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鋼琴王子吃臭豆腐的模樣,全世界只有黃瀚儀一個人有榮幸看到。

兩個人窩在客廳吃一包臭豆腐,津津有味的表情,彷彿入口的是頂級美食;滷味、香雞排、燒烤也在一旁散發出陣陣令人垂涎的美味香氣,讓人迫不及待的大口品嘗。

睨著陳日恆張大嘴巴吃下最後一塊臭豆腐,黃瀚儀忍不住調侃道:「真是沒形象啊,鋼琴王子!」

「別這樣叫我。」他敬謝不敏,雞皮疙瘩掉滿地。

「你吃臭豆腐耶!」

「那又怎樣?」他放下筷子,將垃圾順手包一包。「我不是人嗎?」

「我可以拍下來以高價賣給狗仔嗎?」她笑問。

「你敢!」

她大笑,「哈哈——」

「你這樣像是剛失戀的人嗎?」他嘴上損她,臉上的笑容卻帶著隱斂的溫柔。

「你很過分。」她嘟嘴,「沒事幹嘛又提?」

「誰叫你笑得那麼囂張?」

與陳日恆對望,黃瀚儀咧大的笑容稍稍淡化。「日恆……」

「嗯?」

搖搖頭,她繼續解決食物。「沒什麼。」

他輕敲她額頭,「叫好玩的嗎?」

「嗯啊,唔行嗎?」她勾勾嘴角,吃得滿嘴食物,話都說不清楚。

陳日恆笑看她,溫柔無須言語,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他問:「要不要看Somewhereintime?」

手拿烤雞翅,她指了指電視機旁的玻璃矮櫃。「第二格的第三片。」

他循著她的指示去找,將片子播放,然後窩回她身邊坐下。

《Somewhereintime》一部描述一段跨越時空男女主角刻骨銘心愛戀的電影,這是她最愛看的片子,截至目前為止,已經看過不下十幾遍了,但扣人心弦的情節,還是讓她每次看,每次哭,尤其是在失戀的時候。

凝視陳日恆專註看電視的側臉,黃瀚儀笑問:「你看不膩嗎?」他也陪她看過三遍了,這是第四遍。

「不會,你喜歡看我就陪你看。」

「裡面的配樂,你會不會彈?」

「會。」他回視她,「你想聽嗎?」

「什麼時候學的?」

「在我陪你看第二遍的時候。」

「為什麼沒跟我說?」

「想當作你的生日禮物,但已經有好幾年沒能陪你一起過了。」差不多有五年了吧。「今年可以跟你一起過生日。」

「離我的生日還有三個月。」

「沒問題的。」

「不會臨時又有變化嗎?」每年接近年尾的時候,他的行程總是特別多。

「相信我。」

「我會期待的。」她不再有疑問,只要他說相信他,她就相信他。

他們沒再交談,黃瀚儀錶面上像是很認真的在看電影,但其實思緒遠揚,她真正認真的,是在思考稍早前男友對她感情的指控。

薛凱傑不是第一個說她是失職的女朋友,就連之前的幾任,有的也這麼說過她。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她對愛情總是溫吞又慢熱,所以她只是需要一個有耐心,能慢慢等待她溫熱感情的對象,只可惜,這樣的人,她似乎還沒有碰到。

不過育敏卻曾說,她是追尋感覺勝過理智的人,對於愛情的付出絕對不會是慢熱。

那到底是為什麼?

或許是太久沒有審視自己的愛情機能了,讓她不禁懷疑,在感情方面,她是否已經當機生鏽了。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熱情,開不了大火?

真要說起來,好像是從十八歲那年失戀開始的,都過了十年,難怪她已經記不清楚,那時對感情的轟轟烈烈,對某個人的全心眷戀與專註……

電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演完的,黃瀚儀在冗長的沉思過後睡著了。

陳日恆沒有喚醒她,打橫將她抱起送進卧房,雖然放她入床的動作很輕,很小心翼翼,仍是驚擾了她。

她睜著睡意朦朧的眸,看他在床緣坐下,細心地為她蓋好棉被。

「日恆……」

「嗯?」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垂首凝望她,他輕柔低語:「我一回來就害你失戀,不怪我嗎?」

她搖頭,「不適合,遲早要分手的。」長痛不如短痛。

「傻瓜。」她老是讓他心疼。

「日恆……」

「嗯?」

看著他許久,她輕聲問:「永遠的好朋友,不會覺得太漫長了嗎?」

「不會。」他還嫌不夠呢。「我想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和你當好朋友。」

她淺淺揚笑,看上去卻不似開心。「就這麼喜歡我啊?」

「你現在才知道!」

她低低垂眸,咬了咬唇后細語:「這輩子當好朋友,但下輩子可不可以不要?」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嗎?」

「不是……」

「那是為什麼?」

她閉上眼,逃避他的追問。「我累了,晚安。」

撥撥她的劉海,「好,你睡吧。」

下輩子,若也只能當朋友,她的心……說不定會再度疼痛……

陳日恆是在國一寒假過後的下學期轉來她的學校的,那年,他們十三歲。

她還記得很清楚,他的父親是聞名亞洲的知名鋼琴家,母親則是當紅企業的掌上千金,年紀輕輕就獲得全國無數大大小小音樂比賽第一名,頂著傲人身世和音樂天才的響亮名聲轉進他們國中部的陳日恆,在踏入校區報到的首日,就備受全校師生矚目。

學校原本就秉持優良師資和勤學讀書風氣,成為全國著名的升學名校之一,那年又因為陳日恆的加入,而更加地聲名大噪。

同學們對他的仰慕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不只是女同學,連男同學也都一面倒,對他只有讚賞沒有忌妒,風雲人物能當成這樣,也真夠不簡單的了。

不過,就在所有人都巴不得能與他認識的當下,她和他的相識,卻是一場被陷害的大烏龍!

當年,她只是個很愛看書的書獃子,留著清湯掛麵頭,在女同學堆里毫不起眼,她不愛跟著女同學或朋友們一窩瘋,帥哥明星不感興趣,唯一崇拜過的偶像竟然是寫武俠小說的金庸。

而她的好友們也是看準了這點,利用送書、送詩詞的手段,誘哄她為她們跑腿到音樂班去送情書,因為她的外表沒有殺傷力,那些成天擠在音樂班教室門口,迷戀陳日恆的花痴女同學們不會把她放在眼裡,一定很好混進去接近陳日恆。

怎麼可能接近得了?更何況,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送情書給男生,乾脆叫她去死還比較快。

儘管她在心裡拒絕過這件事情千百遍,但是,好友們唱著義氣如千金、友情誠可貴的高歌,還是令她的堅持兵敗如山倒。

於是,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這項不可能成功的任務,知道陳日恆每天早上都會到學校的音樂教室練鋼琴,決定一早就先到校,躲進音樂教室堵他。

早到是早到了,但她睡著了,窩在鋼琴旁的角落,睡相很不雅,是陳日恆那聲溫潤低沉的嗓音喚醒她的。

「同學。」

「嗯……我還要再吃臭豆腐……」

「同學?」他伸出食指推推她的額頭。

「別吵……」

模糊的印象,只到他的兩聲叫喚,其實真正讓她清醒的,是他那行雲流水、優雅動人的鋼琴樂章。

迷迷糊糊間,認清正在彈奏鋼琴的人,她訝異地彈跳起身,又在瞬間因為腳麻而顛簸。

他沒有停下演奏,僅調動了視線望向她,在間奏間撥空問:「你沒事吧?」語氣聽不出關心,只是單純的隨口問問。

「沒事。」她有點狼狽地強迫自己站立。

「為什麼一大早來音樂教室打盹?」

「我……」對於他的問話,她沒有很專心,因為他演奏的音樂,比他的人更吸引她。

她愣愣的往前走,走到鋼琴邊,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跳躍在黑白琴鍵上,搭配那餘音繞梁的細緻音符,像有致命的魔力,牢牢地攫住她的視線。

「同學?」

她置若罔聞。

「同學!」他停下了彈琴的雙手。

她還傻傻的問他:「為什麼停下來?」

「什麼?」他難得地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她看看鋼琴,然後看看他。「你不彈了嗎?」

「你懂音樂?」

「不懂。」

「那你是……」他哭笑不得。

他們沉默了好半晌,沒有音樂,她終於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不著痕迹的打量著他,她不覺得自己很失禮,因為她知道他也正在這樣做。

不同於同年齡十三歲的男孩子,可能是因為家教良好,或是學習音樂並參加過多場比賽的熏陶,他的氣質很沉穩內斂,站在透窗而入的陽光下,更顯得優雅而高貴,擁有一股尋常人所沒有的風範。

近距離一看,發現他不只長得俊帥,那飛揚的兩道眉更添個性,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滿了迷人的自信,嘴唇薄厚適中,讓人看了會忍不住很想親吻。

如此集優點於一身的男人,簡直是個禍害。

陳日恆看著她,看不清她的眼中究竟是對他有著迷戀抑或者純粹發獃,他放棄思考,直接用問的比較快。「同學,你是特別來音樂教室等我的嗎?」

將思緒收得乾淨不剩,她點頭如搗蒜。

他那黑鑽般自信的瞳仁中飛掠過一抹失望。「你也愛慕我?」

「你一定要問得這麼直接嗎?」

然而,他卻像是突然失去與她對話的耐性,轉身欲離。

東西都還沒交給他,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君羊耳卯獨家,她急急跟上,想也沒想的就拉住他的制服衣角。

被她拖住步伐,陳日恆回過頭的眼神更冷了。

她才沒空管他開不開心,她也壓根不在乎,趕快從書包內掏出一封信塞進他手裡。

「拿去!」

「這什麼?」

「反正不是我要給你的就對了。」話落,她拍拍屁股,瀟洒的離去。

只不過,事情並未到此結束,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很快的,就在當天下午,得到了那封情書的回覆,而且還是陳日恆本人親自到她班上公布的。

「黃瀚儀!」

當陳日恆手裡捏著很眼熟的大紅色信封,表情稱不上溫和有禮的一路從走廊進到她教室內時,觀看的群眾很迅速的往兩旁排開,讓他得以通行無阻,在他們的臉上,除了帶著對陳日恆的崇拜,還有看熱鬧的興緻勃勃。

能近距離看見陳日恆,樂翻的,只有她那群罪魁禍首的好友們。

「什麼叫反正不是你要給我的?」他將看過的信物歸原主。

「就真的不是我……」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抽出信紙,快速掃閱到最後的署名,然後尖叫:「啊——」

她驚悚的表情,讓他也對這封信起了疑心,但他還是把要講的說完,「如果你的文筆那麼差,就不要用寫信的……」

但她根本沒心情聽他說教,馬上轉頭將怨恨的目光瞟向好友們。「是誰寫的?快點給我老實招來!」

一竿好友全縮成一團,誰也不敢自首。

「黃瀚儀!」陳日恆被她猛然狂飆的怒火給嚇到了。

「別吵,不關你的事!」她回頭吼他,在他面前把情書給撕成碎屑。

其中一位好友鼓起勇氣,怯怯的解釋:「瀚儀,對不起啦……我們只是想……」

「沒種送情書給陳日恆,沒關係,我幫你們送了;沒膽寫自己的名字,沒關係,我的名字可以借你們用,但是情書裡面一堆錯字就太過分了吧!」

身為書蟲的她,愛看書是天性,文筆好歹也磨練得拿過幾次作文比賽冠軍,她絕對不能接受有自己署名的文章里有一堆錯字!

好脾氣的她,對這種事情特別介意,特別容易動怒,身為她的朋友,難道不知道嗎?

「你……」見事情變得難以收拾,陳日恆只好更換角色跳出來當和事佬。「算了,你不要太介意……」

「怎麼可以不介意?」她氣怒怒的瞪他一眼,開始噼里啪啦的教起國文改錯字。

「「傾慕」的「傾」是「傾倒」的「傾」不是「頃刻」的「頃」,「暗戀」的「戀」跟「變」差很多好嗎?笑容「如沐春風」怎麼會是「木頭」的「木」!還有「偶像」的「像」有人字旁,不是「大象」的「象」。」

她氣喘吁吁的糾正一長串,大家佩服的不是她的改錯能力,而是她只看過情書的內容一遍,就能把寫錯字的部分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拜託!錯字這麼多還敢給我寫情書,這是誰寫的?」她雙手擦腰,活像母夜叉,將目光定在其中一位好友身上。「宣宣,你的國文造詣最差,一定是你對不對?」

「我……」被點到名的宣宣都快被嚇哭了。

陳日恆出言相勸,「黃瀚儀,你冷靜一點……」俊容嚴重扭曲,某股壓抑的情緒就快要被撐到極限。

「你一定笑話我很久對不對?」她自顧自的說:「看到這種情書不要說會有好感了,不吐血才怪!」怒顏再度沖向好友們,「你們想要讓陳日恆留下深刻印象也不能用這種方法啊!」

「瀚儀,對不起啦!」見好友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大家趕緊腳底抹油,落跑得乾乾淨淨。

「給我站住!我要跟你們絕交啦——」

陳日恆的爆笑聲,和黃瀚儀的怒咆聲,形成了極大的對比,為這則校園話題增添轟動的尾聲落幕。

那天,她紅了。

不僅是因為讓陳日恆親自到班上回覆,還是因為她被陷害得很徹底,瘋狂發飆后,卻又意外的得到陳日恆的青睞,從此成了在校生中唯一一位得以親近他的女性朋友。

因為那場意外,換得了陳日恆這樣一個優秀的好朋友十五年,有的時候想想,或許她反倒還應該感謝那群國中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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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愛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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