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穎聖有新男友了,一個高科技公司的職員,條件還不錯,頌恩覺得她應可以從仲疆的情變中走出來了。
不過穎聖三不五時還是會問問她,「最近有沒有見到你鄰居呀?」
她據實以對,當然也包括了那天陽台上的對飲。
「喝酒!」穎聖忘了她們在公司的茶水間大聲驚嚷,「你們進展神速喔!」
頌恩連忙打了她一下,提醒她小聲點。「進展什麼?普通朋友而已。」
「是嗎?」穎聖臉上全是懷疑,「喂,你該不是想要他當你的第四號男友吧?」
頌恩擺出一副要她死了吧的表情。「你饒了我吧。」
「那你還跟他那麼好。」穎聖恨恨地道:「你不覺得他這男人很恐怖嗎?居然就那樣無情的把我甩了。」
看來仲疆的工作執行得很徹底,穎聖就算有了新男友,還是難忘被甩的怨恨,她想讓穎聖從這段傷心中走出來,索性開口,「其實就算他不甩掉你,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的。我跟你說實話好了,他有個生病的母親要照顧,還要供外國的弟妹念書,他家生活很節儉,你絕對不會想跟這樣的男人過長久日子。」
穎聖大吃一驚,聲音又放大了,「真的假的?」
「真的。」頌恩算給她聽,「你看,他一個工程師,一個月薪水四五萬,兼個差,大概再多個兩三萬,自己要花、要養媽媽,家裡房產貸款要付,剩下的錢還要存下來付他弟妹的學費生活費,你想他們的生活有多寬裕?」
穎聖盤算了一下,有點懷疑,卻又不得個相信。「可我看他……不太像沒錢的樣子。」
「那是表面的假象。」頌恩繼續對她洗腦,「否則你想他為什麼不讓你知道他家的事?」
「嗯,有道理。」穎聖這下全信了,她拍拍心口慶幸不已,「還好我沒真的跟他怎樣。」
頌恩笑笑,捏捏她的肩,徑自走出茶水間。
那天晚上,頌恩一個人在家,因為想喝杯花草茶,所以進廚房燒水,在等待水注滿茶壺的時候,她忽然沒來由地想起穎聖下午的反應,對著壺水,她感嘆地笑了笑,仲疆還真的說對了,他的確沒女人敢要。
不過,穎聖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沒什麼,這社會是現實的,一般女人,應該都如同她這般心態吧。
見水滿了,她把水壺放上爐台,點上火時,電話就響了。
她回到客廳去接,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聲,軟軟柔柔的喊著她,「頌恩。」
「媽。」她的聲音帶點怯意、帶點歉疚,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回去看她媽了。
「你在家沒出去?」葉如儀的語調還是柔柔的。
「嗯。」
「你爸最近有沒有去找你?」葉如儀試探地問。
頌恩照實回答,「兩個星期前有來過一次。」
「他……」葉如儀頓了頓,「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哇。」她回答得有點心虛,基本上那回父親根本沒機會跟她說什麼,就被迫離開了。
「那你應該不知道……」葉如儀聲音小到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什麼事?」頌恩追問。
葉如儀緩緩開口,「我也是你叔叔剛才打電話跟我講,才知道的。」
頌恩心一驚,「爸怎麼了?」
葉如儀嘆了口氣,「你爸這幾年,不是都不太管公司、全交給鄭叔叔管嗎?誰知道鄭叔叔一步步把公司掏空了,結果公司跳了票,你爸才曉得。」
「怎麼會這樣?!」頌恩詫異不已。
葉如儀也只能嗟嘆。「我聽你叔叔說,最近好多人找你爸要債,你爸只好躲起來。」
「爸現在在哪?」頌恩益發激動了。
「在桃園,你小時候住過的那間屋子,你記不記得?」葉如儀一徑慢慢的語調,話里傳達著一抹關切。「我是想,如果你有空,就去看看你爸……」
「我現在就去。」她完全明白母親的意思,母親雖然擔心父親,卻不好意思去看他,這時候也唯有她是最好的託付對象了。
她掛了電話,立刻衝進房間里換了套衣服,抓起皮包便奔下樓,急忙跑向她的車,坐上駕駛座踩下油門,疾速馳去。
她多少有些自責的,照母親的說法,上回父親來找她時,事情應該已經發生了,或者父親是想找她訴訴心裡的問也說不定,但卻被她的任性給打住了。
她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一點也不體貼!頌恩重重捶了下方向盤,一邊暗罵自己,還好母親打電話來告訴她,否則她還傻呼呼地什麼也不知道,在那邊煮花草茶。
糟!花草茶。
頌恩一驚,差點撞上前方的車,完了,她忘記瓦斯爐上還燒著水,就這麼匆匆忙忙出門了!
她怎麼會這麼迷糊?頌恩恨恨地罵著自己,在這緊要關頭還做錯事,這下可好,掉頭回去關瓦斯嗎?她已經開上高速公路,繞回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鐘,救得了嗎?
她愈想愈恐怖,拜託不要等她回去時,家裡已經全毀了,搞不好還害了鄰居……
鄰居?
她靈機一動,緊急拿起手機,上回她在仲疆家吃飯的時候,任媽媽曾經給她任家的電話號碼。
她急忙撥了仲疆家的電話,一邊祈禱著,拜託、拜託,不管誰在都好,要有人在啊……
「喂?」仲疆的聲音傳了過來。
感謝上帝,感謝菩薩……她沒花大多時間謝神明,急急喊著,「任仲疆,幫我一個忙。」
仲疆在電話那頭皺起了眉,「你怎麼老是需要人幫忙?」
「我人在外面,但瓦斯爐上還在煮水,我忘了關就跑出來了,拜託你幫我關一下,我有一把備用鑰匙藏在門邊的盆栽下面,就這樣,拜託你了。」頌恩說完,沒等他反應就掛了電話,她知道她可以放心,不曉得為什麼?她信任他,她知道他一定會幫她處理好的。
踩下油門,她毫不猶豫地往桃園賓士而去。
桃園的房子,就是父母離婚前他們一家的住處,她在那裡住到小學四年級,後來父母離婚,他們才搬離了那裡,屋子於是借給親戚住,這幾年親戚移民外國,那屋子也就空下來了。
她對那房子的記憶十分清楚,或許因為那是她唯一印象中享受過完整家庭氣氛的地方,她明確地記得路、記得位置。
車停在一棟透天的大門前,她下了車,看見屋內只透著一點微弱的光線,她不知父親是否在,掏出手機,撥了父親的號碼。
「爸?」電話接通,她喊了聲。
「頌恩?怎麼啦?」
「你在桃園嗎?」頌恩問。
柴鎮均微驚,「你怎麼知道?」
她沒回答,直接道:「我在屋子外面,你幫我開門好不好?」
「你來了?好,等我一下。」掛斷電話,不到一分鐘,柴鎮均就出現在大門口。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他開門讓女兒進屋子。
「媽打電話跟我講的,」她進了門,見父親去開客廳的大燈,猜想他,也許是不想讓別人找到,才故意把燈光弄暗,忍不住憂心道:「媽跟我說了公司的事。」
「哎!沒事的,」柴鎮均輕鬆鎮定地道:「沒那麼嚴重,你們不用擔心。」
「真的嗎?」她不信。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柴鎮均從茶桌上拿起茶壺,倒了杯茶給她。「來來,喝茶。」
見屋裡只有父親一個人,頌恩忍不住問:「她沒跟你過來?」
「她回她媽媽家去了。」柴鎮均回答她。
好家在,她暗自慶幸著,剛才出門完全是一時衝動,現在才想到,如果那女人也在,那她可能直接掉頭回家了。「你們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柴鎮均平淡地解釋,「最近雜七雜八的事多一點,她比較不高興。」
然而父親愈是淡然以對,頌恩就愈覺得他像在掩飾什麼,看來,父親跟那個她不喜歡的女朋友間,是出問題了。
真好,頌恩心裡開心不已,差點笑出來,但父親現在出了事,女朋友也離開,除了雪上加霜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形容詞,現在最重要的是公司的事,所以那女人的事擺在一邊,暫且不提。
「爸,你公司還好吧?打算怎麼解決?」她憂心的開口,「你會不會怎麼樣?」
「當然不會怎麼樣。」柴鎮均樂觀地笑著,「大家都知道我這董事長只是掛個名而已,管事的不是我,找我也沒用,你想太多啦!」
有那麼簡單?頌恩嘴裡不說,眼裡全是疑問。
「基本上就是欠錢而已,」柴鎮均往茶壺裡又沖了開水,不在意地說:「大不了公司收掉,宣布破產吧,我回去做魚丸,也沒什麼不可以。」
「講得那麼輕鬆。」頌恩噘噘嘴,直覺父親把實情給隱瞞了不告訴她,怕她擔心。
「人生嘛,本來就要輕鬆面對,不然遇到困難怎麼辦呢?我最慶幸的是,還好在我有錢的時候,替你和你媽都存了不少,現在不至放讓你們過辛苦日於,連累你們。」
「我們哪裡希罕你的錢?」頌恩想也不想,就著急回答,「我們當然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即使不能在一起,各有各的生活,也……」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柴鎮均一連說了三次知道,嘆了口氣,隔了一會才問:「你媽,沒有很擔心吧?她是怎麼知道我的事?」
即使語氣仍然能維持平靜,但她聽得出父親心中波動的情緒。
「叔叔告訴她的。」她擰著眉,「媽擔心得很呢!」
柴鎮均自責地道:「都是我不好。」
父母離異,是她最引以為憾的事,她微怨地開口,「你還在乎媽?」
柴鎮均啜了口茶,緩緩說出,「我雖然有過很多女人,但我只有一個妻子,就是你母親。」
頌恩靜默了,沒錯,父親雖然有過很多女人,卻一直沒再婚,但這能表示什麼?「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吧。」
她直截了當的言語,並沒有讓柴鎮均停止話題,他回憶似地道:「我跟你母親,其實當年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在很多地方意見相左,慢慢演變成彼此間難以溝通。」
她不以為然地問:「既然這樣,最初為什麼還要結婚?」
柴鎮均笑了笑,像她說得是天大的傻話。「當然是因為愛情。」
愛情?頌恩揚揚眉,眼裡有不屑、懷疑。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柴鎮均笑問女兒,「當年我們也是戀愛結婚,有感情基礎的。」
頌恩很不給面子的回應,「完全想像不出來。」
「其實既然攜手走向婚姻,誰不想廝守一生?」柴鎮均執著杯卻不飲,神情變得感嘆,語氣帶點惋惜。
「說了也許你不相信,這幾年,當我回憶以前的決定,我有種不一樣的想法,我忍不住要想,當年如果我跟你母親撐下去呢?不要因為遇上了問題就放棄,我們可以溝通。可以協調,可以用許多方法,就是不要選擇結束,那麼,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同。」
是的,或許,她就可以有個正常的家庭,她感觸萬分道:「那你們那時候為什麼不這麼想?」
「那時候年輕啊。」柴鎮均像是從自我意識中醒來,「想得沒那麼多,且對許多事的看法也比較單純、衝動,現在上了年紀,經歷了很多事,思想也成熟了,才想得到這些吧。」
年齡?她缺少父親的年紀與經歷,所以不能完全理解他說的這些,但她至少聽得懂,而且體會到父親發自內心深處的感觸。
「爸,你後悔嗎?」頌恩輕輕問。
「後悔跟你媽結婚?」柴鎮均微微一笑,「不。」
她本能接著問:「那你現在為什麼不去找媽?」
柴鎮均像是有點訝異她怎會有此一說,但還是回答了。「你媽那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可能再理我的。」
「你不試怎麼知道行不通!」她的腦海里莫名地浮現了一絲希望,到底她希望什麼,她還沒有具體的想法,「為什麼不主動點,還敢亂交女朋友。」
柴鎮均訝笑,好像她的想法很幼稚。「這種事,是說做就做的嗎?」
「為什麼不?」她打鐵趁熱,「她不是跑了嗎?」
柴鎮均當然明白女兒的意思,那個她,指的是他現任的女友,他笑著搖頭,「你這丫頭,就這麼希望她拋棄我?」
是啊!她將到口的話,硬是給逼了回去,告訴自己適可而止,畢竟父親現在事業失意,情場也失意,很慘的。
「頌恩,別想太多。」柴鎮均又將她的杯子倒滿了茶。「我剛才跟你說那些,只是一時有感而發,感情不是不能長久維持的,一切只在兩人願不願意努力,像你那樣把愛情當遊戲,一次腳踏三條船,那是不可能有什麼長久關係的。」
頌恩靜靜的聽,沒想到父親竟說到她身上來了,她本能回嘴,「我要長久關係幹嘛?」
柴鎮均故意嚇她,「你想以後變成孤獨老太婆?」
她哼了一聲,不回嘴,至少她現在還不覺得當孤獨老太婆有什麼不好。
「不高興了?」柴鎮均當她的沉默是在生氣,他疼愛女兒,最怕女兒發脾氣,連忙岔開話題,「好好,不說不說,要不要喝酒?」
「不行,喝酒我怎麼開車回去?」她看了下手錶,嘴裡一連串念著,「而且我晚上又不能住這,我出門時瓦斯還忘了關,非得趕回家看看不可。」
「瓦斯沒關?」柴鎮均大吃一驚,「那你還待到現在?」
「放心。」她甜甜一笑,「我叫任仲疆幫我關了。」
「任仲疆。」柴鎮均頗有含意的慢慢重複念了一次。
不知為何?聽到父親那話語她覺得有點心虛,只好趕緊嗔道:「爸你幹嘛用那種怪口氣念。」
柴鎮均說實話,「我覺得他還不錯。」
頌恩嗤笑,「我跟他只是鄰居而已。」
「這不是有點可惜了?」他望著女兒。
她受不了地回嘴,「爸你在說什麼啦?」
她站起身拿起皮包,「時間不早了,那我回去了。」看見父親還是如同以往一般樂觀開朗,她放心多了,交代著,「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要告訴我哦。」
「好——」柴鎮均拉長了語音,附和的意味比實質的意義大許多。他送女兒到門口目送著她離開。
頌恩坐上車,開回台北,不同於來時的緊張慌亂,現在她的情緒平穩多了,她相信以父親的能力,也信任父親處理事情的態度,既然父親告訴她沒事,就應該不用太擔心。
沒多久她便到了家,開了家門,她立刻奔進廚房,看見瓦斯爐的開關已被關起,爐上的水壺也被拿開,水壺裡的水好險還沒燒乾。
還好,頌恩吐了口氣,不得不感謝她有個好鄰居,並立刻想到之前急急忙忙打電話給他,什麼也沒解釋,至少現在得跟他道個謝吧?
她當下旋身走出門外,站在仲疆家門口,她伸出去按門鈴的手又忽然縮了回來,她考慮到現在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任媽媽會不會已經睡了?門鈴聲會不會吵到他們呢?
這一猶豫,她在門口怔站著,正考慮是回家打個電話,還是明天再謝,陡地,門在她眼前開啟,仲疆走了出來。
她呆嚇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會吧?心靈相通嗎?
「你幹嘛?」她沒頭沒尾的問他。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向她揚揚手裡的垃圾袋。「倒垃圾。」
她眨眨眼,「這麼晚倒垃圾?」
「我不習慣垃圾在家放隔夜不行嗎?」他理直氣壯地說,反過來審問她,「你呢?為什麼站在我家門口?」
「找你。」頌恩直接說明來意。
仲疆愣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反手帶上屋門,「一起去倒垃圾吧。」
她也只得關上家門,跟他一起等電梯,誰知一不小心踢到了她放在門口的盆栽。
仲疆看見盆栽,突然想起,「鑰匙我放回盆栽下了。」
她連忙道謝,「謝謝你幫我關瓦斯,否則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你也知道下場可能會很慘。」他率先走進電梯,「有什麼事急到來不及關瓦斯就出門的?『』
「我爸的公司被人掏空了,他被人逼債,我急著去看他。」電梯里,她對著他老實說。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神情頓時變得嚴肅了了「沒事吧?」
「還好,我爸很樂觀,也許可以解決。」出了電梯,她跟著他走到大樓外。
他們住的這社區每棟樓外面有個大垃圾桶,負責收集這棟樓的垃圾。
打開垃圾蓋,仲疆把垃圾扔了進去,走到社區大門,他突然在台階上坐下來,「你呢?也沒事了?」
頌恩坐在他旁邊,給他一個白眼,「又不是我出事,怎麼問我?」
他理所當然回答,「你總會擔心。」
她側頭想想,不否認這話的確有道理,當你發生了什麼事時,家人或許更擔心煎熬。
她笑了笑,「我還好,比較擔心的是我媽……哎呀!我忘了打電話給我媽了。」她一陣驚呼,不知自己怎麼回到家忘了先打電話給母親讓她安心,只想到要趕快跟仲疆道謝。
不過這麼晚,媽應該已經睡了,她在心裡安慰自己,明天再打也好。
「你爸媽不是已經離婚了?」既然離了婚,還彼此在意?他忍不住問。
「沒錯。」她想了想,對他微微笑,「我媽嘴上不說,我卻可以感覺到.她還是關心我爸的。」
「那不錯啊。」
是不錯,頌恩不由得想起剛才和父親的談話。
「我爸今天跟我說了一些我從沒聽他說過的話。」她沒想太多,就全告訴了他。「他說,當年他們也相愛過的,如果開始起爭執時不要那麼輕易就放棄婚姻,或許他們現在還在一起也說不定。」她沉吟,「我不由得猜,會不會在我媽的心底深處,也這樣想?」
仲疆懷疑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想讓你父母破鏡重圓吧?」
「破鏡重圓是不敢想,」她搖搖頭,「不過我爸現在正值事業危機,他女朋友又好像吵架離開他了,我媽既然關心我爸,我爸又正需要別人關心,也許,該讓他們見見面……
仲疆問出心中疑問,「他們離婚後從不見面?」
「很少很少。」她傷腦筋地說:「我媽是那種自尊心很強的人,極度矜持,我剛搬去跟我媽住時,每回我爸帶我出去吃飯,我媽還會陪去,但我又很討厭夾在他們中間……」她的臉皺成一團,「你知道,他們一句話都不講,真的很無聊,後來我就借故取消這種吃飯的場合,之後我媽就沒再跟我爸見面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仲疆半開玩笑地指責她。「現在為了你爸媽,多陪陪他們吧。」
頌恩蹙緊了眉,「大概也只能這樣了。」
「這麼委屈?」他調侃著。
「很無聊的。」她大嘆一聲,「我爸平常很會說話,可一見了我媽,一下子都變成啞巴了,我還要製造氣氛,好累。」
仲疆教訓她,「再累也得忍耐。」
他教訓得是,她也不敢說什麼,但……
「如果有個人陪我去,我也許就不至於太無聊……」她自言自語地盤算著,想到可以找穎聖,可潁聖那種有什麼說什麼的人,而她爸媽見面的那種場合不容許有人說錯話,她需要一個成熟理智點的伴。
理智、成熟,這似乎將箭頭都指向了同一個對象,她不自覺地慢慢把視線轉向仲疆。
被她那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仲疆不悅的開口,「看我幹什麼?」
「沒有。」頌思迅速收回眼神,但心裡的念頭一起,就收不回來了。
他多多少少察覺她的企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
「我爸對你印象滿好的。」她裝作無事樣,繞著圈圈道。
他皺了下眉,「有什麼話就直說。」
那她就直說嘍!她轉頭殷切地看他,「你陪我去好不好?」
「拜託……」他覺得她很奇怪,竟提出這麼誇張的建議。
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誇張,努力地說服他,「看在我爸對你印象不錯的分上?看在上回他請你喝酒的分上?」
他當然可以不必在乎這些,雖然那天和柴鎮均見面感覺還不錯是真的,而她極度期望他能幫忙也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軟,「哪天?」
她立刻綻放出笑靨,「我知道你星期六日要上課那……」
「我這星期六沒課。」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老實?
「沒課?那太好了!」頌恩笑得更開朗,「就這星期六。」
「好吧。」仲疆應允了,他有些懊惱自己,他是個很忙碌的人,有許多事要做,為什麼會答應陪她去做這種與他無關又浪費時間的事?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開心地笑了,笑得璀璨而亮麗,即使在昏暗的街燈下,她的臉龐仍因笑容而顯得嬌艷動人。
仲疆不由自主地望著她,忽然之間,他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會答應幫她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