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停泊在小島之間的渡船,依然平穩地停在那裡。逾輝和敖修把車開了上去,卻發現上面一個人都沒有。
「能發動他么?」逾輝問。
敖修輕笑著點了點頭,「你太小看我了。」轉身到了艙下,片刻之後回來,船已經開動了。
雪還沒有停,遠處的小島灰濛濛的一片,隱藏住所有的秘密。敖修順手把逾輝攬在自己的懷裡,這驟然而來的寒冷空氣他們每個人都沒有準備好。
「天界派下來的人是誰?」逾輝望著遠方茫茫的海面,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彷彿,上次這樣一起渡過這片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面對的是未知的恐懼,好在身旁有一個人陪伴。
「太上老君。」頓了一下,敖修問出心裡的疑問,「我們來這裡幹什麼?我最後一次看到他的臉,是在敖氏總裁的身上。」
逾輝哧了一聲,「那個一看就是有頭沒腦的傢伙,敖氏真正的當家人應該是你吧。」
敖修皺眉,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已經到嘴邊的羅嗦咽了回去。
「在我們去日本之前,有人給過我警告。」
「那個心臟上面插著一把刀子?」
逾輝點了點頭,「那個東西我見過的。」
敖修一愣,「在哪裡?」
「你轉身。」敖修忙轉過身去,船艙的側面印著偌大一個鮮亮的標誌,正是傳真過來的那個圖案。怪不得自己看到的時候也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如果真的是警告的意思的話……」逾輝嘆了一口氣,「從天界下來的那個老頭能侵入的,不僅僅只有你們家老大的身體吧。」
「你早就知道了吧。這一世,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天界的監視之中。」
「不是這一世,這幾世,都是這樣的。」
看敖修一直不說話,逾輝側過頭一臉的揶揄,「怎麼,害怕了?」
「怎麼可能。生死由命,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滿足了。」
逾輝半天沒有說話,敖修覺得奇怪,探過身想要去看,卻被逾輝一扭身側了過去。「上車啦,笨蛋。」還不是很穩的音調,一下子暴露了逾輝此刻起伏的心情。
敖修也不點破,微笑著拉開車門,他都不知道說出自己真心話的感覺有這麼的好。
車子平穩地駛上岸,沿著盤山公路飛快地一路向上。
還沒進宅子的大門,就有一股詭異的氣息迎面而來,明明是沒有一個人的空宅,各項保全措施仍就像有了知感一般,一道接一道的打開。
山谷里連鳥叫的聲音都聽不到,死一般的寂靜。逾輝心底一陣陣發緊,仍舊小聲地開著玩笑。「都不知道老頭子什麼時候把這些都換成全智能的了,果然先進。」
敖修可沒有被這樣的冷笑話逗笑,目光凝視在前方的一點上,突然問道,「你是為什麼下天界的?」
「為了愛你啊。」逾輝不太認真地開著玩笑。被敖修一眼瞪過去。
「我問你真正的原因。」
逾輝一陣唏噓,大概是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盼望著有一天敖修能這麼問他,那麼他就可以坦然地說出前因後果,讓敖修理解他的苦心。可是等到麻木了,敖修都沒有問,大約是因為這些並不重要吧。他的罪名是起了凡心私逃下界,天知道他的心一直都在那個人的身上。
「怎麼現在……想問這個了?」
敖修專心致志地開車,「遲了么?」
「不,只是自己都快忘了。」逾輝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像是在回憶,敖修也就等著他一點一點講給自己聽。
終於,逾輝緩緩地開口,那是塵封已久卻從不曾忘記的回憶。「那是,有關你身份的事情……敖修,你知道你的身份和一般的龍族有什麼不同么?」
敖修猛然驚了一下,關於他的身世……他從來沒有想過逾輝身上背負的秘密竟然是和自己有關的。所以他一直不聞不問他一直覺得他沒有義務為逾輝背負,也對天界的決定深信不疑,直到現在,才霍然發覺原來一直替他背負秘密的竟然是逾輝。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幻化在濟水,自從有了記憶便是小蛇一般的樣子,在濟水裡游來游去,然後長大,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是一條龍。」想到自己很小的時候,和一群水蛇稱兄道弟混來混去,敖修難得的扯開了嘴角,「如果有不同,大概就是因為我天生力氣比別人大,然後……我沒有父母吧。」
「笨蛋,沒有父母哪有你!」
一句話把敖修罵得愣在那裡。他的……父母?他所有的認知都來自自己的憑空想象,千百年以來也從來沒有人跟他說起過這些事情。他一直以為因為自己是龍,是特殊的,所以天地孕育化成龍型,其原理,大概是跟當年的那隻孫悟空從石頭裡蹦出來是一樣的。
逾輝彷彿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臉古怪地看著他,「你不會以為自己跟那隻孫猴子一樣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吧。」
敖修頓時漲紅了一張臉。逾輝笑得前仰後合,讓敖修恨不得立刻掐住他的脖子。
「你真可愛。」
「這麼大把年紀被人叫可愛真的不是一種愉快的經驗。」敖修苦笑,心情卻不壞。難得看見逾輝笑得這麼開心的模樣,要不是山路彎道頗多,真是讓自己移不開眼。
「傳說你出生的時候帶著一顆龍珠,天界也有了奇怪的預兆,說你擁有破壞天界整個秩序的力量。所以,天界才對你十分忌憚,想除掉你,又怕引發了你的能力,放在天界當一個馬官,也好隨時監視嘛。」
敖修驚得幾乎把整個車開到懸崖底下去。目瞪口呆地盯著逾輝,「你知道……我的父母……」
「不知道。」逾輝很乾脆地回答,「每次我都想去濟水,可惜在那之前我就被你幹掉了。」
不是為了讓那個人自責的,眼瞧著車子馬上就要撞崖,逾輝連忙伸手去抓方向盤,「喂!不會開車就讓我來開!總不能讓我死得這麼丟臉吧!」
「我很抱歉……」敖修的眼眶有些微微發紅,反倒讓逾輝不太好意思起來,彆扭的把臉轉向一邊,「我又不是為了聽你道歉才告訴你的。」
轉瞬又轉過頭來一臉興奮,「那個,龍珠在你身上么?只要你有了龍珠,我們興許就可以用這個來威脅天界。」
敖修神色一黯,「那個東西,我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
逾輝一驚,他能確定天界並沒有拿到龍珠,不然怎麼會放任敖修活到現在,「你確定?有沒有……有沒有你從小一直帶在身邊的東西,比較特別的……」
「我確定。」
車子停下來,他們的正前方,主宅的大門洞開,黑漆漆的彷彿準備隨時吞噬一切。還記得當日他們一起來時的繁華景象,此刻雖然只是有人沒人的區別,卻有一種強大的壓迫感涌了出來。
逾輝苦笑,推開車門率先走了出來。「聽說菩薩和玉帝關係並不太好,我們要不要求菩薩保佑一下?嗯,還是算了,上次那隻孫猴子不是也被人家玩弄在手掌心?……」絮絮叨叨正說個沒完,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就已經握住了自己的,「跟著我就好。」
細碎的語言立刻止住,逾輝幾乎是僅憑著直覺跟隨上敖修的腳步。他說跟著他呢……這麼多年這麼多的歲月,終有一個人願意回頭看他一眼,終有一雙大手在他蹣跚的時候扶他一把,而他終於不用追逐那個人的腳步。
那麼,不論前方需要面對的是什麼他都可以不介意了吧。他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
曾經熟悉的房間,現在卻給人陰沉沉的感覺。高挑的屋頂,裝飾用的壁畫全隱藏在一片黑暗裡。
「你們終於來了。」最裡面的一道房門砰的一聲像被人一腳踹開,連帶著整座房子都搖了一搖。
「父……」聽見熟悉的聲音,逾輝想走近些去看,卻被敖修一把拉住了。
大廳里的燈一瞬間全亮了起來。緩慢卻步伐穩定地走出來的人確實是李家的老爺子沒錯!他不僅沒有死,甚至可以走路了!
「父親!」逾輝激動的往前沖,料想過家裡會有事情發生,卻沒有想過能看到活著的父親。就算從來沒喜歡過這個父親,但是也絕對沒有想過要他死。就像敖修所說,要是全然的恨,也就好了。
敖修再次抓住了逾輝的胳膊,「逾輝!看清楚,他不是你父親!」
逾輝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敖修,滿眼的焦急,「可是……」
從來沒見逾輝驚惶失措成這個樣子,他們抓的全是逾輝的弱點,如果逾輝真的聽了他們的話,那就全完了。敖修抓著逾輝的手又緊了幾分,「不要管他,你只要聽我的話就夠了。」
逾輝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終於默不作聲。
「星君,好久不見。」
「久么?」熟悉的臉上全是自己不熟悉的表情,看見逾輝厭惡地別過臉去,星君反倒覺得有趣,卻又對著敖修,「我記得我剛剛警告過你,逆天而行不會有好結果的。」
「順天就能有好結果么?」敖修冷笑,「這一套說法你拿去蒙蔽別人可以,我就不用了。」
「那又是誰聽了天界的命令四世輪迴,充當劊子手呢?」
「你……」敖修臉色一變,逾輝卻突然說,「我們不想和天界為敵,說出要求,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一定照做。」
話說到如此,反倒讓星君愣了一下,倒像是……逾輝還不知情?「你私逃下界,觸犯天條……」
「我確實誤闖了龍堂,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星君馬上追問,「你看到了什麼?!」
不僅是星君,敖修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龍堂保存的是一顆龍蛋,龍熔破蛋殼而出,所以一顆已經空了的龍蛋,本來是不可能出現的。這也是天界保存它的原因吧。」
星君冷笑了一聲,「你懂的還很多麼。當天晚上龍蛋就消失了,是你拿走的吧。」
「不是我,它告訴了我一些事情,然後……自己熔掉了。」逾輝看了看身旁的敖修,正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
「告訴你的是……有關我的事情?」
逾輝白了他一眼,不屑回答,他以為他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的?敖修好歹是有官職的神仙,他只是匹天馬哎。
星君緊緊地皺著眉,「那隻蛋殼告訴你了什麼?」
「告訴我,天界是不可信的!」逾輝目光如刀,狠狠地向星君刺過去,「濟水當年的龍王愛上了河邊村子里的一個姑娘,他自願削去龍鱗退出仙籍。你們答應了他們,卻仍然殺害了他們,對么?」
星君難得地露出一抹苦笑,「那是因為他隱瞞了那個人類女子已經懷孕的事情。這樣生出來的孩子從來都是禍患!我們自然不能再讓他們留在人間。」
「無恥!」敖修突然抬手一槍射出去。這麼近的距離,所有的人都沒有防備,在人界不能使用法術的星君自然不可能躲過去。逾輝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然而,星君輕巧地側了下頭,逾輝和敖修甚至看不到他是怎麼移動的。
「在人界,確實不能讓我充分地施展法術,不過應付你們倆,綽綽有餘了。」
「好啊,那就試試看!」敖修氣紅了眼,一咬牙沖了過去。像是剛才的話突然觸怒了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所有的冷靜自製都消失不見了。
「敖修,不可以殺他!」逾輝大喊,要真的殺了太上老君,仙界更不可能善罷甘休了!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逾輝的腳硬生生停在那裡,身邊的敖修早已經消失不見,而星君卻衝到了自己的眼前,用那張屬於自己父親的臉望著自己。
「你……」
「逾輝……你總算來了。」年邁的老人腳步蹣跚,逾輝下意識扶住他。「父……父親。」
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父親,但看到那樣的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逾輝還是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你不是……不是……」
老人蹣跚著又往前走了兩步。「這個人進入我的身體已經很久了,大多數的時間我都感覺不到自己在哪裡。所以,我才會發傳真給你啊。還記得么,那是……你給我畫的圖案啊……」
像被一道閃電擊中。這麼說……眼前的這個人是真正的父親了?他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父親去美國看他和母親。他那時正瘋狂地迷戀美第奇家族的歷史,還特意設計了一個徽章拿去給父親看,說是要用來當族徽什麼的。年少的自己當然引得父親和母親哈哈大笑。可是他第一次回到香港,看到渡船上碩大的標誌時,仍是忍不住狠狠地感動了一下,這大概也就是自己願意留下來的原因之一吧。
「其實……我是很以你自豪的啊。」老人眼看著就要摔倒,逾輝一把扶住了他。「爸爸!」
老人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眼底的冷笑一閃而逝。
而這一邊,敖修也陷入了苦戰。沒想到星君占著那麼老邁的一具軀體,仍能躲得那麼快!原本以為仗著自己在人間多年的經驗,較量起來自己說什麼也不會吃虧……
敖修粗粗地喘了幾口氣,剛才被扭到的手腕很快地紅腫起來。星君還站在不過幾步遠的地方微笑著看著自己,打掉自己手中的槍卻沒有繼續追擊,顯然是不想這麼快就幹掉自己。
「別白費力氣了,轉世下界的人會失去所有的法力,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雖然一樣不能使用太多的法術,仍然能夠證明人和神之間的差距。」
說著,星君突然擺了擺右手,「你現在知道上界為什麼會派你下界了?三界中,在人界的你是最弱的,即便你真的有什麼天生的破壞力也不可能影響到上界。雖然說那些傳說我從來都不相信,可是不管怎麼說,還是現在讓你神魂俱滅了比較好。」
話音一落,兩側的黑暗中又出現了兩個人。正是李家的另外兩位,李中凱和他的兒子李翼。只是兩個人目光獃滯,氣勢卻比以前強了許多,明顯也是被星君控制了的。
「我的父母……你們也是這麼做的?」
像是有些驚訝敖修還有心情問這些事情,星君也頗有耐心地對他解釋。「你以為呢,褪去龍鱗他就和凡人無異,別說保護自己的妻子了,連保護自己的力量都沒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星君冷哼,對著身邊的兩個人揮了揮手,「我已經等太久了,去吧,幹掉他。」
「混蛋!」敖修感覺一陣陣的怒火從胸口湧起,將眼睛燒得火熱!
和人間擁有重權的人一樣,天界的神們也不會有更多的創意。為了他們所謂的秩序和規矩,所有不利於自己的人都要被排除掉!虧他在人間混了幾世,居然連這點都沒有看透。如果這一世他真的繼續殺了逾輝,那麼現在的他估計也活不長久了吧。天界不會留著有危險隱患的傢伙,卻還要做出一副大仁大義的面孔來,用這麼卑鄙的方法……
敖修咬牙,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父母在他心裡只是一個模糊的符號而已,但是對於他來說,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可以輕易地將別人的感情玩弄於掌上,還自稱是什麼命運!
「你以為你是神,就可以指揮別人的命運么!」敖修衝過李中凱父子的攔截,眼看就要一拳砸在星君的臉上。
「敖修,不要!」
收勢已經來不及,拳頭砸在肉體上悶悶的聲音。
「逾輝?!混蛋,誰讓你跑出來的!」敖修焦急地扶住逾輝,「該死的,你怎麼這個時候冒出來!」
也許這樣的力量對神來說沒有絲毫的損傷,但是同為肉體凡胎,眼看著逾輝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敖修太清楚自己這一拳能夠帶給對方的傷害了。
像是很清楚敖修會自責,逾輝慘白了一張臉還硬要裝出不介意的樣子來,「我……我,我沒事……那是我父親!」
「不是跟你說了么。他不是你父親,不是了!」敖修越過逾輝看過去,星君果然還站在那裡冷冷地笑,而逾輝轉過頭,看到的卻是自己的父親驚慌失措地坐倒在地上的畫面。
「不,敖修,有兩個……那個是真正的父親!他沒有死!他是想要救我的!」
「兩個?」敖修也愣住了。然而李中凱父子已經又攻了過來,敖修一把推開逾輝,「到一邊呆好了!」
逾輝連滾幾圈才停住身子,父親已經緩緩地爬了過來,一把將他抱在懷裡。「逾輝,逾輝,你還好吧!」
逾輝看著父親一臉悲切的表情,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還好,我沒事。」從他這個角度看來,敖修完全是在和空氣作戰,步步緊逼的敵人,他並沒有看到。
「如果,我賭一下會怎麼樣呢?」逾輝突然對著父親說道。
「什麼?」話音未落,敖修就朝著兩個人沖了過來,目標直指逾輝的父親。
逾輝沒有任何的猶豫,一言不發護了過去。整個人被帶著幾乎飛了出去。
「逾輝!」
「逾輝!」兩聲怒吼同時響起。
敖修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他明明看見自己打中的是星君,可是當那人被重重地打飛的瞬間,他居然看見逾輝一口鮮血吐出的情景。幾乎是一下子明白了星君使用了讓自己和逾輝產生幻覺的法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敖修向逾輝衝過去,卻有人更快一步地衝到了逾輝的身邊。一把將他摟在了懷裡。
「逾輝!」星君一雙眼冷了起來,在逾輝看來,卻是父親一臉擔心的模樣。
「敖修……不……不要傷害……傷害我的……父親!」艱難地把話說話,依舊固執地守在自己父親的眼前。
敖修急到發瘋,卻不敢再上前一步。「放開逾輝!」很懷疑逾輝現在還能不能聽見自己說話,但是……敖修一雙拳頭幾乎要握出血來,他已經不敢再輕舉妄動。
星君看著自己懷裡的逾輝,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從天界開始,逾輝一直就是這樣的傢伙,對於認定的事情執著到可怕的地步。
以前並不算了解他,因為一直需要到敖修那裡去查看,才會一次又一次看到這個傢伙偷偷地跟在敖修身後。甚至還跑到自己那裡去詢問如何可以進一步的修鍊。
在那時候,他才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傢伙,他原以為,馬就是馬,除了算的上是愚蠢的忠誠,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硬闖南天門的時候他只趕得上看逾輝的背影。傷痕纍纍的他意外地保持著人形走下界,挺直的脊背讓他記憶深刻。
然後是這一世世的輪迴,在蓮花池畔看人世百態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無聊的後果就是再次對這深陷紅塵的人產生了興趣,所以這一世才會請命下來。不管是表面嬌縱任性的逾輝,還是冷酷寡言的敖修。每世的性格雖然略有偏差,骨子裡的那種東西卻永遠不會改變。比如逾輝。
算起來,自己果然是夠當他父輩的年齡。如果有這樣的一個兒子,他也會引以自豪的。他這個老父親,雖然平日里看起來對孩子冷淡得可以,其實還是相當疼愛他這個孩子的。只不過在他看來,這世上有比感情重要的多的東西。可惜,逾輝恰恰是最不同意這種論調的人。
切,他在想什麼!
有些惱怒地把逾輝推到一邊,看著敖修已經化身了為一條火龍,隨時準備將自己一口吞掉。可惜,他現在還不是自己的對手。
星君冷笑了一聲,決定速戰速決。他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更何況在這樣的狀況下,他竟然有點心亂了。
「你再怎麼強大也違抗不了天命,認命吧敖修。」
敖修冷笑,目光炯炯,「怎麼也要拼到最後才知道對不對。」話音未落人已經沖了過去。敖修現在的身手在人界絕對算的上是一流,可是在星君的眼裡不過是小孩子在打拳。他實在是不明白這樣的兩個人還要爭什麼。逃得過人間的法律,逃得過天兵天將么?再現代化的兵器對他們神仙來說都是無用的。
輕易接住敖修伸過來的拳頭,往身後一帶,星君用手掌輕輕地朝著關節處拍去。如願地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一聲慘叫,敖修向後倒去,伸手卻觸到一片冰涼。正是自己剛才被打掉的那把手槍。「去死吧!」敖修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槍舉起。
砰的一聲,卻看到一個人影突然躍出來攔在了星君的面前。
「逾輝!」
想衝起來,整個人卻被隨後跟過來的李中凱父子壓住。敖修瞪大了雙眼,卻被眼前的漸漸擴大的血色蒙住。他……打中了逾輝,他把逾輝……殺了?!
彷彿已經忘卻了掙扎,只覺得渾身的氣力一點點被奪走了。冷得要命,不是沒有想過死亡,可是……為什麼又死在自己的手裡?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逃不出的宿命?
自己的暗示有這麼深么?星君看著倒在自己懷裡的逾輝,血不斷地從嘴裡湧出來,一口接著一口,彷彿要把整個生命都這樣吐盡了,讓他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捂。
「你……「
「爸爸……」努力地抬高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要觸碰父親的臉龐。星君覺得自己是應該丟開他躲開的,可是……這個時候,他似乎只能眼睜睜看著逾輝一點一點用滿是鮮血的手觸上自己的臉。溫暖的,可是在剎那間就變得冰冷。
也不是沒有殺過人,只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理解了對於人類來說,死亡意味著什麼。一直出現在你身邊的人突然離開了,就像他們倆,沒有了在蓮花池畔可以觀察的對象,千百年後的自己大概也會覺得寂寞吧。
「到此為止吧,你們已經很努力了。」伸手覆上逾輝的眼睛,星君讓自己的心情漸漸平定下來。到此為止了,
關於他們的故事就只能到這裡了。這是第一場讓他沒有一點成就感的戰鬥。
「逾輝——!」撕心裂肺的吼聲讓星君嚇了一跳。回頭看向敖修,不僅僅是他的眼裡,而是整個身體,熊熊地燃燒起火焰來。而壓著他的李中凱父子早已經癱倒在一旁。
星君心底一驚,難道,真的引發出他的力量了么?他不是太相信那些預言,但是依然認同天界及早除根的做法,也許真的是他大意了。
敖修的眼睛漲得通紅,想要發泄的悲傷找不到出口,只能在眼睛里聚集起來,痛得他幾乎看不見眼前的事物。
他殺了逾輝,他再次殺了逾輝!他發過誓不會再傷害他的!可是,連這一點他都做不到!
「把逾輝還給我!」
星君下意識往後退,他不該把敖修惹怒,他早明白這個事實,所以才遲遲不動逾輝。可是現在的狀況並不是他當初預想的那樣。
「還給我!」敖修發出一聲怒吼撲了過來。
星君慌忙放下逾輝躲到一邊。敖修力量還在不斷地增長中,像一頭火獸將整個房間燃著了。這是他真正的力量么?星君謹慎地看著敖修,不斷地修正自己的評估,如果不顧及這周圍的話,他應該還能夠控制。
「逾輝,醒一醒,你答應過我,不可以先走的。」敖修輕輕地搖晃著逾輝,卻發現自己身上的火焰立刻把逾輝身上的衣物燃著了。
敖修連忙閃到一邊,不知所措,「逾輝,逾輝,不要,不要這樣!!」周圍的火越來越大,整座屋子都燒了起來。敖修只能依靠立在一旁的星君,「把火滅掉!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眼睛好痛,似乎立刻就要瞎掉!可是他還沒有看到逾輝,逾輝怎麼辦,他身上著火了,自己不能再抱他了!
彷彿真的是被烈火熾熱灼醒,逾輝掙扎著,翻滾著,口裡卻只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爸爸!
星君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衝到了逾輝的身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撲滅逾輝身上的大火。卻沒有想到逾輝突然一躍而起,整個人死死地抓住了星君。
「敖修!趁現在!你的火可以燒死他!」
星君這才明白了逾輝的意圖,死命地想要把逾輝從自己的身上抓下來。「你一早就認出了我?!」
「我跟你說……賭,賭一下的……」逾輝露出一個微笑,烈火中仍舊美艷無比。敖修徑自把逾輝和星君兩個人同時抓在懷裡。即便是烈火的熾熱也無法阻止他想吻一吻逾輝的衝動。
「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嗯,我們一起。」
似乎……終於是有什麼在這烈焰里生存了下來。沒有蒸發沒有消逝,沾染著火紅的顏色以水的姿態緩緩流動下來。從敖修的臉頰到脖頸,直到某個紅色的護身符里。漸漸地溶了進去。
皮膚上的焦灼彷彿已經消失不見了,逾輝只覺得自己緊緊地摟住敖修,彼此赤裸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
「逾輝,你們贏了。你早知道龍珠是什麼了,對么?」
「不,我只是在賭。賭我對敖修意味著什麼,賭已經是萬神之上的你是不是還有一絲的人性。」
「真難得,你兩局都是贏家。」
「你若是拼了命去,自然也能贏。」
「哼……」
「星君,如果你有了真正喜歡的人,就會明白了。」
「我是神!」
「神……原本也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