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蘇月眉進入山洞時，曲逍揚已升起兩堆火，把兩隻鳥兒放在架上烤。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

『把衣服脫下來，放在火上烤乾。』他面無表情，語音冷淡，看不出心思。

蘇月眉走到火堆前，沒有照他的話去做，固執地瞅著他。『曲逍揚，我是女子的事真讓你難以接受嗎？你……』她想把話說清楚，這麼不明不白地梗在心裡，著實讓人難受不安。

『一會兒再說。』曲逍揚冷冰冰地說話，轉過身子，背對著她坐下。

蘇月眉見他對她是不理不睬，心中難過，倔強地撇過臉。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理就不理喟。雖說她非常、非常喜歡他，但，那又怎樣？沒認識他以前，她不是也活得好好的？離開他后，她頂多會很傷心、很難過罷了……她將秀髮披散在身上，坐在火堆旁，儘管已決定不再理他，雙眼仍不爭氣地向他望去。

他盤腿坐在地上，正在行功運氣，周身散發出一股熱氣，濕衣服漸漸變干。

見到此景，蘇月眉眼中不禁發出崇拜的光芒，他的武功真是高強啊……發現自己竟在想他，她連忙懊惱地別過臉，暗暗斥責自己定力不夠。

一陣冷風吹來，濕衣服穿在身上冷颼颼的，她又打了個噴嚏。

『哈啾！』

聽到她的噴嚏聲，曲逍揚身體一僵，但仍未轉過頭來。『脫下衣服，放在火上烤乾。』他命令道。

聞言，她有些不是滋味，好象自己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娃，需要人管教。可是他說的也沒錯，目前她急需將衣衫烤乾，她猶豫起來……『哈啾！哈啾！』她連打了兩個噴嚏。

『快點。』曲逍揚催促道，聲音里多了幾分關心。

蘇月眉開心了一點點，朝著他的後背扮了個鬼臉，聽話地將衣衫脫去，身上僅剩肚兜和褻褲。

『脫了嗎？』他忽然問道。

她點點頭，想起他看不到，連忙應了一聲。『嗯。』

曲逍揚又恢復了先前的沉默，專心烤著烏肉。

蘇月眉等了片刻，聽不到他的聲音，甩甩頭，不再胡思亂想，開始烘烤衣衫。

傍晚山洞很冷，她全身發抖，想移近火堆，能暖和一些，卻不小心將衣角引燃。

『啊──』她驚呼一聲。

曲逍揚以為是什麼野獸出現，急忙躍起，來到她的面前，意外地看見一大片雪白如凝脂的肌膚。

他冷峻的臉龐浮上一層暗紅，連忙轉過身去。

『只是衣角燒了。』蘇月眉俏皮地吐吐舌頭。剛才他在臉紅嗎？太神奇了，他居然也會害羞呢！

『別太靠近火。』他叮囑道。

『我好冷，想讓衣服快些烤乾。』她解釋道，蜷縮起身子。『哈啾！』

曲逍揚猶豫了一下，脫下外衫，遞給她。『穿上。』

蘇月眉冷得厲害，不假思索便將他的衣衫穿上。

衣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有著他的味道，她用衣服緊緊包圍住自己、覺得好溫暖。

『我穿好了，你可以回頭了。』

曲逍揚轉身面向她，表情有幾分不自然。

她望著他僵硬的身影，玩心大起，逗弄道：『喂，曲逍揚，你的臉頰怎麼這麼紅呀？』

他抿緊嘴唇，默然不語，把串著小烏的細樹枝放進她手裡，從地上拾起她的衣衫，坐在火堆旁，烘烤衣衫。

蘇月眉看著他燜熟的動作，漫不經心地吃著鳥肉，心裡亂烘烘的。

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不怎麼和她說話，也有一點點關心她，這樣的舉動，是表示已經與她和好了嗎？可是他又為何突然什麼也不說？

他見到她幾近赤裸的樣子之後，除了臉紅，表情沒啥變化，難道是她的身材太爛了……哎呀，他怎麼能永遠一副冷漠淡然的樣子？她煩惱地想，如果她也能這樣該多好。

她所不知道的是，曲逍揚外表看似處之泰然，實則內心躁動難安。

先前看到的景象，總是在他腦中浮現，修長的大腿、纖細的柳腰、半露的圓潤酥胸、曼妙的曲線……他手中拿著她的衣衫，想到它曾經穿在她嬌小的身軀上，大手竟如愛撫般摸著內衫……他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厭惡地甩開手掌，慶幸她並未發現他怪異的行為。

很快，衣衫烤乾了。

『給你，穿上吧。』他將衣衫遞給蘇月眉，體貼地轉過身去，讓她穿上衣服。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從身後傅來，他強自壓下心頭的騷動，剋制腦中無邊的遐想，維持表面上的冷靜無波。

『曲逍揚。』蘇月眉衣著整齊地出現在他面前。

曲逍揚深沉黑亮的眸子打量著她，面前的她仍穿著一身男裝，但感覺卻和之前截然不同。

她的眉宇間雖然充滿著英氣和自信，但五官過於秀麗嫵媚，眉目如畫、肌膚勝雪、齒白唇紅、烏髮如絲，靈動的眸子泛著盈盈秋波……一身布衣男裝掩不住她的麗質天生，更不用說她的頸部沒有喉結。

老天，他怎麼會錯認她的性別？

『曲逍揚，我們是朋友，對不對？』蘇月眉仰起頭，瞅著他變幻莫測的俊臉，要求道：『而且，無論我是男是女，我都是你的恩人，對嗎？所以你不可以不理我喔。』

看著她渴盼的小臉，曲逍揚心頭一暖，不自覺點頭。

見狀，蘇月眉不由得眉開眼笑。

早知道這招有用，剛才也不用著急了。難怪人們都說要做善事，真是『一朝為善，受用終身』啊！

『對了，你練的是什麼武功？剛剛那手將濕衣服弄乾的功夫真是厲害呢！』心頭的大石落地，她想起之前看到他運功蒸乾濕衣服的情景，興緻勃勃地問道。

『只是內功而已。』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喔。』蘇月眉興奮的神色稍減。她性子活潑，缺乏耐性，練武時最不喜歡修鍊內功，才會一副三腳貓的身手，所以她一聽是內功，便沒興趣再問下去了。

她不喜歡練內功？

曲逍揚挑高一邊的眉毛，由她的表情猜測。

她看出他的疑問，解釋道：『那太麻煩了，我比較喜歡無須花太多時間便可練成的武功。雖然內功是所有武功的基礎，但我可以以巧取勝嘛！』

然而，遇到危機的時刻，內功不夠火候往往非常危險。他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默然不語。

『有你保護我，不是嗎？』蘇月眉吐了吐粉嫩的舌尖，俏皮可愛。『呃，我可以叫你逍揚嗎？』

她不想連名帶姓地叫他，那感覺太生疏了。畢竟，她和他已經親吻過了，不是嗎？

他微微頷首，之前稍稍退卻的紅暈重新回到臉上。

『逍揚、逍揚……』她連連叫了幾聲，思索著道：『你叫我什麼呢？啊！我好象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她這才想起自他們相識到現在，她都忘了說她的姓名。

曲逍揚挑了挑劍眉，投出無言的疑問，發覺她聰明的表相下有幾分迷糊。

『我叫蘇月眉，爹娘都叫我月眉，那你就叫我……』她偏著頭想了會兒。『叫我眉兒吧。』

『眉兒。』他低柔地喚道。

她笑彎了兩道柳眉，覺得他叫她名字的聲音好好聽。『你知道我爹為什麼叫我蘇月眉嗎？』

他沒有急著追問，知道她會接下去。

『因為我生下來時笑呵呵地，兩道眉毛笑得彎如新月，爹便為我起名為月眉了。』說到這裡，她的口氣有些不悅。

『很恰如其分。』他點點頭，不明白她為什麼會不高興。

『才不是呢！』蘇月眉花瓣似的小嘴嘟得高高的，說出自己氣憤的原因：『幸好我爹看到是眉毛，你想想，我笑起來嘴巴都闔不攏了，如果我爹看到是嘴巴，他會不會給我起名為蘇大嘴？』

說著，她做出張嘴狂笑的模樣。

蘇大嘴？也真虧她想得出來！曲逍揚禁不住失笑，低沉醇厚的笑聲漫出唇間，融化了臉部冷硬的線條，眉目舒展，眸光柔和了許多，看起來俊朗而迷人。

蘇月眉沒想到他笑起來這樣好看，有著無盡的誘惑力，薄唇看起來像蜜一樣，不假思索，她便將櫻唇貼在他性感的薄唇上。

曲逍揚沒料到她會主動吻他，驚訝之下忘了反應，任由她的櫻唇在他唇上輾轉摩挲。四片唇瓣貼在一起，柔軟的觸感美妙得令人嘆息，好半晌，他才想起應該將她推開。

『等等。』她雙手用力抓著他的肩膀，不肯鬆手。

她剛剛嘗到一點滋味，他的唇瓣果然像蜜糖般好吃，再讓她多吃一會兒嘛！

『眉兒。』他的聲音低啞，還帶著些許慾望，努力抗拒著。

『嗯？』她不是很認真地問道，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薄唇上。

如果咬一下他的唇瓣，會不會更好吃呢？

火光照在她的小臉上，她星眸微瞇，雙頰紅撲撲的，開始專心地啃咬著他的唇瓣上髦無吻技可言。

但就是這樣生澀笨拙的動作，激起了他的熱情。

曲逍揚低吼一聲，左手摟住她的細腰，右手固定在她腦後，化為主動，火熱地回吻著她，並伸出舌頭和她糾纏，貪婪地搜尋她唇內每一吋柔軟甜蜜……第二吻比初吻美妙多了！

蘇月眉迷迷糊糊地想，心中小鹿亂撞，心蕩神馳，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身體微微顫抖。

『逍揚，好熱。』她覺得胸腔發燙，渾身燥熱。

『眉兒。』他舔吻著她的唇角，黑髮凌亂狂散，眸光灼熱。

她搖搖頭，想將自己弄得清醒一點。真的好熱呀，連衣角似乎都要燃燒起來……她的眼角瞥向衣衫的一角，發現由於太接近火堆，衣角真的燒著了！『啊！』顧不得其它，她連忙將火勢撲滅。

突然被打斷，曲逍揚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壓抑著下腹亢奮的慾望。

『逍揚？』蘇月眉擔憂地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單純地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難受。

他望著她紅潤的櫻唇，身體某處越發疼痛，又想吻她了。他將她攬進懷裡，將頭埋在她的頸問，滾燙的身體痛苦地顫抖，好一會兒才咬著牙放開她。

『逍揚，你好點了嗎？』她玉白的小手輕撫他的臉頰。

他搖搖頭，想甩掉殘留的慾望。『剛剛你為什麼……』他想問她為什麼主動吻他，卻說不出口。

『因為……』她的眼睛眨巴兩下，露出甜美的笑靨，賣了個關子。『好甜。』

『什麼？』他的氣息稍硝平穩。

『你這裡。』她指指他的薄唇，狡黠一笑。『和我想象中一樣，好甜。』

這該是男人對女人說的話吧？

『所以你……』他推測著她主動親吻他的原因。

『是啊。』蘇月眉笑咪咪地點頭承認，半點沒有難為情。二哥教了她很多，唯獨沒有告訴她身為女兒家的規矩。『此初吻好多了！』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

『初吻？』還有其它男人吻過她？他雖沒有資格在意，可他無法不在意。

她朝他扮了個好可愛的鬼臉。『是啊，在水下你親我的時候，我都沒有去體會那種感覺，好可惜。』

原來是這樣。

曲逍揚緊皺的眉心舒展，解釋道：『那不是親吻，我只是為了幫你呼吸，才不得不為之。』當時他不知道她是女子，沒有心存輕薄的意思。

是嗎？蘇月眉迷惑不解。

小時候，她曾偷偷到二哥房裡，看到一本小冊子，好象叫什麼春宮圖，上面畫著男女嘴對著嘴的圖樣，她問二哥那是什麼，二哥訓斥她一頓，然後告訴她那是親吻，像成親一樣，必須和喜歡的人才能做的。

那麼，為什麼在水下和他嘴對嘴就不算親吻呢？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逍揚，你喜歡我嗎？』

曲逍揚沒想到她會如此大膽，俊臉染上一層暗紅。

『我喜歡你，和喜歡二哥一樣多，呃，或許還多一點。』畢竟她可沒有動過親吻二哥的念頭。『你呢？』

『有人不喜歡你嗎？』他淡淡地反問，生性羞於表露情感，沒有正面回復她的問題。

蘇月眉將他的話自動解釋為他喜歡她，唇邊綻出一縷甜甜的笑意。

『我嫁給你，好不好？』如果她和他成親，此嫁給那個叫喬行磊的陌生人好太多了，她不僅沒有成為黃臉婆的危險，還能跟在他身邊闖蕩江湖。當然，重點是她喜歡他。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沒有吭聲。

一陣窒人的沉默之後──『好睏。』蘇月眉打了個哈欠。

『睡吧。』他將她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拉著他的手臂，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見他不贊同的目光，笑咪咪地說道：『這樣才不冷嘛。』

說完，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閉上雙眼，沒多久便進入夢鄉。

曲逍揚靜靜地看著她沉睡的小臉，思緒起伏，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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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剛亮，曲逍揚望著靠在胸膛上的小人兒，深邃的黑眸中布滿血絲，盈滿溫柔、不舍的情緒。

離別的時候到了。

他悄悄扯下手臂，從蘇月眉旁邊站起身，小心地不驚擾到她。穿戴整齊后，他猶豫了一下，走到她身旁，俯視著她依然沉睡的容顏。

多年血雨腥風的殺手生涯，讓他豎起層層心防，以冰冷無情的外殼保護自己，小心謹慎地和人保持距離。然而，從她奮不顧身地救下他的那時起，她已闖入他的生命，漸漸走進他的心底。

一道陽光照在她嬌艷的小臉上，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上她含笑的雙唇，想到今後恐怕無緣再相見，他的身體劇烈地顏抖起來。

他喜歡她，他傷感地承認。

十一年來，他沒有朋友，也從未體驗過被人關心的感覺。而她像一團火，不管他的外表有多麼冷漠，還是執意糾纏他，勾起他的七情六慾，使得冰封的心逐漸融化。

但是，無論他對她抱著怎樣的感情，他和她都不可能有未來。

十一年前，那個人救了他，同時也將他推入地獄。他被迫學習一切殺人的技巧，十六歲就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之後一步步成為這行中的頂尖殺手。

然而，這些不是他想要的，殺手生涯他早已厭倦。他脫離了組織，那個人是不會放過他的，組織內的殺手幾乎傾巢而出，只為取得他的首級。即使他不再是殺手，仍必須繼續這種血雨腥風的日子。

為了她好，他必須離開她，他的處境不允許他自私地將她留在身邊……他苦澀地一笑，或許她知道他的身份以後，逃還來不及呢。

與其到時候心碎，不如現在早早分開。

他緊抿著雙唇，強迫自己狠下心，別過臉，不再看她。牽過韁繩，向山洞外走去。

『嗯。』彷佛感應到了什麼，蘇月眉在睡夢中翻轉身子，發出。聲輕柔的抗議，細緻的娥眉微微蹙起，卻未能挽留住他離去的腳步。

在洞口，曲逍揚戀戀不捨地望了她最後一眼，將她的影像刻在心底，策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