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這天恰好不必打工,楚江風陪畢明曦沿著河堤走回她外宿的小房間。

帶著涼意的風吹來,雜草在尚未整地的河床上搖曳,橙紅色的夕陽吊在半空,她調皮地衝下陡坡折下一枝芒草,暈黃色的光線映在她笑意盈盈的臉上,楚江風不經意偏頭看到了這一幕,神智有些恍惚起來。

「喂,聊一下。」她率性地在陡坡的阻石上坐下,拍拍身旁另一塊石頭。「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怎麼會突然問這個?「他順應她的手勢坐下,眼光捨不得離開她的臉。

「今天上課的時候,教授突然問到大家為什麼要念企管,結果你知道嗎?幾乎一半以上的同學都傻眼,說不出個所以然。其實也是嘛,企管大多是理論性的東西,實務上,哪一家公司會請一個大學畢業的菜鳥去管理啊?所以說嘍,很多同學都是念心安的,要不也趕快培養些實用的一技之長,免得大學都白念了。」

她將散到頰邊的頭髮撥到耳後,轉過頭看他,與他深沉的目光對上時,彷彿有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竄過心頭,帶起微微騷動。她輕咳兩聲掩飾這一瞬的不自在,偏過頭去玩弄手中芒草。「咳,所以我想,你們資工系的東西超專門,你一定有很大的理想吧?」

「你錯了。」他從她的反應中看出了什麼,嘴角帶起笑容,卻是有些落寞的笑。

「我會念資工,純粹是分數到了就念,沒什麼特別規劃。我爸媽去世之後,我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時間想那麼多。」

垂下眼帘沒去這一陣低迷,抬起頭后的他,又將心事深深埋了起來。

「你呢?你念企管,難道也是隨波逐流?「

「嘿!你也錯了。」她得意地揚眉,芒草在他面前揮動了兩下。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家開的是西洋古董店?我現在拚命打工,就是為以後多存點旅遊尋寶基金,總有一天,我要把我家的古董發揚光大,讓它企業化、國際化,所以我才要念企管,日後才能把理論應用在實務啊!而你——」她不懷好意地瞥著他,然後一手往他背後重重拍去:「這個胸無大志的傢伙,乾脆就以做個厲害的電腦工程師為志向好了,以後免費幫我的古董店電腦化,這個交易如何?」

「你隨便說說就把我的未來決定了嗎?「很奇怪,他竟然不覺得反感。

這種有人關心的感覺很獨特,她只是簡單一句話,卻解決了他的孤獨與旁徨。

忍住背上的痛,他淡淡笑著看她甩動的馬尾,無意識伸出手拉掉了她束髮的髮夾,一頭黑幕般的長發飛散而開。

「哇……你幹嘛!這很難整理耶!」搶不到髮夾,她手忙腳亂地抓著自己亂飛的頭髮。

「你的頭髮這麼漂亮,為什麼老是要綁起來?「不顧她的抗議,他一手撫上她亮麗的秀髮,如絲般的觸感滑過指尖。

「這說來就話長了。」她突然拉下臉,卻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先問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呃?乍然被這麼一間,楚江風的手頓時停在她頭上,不知如何回應。

「喂!你幹嘛一直接著我的頭!「目光隨著他的手由頭頂到發稍,又停在發稍處把玩不停,她在斜坡上躲也躲不掉,氣嘟嘟地抿嘴。「算了,交情好才讓你摸的哦!要是換了別人敢這樣碰我的頭髮,一定先海扁他一頓……快說啦,你有沒有暗戀或喜歡的人?」

「或許……會有。」別有深意地望她一眼,像是釋然地微笑,他張開五指穿過發瀑,順流而下。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麼叫或許會有?你這個人真不幹脆!「她用芒草敲了不肯的頭,朝著天空吸一口氣。「我倒是有一個喜歡的人,我綁頭髮,可以說是為了他。」

「你有喜歡的人?」楚江風臉色微變,放下了她的發。

「當然有!人家也是女孩子嘛!「她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嗎?我費了千方百計接近他,結果好不容易讓他注意到我了,結果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聲音也低了八度。

「居然是——你的頭髮好漂亮。」

「他並沒有說錯啊。」雖然內心裡不斷泛起對那個人的忌憚,但他也不得不認同那個人說的話。

「錯!簡直大錯特錯!」又用芒草敲了他十幾下,男人都是一樣的鈍!「他第一個注意的,應該是我可愛的臉蛋啊,怎麼可以是頭髮呢?到時候他只記得我的頭髮,其它名字、長相什麼都記不起來,人家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啦!」

「所以你從今以後就綁著頭髮?「到底是何方神聖能這樣就讓她改變造型?楚江風失去笑容,抑制往上直冒的酸氣。

「對,我決定以後不能讓頭髮搶了我的光彩!」握緊拳頭,她一臉堅決。

「你別告訴我你打算剪了它。」心裡一緊,他直視她的眼。「我、不、准。」

挑眉瞧了他嚴肅的模樣好一會兒,她猛地笑出聲音,芒草對準他的頭打到芒花都快掉光。「閣下哪位啊?說不準就不準?放心啦,我老爹說,頭髮是我唯一像女孩子的地方,所以家規早就規定我不能剪了。」

微微放下心,但一想到她口中暗戀的對象,他又攢起眉頭:「你喜歡的人是誰?「

「這……」眼珠左右轉動,猶豫片刻,才慎重地丟下手中芒草,抓住他的肩。

「你先答應我不能告訴別人?」

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等著她吐出那個可惡的名字。

「那個人就是,就是……」她把音量降到最低最小。「企管二B的海濤啦!「

「海濤?」沒聽說過。

「喂喂喂,你怎麼可以好像不認識他一樣?「手中芒草已經丟了,她乾脆直接用手敲他的頭。「他可是我們學校跆拳道社的社長耶!長得超性格、體格超好,當時才一年級就拿了校際杯眙拳道比賽的冠軍,這種超級風雲人物,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只注意我有興趣的東西。」這句話,意有所指,就是不知她聽出了多少。

「唉,你這孤僻的小子。」當然是什麼都沒聽出來。「告訴你,海濤很少笑,看起來有點凶,不過,男人就是要這樣才有個性嘛!「

「我也是個男人,你怎麼就不考慮考慮我?」他十分認真地說。

「你?「冷靜注視他半晌,驀然她毫無氣質地大聲狂笑:「哈哈哈……你真會說笑話,我要真的考慮你,你怕不馬上跳河潛逃,哈哈哈……」

「……」他忽然感到一陣無力,對於她的不解風情。

「走!」她抓起他的手,硬拉著他沿著河岸走回學校。「我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男人!」

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楚江風就這麼被帶走。一路上,他只是盯著她牽著他那隻細白的小手,恨不得這段路永遠都別走完。他瞬時有種錯覺,彷彿他的生命里,除了自己和妹妹,又加入了一個人。

縱然這一去,見的是一個他從此顧忌非常的人。

躲在體育館的側門外,只採出了兩顆頭,畢明曦指著館內一個特別威武的人影,眼中射出湛湛神采。

「就是他。」

楚江風舉目望去,夜晚的體育館有一半是跆拳社練習的場地,她手指的海濤,在場內走來走去指導其他人。他穿著道服,看得出來身材高大健美,虎背熊腰,五官深刻有型。以楚江風同為男人的眼光來評斷,海濤算不上俊帥,也沒什麼親和力,但的確十分有味道。

這項認知,讓他心裡的警戒度驟然提高到百分之百。

「欽!你看你看,他一腳把那個矮個子踢倒在地上耶!真帥啊廠目下離門,她的雙眼閃著光,抓著楚江風直搖晃。

「他有什麼好的?」也不過就長得比別人大隻,飯吃得比較多罷了……

注料她聽清楚了他的咕噥,迅速轉過頭來,用一種「你不識貨」的眼光看著他。

「拜託,那麼迅捷有力又流暢的動作,你做得出來嗎?「她白眼掠過,又馬上將目光聚焦回海濤身上。「好厲害啊……光是看著他,我就好緊張好緊張,話都不太會說了……」

「他到底什麼地方吸引你?」橫看豎看,楚江風就是覺得海濤很不順眼。

「哎呀,人家就是覺得他孔武有力的樣子很帥嘛!「確認海濤不會看往這個方向,她才轉頭面向楚江風:「告訴你喲,我猜呀,我家那隻仿羅丹青銅時代的人像雕塑,搞不好只有海濤拾得起來。」

「只因為這個原因你喜歡他?」他簡直啼笑皆非。「那我也可以好不好?」

「你?「質疑的視線在他身上瞟了又瞟。「你抬得起那隻雕像?和真人一樣大耶!我看光雕像就此你重了。」

「你……」這下徹底被瞧扁了,一輩子從沒這麼乏力過。眉問緊繃,他剋制不住酸溜溜地冒出一句:「那麼喜歡他,你不會加入跆拳道社?」

「不愧是我兄弟,這麼了解我!」沒察覺他的異樣,她因他的「忠告」重重點頭。「我很想很想很想加入,可是我已經是女籃隊的隊長,再加入跆拳道社,比賽時間會相衝突的!「

「那你躲在這裡看又有什麼用?」

「呃,我還在找機會嘛!「

「你的意思是,你會倒追他?」

「嘿嘿嘿,要是他不排斥的話……」

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地鬥起嘴來,完全忘了來偷窺的目的。

直到一個龐然黑影拔山倒樹而來,遮住了路燈的光線,他們才順勢往那巨大的屏障看去——

「你們兩個在這裡幹什麼?「是海濤。

說話聲音響起的同時,楚江風感覺一隻細滑的小手忽然偷偷地握住他,手心還微微冒汗。

「學長,我們在觀摩跆拳道社的練習。」反手握緊了她,彷彿在叫她不必緊張。

楚江風從容回答,看著海濤時,他必須微微仰首,本以為自己已經不矮了,但還是差了他半個頭。

「觀摩幹嘛鬼鬼祟祟的?」黑暗中的海濤,有種凌人的氣勢。

「因為怕影響你們練習。」感受到身旁的人漸漸放鬆,他有效安撫了她。

對這番解釋半信半疑,海濤挑眉不語,微微側身讓光線能照亮眼前兩人的臉。

看清楚了來人,他臉上繃緊的線條瞬間緩和下來。

「是你?「他記得她,一頭美麗的長發。

「你認得我?」她放開楚江風指著自己,臉上洋溢著驚喜的笑容。

「我們都是企管系的,認識不奇怪吧?「他微扯嘴角,因她誇張的反應莞爾。

「你不是女籃的?來觀摩跆拳社做什麼?」

「我……恩,這個……」總不能說是來偷窺他的丰采吧?

楚江風正因她鬆開的手感到些許失落,卻又不忍見她受窘。想到她正在和暗戀的人說話,忽然眼鏡后的眸子精光一閃,他知道怎麼回答了:「是我想加入跆拳社,叫小畢帶我來看的。」

「你想加入?「他上下打量了一陣。「好,你到社辦填一下資料,我們是星期三晚上練習,下星期你來報到。」而後向畢明曦輕輕點頭,轉身離開。

等到他走遠了,畢明曦霍然吐口大氣,笑嘻嘻地使勁一拍楚江風:「太好了!

你真是太夠義氣了!以後我就可以借口來找你,光明正大地看海濤練習!嘻,你怎麼想得出這種好主意?」

硬生生受了這天外飛來一掌,楚江風早就麻木了。他收起開玩笑的態度盯著她,眸子里只有專註。「我這麼說,不是為了方便你偷看,而是我不希望你被海濤迷倒,所以我要守在旁邊,免得讓他把你搶走了。」

這番話令她一怔,也說不上來心裡那股悸動是什麼。緩緩迎視他,一碰觸到他正經八百的表情,她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哎喲!你不要開玩笑了,我才不相信你說的!走走走,我帶你到社辦去填資料,看看你這是什麼表情,以後我對海濤展開攻勢的時候,你可不能扯我後腿哦……」

四年前,她還當他是講義氣的兄弟;四年後,她卻避他如蛇蠍。

古董店裡,楚江風憾然讓她溜出懷中,畢明曦狠狠盯著他,離得遠遠地;被他嚇呆的畢老則杵在兩人之間:幫誰好像都不對。

空氣好像凝結住,店門的風鈴響起,適時破除了這種僵滯,一個長相俊偉、褐發綠眸的外國人推門進來,帶著和善的笑意。

「對不起?我是菲利浦,請問這裡是……噢!我親愛的Sunny,我找到你了!「

聽不懂英文的畢老還呆在當場,畢明曦見到來人眼睛一亮,早已笑著飛奔過去,把和楚江風的恩怨及身體的不適全拋在腦後。

「菲利浦……你幹嘛?」才跑到一半,她忽然被身後一道黑影摟住了腰,在距離菲利浦兩步遠的地方被攔截住。

楚江風不動聲色地抱著她,彷彿一對熱戀的情侶。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帶著她朝菲利浦走去,率先伸出手。

「菲利浦?是菲利浦·沃夫嗎?你好,我是Wind。」

他怎麼會認識菲利浦?畢明曦一邊用力想拉開他的手,一邊疑惑地看著他。沒想到,菲利浦的回答更令她傻眼。

「你就是Wind,Sunny的未婚夫?「臉上出現了一絲遲疑,菲利浦僵笑著握住楚江風的手。

「未婚夫?等等,我應該沒聽錯吧,菲利浦,你說的是『未婚夫』?」上禮拜人還在美國,她英文應該沒有退步得這麼厲害吧?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菲利浦也茫然回視。待在楚江風懷中,她停止掙扎,思考了幾秒種后,極緩慢、極緩慢地將微慍的臉轉向他。「是你?」

他淡淡一笑,沒有否認,親昵地靠向她耳邊:「等一下再跟你解釋。」之後,對著完全進入不了狀況的菲利浦說:「你特地從紐約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他又知道菲利浦來自紐約了?畢明曦被圍得緊緊的,一氣之下恨恨踩了他一腳,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就像懷裡的是只不安的小貓,被抓被咬也不痛不癢。

菲利浦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對未婚夫妻的互動——或許他們感情不太好?」我這次來,是代表國際古董基金會。Sunny,記得我去年曾說基金會準備在台灣開一個世界古玩珍品展覽會嗎?我們已經開始籌辦了,所以想借你的『傳家之寶』來展示。」

「你怎麼會知道她有那東西?「他大手輕輕鬆鬆包覆住她的拳頭。怎麼她揍人的力道好像退步很多?

「是她告訴我的。」

「我明白了。」馬上由英文轉為中文,楚江風溫和的氣質變得嚴厲,對著畢明曦就是一段訓話:「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你和他不過萍水之交,你就這麼相信他?」

「他又不像壞人!「不甘被罵,她想大聲頂回去,可是生理痛令她達不到高分貝的氣勢,反而像在呢喃一樣:「不是每個人都象你小鼻子小眼睛,老是在算計別人!而且,去年我在紐約那一整個月,都是菲利浦帶我到處跑,他好心告訴我會有這個展覽,還邀請我一定要參與,我們交情很好,才不是你說的萍水之交!」

「我跟你說過幾百次,不要太容易相信別人……」

「你們兩個先暫停一不好嗎?」一直被當成壁花的畢老終於找到機會說話。「老江,明曦是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不高興?那個外國人又是來做什麼的?「

楚江風尚未答話,畢明曦連忙揪緊了他的衣角,睜大眼睛死盯著他,眼神里透露出強烈訊息——你、不、准、說!

「沒什麼,畢老。」他接到了她的暗示,無奈撤兵,只意思性地還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反正他對她始終也凶不起來。

「是嗎?」畢老仍是狐疑地看看他們,又看看菲利浦。「可是你們看起來不太像沒什麼的樣子?「

「老爹,真的沒什麼啦!」她趕忙加油添醋了一句,強笑著在背後拉楚江風的袖子,讓他低下頭來。「喂!你不準出賣我!「

「誰教你老是口無遮攔!」

「反正你不能說!「那傳家之寶可是畢老的命,生人勿近啊!

「我不說,菲利浦還不是會說?」就算畢老聽不懂英文,再繼續談下去,免不了露出馬腳。

「不會的,我等一下提醒他……」

儼然成為另一朵壁花的菲利浦,愣愣看著這對依偎著講悄悄話的未婚夫妻,始終搞不清楚到底他們感情好是不好。

「Sunny?你們那個傳家之寶……」那兩人的耳語告一段落,應該輪到他發言了吧……

「不要講!「

「先等一下!」

小兩口異口同聲叫他閉嘴,他愕然住口,大惑不解地回望他們,最後,楚江風站出一步,無奈收拾她留下的爛攤子。

「菲利浦,關於你提到的問題,Sunny必須和她父親商量看看,所以,我們改天約個時間再談,順便請你吃個飯?」

「你們一起?「好像察覺自己的反應有些奇怪,菲利浦無所謂地笑笑,雙手一攤。「沒問題。我住在晶華飯店七0五房,在台灣有一支電話號碼,記得和我聯繫。」

目送他一頭霧水地離開,楚江風這才鬆開手,讓懷中的人兒紆緩一下緊繃的身體。豈料畢明曦一點也不領情,惱怒地站離他三大步,在他準備責備她方才的行為以前,先聲奪人質問他:「你為什麼會認識菲利浦?我又為什麼變成你的未婚妻?」

她覺得,她不只腹部不舒服,連頭都隱隱作痛起來。

對於她這個問題,楚江風沒有立即回答,但在一旁的畢老卻像做了什麼壞事,偷偷摸摸地想逃離現場。

「老爹!你紿我停住廠利箭般的目光射向畢老:「你是不是和他合謀了什麼?「

無可奈何,他苦笑著轉過身,面對怒氣沖沖的女兒。「什麼合謀,說得那麼難聽。我們只是互相流通資訊罷了……其中詳細情形,你問老江好了!」

一句話將球拋給了楚江風,他不禁感嘆這對父女的個性還真是一脈相承。「你每次出國,總會結交幾個好友,可是,依你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個性,根本不去分辨對方是好是壞,所以舉凡有人寫信或卡片給你,畢老會先提醒我,我便以你未婚夫的名義回一封信。」

「等一下!你偷看我的信?「她氣憤打斷他。

「我格調沒這麼低好嗎?」他為她的不信任皺眉。「我只是看一下地址,依樣畫葫蘆地寄信回去,說我是你的未婚夫,很高興你交了好朋友,歡迎他們到台灣來玩而已。這樣的信,相信對男女老少都不會失禮吧?「

「那……那你也不用假裝我未婚夫啊!」她差點氣得跺腳,不過想到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這個動作,又忍了下來。

「假裝你未婚夫有兩個好處:第一,可以阻絕對你有不良企圖的人,讓他們知道你有保護者。」說到這裡,他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第二,我要守在你的身邊,不讓任何人把你搶定。」

這句話似曾相識,畢明曦仔細回想,突然想起他過去說這句話時的情景,整個腦袋突然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地呆在當場。

她一直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一直認為他只是隨便說說,卻沒想到他說這些話時是那麼認真,而當她以毫不在乎的態度回應時,他心裡的感覺究竟……

「你怎麼了?今天你真的怪怪的。」端詳她許久,他若有所思地道:「我知道了,現在是月底吧?時候差不多……」

「你!「她由冥想中回神,內心既慚愧又不甘心,末了,只能氣虛地插話:「你以後不要再假裝我未婚夫了!」

「好啊,反正你認識的人,我也認識得差不多了;而那些收到我的信后就再也沒回信的人,你同樣不需要再對他們費心。」瀟洒聳肩,他一點愧疚之色都沒有。

「你你你……氣死我了!難怪有些人寄過一次信就石沉大海,都是你害的!」

她一方面氣他自作主張,可是這方式確實過濾了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另一方面,又氣自己對他心境上的變化,臉色忽青忽白,不知該把怒氣發泄在哪裡。

「彆氣了,從我們重逢開始,你看見我就沒好臉色,我真的這麼令你討厭?「

總是掛在唇邊的那抹笑,忽然變得苦澀,溫和的目光也變得索然。「我們不能再回到以前那種快樂的時光嗎?」

「我們……」滿心的內疚漸漸浮起,她就是禁不住他受傷的神情。可是,回頭一想他狡猾的個性,對他舉止之間表現出的自憐又開始產生懷疑。

想安慰他,又想痛罵他,芳心矛盾至極,不依地哼一聲,驟然轉身跑上樓梯。

「我們沒法子和以前一樣,還下都是你害的!我不想理你了啦!」

碰!樓上傳來巨大的關門聲,留在當場的畢老和楚江風都震了一下。

「看來我惹火她了。」楚江風吁了口氣,仍盯著她離去的方向「不過這樣也好,總比她不理我來得強。」

「喂,老江,雖然我站在你這邊,但她畢竟是我女兒,別讓我知道你欺負她。」

畢老語重心長地說。

「你放心。」此刻的楚江風,笑得無比溫柔,雙眼載滿了畢明曦絕對無法想像的愛意。「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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