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說女人的青春就像是曇花。
嚴真漁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對於她來說,美好的青春年代早已成了過往,她無暇去回想。更何況,她只記得自己在閑暇時,經常拿著心愛的相機四處捕捉畫面。她的青春時期,一如尋常人般平淡無奇。
現在的她每天被工作壓得快喘不過氣,偏偏還冒出一個如同鬼魅般隨時出沒的小子騷擾著她的生活,弄得她無力招架。
唉!這算不算是人未老,心先老!
再說莫子凜那個臭小子,自從奪去她的初吻后,就自她身邊消失得無影無蹤,弄得嚴真漁又氣又惱,難道自己就讓他白白佔了便宜不成?
那個該死的渾小子,說什麼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可是哪有像他這樣做男朋友的嘛!
「臭小子!」嚴真漁低聲咒罵,絲毫忘記正開車送她回家的玉卓愷存在。
每次想到莫子凜的「種種惡行」,嚴真漁就忍不住暗地裡咒罵,其實她自己也承認背後說壞話是小人的行為,但她就是忍不住啊!
「嗯?臭小子?妳……不會是在指我吧?」聽到她的怨憤,玉卓愷不禁問道。
自己應該沒做錯什麼事情吧?
「啊?不是、不是!你怎麼可能是臭小子呢!」嚴真漁慌張地揮手否認,連忙解釋。她在心中暗自為自己的失禮暗罵著。
嚴真漁,妳就不能表現得淑女一些嗎?這下可好,在公司執行長的面前出醜,小心被炒魷魚了!
「就是嘛,再怎麼說我也不可能是小子了,哪裡有三十多歲的小子呢!」玉卓愷自我解嘲。
「停!就此打住!不要再談論任何有關年齡的話題,我膽子小!」她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開玩笑,「年齡」可是女人最敏感的問題。
「抱歉,看來我是踩到地雷了。」玉卓愷打趣的睨視她,以前只是聽到部下提過嚴真漁的名字,但經過幾次接觸之後,他發現她在工作上是個十分敬業、認真的女人,但只要涉及到工作之外的事情,她又讓人覺得有些稚嫩。
總之,她很矛盾,也很有趣。
嚴真漁淺淺一笑,望向車窗外漸漸熟悉的景物。
自從爺爺奶奶離開人世之後,她毅然離開那曾帶給她無數溫暖、如今卻令她倍感孤獨的家,她選擇在這座城市開始新的生活,完全是一念之間。
現在,來到這座城市已經快兩個月了,她已經習慣這裡的氣候和生活,連她不禁要佩服起自己。
「妳……一個人住?」玉卓愷打破沉默,卻發覺自己這樣問有失分寸。「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不要緊!我現在一個人住,挺悠然自得的呢。」
「那平時出入可得小心謹慎!有男朋友嗎?」
「嗯?」嚴真漁被問胡塗了,「小心謹慎」和「男朋友」之間好像沒有直接必然的關聯吧!
「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如果妳還是單身的話,不如搬到公司的單身宿舍,那裡很安全。」為員工著想是他一貫的作風。
儘管商人追逐的是利潤,可是那些都是員工們的辛苦勞動所換來的;雖然玉卓愷不直接參与公司員工的日常管理,但也時刻惦記著。
「謝謝!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如果真有需要的話,我會申請公司的宿舍,謝謝!」嚴真漁婉言拒絕。
本來無聊且漫長的回家之路,在兩人的閑談中變得不那樣令人難以忍受,若不
是她今天好運碰到玉卓愷,此時此刻她一定還在公車上顛簸吧!
「玉、玉、玉……先生,謝謝你送我回家。」
嚴真漁實在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他,直呼其名對他應是大不敬,但是稱呼他「先生」她又感覺很生分,畢竟對方是她的上司,這令她有些左右為難。
「叫我卓愷吧,我叫妳真漁。」他粲然一笑,一改工作中的嚴肅。
「嗯!明天見!」她高興的揮手告別。
「好的,明天見!注意安全!」他驅車離開。
嚴真漁目送玉卓愷離開,心頭甜絲絲的,能和這樣一位器宇非凡的男人彼此直呼姓名,實在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雖然玉卓愷平時看起來有些沉鬱,但他膽魄驚人、果斷明智,不然怎麼會三十歲出頭就有如此顯赫的地位呢!
反觀自己,二十六歲還在人家公司里沒日沒夜的工作,和人家相比可差得老遠呢!
她顧不得洗澡,一進門整個身體便癱軟在寬大舒適的床上。
天啊!該死的國際廣告節快點來吧,我快撐不住了!
不一會兒,她便沉入夢鄉。
經過半個月的精心策劃,嚴真漁被上司推薦參加在瑞士舉辦的國際廣告節,出乎她意料的是,在隨行人員名單中,她竟然找到了玉卓愷的名字。
嚴真漁開心的收拾簡單的行李,一想到明天清晨就要出發了,就令她好生期待!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出國,但這次卻與眾不同,倘若這次公司參展的廣告能大放異彩,那麼對她來說也是一個肯定呢!
這次公司展出的是有關自然環境與人文的公益廣告,整支廣告採用自然風景。
在這段時間裡,嚴真漁不僅力圖要做到最好,善於捕捉鏡頭的她,恰如其分的發揮了自己的獨到眼光,也使公司的前輩們見識到她的能力,對她讚不絕口。
而她廢寢忘食於工作的精神和獨樹一幟的創作思維,當然逃不過玉卓愷的眼,在他眼中的她既不溫順,也不文靜,骨子裡總有種揮灑不去的幹勁,不同於以往他曾接觸過的女人。
雖然商場上不乏有女強人,但她們多半傲氣十足,甚至專橫自負;而嚴真漁則是不同,在工作中她保持冷靜的頭腦、靈敏的思維和獵奇的慧眼,他相信,即使某一天她成為一名女強人也絕對不會對人頤指氣使。
但吸引他的是,她那雙明亮的眸子中隱約閃現一抹難以察覺的蒼涼,眉目間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幾分憂鬱。
玉卓愷毫不諱言,她的一切都吸引著他。
嚴真漁正以她特殊的氣質滲進他平靜的心房中。
「呆弟弟,你一個人在偷笑什麼呢?」
莫子探看到弟弟坐在陽台上,手捧一本雜誌邊看邊笑。她走過去伸頭一瞧,不由得納悶了。
怪了!賽車雜誌有什麼好笑的?
「我什麼時候笑了!」莫子凜一臉認真的反駁。
「你敢說沒有!」
「我真的笑了?」莫子凜不確定地問。
莫子探送他一個大白眼,「你剛剛的樣子若不是犯相思,就是中邪了!獃子!」她怎麼會有這樣痴獃的弟弟呢!
「那又怎樣?」
她擺出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給他看。
「別說我,妳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趕緊去釣妳的金龜婿吧!到時候嫁不出去的人可不是我!」每次被姐姐們欺負的時候,莫子凜總是拿出這絕招對付她們,屢試不爽!
莫子探毫不客氣的賞給他一記重拳,咬牙切齒的咒罵這可惡的小弟。
這該死的小子!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結婚、結婚、結婚……煩死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她結婚?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幹嘛找個男人和自己一起分享美味的食物和鬆軟寬大的床,簡直是自討苦吃嘛!
憑她莫子探出眾的外表和傲人的工作能力,要釣到男人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每每相處下來,被甩的總是她,而且被甩的理由永遠只有一個:性格太粗魯、脾氣太火爆。
這也讓她常常仰天長嘆,年約三十歲的大美女竟然沒有甩過男人!簡直令她嘔到了極點。
也因此,再一次被男友甩了之後,她痛下決心--堅決不結婚!
依她的脾氣,以後倘若結了婚,說不定還是會離婚,到時還要和丈夫因為爭財產而搞得焦頭爛額,她何苦自尋煩惱呢!
「死小子,你的郵包!」她大聲喝斥自家小弟。
她聲音之大讓郵差都背脊發冷,不禁暗想,這隻美麗的母老虎可真不是一般的兇悍!
莫子凜接過郵包后,便直接閃人去車庫。
不一會兒,莫子凜安裝好剛剛從日本郵寄來的摩托車零件。
唉,為了這麼個小玩意兒又花去他不少錢。
這都拜她所賜!
一想到嚴真漁,莫子凜就不禁咧嘴笑了起來,也許二姐說他偷笑是事實吧。
剛才他瀏覽雜誌的時候,看著看著就不由得想到她,一時忍不住笑了。因為她實在是太好玩了,他最喜歡看她發窘的樣子,傻得可愛!
不知為何,從第一次見到嚴真漁開始,他對她就有種特別的感覺,總忍不住想逗逗她,她雖然不是什麼美女,但和她相處總是讓他很舒服。
這也讓莫子凜開始懷疑,他曾經交往過的那些女孩,除了漂亮的臉蛋之外,哪裡值得讓他疼愛了?
她們在被寵、被慣之際,那恃寵而驕、千嬌百媚的態度是令人不敢苟同的;但嚴真漁不一樣,她有著成熟女人的理智與穩重,雖然有時在某些方面表現得很遲鈍,但那也為她內向的個性中,添上可愛的一筆。
在某種程度上來講,他覺得她是矛盾的,練達、遲鈍、冷漠、嬌憨……都集於她一身,令他對她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想到這裡,莫子凜忍不住掏出手機,按下她的電話號碼,為了準備考試,他已經有些日子沒和她聯絡,心裡非常想她。
「該死!」
聽到「對方已關機」的語音傳來,他不禁咒罵,隨即騎車殺到她的公寓去。
嚴真漁下班時間就要到了,莫子凜決定在這裡等她回來。
想到等會兒就能見到她,莫子凜不由得興奮,坐立不安地在她家門口等著。
就這樣,他在等待中度過了一個晚上,在過往的人群中,極力尋找那道他熟悉的身影,心緒隨著時間的消逝,由興奮到焦躁,由焦躁到怨憤,在聽到無數次的「對方己關機」的語音之後忿然離去。
一陣酸楚猶如潮水般湧上莫子凜心頭,原來她根本不在乎他;儘管他是那麼的想見她,想再抱抱她、親吻她……
身在瑞士的嚴真漁正享受著巧克力的香濃美味。她最喜歡瑞士巧克力,人口即化,絲絲柔滑的香甜味道留在唇舌,讓人回味無窮;而在巧克力中,她又偏愛黑巧克力,苦中帶甜的滋味,令她愛不釋「口」。
為了慶祝這次在國際廣告節中得到的傲人戰績,玉卓愷自掏腰包請全體工作人員大吃一頓,說是要把他們賣命工作的那半個月所損失的營養全給補回來。
在慶功宴上,嚴真漁被同事們評為最具潛能的新人,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她知道這次公司在國際廣告業名聲大噪,伴隨而來的是升職和高額的獎金,但她並不看重金錢,金錢的誘惑對於她來說,遠遠比不過捕捉旖旎的景色所帶來快感。
筵席剛開始,所有人都顧及顏面,誰也不肯拋開形象狂吃;但沒多久,夾菜的人明顯增加,有誰願意為了形象而放棄享受美食呢!
享受完美味之後,玉卓愷讓大家自行活動,只是要記住安全第一。
「真漁,妳要去玩嗎?」
同事們呼喚嚴真漁,在同行的工作人員中,她是最年輕的一位,大家都很照顧這位小妹妹。
「不去了,我有些累,你們好好去玩吧!」酒足飯飽后,嚴真漁唯一想做的就是泡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真漁,我送妳回酒店吧!」玉卓愷招呼來私人專車。
「方便嗎?」她倒是不見外,反正她現在懶得要命,能坐著就不會想要站著。
「來吧。」他紳士的為她拉開車門,並且吩咐司機離開由他自行駕車。
嚴真漁坐在寬敞舒服的賓士車內,這是她頭一遭乘坐這樣豪華氣派的轎車;今天不僅吃好喝好,還有名車接送,不知道她享受這麼奢靡的生活,會不會遭天譴?
「真漁,妳第一次來瑞士?」玉卓愷隨意問著。
「嗯,第一次,這裡比我想象的還要美!我厭倦東京和紐約那種喧囂嘈雜的城市,反而這裡的恬靜最令人舒服。」嚴真漁觀望著窗外的景象,雖然瑞士的夜生活也很豐富,但是整個城市仍是顯得靜謐祥和。
玉卓愷輕輕笑了,因為她舉手投足、一言一行之間,總是流露出無可比擬的率真,讓他不禁有些羨慕。
嚴真漁被玉卓愷難得一見的笑容深深吸引住,沒想到她的老闆竟然有如此輕鬆的神情,而且他笑起來的樣子非常迷人,充滿豁達與溫文爾雅,不同於莫子凜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
莫子凜?她怎麼突然想到那個臭小子了?她猛甩頭,就好像這樣能把他的身影從腦中拋開似的。
她悄悄的用眼角斜睨身旁的人,他並不是那種豪放不羈的類型,但永遠散發著成熟睿智的儒雅氣質,橫看豎看都是十足十的紳士。
真不知哪個女人能贏得他的心?如果她能嫁給這樣優秀的男人,還真的是三生有幸!
面對出色的玉卓愷,嚴真漁忍不住胡思亂想。
「明天一起去滑雪吧。」
「好啊,我一直很期待呢!」嚴真漁興奮了起來。
「那就這樣說定了,如果一會兒看到其他人就轉告一下,明天午飯前要到達滑雪場。」
「好的!」
「回去好好休息,這些日子妳幹得不錯,繼續加油!」
面對她出色的工作能力,教玉卓愷不稱讚她都不行。他絕對是公私分明的人,就算和她是熟透的朋友,但在公事上對她還是會一絲不苟的要求。
「嗯!我會努力的!也非常感謝公司能給我這次機會,謝謝!」她明亮的雙眼中閃動著光芒,整個人顯得幹勁十足。
到了酒店門口,玉卓愷下車為她拉開車門,並親自送她到房間才離去,令她感覺很貼心。
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池中,嚴真漁身體放鬆,輕輕合上眼,任思緒飄回到過去。
爺爺捉弄她時那老頑童般的笑容,奶奶永遠可親的笑容;她曾經快樂自在的生活,現在都沒有了……
現在,她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但是她能把握住邁向前方的腳步嗎?
連她自己都沒有勇氣去想未來……
這次的瑞士之行讓嚴真漁過足了癮,香濃可口的巧克力、絕美的雪景,以及暢快的滑雪,她玩得不亦樂乎,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而且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和玉卓愷變得更加熟悉,可以暢所欲言。
玉卓愷在工作方面給予她一些指點,在生活方面他也一直關照著她。嚴真漁完全被他身上散發的練達與果決吸引住,這種感覺激起了她的鬥志,催促她不斷地挑戰自我。
午後,她拎著比出發時重上許多的行李,慢吞吞的走回闊別多日的家,心裡直暗罵自己貪心,沒想到巧克力和菲林也會這麼重。
一進家門,她按下電話答錄機--
「真漁,妳去哪裡了?聽到留言立刻給我回電話!」
「真漁,妳到底去哪裡了?別讓我擔心!」
「真漁,妳快點給我現身!」
「嚴真漁,有膽妳就永遠藏起來,別讓我逮到妳!」
隨著莫子凜每句留言的口氣不斷加重,她實在不想聽下去,索性把電話錄音統統刪除。
該死的,她不就是忘記通知他要去瑞士工作幾天,做什麼像凶神惡煞一樣要將她生吞活剝!
她倒在鬆軟舒適的大床上,長途旅行的勞累以及前陣子為專案不分晝夜地工作,種種積壓的疲憊與勞累,如洪水般一併湧出,令她昏昏欲睡……
突然,一陣電話鈴傳來,擾醒了漸入夢鄉的她。
她非常不耐煩的拿起聽筒,不等她開口,電話另一端已經傳來他的怒吼。
(嚴真漁,我還以為妳嫁人了呢!為什麼不給我回電話?)
那聲音之大以至於她遠離聽筒,都能聽見莫子凜的獅子吼。
「我剛剛回家。」她沒好氣地說。
(妳應該聽到我的留言了,為什麼不馬上回電話!妳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這些日子妳都去哪裡了?妳說啊!)莫子凜惱怒地吼道,過去幾天,他每天都會打上數通電話給她,現在好不容易聽到她的聲音,他就像維蘇威火山爆發一樣,把滿腔怒火與怨言傾瀉出來。
嚴真漁疲累不堪,哪有心情和氣力給他解釋那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對不起啦……」
(我是要妳說,妳這幾天究竟去哪裡了?誰讓妳說對不起了?)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
她不禁嘆口氣,「對不起,我累了,過些天再跟你解釋吧。」她目前的狀況用「有氣無力」這四個字來形容最為貼切,哪有心情理會其他的事情。
(我現在去找妳!)莫子凜察覺到她冷淡的口氣,但想見她的心情卻難以壓抑,他要立刻見到她,然後好好的抱抱她,一刻也不能等!
「不要!我真的很累,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這樣了,再見。」
接著,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下來,以至於嚴真漁以為電話被掛斷了。
就在嚴真漁想掛斷電話,電話中才傳來幽幽的說話聲。
(好吧,以後我不會再打擾妳了。)語畢,他掛上電話。
嚴真漁也知道這次自己做得太過分了,但她實在沒有氣力去解釋,心想:過兩天再跟他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