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眾所囑目的婚禮再度夭折,莫斯科的眾民莫不議論紛紛,畢竟這一次連俄皇跟皇后都提前一天從聖彼得堡抵達莫斯科公館,將在隔天為愛臣見證婚禮,大家都想這一次絕對沒問題了,沒想到還是出了狀況。
但更令人傻眼的是,幾天後,取消婚禮的艾魁克開始跟他的前未婚妻凱茜公開出現在各個場合,態度變得弔兒郎當,還不時的跟一些女人調情,跟眾人過去認識的艾魁克伯爵簡直是南轅北轍,性情大變。
而相對於他活躍在各個交際場合,中國新娘葉霜卻不見了,有人看到她跟一名中國男人往南部城市去,於是紛紛猜測她跟同樣來自中國的男人私奔了,而艾魁克再度受情創,才會性情大變……
但大家猜歸猜。若有人敢在他的眼前提到「葉霜」兩字,那就準備接受艾魁克的一記冷光伺候,他的手中若正巧有一杯酒,那就還有被潑了滿臉酒的下場。
因此,大家都知道在他面前最好絕口不提葉霜,連溫尼伯一家也有這樣的想法,但傑恩跟凱瑟琳是例外。
尤其這會兒,在看到艾魁克打算搬到蕩婦凱茜那個洋房去時,凱瑟琳捉狂了!
她氣呼呼的將他手中的兩隻皮箱扔到窗外去,指著他的鼻子道:「大哥,你瘋了是不是?還是你當初要我幫你代為安排那個蕩婦的住處時,你就打算搬過去跟她住?」
艾魁克笑笑的看著妹妹,「我的確是這樣想的,所以你幹麼發那麼大的脾氣?」
「你——」她簡直快氣炸了,「大哥,你一點都不像大哥了,你到底怎麼了?你跟霜兒在婚禮的前一晚到底發生什麼……」
他眸光一冷,「閉嘴,我說過不準在我的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我要提,我就是要提,我們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霜兒跟她哥哥不告而別。而你卻變了樣,這一定有某個理由存在的!」
沒預警的,他揚起手摑了她一記耳光,「我說了不準再提她的名字!」
「你打我——我討厭你!」頭一回被哥掌了耳光,凱瑟琳覺得又委屈又生氣,淚水應聲麗下,她嗚咽一聲,撫著發疼的臉頰轉身往門口跑,卻剛巧撞進二哥的懷中。
「怎麼了,凱瑟琳?」
「二哥,大哥他打我耳光!他還要搬去跟凱茜住!」她抽抽噎噎的在他懷中大哭起來。
傑恩抿緊了薄唇,拍拍她的肩膀,雙眸則對面無表情的大哥射出兩道冷光,「你的轉變真是愈來愈讓人不敢恭維了,去跟蕩婦住在一起?跟我比花心?這會兒還打了凱瑟琳?!」
艾魁克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綳著一張俊臉走過他身邊。但傑恩放開妹妹,一閃身擋住他的去路,冷冷的道:「把話講清楚,至少別人在我的面前笑我哥是個吃回頭草的白痴時,我還知道怎麼應話!」
「你最好給我閉嘴。然後給我滾開!」
「我不走,除非你告訴我你跟霜兒到底發生什麼事?」
艾魁克的眉毛冷冷的一揚,「你也想被我摑一個耳光?」
「我不想,但我要告訴你,我找的人已經幫我打探到霜兒的消息了,你現在就跟我去見她!你們兩人有什麼誤會也好當面說清楚。」他抓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艾魁克忿怒的甩掉他的手,輕蔑的道:「我不會再見那個女人的,這一輩子,我都不想見!」
「哥,你怎麼能用這樣不屑的口吻說霜兒,她愛你啊!」凱瑟琳氣不過的瞪他。
「愛?!哈,她才不愛我!」他狀甚鄙夷!
「天啊!是你眼盲?還是心盲?她對你的愛、包容跟體諒。
我們每個人都看在眼底,還是一「他眸中一冷,」根本是你不了解她,你的心還在覬蒂露身上。
「沒錯!我不愛她,我更希望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她!」他痛苦的發出狂笑聲。
但傑恩一聽就氣暈了,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笑聲中的痛苦,雙手握拳,狠狠的就給了哥哥一記右勾拳。
「該死的你,她離開你,她沒有任何損失,因為她離開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但你呢?你的損失有多大?你損失了一個深愛你的女人!你更該死的不懂得珍惜她,反而將凱茜當成寶,你是白痴!白痴!」氣沖沖的他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臉上,但艾魁克沒有反擊,縱然已鼻青臉腫,還是放聲大笑。
「二哥,別打了,別打了,你沒有聽到大哥笑中的痛苦與空洞嗎?我聽見了,別打了!」凱瑟琳硬是推開二哥,看著大哥從笑轉為低聲的啜泣,她心兒一酸,難過的道:「大哥?」
「霜兒——」艾魁克哽咽一聲,雙手蒙住脆弱痛苦的臉,將那一晚不堪的事娓娓道來,傑恩跟凱瑟琳怎能相信?但艾魁克的悲傷及痛苦又是那麼的明顯……
「林嬤嬤,我去找林嬤嬤!」凱瑟琳拭去淚水連忙跑到樓上,將這些天也鬱鬱寡歡的老婆婆找下來,略述葉霜跟她哥哥有肌膚之親的事。
原以為林嬤嬤會知道些什麼?但看她也一臉驚愕,傑恩跟凱瑟琳都好失望,但她的下一句話讓凱瑟琳錯愕極了。
「不對。不對啊,雖然朱倩跟朱曼堯不是親兄妹,但朱曼堯在兩、三年前就討了房媳婦,也相當恩愛,可從沒聽到他們兄妹倆有不倫姦情啊!」
「朱倩?朱曼堯?林嬤嬤,我們在說霜兒呢。」凱瑟琳不解的提出疑問,一邊也以俄文將林嬤嬤的話全數翻譯給二哥聽。
林嬤嬤神情一震,這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這都是因為這幾天的恍惚思緒給弄亂了的啊。
傑恩注意到她的神情異常蒼白,濃眉蹙緊,再看看靜靜坐在窗口的哥哥,再回頭看著神情忐忑的林嬤嬤,「凱瑟琳,你再用中文幫我問她一句,葉霜其實不是葉霜,而是朱倩,是嗎?」
凱瑟琳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會這麼問,但她還是照做了,而林嬤嬤的反應就太奇怪了,她全身開始發抖,非常不安!
坐在窗檯的艾魁克也注意到了,他皺起濃眉,走到她身邊,看到她整個人嚇得瑟縮了一下,「林嬤嬤,到底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林嬤嬤看著三人盯著自己的目光,愈來愈害怕,但朱債走了。她一個老太婆被遺留在這個宅里,日子也沒什麼意義了,實話就說實話吧!
她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了,連自己假借下毒要定時服解藥來逼朱倩不能說明自己身份的事全說了。
「……可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她早就知道我沒有下毒,還盡心的醫治我這個老太婆,所以我怎麼也不相信她會跟朱曼堯有不倫之情,她是善臭、專一的姑娘,她只是個可憐的孩子,擁有一張傾國之貌又如何?剋死了七個男人,被稱為『妖姬』,好不容易上天垂憐她,讓她在這兒以不同的名字生活下來,眼見也能有個幸福美滿的好歸宿,但那個詛咒還是跟著她吧,所以她還是與幸福絕緣了……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聽完林嬤嬤長長的一席話后,室內靜悄悄的,艾魁克三兄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是如此的複雜……而凱瑟琳幾度翻譯給傑恩聽時更是數度說不出話來。
半晌,傑恩開口了,他對著艾魁克道:「走,我們一起去見霜兒一不,倩兒,我們去問個清楚,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對,大哥,聽林嬤嬤的話后,我更確定霜兒——倩兒不會跟她哥哥亂來,她是個善良的人,如果真有詛咒,那她跟他哥哥相愛燕好,不是會害死她哥嗎?」
艾魁克怔怔的看著兩人,腦海里閃過一幕幕當晚朱倩淚如雨下、泣聲請求解釋的淚顏,是他誤會她了嗎?他因為太過憤怒而讓怒火蒙蔽了他的雙眼?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她哀求、蒼白的神情?
「我覺得凱瑟琳說得很對,如果他們兩人真有什麼,那朱曼堯不是早該被剋死了。」傑恩倏地住了口,一個很不好的想法突地閃過腦海,而看到艾魁克跟妹妹的臉上亦飛上一抹蒼白的神色后,他知道他們跟他有同樣的想法。
「快。快帶我去找倩兒。」艾魁克邊說邊往外跑,傑恩跟凱瑟琳急忙跟上,三人各騎一匹快馬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林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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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距離莫斯科城市約兩個小時車程的鄉間小鎮,初綻的枝芽在溶雪的街道上透露春天來臨的消息。
但朱曼堯眼神空洞的注視著這個迷你小鎮的歐洲街景,身後傳來的咳嗽聲,讓他將目光收了回來,轉身步人屋內,走進房間,看著躺在床上的朱倩。
她骨瘦如柴、雙頰凹陷、神情憔悴,在看到他走進來后,她轉過身背對著他。
他苦笑無言,十多天來,她以沉默、不吃、不喝來抗議他的行為。
她想死,他知道,她寧死也不肯跟他在一起,所以她拒絕吃、拒絕喝,但他怎捨得讓她這樣死去?
所以他點了她的穴道,逼她咽下食物跟水,但一旦解了穴,她便將那些吃下的東西全吐出來。
他不知道,他困惑了,他千山萬水的找到她,想擁有她,但他擁有了什麼?
一雙鄙視他的眼眸,一個極力要將生命耗盡的朱倩……這就是他要的嗎?
「咳咳咳……咳咳咳……」朱倩的咳嗽聲再起,他皺起濃眉,走近她。為她將被子蓋上,但她隨即將它拉掉,他為她倒來一杯水,她也將它打掉。
「倩兒,你何苦這樣對自己?」
她沒有說話,從她不得不跟他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準備跟他說話了。
「倩兒!」他痛苦的握住她的手,「跟我在一起這麼痛苦嗎?」
淚水湧上她空洞木然的眼眸,她跟他在一起是生不如死,她只想早日解脫。
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雜沓的馬蹄聲,朱曼堯皺起濃眉,放開她的手,方起身,艾魁克、傑恩跟凱瑟琳突然連袂闖了進來。
「誰准你們進屋來的!」他眸中一冷,伸手探入懷中即拿出一排細針。
朱倩困惑的轉過身,在看到艾魁克三兄妹后,她怔怔的看著他們,淚水再次盈眶而下。
三人看到她不成人樣的憔悴臉龐,先是一愣,隨即因不舍而有一股怒火在胸口竄起,凱瑟琳更是當場難過的哭了起來,邊說邊跑向她,「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準接近她,誰敢接近她,我就殺了誰!」朱曼堯擋住她的路,冷言威脅。
「別過來,凱瑟琳,我哥是說真的,那幾根針就足以要了你們的命,別過來。」朱倩撐起虛弱的身子頻頻搖頭。
傑恩連忙將妹妹拉到自己的身後,怒視著朱曼堯。
「我不怕死,你就先殺了我吧。」艾魁克沉著一張俊臉往朱倩走過去,眸中的深情與不舍讓她的淚水再次潰決。
她哭喊著道:「不,不要過來,我不要你死,請你快走。」
朱曼堯半眯起黑眸,揚起手要射出手中的針一「哥,如果你殺了他,我馬上就去死,我會到九泉之下去陪他的!」朱倩哭喊而出。
朱曼堯渾身一震,雖想出手,但手卻僵硬得動不了,他看著艾魁克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他的眼睛只看著朱倩,對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乎,他看來是真的不怕死。
傑恩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但他逼自己冷靜,先在凱瑟琳的耳畔耳語幾句后,凱瑟琳明白的點點頭,對著朱曼堯道:「倩兒剋死的那七名新郎倌其實都是被你殺害的吧,換言之你就是下咒的人,也是讓倩兒飽受『妖姬』之名的人,因為你不願意任何男人擁有她。對不對?」
朱曼堯錯愕的看著她,而朱倩更是一臉驚愕,「怎麼會?你們怎麼會知道?」
「林嬤嬤全說出來了。」艾魁克代為回答,他已越過朱曼堯來到她的眼前。
「可她不可能會知道是我哥殺了那些人的——」她仍難以相信。
艾魁克心疼的將她抱人懷中,「是我們推論而出的,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我沒有仔細看你求救的眼神,我氣壞了,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太難過了。「
「不,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我哥他會——」她哽咽出聲。
朱曼堯冷眼看著兩人相擁而泣的一幕,他拿著針的手卻顫抖著,只要他一射出,艾魁克就會死了,但倩兒呢?她也會死,追隨著艾魁克而去。
「你不會下手的,如果你真的愛倩兒,你會希望她幸福,你也會希望她快樂,請你好好想想自己的感覺,也請你尊重自己的感覺,別再傷害無辜了。」凱瑟琳看著他,語重心長的道。
他的感覺?他側過身看著倩兒瘦骨嶙峋的面容,沉痛的閉上眼睛,隨即張開眼睛,頭也不回的離開。
那個男人愛妹妹更甚於自己的生命,他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見朱曼堯離開后,傑恩真的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他走到艾魁克的旁邊,拍拍他的肩膀,「他走了。」
艾魁克回過頭來,果然只有妹妹跟弟弟兩人,他輕撫著朱倩削瘦的臉頰,「你哥走了,我想他終於想通了。」
她淚流滿面。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喜該悲。
「別多想了,我帶你回山莊去,好好養養身子。」
「艾魁克,你不在乎嗎?我不是葉霜,而是朱倩。」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我不在乎名字,我只在乎我愛的女人能否伴我一生。」
她感動的落淚,緊緊的抱住他,「會的,一定會的……」
「看來咱們家『又』要辦婚禮了。」凱瑟琳又哭又笑的看著兩人相擁的一幕。
「我看他們跟婚禮犯沖,也甭辦了,就我們兩人當證婚人,證明他們已是一對夫妻了,如何?」傑恩這算良心建議。
凱瑟琳皺眉,「不行啦,女孩子都想要一個盛大的婚禮的。」
「我不需要,何況在婚禮的前一晚,我已經是艾魁克的妻子了。」朱倩羞慚的低語。
艾魁克深情的看著她,「是啊,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現在,我的妻子,我們回家吧。」他將她打橫抱起,再溫柔的將毛毯蓋在她的身上,將她抱在懷中,策馬往溫尼伯莊園去。
而傑恩跟凱瑟琳則面露笑意的策馬跟在後面,陰霾應該盡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