。我建議你多了解她心裡的痛苦根源，這樣她才不會發病發得那麼突然。」她提醒著他。
「謝了，你可以回去做你的事，我在等鈴鈴。」他催促著她回到工作崗位。「紫芯已經送到病房了吧？」他先確認一下，不然待會兒又白跑一趟，浪費他的時間和力氣。
「呵呵呵……原來你的妻子叫鈴鈴啊！名字還真是好聽得緊。」她訕笑著，身體猛地貼近他，放大的臉部特寫，讓彼此的氣息交錯，四目對視，構成一副很怪異的畫面。
兩人沉默對視，直到一個突然的抽氣聲響起，兩人才突然回神，把視線移到那個發出聲音的人身上。
翠玄鈴鈴睜大眼看著他們，一副很驚訝的樣子，顯然是為眼前兩人的姿態感到不可思議。
她看到了什麼？一個醫生如此靠近病人家屬，氣氛很曖昧……
怪的是，她非但生不起氣，而且認為很好笑，只覺得他們兩人有點像是在開玩笑。
「喔！她回來了，那我們下次再繼續吧！」
她把話說得很曖昧，更增添兩人之間似乎不僅止是醫生與病人家屬的關係。
婛弦是故意這麼做的，她的目的是想試試翠玄鈴鈴會不會吃醋，然後大發雷霆。不過照這樣子看來，她好像發現到她是故意的。
誰要跟你再繼續！碧麒季暗自罵道。
「呃……醫生，我能問個問題嗎？」翠玄鈴鈴直截了當的問。「你和他的關係是不是……非比尋常？我是指情侶之外的關係。」剛才那畫面，沒有讓她覺得兩人像情侶，反倒是有一種強者壓制弱者的感覺。
是她的錯覺嗎？
「你說對了。」很好，這個女人是頭一個能識破她的用意和詭計的人。「其實我和他是……債權人關係！他騙了我一大筆錢，我要叫他吐出來。」她擺出楚楚可憐的樣子，藉此解釋他們的關係。
哇！這女孩不簡單！直覺一流，恐怕要騙她很難。
「是這樣的關係啊……」翠玄鈴鈴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他們真是見不得人的關係咧！雖然這種關係也沒什麼好，但至少比那些更加見不得人的關係來得好。「他很會騙人吧？」她在問話的同時，不禁回想著自己和他相處的情形，想猜測他有沒有騙了她。
畢竟，騙子的每一句話都值得懷疑。
「這就要看你的觀察了。」婛弦摸了摸下巴，像是古代的老者捻須模樣。「我不打攪兩位了，請自便吧！我下午還有一個病患，屆時她的家人會把這裡擠爆。紫芯已經送去病房了，病房在五樓，剩下的事情就與我無關了。」說完，她笑笑的離開現場。
「走吧！我們先回去，紫芯她會昏睡一天左右，暫時不會醒過來，還是先來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情。」碧麒季說完，順手就牽起她的手。
轟！翠玄鈴鈴臉上一陣燒紅，急忙甩開他的手，心跳開始紊亂起來。她在幹嘛啊？他只是牽她的手，有什麼好臉紅的？她是討厭他的不是嗎？為何此刻會心亂如麻？
翠玄鈴鈴以前遇過很多類似的狀況，但她都沒什麼感覺，因為她很快就能分辨出那是愛情，但現在她的腦子不曉得是怎麼了，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也分辨不出自己對碧麒季的感覺，只覺得腦子轟轟作響。
嗚……她從來沒這麼糗過！他是她討厭的傢伙，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她現在需要一個人來告訴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的神經突然緊繃了起來，瞬間想到了一個人可以幫她。
羽樺檜！對，就是他了！可是他有空嗎？還是不要去找他好了。
「你還好吧？」碧麒季不知何時竟靠近她不到一步的距離，與她四目對視，氣息緩緩吐在翠玄鈴鈴臉上。
乍見到她驚慌的表情時，他起先是感到不可思議，而後思緒一轉，隨即想到她為何會這樣，甚至於臉上有著紅暈，然後他知道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喜歡他！
雖然這樣的假設有點大膽，但身為男人的直覺告訴他，即使她是生氣臉上也不會浮現那樣美麗的紅暈。
想到這，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走開啦！」翠玄鈴鈴一看到他快要貼在自己臉上的五官，嚇得使出她學習已久的功夫，使力的對他肩頭用力一推，使得身形比她高大的碧麒季，被她推撞向一旁的柜子。
背部猛力的撞到木造的柜子，痛得他差點叫出聲來，不過因為自己是男人，而且他的自尊心絕不容許他像女人一樣叫痛，因此他強忍了下來，把悶氣往肚裡吞。
好痛！她到底學了什麼功夫啊？竟然輕易便能把他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推撞向柜子，她不是一個柔弱的千金小姐嗎？
沒錯，她是個千金小姐，一般千金小姐會做的事情她都會，表面上與別人無異。但在她那千金小姐的面具下，她其實是個思想很獨特的女人，不想一生只做個相夫教子，毫無建樹，乖乖任人欺負的那種千金小姐。
她要真是那種柔弱的千金小姐，根本無法在翠玄家生存下去，早就被底下的親戚們拆吃入腹、屍骨無存了。
「你推我幹嘛啦？」痛得要死，難道她就不會小力一點嗎？非得要這麼粗暴才行嗎？
「羅唆！我要先走了！」她要去找羽樺檜！唯有他才能解開她心中的那份不安感覺，大學時候也是因為有他的存在，她在做任何事情時才懂得三思而後行；不只是這樣，他還有一種能令人心安的特質，和他在一起時她才能找回一些理智。
「喂……」碧麒季本來想要抓住她，她卻已轉身離去，因此他只好放棄。反正她一定是去找她的那些朋友們。早在結婚之前，那個叫茉安的人就已經告訴過他這些事，所以他也不用擔心太多。
雖然說不用為她擔心，但他還是忍不住地追了上去。
追到醫院外，碧麒季看見了坐在石椅上的翠玄鈴鈴雙手抱頭，似乎在想什麼事情似的。
「怎麼辦？這下我可完了……竟然對那傢伙……」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麼她會對他寵愛妹妹的表現生氣，因為她……喜歡上了自己的丈夫！多可笑啊！愛上丈夫本是天經地義的事，而她卻感到驚恐萬分。
她好恨自己的愚蠢！
故作什麼矜持嘛？直接坦然對他說不就得了嗎？
在翠玄鈴鈴苦惱的同時，碧麒季悄悄的走到她身邊，不過她卻絲毫沒有發現。
看她那麼痛苦，想必是為了某件事情而苦惱吧！他是這樣想的，不過他不知道，她苦惱的原因正是因為他。
他皺了皺眉，突然伸手抱住她。
「哇！是誰？」她動作迅速的掙脫開他的擁抱，以她的柔道功夫，要脫離一個大男人的「狼襲」，簡直是輕而易舉。
「是我啦！碧麒季。」碧麒季自動報上姓名。
天啊！她能不能不要那麼粗暴？女孩子就應該溫柔點，乖乖讓男人抱在懷中疼惜才是。真搞不懂他這個妻子，為什麼老是喜歡動手動腳的？
莫非她是花木蘭轉世？或者生錯性別？
「呃！」她很不淑女的叫了一聲。她沒想過會是他，因此一點心理準備也都沒有。心跳加快，臉頰泛紅……喂！自己早已過了青澀小女孩年齡，幹嘛害羞啊？
聽到她不禮貌的叫聲，碧麒季疑惑的看著她。
她那是什麼反應？好似他的擁抱有多嚇人似的？真的有這麼痛苦嗎？痛苦到要用尖叫來表達，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他。
「沒有！」她大叫了一聲。
慘了！她竟然在他面前叫得這麼難聽，實在是有夠污辱自己的淑女形象……等等！她幹嘛在意這些事？難道戀愛中的人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改變？
「那你是……」才剛開口，他突然看見她張著嘴唇發獃，他好像看到甜美待摘的果子在引誘他上前一吻。
不自覺地，他的臉緩緩靠近她，嚇得她花容失色，連忙用手擋住他的狼吻。
她並不是怕接吻，只是這麼突然，她會緊張耶！難道他就不會事先說一聲，讓她有點心理準備嗎？
心理建設是很重要的！
恍惚了一下，他停下動作。「我喜歡你。」他突然向她告白，呵呵呵！他們這樣子，旁人可能誤以為他們是情侶，實際上他們已經是夫妻，只不過是個「挂名」夫妻，有沒有愛情還有待觀察。
而依照她臉上的紅暈看來，應該她也對他有情。
「我、我……」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面對這麼突如其來的「告白」，她難免感到手足無措。她也喜歡他沒錯，可是他的告白來得這麼突然，令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以前她說過不喜歡他的，現在面對他所說的話，她該怎麼反應？
她的心處於兩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抉擇。
是要告訴他自己心裡的感覺，還是繼續討厭他？
最後，她選擇後者，「我不喜歡你，你的態度令我覺得討厭！」她狠下心來對他說出這種惡毒的話。
不是的！她的心裡根本不是這麼想的，為什麼她會說出這種違心之論？
她覺得自己好像鴕鳥，遇到事情只會把頭縮起來，不想面對現實。
她好厭惡這樣的自己！以前那個直來直往的自己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起初，碧麒季還有些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一回神后隨即生起氣來。這個女人真是虛偽，明明就是一副愛上他的模樣，竟然說出這種「違心之論」！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難得向一個女人告白，竟然就這樣被她硬生生的給拒絕！這種挫折令他受不了。
她真的有這麼討厭他嗎？真是傷他的心！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他火了，被人拒絕讓他心裡極度不平衡，因此對她產生了恨意，口氣也跟著惡劣了起來。
翠玄鈴鈴被他這麼一說，一顆心頓時像玻璃一樣，被敲碎成一片片……那種感覺是心痛，她知道。
他之所以會這樣對她，就表示他一定被她剛才的話給刺傷，但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一時之間她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不說話，你是承認了？」
不只女人生起氣來可怕，男人生起氣來也是很恐怖的，可一點都不輸女人。見翠玄鈴鈴沉默不語，他不禁更生氣。
這個女人不是一向都愛反駁他的話嗎？怎麼現在卻像個啞巴一樣？
他一把將她拉到眼前，狠狠的用唇吻上了她的嫩唇，動作絲毫沒有憐香惜玉，有的只是發泄。
翠玄鈴鈴沒說話，她曉得，這個男人已經生氣，他是不會原諒她的。
結束懲罰似的強吻后，碧麒季瞪了她一眼，雖然很生氣，但是她的臉卻令他生不起氣來，反倒像是他的錯一樣。
「你明天就給我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不去看她那惹人憐惜的臉，強壓下那份焦躁不安的心情。
隨即憤而轉身離去，留下翠玄鈴鈴一個人。
淚水一滴滴的流下，翠玄鈴鈴的心頓時碎成片片。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這下子，她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此刻，一向好強的她，心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叫她不要放棄，難得有個男人讓自己動心、有感覺，她怎麼可以就這樣的離開他？
她如此的告訴自己，漸漸的，她從剛才的那種不如意的低潮中蘇醒過來，變回原來快樂的她。
對！就是這樣！愛要自己去追尋，錯過了一次，不代表失去全部，她怎麼可以這樣頹廢？
翠玄家的人有的是骨氣，她自然也不例外。
等著看吧！碧麒季。
現在的她，可是非常的確認自己感情，也明白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追尋！
翠玄鈴鈴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