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樣的十月,前天是艷陽高照的秋老虎,今天無端地颳起風來,天色昏暗暗的,伴著地上被捲起的枯葉,這景象好不凄涼。
但再怎麼蕭瑟也苦不過醫院裡頭推著車的小護士。
萸君戰戰兢兢地閃身進門,確定病房的門已經完全合上,才安心地抹去額頭的冷汗,再抬起,換上的已是慍怒的俏臉。
她不吭一聲地靠近窗邊的男人,刻意讓他注意到她的到來,卻對他的致意視若無睹,徑自在房間內忙碌著。
躺回床上的硯熙眼帶興味看著她在床邊轉來轉去,就是不肯過來替他換藥。隨便用他骨折的手腕想,也曉得是出了問題。
「心情不好嗎?」他親切地問,態度上是禮貌多過好奇。
萸君沒理他,繼續量她進門后第三次的血壓。
硯熙無所謂地笑了下,翻起書,任憑她虐待他手臂上的血管。
頓時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靜得連血壓計打氣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萸君的瞼定定地對著血壓計,兩隻眼珠卻骨碌碌地直往他轉,所剩不多的耐性隨著水銀柱直線下降。
最後她憋不住地扯開聽診器,直接兇狠地瞪他。
「喂!你幹嘛不繼續問下去?」她沒好氣地喊他。
硯熙從容地放下書本和善地笑著:「你不想說,不是嗎?」
「誰告訴你我不想說了?能不能拜託你不要這麼客氣,行嗎?有時候沒有響應並不表示苦主不願意說,而是她需要更多的動力去誘使她爆發,你懂嗎?這就是三姑六婆的八卦原則,只要觀眾愈想知道,她們就說得愈起勁。」萸君手叉著腰,一臉夫子訓話的神氣。
硯熙受教地點點頭:「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誰告訴你重點是這些廢話了?」每次看到他沒進入狀況的樣子,都會讓她火冒三丈。
到底是誰害得她落得如此局面的?他怎麼可以笑笑地置身事外呢?
「我來找你還會有其它事嗎?」她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冷靜,既然他裝蒜不認帳,她得保留力氣跟他慢慢耗。
「不就是換藥、換點滴嗎?」他還是穩重得無懈可擊。
「你……」直到今天,萸君終於明白所謂的天敵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真的有跟自己徹底不對盤的人,她還以為以她爽朗外向的個性走到哪裡都吃得開,偏偏來了個戚硯熙推翻她好人緣的紀錄。
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們始終在雞同鴨講;總是她氣得哇哇叫,他悠哉悠哉地在旁納涼。
這樣的差距,這麼多的恩怨,讓他們這輩子肯定做不了朋友!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千萬干萬不要惹惱了照顧你的護士?」她異常輕柔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去。
硯熙粗黑的眉淡淡地挑了一下。
「謝謝你的忠告,下次我會注意的。」
「沒有下次!我要你現在就很注意地聽我說每一句話。」氣極的她吼了出來。
不吼出聲她會悶到內傷導致休克送急診啊!
「我的耳朵沒有受傷,你可以用正常音量說話。」沒被她的脾氣影響,他仍保持一貫的泱泱大度。
「我當然知道你好的很,因為倒霉的都是我!」她說得憤恨不平。
「辛苦你了。」他表示謝意。
萸君立刻提眼瞪他,而且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哀怨狠辣。
「剛剛那句話你是認真的嗎?還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不覺得哪裡有趣。」硯熙正經地回答。
「天啊!天啊!你果然還是沒進入狀況!」萸君抱著頭克制住撞牆的衝動。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還可以這麼客氣呢?
就算是說笑也好,至少表示他還曉得她在說什麼,她也不要他再這麼彬彬有禮下去。
他不是黑道大哥嗎?有哪個大哥像他這隻獃頭鵝的?
「前天的事你還記得吧?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會苦著一張臉幫病人換藥?」她不想跟他兜圈子,再繞下去,她不是氣到腦溢血掛掉,就是直接到精神科報到。
「會讓我這麼捉狂,只有外面那群姐妹們連手才辦得到。」她無力地攤坐在沙發上不停揉著太陽穴。
她所期待的悲劇並沒有對戚硯熙他們產生影響,反而一一在她身上應驗。
這兩天埋伏在走廊上的人愈來愈多,而且不再限於女性,他們的魅力連同志們也無法抵抗。這兩大勢力連手,她的日子是愈來愈不好過。
可奇怪的是,房裡的那群人卻不被打擾,仍然天天過他們悠哉的生活,這就是她最不能平衡的地方。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全身而退,安全地通過走廊而不被瘋狂的愛慕者拆解入腹的?」她不懂,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小護士,定在路上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招來怨恨,為什麼當事人卻一點麻煩都沒有呢?
依外頭那群人瘋狂的程度看來,他們不可能輕易放過目標定過走廊而不動聲色,也不應該不試圖攻進這裡,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啊!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皓天或睦平,他們很擅長處理這類事情。」硯熙好心地建議。
「你不是他們的大哥嗎?怎麼什麼事都不知道呢?」她不滿地問。
她就是討厭他一問三不知,卻又教人發不了脾氣的樣子。
「公關的事一向是他們負責。」
「那你負責什麼?」她倒要知道這個大哥都在忙哪些大事。
「我主要是負責決策和參與設計。」硯熙淡淡地說,讓人聽不出話里是否別有寓意。
萸君不解地定進床側,一面動手換藥一面問道:「你們做這行還需要設計什麼?決策什麼?不都是一群只長肌肉不長腦袋的傢伙嗎?」
她不曉得打打殺殺的黑社會還需要什麼文明的經營方法了!
「是嗎?」他不置可否,靜靜地看著她穿梭在他身上的手。
受不了這樣的沉默與被他盯著看的尷尬,萸君努力找話題填補。
「我還是搞不懂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每個人都長得很有型,氣質又特殊,也不像是在搞偶像團體……」
「誰說我們是在電視上賣笑的藝人?你別侮辱人了!」
萸君的話還沒說完,睦平不悅的大嗓門就直殺了進來,愛笑的娃娃臉上正掛著不屑的斜眼。
「瞪什麼瞪?你自己不會看看外頭那群仰慕者嗎?那陣仗跟追星族有何差別,說你們是偶像錯了嗎?」萸君不爽地瞪了回去,手上的針頭更是不客氣地扎進硯熙的手臂上。
誰教他的嘍羅要惹她,當人家老大的活該要負責。
被遷怒的硯熙沒有出聲,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卻輕易地勾出她的愧疚。
她咬著唇悶悶地說了一聲:「對不起。」手上擦拭的動作不自覺地放柔了。
看著她低垂的頭顱,硯熙輕淺地彎出一抹微笑。
一股軟軟的曖昧飄進蕭索的秋天裡。
但就是有人不識相,粗魯地打散了難得的和平——
「喂喂喂,妖女,你最好別對我大哥動手腳,他要是有個萬一,我第一個拿你開刀!」睦平看她舉止有些遲滯,立刻衝上前去扣住她的手腕。
「睦平。」硯熙沉聲地喝道,一個眼神讓他乖乖鬆手。
「可是大哥她……」睦平被吼得很不情願,還想抱怨,又被硯熙瞪得噤聲,最俊只能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窩到角落去。
看著他們一來一往,萸君再次見識到所謂大哥的氣魄。
「原來你這個老大不是當假的呀!」現在她看他的視線里多了一分瞭然,態度上仍少了該有的敬畏。
「有問題嗎?」硯熙挑眉看著恍然大悟的她。
他開始對這個怪護士的反應感興趣了。
「還滿像一回事的嘛,原來你不是躺在床上進不了狀況的傀儡,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哥呀!I她悶著頭自言自語,慢慢消化這個發現。
看著她晃著腦袋若有所思的樣子,硯熙眼底那股興味是愈深了。
「大哥。」
一個陰颼颼的聲音突然插入,室內的溫度霎時下降了十度。
硯熙冷靜地轉頭,不意外見到門邊那碩長的身影,而其它兩人卻被神出鬼沒的鄞皓天嚇出一身冷汗。
「二當家,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通知一聲呢?」睦平笑得很僵硬,問得很客套,因為他一點也不想知道答案。
「我一直跟在你後頭。」皓天涼涼地說。
「呵呵呵……是嗎?」睦平的瞼皮更僵了。
他不該問的,因為答案總是令他更加害怕。
他們永遠猜不透二當家完美的皮相下在想些什麼:永遠摸不透他的行蹤,而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最教人膽戰心驚。
「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萸君放下手中的工作驚奇地東張西望,積極尋找皓天突然出現的密道。
剩下的硯熙是現場唯二能正常思考的人。
「有事嗎?」
「我來報告勇哥那邊的進度。」皓天公事公辦地掏出一迭文件。
「義大利那邊訂的貨,你驗收了嗎?」硯熙一邊翻閱一邊問道。
「看過了,這次的品質比上次好,符合我們的條件。」皓天從容回應。
「勇哥那邊的產品呢?你覺得如何?」放下手中的文件,硯熙詢問同伴的意見。
「他們的原料用得純,嘗起來味道很夠,銷路應該不錯。」
大哥沉吟了一會,說出最後的問題:「你有把握做好這次的生意嗎?」
「我們已經準備充份,絕對沒問題。」皓天自信的保證。
「嗯,我想也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是大哥的計劃好,事情才會這麼順利。」
兩人效率極佳地處理好公事,一旁神遊的的萸君卻像是被雷劈到,馬上挺直腰桿,瞠大眼珠子看他們。
他們在講什麼?什麼訂的貨?什麼產品?什麼濃度純的?
他們這些黑社會能搞得出什麼生意?一定是在計劃走私毒品!
他們怎麼可以大搖大擺地在這裡談論這種事?而且還被她聽到!
她怎麼能原諒他們的惡行與囂張呢?
「你們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不伯天打雷劈嗎?」她衝到床頭質問硯熙。
硯熙收起床單上的資料,困惑地迎向她的瞪視。
「哪種事?」他很有風度地請教。
萸君不耐地揮開手:「你還問我?自己做的事不敢承擔嗎?被人發現了就想裝傻混過嗎?」
「你指的到底是哪件事?」硯熙沉著應對,不受她辱罵的影響。
「別再裝了!我已經識破了,再怎麼掩飾都於事無補。」萸君氣得腦袋一片空白,有種被騙的痛心。
他們怎麼可以用美好的皮相、文雅的談吐,欺騙世人呢?
表面上裝得很正派,私底下專搞這種骯髒的事,連她差點也被這個大哥唬渦去。
她一直瞪著硯熙,眼中除了厭惡還有一抹失望。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好人,想不到你居然會幹這種事?實在是……實在是太過份了!」氣到無話可說的萸君最後吼出幾聲,夾帶著十分火力飆出門外。
她怕再待下去她可能會失去控制拿針筒殺人。
房裡的男人們看著被她捲起的煙塵,茫然不解地對視。
「有人能解釋剛才是怎麼一回事嗎?」硯熙詢問兄弟們的意見。
「是誤會。」皓天淡淡地說,狹長的美眸轉了一下。
「大哥,你對人家做了什麼會被誤會的事呀?」睦平不正經地佞笑。
「你覺得呢?」硯熙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見狀,睦平連忙陪笑臉:「剛剛是開玩笑的,我們莊重的大哥怎麼可能會對那個妖女怎麼樣呢?任何問題一定都是那個妖女的錯。」
硯熙沒理他,攏緊了濃眉,剛毅的臉龐陷入沉思。
無聊的睦平依舊說個不停:「不過從她殺出門的力道看來,她對我們的不滿肯定是到了頂點,我們不能不小心,大哥,不是我多事,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姑息下去。那個妖女很悍,而且看我們不順眼,天曉得她會不會暗中下藥害你?所以還是派人來門口坐鎮吧!多一點人看著,她也不敢太囂張。」
「你想太多了。」硯熙丟下一句,朝床頭的書堆一抽,隨手就翻了起來。
看到老大不當一回事的樣子,睦平尋求裡頭最聰明的人的支持。
「二哥,你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幫我勸勸大哥吧。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大哥又有什麼閃失。」
皓天搖頭表示沒必要,走近病床對硯熙開口:
「依現在的情況,她是絕不可能回來替你換藥,需要我幫忙嗎?」
聞言,硯熙立刻合上書偏頭看他。
皓天一臉正經地等著,硯熙沒落掉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精光。
他很清楚若讓眼前的結拜兄弟動手,他的傷口可能會延後一個禮拜痊癒。
比起先前萸君莫名的怒意,這位二當家的好心更危險十倍。
因為在皓天的身體里,根本沒有善良的細胞!
即使對象是受傷的他,皓天仍可以不留情地使壞。
就算他的身體多強壯,他也不想受這無謂的痛。
「不用了,讓睦平來吧。」他堅定地回視,明白傳達出對他的防備。
皓天了解地點點頭,將東西交給睦平,睦平立刻接過,不敢怠慢。
他當然也曉得二當家的怪癖。
鄞皓天是個接近完美的人,除了不安好心以外,他簡直是上帝的傑作。可是那時時想陷害人的壞習慣讓他從天使墮落成惡魔,連親近的人都得二十四小時保持警戒,以免被他整得團團轉。
最厲害的是,他總是害人於無形之中,揮揮衣袖,不弄髒自己的手,臉部的線條未曾扭曲一分二毫。
皓天收拾好文件準備離開時,突然開口說道:「大哥,你想不透那位護士小姐奇怪的行徑嗎?」
「她大概是討厭我吧。」硯熙平靜地說。
「不只是你,她討厭我們現在的樣子。」皓天別有深意地留下話就走了。
聞言硯熙抿直了嘴,漆黑的眼眸轉著光芒。
忙著上藥的睦平聽不懂他們深度的對話,只有一個疑問。
「大哥,二當家是不是又想陷害人了?你知道對象是誰嗎?」他衷心地希望那個倒霉的人不是他。
「你想太多了。」
硯熙用同樣的話堵斷他的長舌,腦里忽然飄過那抹纖瘦卻倔強的身影,讓他陷入更深的思考中。
萸君甩門離開后並沒有飆回護理站,反而楞楞地往樓梯問走去。心頭梗著一股沉甸的感覺讓她提不起勁發火,也無法思考,只覺得某個地方出了問題。
「剛報到沒幾天就蹺班,你這個護士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萸君還沒走完一層樓的階梯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循聲往上望去,滿滿的驚喜讓她茫然的表情更顯痴獃。
「卓伶!你怎麼會在這?」她傻傻地看著久違的好友接近。
「我跟教授來參加學會,因為太無聊了,所以蹺頭來找你。」
卓伶依舊是老樣子,揚著自信慧黠的笑容。
比起好友耀眼的光彩,她的遭遇顯得凄慘透了。
高興不到一分鐘,萸君拉平了臉鬱悶地說:「你來得剛好,我們去喝下午茶散心吧!」
她拉著卓伶的手就往外走,完全沒考慮到現實。
「你還沒下班,這樣明目張胆地蹺班下好吧?」卓伶拉住她的腳步,指指樓梯口為她帶路的護士長,以及其它湊熱鬧的觀眾。
萸君這時才想到工作,頭一轉,朝樓上喊道:「今天我可以早退嗎?」
她抿著嘴等上司批准,表情是無比的堅持。
護士長看看她,再看看後頭那扇差點被震垮的房門,於情於理她都必須點頭,不然留下她這顆未爆彈,天曉得還會跟那群特殊份子磨出什麼火花來?
為了醫院的和平,護士長體貼地笑著:「難得朋友來找你,出去敘敘舊也是應該的。你去吧,我不會算你曠職的。」
「謝謝。」萸君硬聲道謝后再度拉著卓伶走。
被拖著的卓伶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頻頻回視護士長驚懼的臉色。
「你們醫院的護士長不錯哦!居然允許你蹺班打混,可是她的臉色未免也白過頭了吧?是不是你的真面目嚇到大家,所以她們才任憑你為所欲為?」卓伶搞不懂她們之間奇怪的互動。
「哼哼,還不都是拜那群人所賜!」萸君頭也不回地說,表情嚴肅得可怕。
現在醫院裡的女人分成兩派,一派是崇拜那群黑道份子的夢幻組,令一派是畏懼他們的現實組,而護士長屬於後者,總是戰戰兢兢地叮嚀她要好好照顧,只求他們儘速離開,千萬別惹麻煩。
現在她臉色難看地甩門而出,神經質的護士長當然不敢留下她繼續跟病人起衝突。
「哪些人惹到你了?」卓伶好奇地問。
萸君僵硬地扯動嘴角,很不願意提起那群人。
「我現在負責的病人是黑道份子。」
「黑道份子?」卓伶的眼睛亮了起來,馬上擋下萸君的行進,興匆匆地問:「長得如何?你知道我對各種人物都很好奇,又是標準的感官動物。如果他們長得很抱歉,我們就當作沒這回事,你也別提了。」
對於新鮮事物,卓伶有旺盛的研究精神,但前提是,必須賞心悅目才行。尤其是人,若不順她的眼,就算對方是千年罕見的外星人走到面前,拜託她再看一眼,她也不會委屁自己。
萸君很想當作從沒提過這件事,但她不願說謊,現在也正缺對象傾吐怨氣,只得勉強自己從牙縫中擠出聲音。
「他們長得……不錯。」
「『不錯』的標準在哪裡?這部黑道電影的等級是好萊塢,還是鄉土劇?」卓伶不太相信萸君的眼光,懷疑她的審美標準。
「是歐洲的獨立製片的水準。」萸君很痛苦地回答。「他們那一伙人的氣質不像美國電影有著濃厚的火併色彩,也沒有低俗的本土味,比較類似歐洲低調的黑道幫派。」
「天啊!就像是冷酷的黑手黨嗎?我一定要去見識見識。」卓伶的好奇徹底被挑起,興奮地想衝過去。
萸君早有準備地拉回她的衣領,很不齒地說:「他們是一群爛人。」
「怎麼會?」卓伶被她眼裡的嫌惡震住,納悶地停下腳步。
萸君沒有多做解釋,領著她走進咖啡店,暍口茶安定心神后,一一道出這段日子的點滴。
「我相信他們。」聽完,卓伶語氣堅定地說。
「咳咳……你相信什麼啊?連人都沒見過,你憑什麼相信人家?」聽到卓伶的結論,萸君差點被茶嗆死,連忙拍胸順氣。
「他們可是黑道,專幹些骯髒齷齪事的壞人耶!你為什麼要支持這種人?是你腦袋壞了,還是我聽錯了?」
卓伶不理會她懷疑的眼光,客觀地說:「你以為黑道份子會隨便在陌生人面前談毒品交易嗎?」
「你這個感官動物的專長就是見色忘友!不要因為二當家是你喜歡的類型就偏袒他。不必再替他們辯解了。」萸君一口否定卓伶的話,現在的她聽不進任何關於他們的好話。
萸君的大嗓門讓她們成了店內的焦點,不過兩個當事人不在乎,依舊故我地喝茶兩瞪眼。
「我連他們長的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怎麼被美色迷惑呢?」輕啜了口茶,卓伶嘲諷地用她先前的話頂回去。
萸君兩道眉毛高高翹起,不客氣地說:「別跟我要嘴皮,為什麼你寧願相信陌生人,卻對多年的老友沒信心?」
「因為事實如此。你能確定他們所謂的生意就是販毒嗎?你有指著他們的鼻子當面挑明問嗎?」卓伶瞭然地搖搖頭,非常清楚萸君會犯的老錯誤。
卓伶的話暫時讓她安靜下來。
「我的確沒有證據證明他們的罪行,可你也不能完全推翻這可能啊!」萸君無法反駁也無法被說服。
卓伶瞅了她一眼,莫測高深地說,「所以我才勸你要冷靜點,衝動是成不了事的。你若不改改你那莽撞的個性,總有一天會出問題的。」
雖然她的話很刺耳,萸君不得不承認這個好朋友真的很了解她。
但面子上就是拉不下臉認輸,她仍嘴硬地抗辯。
「你這是什麼意思?」
卓伶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吧!這是這種態度。你總有一天會被自己急躁又武斷的個性害死。」沾口茶水潤潤唇,她繼續說:「你知不知道怎樣的人最好控制?告訴你,就是像你這種火車頭個性的單細胞生物。只要稍微撥弄一下,就被激得哇哇大叫,一頭熱地橫衝直撞,到最後明明是自己的錯,還怪別人騙你。」
卓伶說得很有玄機,萸君聽得很模糊。
看到她一臉茫然,卓伶再次重重地嘆息。
「說你笨還不承認,我已經說得這麼明了,你還聽不懂?好吧,我降低一下水準,用簡單的話說。我說,你年紀不小了,也該學著用大腦思考,不要老是用感情判斷,再這麼幼稚下去,我擔心你會不會連婚姻大事,也糊里胡塗地把自己賣了?搞不好你還會賭氣地把自己輸掉咧!」卓伶愈說愈覺得有這個可能。
「我不會笨得拿人生開玩笑!」萸君不服地大吼。
「可是會衝動得失去理智。」卓伶涼涼地說,露出「看吧,就是這樣」的表情。
「你……」
萸君氣到結舌,每次跟卓伶鬥嘴,直腸子的她總是說不過一肚子拐的卓伶。
「你扯了這麼多還是沒說出重點。你憑什麼把錯都攬在我身上?」不想讓卓伶繼續攻擊她,她情願討論醫院裡那群虛偽的傢伙。「就請你好心地教教我,該如何使用這顆生鏽的大腦吧?」靠回椅背,萸君虛心得很刻意地說。
沒計較她不善的態度,卓伶潤過喉后,娓娓說道:「最主要的原因我剛說過了,他們若真的是作姦犯科的歹徒,會把這種事談得這麼光明正大嗎?再來,你說那位戚大哥很喜歡看書?」
「這能扯上什麼關係?」萸君跟不上她跳躍的思考,困惑地皺眉。
前一刻還聽她分析得煞有其事,這麼突然話鋒一轉,轉到這種小事上?
「關係可大了。你說說看他都看些什麼書呢?」卓伶端起茶杯,高深地挑起嘴角。
萸君不懂她葫蘆里賣什麼葯,還是努力回想。
「嗯……他在床頭柜上放了一堆書,有精裝本、有雜誌,中英文都有。我大概瞄了一眼書名,大部份跟商業經營或企業轉型有關。每次換藥都看他捧著書,也不曉得有沒有讀進大腦去!」說到最後她忍不住諷了一句。
雖然戚硯熙看書的樣子挺有模有樣的,但她就是不想承認黑道份子也會有學問。
「這就對啦!」卓伶滿意地點點頭,眼底閃爍幢憬的光芒。「他們既然有意漂白做正當事業,你怎麼不會聯想到他們的商品就是很單純的貨物呢?」
「說來說去你還是袒護他們,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啊!」萸君不悅地綳起了臉。
就算卓伶說的有理,她就是咽不下被人徹底否定的怨氣。
「那我們馬上去問清楚啊!我很期待跟他們見面,見識一下所謂的黑社會。」
卓伶迫不及待地從椅子上站起握住萸君的手,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萸君漠然地撥開她的手,冷冷偏過頭去。
「我現在不想看到他們的臉。」
「是不好意思面對他們吧?這也難怪,莫名其妙地對人家大發雷霆,當然沒臉見他們嘍。」被萸君澆了一頭冷水,卓伶掃興地說著風涼話。
「哼!」不想爭辯,萸君從鼻子嗤了一聲后,不再說話。
現在她得好好想想明天該如何解釋這場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