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開我!」

關昊和宋凌由餐廳拉扯到飯店門口，泊車小弟已經將關昊的車開到門口等候，兩人一路激烈地爭執，絲毫不在乎旁人的驚訝目光。

關昊完全不理會宋凌的掙扎，他將宋凌塞進黑色跑車後座，然後火速關上車門，徹底阻止她逃離。

他坐進車內，車子疾駛而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宋凌怒吼，揉著被關昊捏紅的手臂，「停車，我要下車!」

「停車?!」關昊怒火衝天的眸子由車內後視鏡里投射而來，「然後讓你去答應嫁給周贊廷?!」

狂飆的車速和他不斷躥升的怒火不相上下。

宋凌雙臂環胸，無懼地迎視由後視鏡反射而來的犀利目光。

她冷哼：「我嫁給周贊廷有什麼不好?至少他比你懂得尊重別人，你身為大哥的，應該替妹子感到高興，而不是凈做些毫無建設性的事情!」

關昊油門猛然一踩，闖過一個紅燈。

宋凌冷眼看著，沒多少的恐懼，卻希望此刻能有個警察將這個開快車的狂人「繩之以法」!

「你就真的這麼想嫁給周贊廷?!」關昊怒吼質問。

「隨你怎麼想，我現在只想下車，你快點停車!」宋凌怒目相向地吼了回去。

「你!」

沉默而讓人窒息的氣流瀰漫在整個窄小的空間里，宋凌看著後視鏡中的關昊，驚覺自己似乎說了一句了不起的話，關昊不再和她針鋒相對。他將視線挪走，鐵青的臉宛如罩上冰冷的面具，只有在不斷的超車狂飆中，才讓人察覺他的怒氣。

宋凌不再開口，她將視線投向車窗外，熟悉的景色一幕幕閃過，這是往酒店的方向。

關昊將車子直接開進地下六樓的停車場，經過瘋狂飆車宜泄怒氣之後，他似乎比較「平和」了。

他打開後車門，宋凌像是被監禁的犯人般，被獄卒釋放，她自嘲一笑，說不定關昊還是這世上最有身價的獄卒呢!

不讓宋凌有任何清閑享受的時間，關昊拉著宋凌直往電梯衝。

「我今天休假哦，關總?!」宋凌細心提醒。

關昊一語不發，兩人搭著電梯直達頂樓。

進到秘書室，關昊才放開了宋凌，宋凌無懼地迎視著他，而他顯然還是相當的憤怒。

看來關昊真的搞不清楚狀況，被打斷相親的人是她，像只小貓般被拎著走的人也是她!所以，應該生氣的人是她，可關昊怎麼反倒顯得比她更加怒不可遏?

宋凌幽幽地嘆了口氣：「你到底想怎麼樣?別把這一切搞得這麼複雜好嗎?」

關昊始終凝視著她，用著會讓人心升恐懼的計算目光。他環著胸，就像一隻盯住獵物的黑豹，輕鬆自在、一派悠閑，卻有著十足十的侵略性，隨時準備將獵物生吞活剝。

相互對視了良久，最後關昊笑了，詭異的笑容讓宋凌心生警戒。

關昊坐回那象徵權利地位的黑色高背座椅，他盯住宋凌，心裡已打定了主意。

「你真的想報恩?」

宋凌搜索著他的臉，盼能找到一絲端倪，關昊不會無緣無故問她這樣的問題。

「也許，不過我待在關家真的很快樂。」她謹慎回答。

關昊咧嘴一笑：「當然，我父母親對待你就像親生女兒一樣，你應該也是以這樣的心去看待他們的不是嗎?」

「當然。」他到底想說什麼?

關昊的目光緊鎖住她，眼底有著濃厚的灼熱感。

「我有一個計劃，希望你能參與。」

他的說詞中雖有「希望」二字，但語氣里可沒有任何可以商討的餘地。

宋凌詢問似地揚高眉梢，屏息等待著關昊提出所謂的計劃。

「我們結婚。」

宋凌整個人呆愣住，她瞪大了雙眼根本無法消化關昊輕鬆說出口的計劃。

「你、你在說什麼啊?」嫁給他?

關昊仍然一派悠閑，老神在在的模樣就像料准了宋凌一定會點頭應允。

「我說過這是一個計劃，我父母親相當喜愛你，如果你真嫁給了別人，那就好像割走了他們的心頭肉一樣，他們一定不快樂；況且，我們都到了適婚的年紀，如果我們只為了計劃而結婚，這樣的婚姻關係不是更自由自在、更無拘無束嗎?除非……」關昊炯亮的跟迎上她驚愕的目光，「除非你想要愛情?」

「不……」宋凌囁嚅地輕輕吐出一個字。

關昊的計劃是，因為關家兩老很喜愛她，所以他願意娶她；因為他希望婚後能夠繼續花天酒地，所以他願意娶她；因為他不要愛情，所以他願意娶她……

關昊的意思是，他不是因為愛情而娶她，就算是有了婚姻關係，也不可能在他們婚姻里注入愛情。

這樣的認知，就像是洪水猛獸般侵蝕著她渾身脆弱的細胞，她知道關昊計劃里的「真實性」，但不舒服的感覺讓她頭暈目眩。

宋凌捂住自己的口，抑止極欲嘔吐的衝動。

她不喜歡他，誠如他不喜歡她一樣。

他不要她的愛情，那她就不許自己付出愛情。

宋凌凄涼一笑：「好，我們結婚。」

◆◆◆

那一扇緊閉的門就好像自己緊緊封閉的心……

清晨，宋凌呆坐在床上，一如往常般任由自己紊亂的思緒在腦海里亂竄。

那一扇緊閉的門隔離了她和關昊的世界。

三天前關家舉行了一場隆重的世紀婚禮，她風風光光嫁入關家，成了關家的媳婦、關昊的妻子。

宋凌看著偌大的卧室里的那扇門，門的另一頭是屬於關昊自己的世界。

新房是關家大宅里最大的房間，雖為一個房間，卻因為一扇門的關係而有兩個獨立的空間。

而那一扇緊閉的門又代表著什麼?

孤獨?寂寞?

宋凌徐徐一笑。不，是依然的一成不變，只是她換了個職稱而已……

發獃的時間過了，宋凌下了床，走進浴室盥洗，新房裡兩個獨立的空間各有一套衛浴設備，浴室外更有一間設備完善的更衣間。

她看著化妝鏡中的自己，她有新嫁娘喜氣的模樣嗎?甚者，她有新嫁娘該有的幸福滿足嗎?

宋凌看著自己，而後輕嘆了口氣。

別想了，今天是恢復上班的日子，她該打起精神來才是。

她和關昊並沒有所謂的蜜月旅行，美其名是小倆口都心繫公事，無心度假，實則……她待在家裡兩天三夜，而關昊就兩天三夜不在家。

婚禮后的新婚夜，關昊就沒有在家過夜，他徹底實行著他的計劃——都只是結婚而已。

宋凌盥洗完畢走出浴室，她由衣櫃里拿出一套粉嫩的套裝，粉嫩套裝絲緞般的觸感由指尖傳達至心頭，粉嫩的套裝象徵著幸福喜氣，她呆愣著，而後自嘲一笑，將套裝又掛回衣櫃里，拿出另一套全白的衣服，並且火速換上，不讓自己有任何胡思亂想的空間。

十分鐘后宋凌準備完畢，她戴上了小巧的珍珠耳環，最後由鏡中審視著自己，她堅定一笑，拿起手提包，走出「新房」。

開始一天的第二個行程——和關家兩老享用早餐。

宋凌踏進餐廳，撲鼻而來的濃郁咖啡香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她笑開：「李媽媽，咖啡好香。」

「早安，少夫人。」

李媽媽是關家的管家。

李媽媽笑盈盈地端了兩個餐盤走了過來：「咖啡哪是我煮的?我可沒有這種好本事呢!」

李媽媽話一說完，宋凌連開口詢問的時間都沒有，就感到身後有一股灼熱的氣息侵襲而來，在自己還搞不清楚情況之下，一個溫柔的牽動，宋凌立刻被帶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裡。

關昊從宋凌的背後緊擁住她，呵護憐惜的模樣，彷彿她是稀世珍寶一般。

「早啊，老婆。」

關昊親吻著宋凌細緻的臉龐，宋凌渾身猛然一震，二話不多說，立刻掙扎。

關昊的呼吸拂過宋凌的耳際：「乖一點，大家都在看呢，小野貓。」

宋凌停止了動作，她記起關昊計劃中附帶的要點——

人前恩愛，人後冷淡。

是啊，她怎麼可以忘記?計劃是她自己同意參加的，她就必須盡職做好本分。

宋凌輕扯著嘴角，強迫自己投入關昊所導演的這場戲。

「早安，老公。」

關家二老在這時偕同進入餐廳，看到小倆口恩愛的模樣，不由得笑咧了嘴。

「關昊，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兩天你人是跑到哪裡去了?放著嬌妻不管，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關父說著，同時扶著關母入座。

「爸、媽早安。」宋凌輕聲請安，三天的磨練，已經讓她習慣這樣的稱呼。

「早。」兩老欣喜回應著。

關昊跨前一步，輕摟住宋凌的腰，宋凌嬌柔地倚偎在關昊懷裡，兩人的表現就宛如真正的新婚夫妻一般。

「我去了日本一趟，和合併的飯店開了幾個會，今天早上才回來。老爸，小凌知道我的，她才不會像你一樣生氣。」

日本?

宋凌輕輕掙脫關昊的懷抱，走到桌子旁，她穩住顫抖的手，倒了兩杯咖啡。

日本?上回他去日本和妮塔·張激情了四天，這次他去日本，又帶了哪名女伴?新婚夜他就去了日本和別的女人廝混?

「我來。」關昊貼近，握住宋凌顫抖的手，同時拿過她手上的咖啡杯，「你在乎?」

宋凌抬起頭立刻觸及關昊炯亮灼熱的眼眸，她慌忙低下頭，無法再正視他，腦海里此時浮現他和另一名女人激情的畫面……

她甩開關昊的大手：「我、我不在乎……我為什麼要在乎?」

關昊攬住宋凌微微顫抖的身子，挑起她的下顎，看著她沱然欲泣的凄楚模樣。

「小騙子。」

關昊指腹輕撫著她櫻紅的唇，他凝視著她的眼，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最後以狂妄霸道的姿態熾熱地吻上她的唇。

宋凌如遭電擊般無力抵抗，只能任由關昊編織的魔網緊緊地纏繞住她……她驚聲喘息，關昊灼熱靈活的舌立刻探入她口中，攫取她的唇舌，吸吮她口中的香甜……

他吻了她?!

宋凌只意識到這個事實，她沒聽見家人的驚呼聲，沒感覺到自己早已忘了抗拒，雙手攀附著他的肩；彷彿他是她的一切……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覺，惟一清楚的是——他吻了她!

◆◆◆

宋凌失神地輕撫著自己的唇瓣。

早餐的那一吻之後，她在恍惚中用完了早餐，然後和關昊一同來飯店上班，接受所有同仁的恭賀。

只是，他為什麼吻她?

宋凌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能感受到由唇瓣沾染上的溫度，屬於他的灼熱氣息。

難道真只是因為一時的好奇使然?

這是關昊第二次吻她，完全不同於第一次的挑釁意味，這個吻顯得認真。

宋凌無力地嘆了口氣，也許真的只是一時好奇而已，關昊接吻是不用看時間、地點、對象的，他輕鬆自在地運用他與生俱來的條件和魅力，而自己卻因這個純粹表現給外人看的恩愛之吻而失去了應有的冷靜……

宋凌再一個輕嘆。

這時電話內線響起，宋凌振作起精神接起電話：「喂?」

「宋小姐，國際部張經理有事找您。」

宋凌皺起眉頭：「好，請她進來。」

自從嫁給關昊之後，她成了「絕代風華酒店」副總經理，在關昊的辦公室旁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兩人的辦公室外另有一間秘書室，並且有共同的秘書。

妮塔·張找她?宋凌思索著，實在想不出妮塔·張找她有什麼事?

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推開而後關上，妮塔·張風情萬種、得意洋洋地走到她面前。

宋凌看著她，頓時明白她是來者不善，肯定是來耀武揚威的。

「怎麼有空上來，張經理?不是聽說今天有外交部的貴賓來訪，怎麼你沒有負責招待呢?」宋凌說著，同時豎起戒備，準備應戰。

妮塔·張甩髮媚笑：「不，我今天早上才回來呢，才剛上班，所以貴客來訪不是由我招待的。」

今天早上回來?宋凌握緊拳頭。

妮塔·張又一個媚笑，暖昧的神態充滿得意：「關總本來要我今天好好休息的，不過聽說你今天會來上班，那我怎麼可以不來恭喜你呢!」

原來……宋凌眼眶不自覺地灼熱，她拿起茶杯，和著溫熱的茶水將咽喉中的苦澀一併吞人腹中。

「原來你陪關先生去了日本一趟。」

妮塔·張笑開，她撥弄著蓬鬆的長捲髮：「你知道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宋凌垂下眼帘，用一秒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慌亂，用第二秒的時間強迫壓下心頭的苦澀，最後，她抬起頭迎視眼前耀武揚威的敵人，她的眼裡、嘴角、容顏都不帶絲毫的脆弱，恢復成自信且冷靜的宋凌。

宋凌輕輕一笑：「那我還得感謝你幫我陪關先生出去洽公，你知道的，一場這麼盛大的婚禮，先前的準備工作加上當天的正式上場，可真的把我累慘了。」

妮塔·張眼看無法打擊到宋凌，她再度換上一張嘴臉，少了之前的嫵媚而變得張牙舞爪。

「我同情你，你雖然嫁入關家，但不代表你就擁有關昊這個男人。而我，」她挺起胸，暴露的打扮使豐滿的胸部呼之欲出，「雖未嫁入關家，我卻擁有他!」

宋凌放開緊握的拳頭，她依舊一笑，但笑意並未傳至眼底：「我該說聲恭喜嗎?」

妮塔·張大笑，猙獰的模樣讓她姣好的容貌失去了顏色：「不，你應該可憐你自己才對!」

宋凌笑了，她換了個坐姿，突然覺得妮塔·張的建議十分好笑。

話雖如此，她是否該採用妮塔·張的建議——可憐自己?

宋凌暗暗自嘲，不，她宋凌從不可憐自己，她有的是勇於面對和抗戰的耐力。

「張經理，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句話，嫁入關家，就代表攀上位高權重的地位，而我，做到了。」

宋凌拿起話筒，撥了內線：「陳小姐，進來請張經理出去，以後沒有我的同意和事先約見，我不見這種突然來訪的客人。」

她放下話筒，看向一臉鐵青的妮塔·張：「這就是我的實權。」

宋凌成功地使用關昊賦予她的權力來對付他自己的情人，宋凌暗自一笑，關於這點，她是該感謝關昊。

秘書陳小姐快速進來帶走氣急敗壞的妮塔·張。

宋凌看著她的背影，當辦公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她閉上了酸澀的雙眼，微顫的手臂環住了自己。

靜靜地，在沒有任何噪音的世界，她聽到妮塔·張走進隔壁關昊的辦公室；她聽見妮塔·張柔軟似水的溫柔嗓音；她聽見關昊低沉的回應……

宋凌霍然起身，拿起隨身的電腦記事本，奔出辦公室。

「宋小姐?」秘書陳小姐起身，看著宋凌按下電梯的按鈕。

「我去大廳。」

「張經理在……」

「我知道她在關先生的辦公室。」

電梯門打開，宋凌踏進電梯。

而當電梯關上的那一剎那，她望向總經理辦公室緊閉的大門，彷彿看見妮塔·張偎在關昊的懷裡對她得意地笑……

宋凌的臉龐無法控制地出現了痛楚的神情，淚水幾要奪眶而出，她費力地遏止欲淚的衝動。

好傻，她真的好傻!她自嘲地笑著自己。

關昊的計劃原本就清清楚楚地擺在自己眼前，而從頭到尾，他就沒有心，這場婚姻也不過只是個計劃而已，那她在期盼什麼?希望什麼?關昊早已在這場婚姻里劃出了疆界，或許這樣也好，和這樣的男人不必要有太多的牽扯，到這裡就好……

直到此刻，宋凌才終於認清這場計劃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