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仲墉特意把水水打扮一番。
原本細緻的肌膚打上蜜粉后,呈現晶瑩剔透,粉嫩的嬌唇上了一層亮彩的粉色口紅,強調出她的動人特色。
他幫她挑了一襲銀白色細肩帶的及膝小禮服,外頭罩了一件黑色緞面五分袖小外套,綴在上面的小星星,隨著水水的轉身,就閃閃爍爍地展現迷人風情。
仲墉和水水到場的時候引起一陣騷動,巧巧抱住她,興奮地叫嚷。
「水水,工作得辛不辛苦?看你的樣子,仲墉把你照顧得很好。」方雯寬慰地說。
水水一手抱住一個;語帶哽咽地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媽,我好想你們。」
『傻瓜!想我們怎麼不回家?怕爸爸生氣?「方雯憐愛地摸摸她長至腰際的黑髮。
想到爸爸,她連忙向前行至桌前,怯怯的眼神看著父親。
「爸,對不起。」
「知道自己做錯了?」
「知道了。」
「那就好。出去外面起碼學會了懂事。這段日子的苦
沒白吃!「」是!「
「以後碰到事情要學會溝通解決,不要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顏在亞忍不住訓誡了幾句。
「好啦、好啦,女兒才剛回來你又要把她罵走,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麼好溝通的人,老把錯歸到孩子身上,真是的!」方雯忍不住叨念丈夫幾句。
「看在今天水水是壽星的份上,兩位就別生氣了。」
賀爸爸出言緩和緊張氣氛。
「水水!看到人不會喊嗎?都這麼大了還要人家教?」顏在亞提醒水水。
「賀爸爸、賀媽媽好,伯墉哥、季墉哥好!」匆促中她漏了織昀。
賀母起身走到水水跟前,她把水水挽住。「水水長這麼大了!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闖了禍就躲起來嗎?」
「她這種烏龜性格從小到人都沒改變過!」顏在亞插口。
「你小時候每次闖禍就躲到我們家找仲墉,直到風平浪靜才敢回家,那時候我們都取笑仲墉,說他是你的避風港。」賀母回憶著過往說。
「是啊!她每次哭鬧不停、我們哄不止時,就會去拜託仲墉,奇怪啦!仲墉只要拍拍她,說一句『別怕,我在這裡』,她就會乖乖閉嘴。」方雯附和。
水水斜眼瞪著仲墉,「你到處跟女人說『別怕,有我』的嗎?」
「別忘記,那個『女人』是你!」他回嘴,然後迅速在記
憶中搜索著自己是否曾對其他女人說過這四個字。結果是——沒有,他從來沒有對其他女人說過。
「女大十八變,我的小水水變成大美人啦!」賀母慈藹的笑容讓水水心底浮起一股暖流。「看來當年仲墉的理論是正確的。」
「是啊!要不是仲墉,說不定我們水水還是醜丫頭一個。」方雯點頭,深表贊同。
「媽,二哥的什麼理論說出來讓我們分享嘛!」季墉好奇的問道。
「小時候水水的原名是顏箴巧,因為她從小就聰敏,三個月會翻身,十個月會指著仲墉喊哥哥。巧巧一出生就是個美人胚子,所以你顏伯伯幫她取個名副其實的名字——顏箴水。」賀母解釋。
「有一天,仲墉不知打哪裡聽來,說是碰到小笨童只要一直喊他小聰明,他就會慢慢變聰明,於是他靈機一動的跑來告訴我,『顏伯伯,你把水水和巧巧的名字對調,我們喊久了以後,巧巧除了聰明以外還會變漂亮,水水也一樣,兩個人就會又聰明又漂亮,那不是皆大歡喜嗎?」所以我們就把兩個人的名字對調過來,水水變成巧巧、巧巧變成水水。「顏在亞接下去說。
聽到這裡,水水忍不住用右手肘撞上他左下方數來的第三根肋骨,恨恨地在他耳邊低吼:「原來發生在我們身上的大諷刺,是你原廠出品的!」
「我早忘記這回事了!我保證!」
『好啦!小烏龜,這陣風頭過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顏在亞順口問。
「我……」她求助地望向仲墉。
他微微一笑,彷彿對她說了句:「別怕,一切有我!」
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定了位,不再擔心。
「顏伯伯,目前水水白天還有課,所以她幾乎都利用晚上幫我工作,等過一陣子,工作上了手,能獨立作業后再搬回家住可以嗎?」
「可是……」他有些猶豫。
「顏伯伯信不過我,不放心把水水交給我?」
此話問出,水水悶笑失聲,把女兒交到他手裡跟把羔羊寨入虎口的定義是一樣的。
「當然不是,我是想萬一水水申請到外國學校,能住在家裡的時間就不多。」
「關於這一點,我找時間再和水水談談,也許她肯改變心意留在國內讀研究所。」
「真的?」顏在亞眼睛閃出一絲光芒,仲墉說服人的能力地領教過,說不定水水這顆頑石會點頭。「那水水就麻煩你了。」
話題結束后,水水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巧笑倩兮地望向在座的每一個人。忽然她看見織昀!她雙手捂住目驚愕地呆望著她。
她是仲墉桌上照片里的女郎!仲墉心底暗戀的女人竟是自己的大嫂?小叔和大池?這是永遠的「不可能」啊!
他的愛情只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永無成真之時。難怪他寧可選擇遊戲人間也不要專心愛情;難怪他不要對任何人付出真心,因為他的心早已經傷痕纍纍。
早已無法完整了。
水水停下筷子,支持似地拍拍他的腿,仲墉不懂她的動機,但仍然伸手緊握了她一下。
仲墉舉杯對著水水和巧巧,「我先祝福今天的壽星生日快樂!」
「謝謝!」水水和巧巧齊聲說。
「再祝福爸爸媽媽、顏伯伯、顏伯母身體健康,青春常駐。」
『好、好!多謝金口。「顏在亞說,他是越來越滿意這個小輩了。
「我祝大哥、大嫂早生貴子,讓我和季墉早日有小侄子抱。」
伯墉和織昀相視而笑,仲墉今大的動作是不是代表他已經肯敞開胸懷接納織昀這位大嫂?織昀幸福的眸子里浮上一片水氣。
「仲墉,大哥大嫂也要祝福你,早日找到心愛的另一半。」伯墉笑擁著妻子說。
「希望我的運氣有大哥那麼好,能找到一個像大嫂般的好妻子。」
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他的心在滴血嗎?水水的心倏地沉入冰窖,他還要在人群中尋尋覓覓、尋找另一個相似的背影嗎?巧巧的身邊有了季墉哥哥,他要到哪裡再找一個?如果終其一生都找不到呢?
她的淚偷偷滑入碗中,她在鹹鹹的淚水中嘗到苦澀。
☆☆☆
嫉妒是愛情的倒影,水水在倒影中理出愛情的依歸,她肯定自己是愛上仲墉了。可是這個男人卻沒有真情可以付出,她的愛情就像搭上了一列沒有終點站的火車,越坐只會越心慌,卻不知道該在哪裡下車,該在哪裡中止自己沒有未來的愛情?
她不斷自我提醒該趁早離去,但是她的心卻仍舊戀棧著這個位置,不甘心也不捨得就此放手。
坐在仲墉的書桌前,她手裡拿著織昀的照片細細端詳。
這張照片仲墉早在水水住進來時,就細心地將它擺進抽屜中,不教她看見。但是自從在生日宴會上她遇見了織昀,管不住的心,硬是翻箱倒櫃將他收藏妥當的記憶翻出來。
她不懂自己的心態,不明白做這種傷害自己的舉動有何道理可言?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看看她,也許在下意識中,她有了和織昀較量的心思,自己卻惶惑不清。
仲墉到高雄出差,整整四日不見,水水的日子過得雜亂無序,整日拿著織昀的照片喃喃自語,她再也不是那個頭腦清晰、反應靈敏的顏箴水了。
明天仲墉會回來!明天到了她就會恢復過來。她不停地這樣安慰自己。
仲墉提早一天返家,他還特地繞到花坊去買了一束大大的金莎巧克力,他沒忘記她當時的攙樣。
仲墉打開大門,在客廳、卧室設見著她的人影,心想一定又是窩在書房啃書了,這個小書呆!老是不怕近視度數加深。於是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書房,卻發現她竟趴
在桌上睡著,這小丫頭,他一不在家就不會照顧自己、不會過日子啦!
放下巧克力和禮物,悄聲靠近水水,想將她抱入卧房內,卻發現她手裡#著他珍藏的照片。
仲墉大怒,粗魯地把水水搖醒。
水水擦擦惺松的睡眼,仰頭上望,她大吃一驚,竟不小心把照片掉在地上,玻璃鏡面應聲破碎。碎裂聲橫過耳膜。
天!她闖禍了!
仲墉粗暴地推開她,俯身在玻璃碎屑中小心翼翼地挑拾出完整的照片。
他的心疼她看見了,對一張照片尚且如此,何況是本人呢?此刻水水的心血同地上那堆玻璃片般碎得斑斑駁駁,再也無法完整。
他含恨的眼光、冰寒的表情像一把利刃正一刀刀刨解她的靈魂。水水微微顫抖的身體在角落蜷縮著。
「說!」他眼瞳中的火苗快速躍動,聲音中卻沒有絲毫熱度。「我在等你解釋!」
「解釋?」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組不出完整句型。
「為什麼去翻我的東西?你想窺探什麼?」他忍不住咆哮出聲。
「她是你真心疼愛的人嗎?」她答非所問。
「與你無關!」他氣憤地朝她大吼。
「我只是關心你,她是你大嫂啊,你們……不可能。」
她遲疑地說。
「你始終不放棄試探我是嗎?你始終想把我的心一
片片卸下,透視個過癮是嗎?「他步步逼近、聲聲責難。
「我沒有!」
「顏箴水!你好貪心!我已經讓你進入我的生活作還不滿足,還想在我心裡登堂入室佔有一席之地?」
「不是!不是!」她哭喊著,拚命搖頭否認。
「你是,你向來就是個貪婪女人,你以退為進,處處表現得跟別的女人不同,讓我察覺不出你的企圖,你的目標就是當我賀仲墉的妻子是不是?」
「你不可以這樣曲解我!」
「我曲解了嗎?」他冷冷地說道。
「是的,我從來就不敢對你有過妄想,即使我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我仍然緊守立場。我知道自己頂多是你空窗期的床伴,但是我很滿足了,我隨時都在惕厲自己不能沉淪、要適可而止。我會儘力當個懂事的女人,在你鄙棄時候乖乖退場。但是不要這麼快好嗎?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在悄然引退時能多留些回憶。」水水說著說著,早已淚流滿面。
「你說的話很動聽,我幾乎要被騙了。」
「我不會騙你!真的,我保證。」
『你用什麼保證?你說你會緊守立場,那為什麼去揭開我的隱私?你找出織昀的照片用意是什麼?以它作威脅,讓我不得不為了顧全他們的婚姻向你妥協?「
「都不是!我只是純粹想幫你,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你要早點醒來啊,越沉迷你會傷自己傷得越深!」她這話不但是在說服他,更是在說服自己!
「我們之間不可能?哪個我們?我跟你還是我跟織
昀?「他殘酷地反問她。
「你們不可能,我們也、也……不可能……」她心痛地說。
「很好,你總算有點自知之明,既然你很清楚自己是局外人,你憑什麼認為自己有立場可以干預我跟織昀?」
「她在你心中到底占著怎樣的分量?」
「一百個顏箴水加起來也沒有她多!」他說得冷酷無情。
「我懂了!她就是你害怕愛情的主因。因為她讓你受過傷害,從此從此你不敢再接觸愛情。」
「錯!我不要狹隘的一對一愛情,我有一大片森林,為什麼要放棄她們去追求一朵小花?」
「可是那片森林中,沒有一棵樹能走進你的靈魂深處,知你、懂你、解你。」
仲墉捉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出一段距離,讓她眼睛正對著他。「不管怎麼說,你都不可能走進我的心裡成為我的解語花。我奉勸你,如果還想待在這裡的話,不要試著窺伺我!」
說完,他的手臂向後一推,水水身形踉蹌的跌落在地板上,右手剛好壓在那堆玻璃碎屑上,血迅速染紅了地板。
水水的悶哼聲留住了即將離去的仲墉。
他回頭,看到嘴唇痛得發白的水水,低咒一聲:「該死!」
水水拚命甩著右手,想甩去那從手掌傳來陣陣麻痛的刺熱感。鮮血自傷口處隨著她的動作四處飛濺。
「痛不痛?」他著急地追問。
「沒事、沒事!我到浴室沖一衝就好了!」她咬著唇極力否認那痛徹心扉的感覺。
「夠了!」他打橫抱起她,往門外沖。
「你做什麼?」她仰起頭看見他緊蹙的眉峰。
「上醫院!」
「不用了,家裡有葯。」說完后發現她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漬,水水不由自主地輕呼出聲。
「怎麼了?」他急切詢問,眼光忙著搜尋她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
「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別管它!」
「可是……」
「閉嘴!你能不能安靜一下?」他瞪她一眼阻止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
☆☆☆
看著水水躺在床上的病容,仲墉心中隱隱抽痛。
都縫了十幾針,還說沒事,還說要用水沖一衝就好,她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
難怪顏伯父不讓她出國,現在就連他也要站在顏伯伯那條陣線了。像她這樣的人,最好有個人能二十四小時盯著她吃飯、睡覺、上學。最好畢業以後,連班也別上,就乖乖坐在家裡看看書、彈彈琴、作作白日夢就行了!
樓下的管理員伯伯說,他出差的第一天水水就抱了一箱泡麵回家,她竟然用那些東西度日。想到這裡,他
忍不住想把水水搖起來痛罵一頓,罵她為什麼不會出去吃?為什麼不會把自己照顧好?像她這樣將來離開他后怎麼過日子?
離開?不!他不想讓她離開,他想像現在一樣過日子,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就保持目前這個樣子,一輩子都不要改變。
一輩子?他已經想和她一生一世了?不行!一生太久了,久到讓人無法預估,人類是善變的動物,他千萬千萬不能存有這想法,否則他只會再受傷、再追恨。織昀帶來的痛苦還未全然褪去,他怎能不記取前車之鑒?
現在他這樣不是很好嗎?身旁有數不清的女人,枕邊有水水相伴,他沒道理會去這些啊!
他關心她、操心她,他的心因她而沉重。
有了牽絆的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往那般心已無障礙,從此再也無法活得瀟洒自在。仲墉開始覺得心驚,不!他想保有目前的生活,不想為一個女人改變!那種改變太痛苦,他嘗試過不想再嘗試了。
他必須離水水遠一點,隔開兩人的安全距離,他必須確定自己的心不會隨她搖落。他吐口氣在決定這麼做的同時,水水悠悠醒轉。
「仲墉——」她輕喚陷入沉思的他。
「你醒了?渴不渴、餓不餓?」仲墉急忙的問道。
「我不渴也不餓。」她搖搖頭,他溢於言表的關心讓她好快樂。
「不餓?吃了一個禮拜泡麵還不餓,你真厲害。」他眉揚眼瞪。
他知道了?「對不起,我要準備畢業考,因為比較忙,所以……」
「所以選擇虐待自己過日子?」
「我以後不會了!仲墉——你還在生氣嗎?」
「我當然生氣!你有沒有一點點生活自理能力……」他不明白自己怎會如此生氣,都說好不讓自己陷得太深了,但他仍忍不住讓自己的情緒隨她波動。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指翻你的照片的事。」
想起這樁事,仲墉變得面無表情,不再作答。
「彆氣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越界了,我違反了遊戲規則,但是我發誓我會改,以後我再也不去窺探你的隱私,請你別生氣好嗎?」
她乞求的眼神讓他狠不下心譴責,他緩下口吻說:「我沒說我還在生氣,這件事到此為止,誰都別再提了。」
「謝謝你!我以後再也不犯!我們和好了嗎?」
這樣子低聲下氣的水水讓人無法拒絕,他掀掀唇角把她攬人懷中。
水水緊抓住他的衣服,她無法叫自己不戀棧這份溫暖,如果給有一日真的必須離去,那麼就請讓那天慢一點到吧!
☆☆☆
看著報紙上的照片,水水的心像泛胃酸水的噴泉。
連續一個星期了!這樣的報導在這星期出現了不少次,每次都讓水水的心情坐上地獄直達車自助旅行一周。
仲墉擁著一個長相典雅細緻的女人參加慈善晚會,
而那女人是華新企業的新一代接班人一一林欣儀,報上說他們兩個正在熱戀中,並準備到美國籌辦婚事。
在人群中他們像兩顆耀眼星辰光采奪目。人人都在預言他們的戀情,而大多數人都持正面看法。
的確,也只有像她這樣的女孩才配得上她的仲墉哥哥,她不同於他其他的玩伴,她有身分、有能力,報上對她的讚揚在在都顯示她是個值得仲墉真心疼惜的女子,這樣的金童玉女合該是一對。
應該替他高興才對,他終於肯定下心找一個門戶相當的女孩子,從此,他的傷口有人會為他撫慰,他的孤獨有人理解。真的,她的勸告他聽過去了,應該替他高興。
那麼一一她該怎麼辦?
是不是該引退後台?這句話在她心裡轉過千百回,卻總是無疾而終。
有幾次她幾乎問出口,他有了富豪千金是不是就不要她了?可是她不敢問、不能問,再問就是違規,他就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對這樣的日子她惶恐萬分,她已經習慣依戀著他,習慣在他的體溫中尋求她的安全感,她捨不得走啊!明知這心態是在矇騙自己,但是她寧願選擇欺騙,也不肯選擇出局。
自從手傷痊癒后,他們相處的時間變少了,仲墉總是來去匆匆,見了面也很少交談,他冷漠而客氣,她不明白這樣的狀況還要持續多久。她甚至猜疑他是否用這招要讓她知難而退,可是她的死心眼偏要等他親口提出分手,才願死心塌地的承認他們之間無緣也無分。
水水想得出神,跌坐在床邊地毯上,雙手環臂,思索
著明天、後天、大後天……每個缺少他的日子。
「水水——」仲墉不知幾時回到家,他蹲在她身邊,審視著她的表情。
「你回來了?」她喜出望外。
「嗯!」
「累不累?我幫你放水洗澡。」
她急速轉身,巴結討好的姿態讓仲墉興起一抹罪惡感。
「你先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好!」她坐到他身旁,安靜地等他開口,心底不斷地乞求上蒼,別讓他在這時候提出分手。因為她的陽關道、獨木橋還沒修建完成,再緩緩吧!等她做好心理準備她一定會自動離開的。
「我明天要到美國出差,早上九點的飛機。」
「去多久?」。「兩個星期。」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她終究還是問出口了。
「不行!我是去辦事,不是去玩樂。」他一口拒絕。
辦事?終生大事嗎?水水背過身,把滿腹傷心藏得密密實實不救人看出。
看著她落寞的身影,他想伸手抱住她,但在最後一秒停住手。不!他要和她保持距離,他不要再牽挂她。
這回他是打定主意要把心扉緊緊關閉、鎖緊,不再讓任何人輕易闖入。
他煩躁地動手整理起行李箱。
看著背向他的纖細身子,他還是忍不住叮囑出聲。
「你要記得出去吃飯,別再吃泡麵了。」
「好,我記住了」她柔和地回答。依舊背對著他。
看她委屈的身形仲墉妥協了,嘆口氣,就縱容自己一回,抱抱她、親親她,他已壓抑自己太久不去碰觸她。
他老早就剋制不了這種渴望,只要一個晚上就好!過了今晚他會有整整半個月看不到水水、時間向來都是拉開距離的特效藥。等他回來時就會發覺,其實水水在他的生活中並沒有那麼重要,他們之間仍然持有安全距離,然後他們就可以維持以往的相處模式。
仲墉拉過她,把她抱坐在大腿上,如往常般在她耳鬢間廝磨。
對他反覆無常的態度水水不明所以,憋忍已久的兩顆淚水在此時脫眶而出。
「你哭了?為什麼,有人欺負你嗎?」
「我只是以為你不要我了!」
「傻瓜!是誰說我不要你了?」他當然要她!他只不過想在要她之外多要一份自由。
「沒有人告訴我,是我胡思亂想、胡說人道,以小人之心忖度你的君子之腹,你別理會我。」
「水水,拋開你的胡思亂想,我是要定了你這個『小人』了!」他寵溺地把她的頭壓入懷中。
「我再也不哭了。」收起他的承諾,她的心豁然開朗。
「為什麼?」
「因為——顏箴水是永遠不哭的!」她宣示般地對他
也對自己說。
「我不意外,我的水水一向是最勇敢的。」
他說了「他的水水」四個字是嗎?水水的心乍雨還晴。
夠了,這樣就夠了,她仍舊是「他的水水」,就算他的心必須分割一部份給那位門當戶也對的千金她也不介意。她不貪心,只要能在他的心底佔一個好小好小的角落,她就能活得優遊目在。
「很少女人不哭嗎?」
「是啊!雖然你哭起來楚楚可憐;讓人心動得緊,可是我還是寧願你不哭。」
「為什麼,你不喜歡動人的水水?」
「不是!因為我懶得安撫女人的眼淚。」他沒說出真心話,他怕她哭是為著她的淚會如臘淚般的灼痛他,炙人的熱會將他的心熔煉出一個個洞淵,被腐蝕過的心臟再也關不住滿腔的心動。
本想問「如果是我的眼淚你也懶得安撫嗎?」但是水水沒敢問出口,怕精明如他會從中得知,她想測驗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更怕這麼一問,會問出更多傷人的答案。她明白他要自由不要包袱,他愛隨性不愛責任,所以她不要她的愛變成他的負擔。
緊緊抱住地寬闊的胸膛,拚命地吸取屬於她的安全感。
突然間,水水覺得自己很可笑,她竟在最給不起安全感的人身上尋找安全感。
「水水。你想要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要什麼?要珍珠寶石吧!這樣會讓事情變得簡單一些。但不甘心啊,她真正想要的是一束玫瑰花,像美女與野獸中的女主角一樣要一束玫瑰花,她和她的姐姐們不一樣,就像她和他的其他女人不一樣。也許下意識中她仍痴心夢想著想擔任他心中的第一女主角吧!
「想到了嗎?」他催促她。
「我想要一束紫玫瑰。」對!像千面女郎中秋俊傑對譚寶蓮的心意。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浪漫?我一直以為你是最懂實際的女人。」
「是你剝奪了我的浪漫!」
『哦?剝奪?這種指控沒道理,我拒絕接受。「
「你從不送我花!」
「花——」
「承認吧!你疏忽了,沒送過花給女朋友的男朋友,就算不得是真正的男朋友。」她把一句話繞了九彎十八拐,好在裡面偷偷藏上自己的真心情意。
「好!我回來幫你帶上一大束,九百九十九朵如何?」
「少浪費新台幣啦,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代表什麼意思你知道嗎?貿貿然送出手,想再收回來就困難了!」
「代表什麼意思?」他好奇地猜測她的小女兒心思。
「天長地久!你打算和哪個女人天長地久時,再送出這樣一大把。」
「那一你想要幾朵?」「天長地久」這四字將遲疑的仲墉推回安全邊界。
「三朵!」
「這麼不貪心?」
「可以嗎?」
「可以!」他肯定地回答。水水笑開了嬌顏,她沒告訴他——三朵玫瑰的花語是「我愛你」,在他身上她早學會不奢求天長地久,她只要他曾經愛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