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終於，依依哭倦了，憩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梵天尊眸光冷掃了她一眼，緩緩地將她平放在炕上，站起身往小廳里走去，月嬤嬤已在廳中候著。

「老奴叩見皇上。」

「平身。」梵天尊面容冷漠無情，「朕有話想問妳，依依究竟與朕有什麼關係？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命屬於朕，而朕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妳扶養她長大，應該知道吧？」

月嬤嬤輕嘆了口氣，徐老的嗓音緩緩地揚起，「老奴不敢相瞞，當年是一位與皇上神似七分的皇爺將依依交給老奴養育，他交代老奴要好好照顧，因為依依是樣禮物，要送的人就是當年還是皇子的萬歲爺。」

「與朕相似七分的男子？」梵天尊眸光一沉。

「是的，他偶爾會出現，只不過到最後總會與依依的親娘不歡而散。依依剛滿兩歲的那一年，她的親娘突然失了，從此那皇爺也不再來了。又過了四年，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道口喻，教老奴攜著依依前來承德，這一住就到現在，我們再也沒有回過京城了。」

梵天尊不置一詞，兀自沉吟了半晌，「夠了，妳下去吧！」

聽她的語氣，梵天尊不以為她會知道真相，他幾乎可以肯定，月嬤嬤所知道的不過是事情的一小部分。

月嬤嬤依言退下，就在此時，房中又傳出低低的啜泣聲。梵天尊咬牙轉身入內，就見到樓依依又哭得梨花帶淚，教人心憐。

「我不要進宮了，我不要了……」

「為什麼不進宮？妳倒是說說看！」梵天尊臉色不善，語氣冷冽。

「依依……依依不能忍受……」她眨去了盈眶的淚水，勾起一抹哀傷的笑容，「因為我愛上你了。」

聞言，梵天尊的胸口好似被人重重一擊，猛烈得教他無法招架。「既然愛朕，為何不想進宮？」

她一雙清靈的眸子鎖住他邪魅的眼，突然間，她知道他不會明白她的心思，他看她的眼神無比狂肆霸氣，又怎能明白她拒絕入宮的微妙心緒？她怕呵！怕自己得不到他的真心。

「皇上，能不能……不要教依依後悔？」後悔自己的聽話，後悔……將自己的一生斷送在禁宮之中！

梵天尊緩緩移動腳步坐到炕邊，伸出手臂擁住她纖細的嬌軀，憐愛地說道：「妳在說什麼傻話？後宮不如妳想象中可怕，朕會下一道旨令，不許閑人去打擾妳，可好？」

樓依依破涕為笑，在這一瞬間，她清瞳中的天真消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女人的成熟與精明。

由於迎后之禮過於浩大，樓依依進宮一事成了朝中大臣們議論的焦點，然而梵天尊的堅持教他們一一乖乖地閉上嘴巴，派員納采問名，擇選吉日，並且遣官告天地宗廟。

自古以來，並不是所有的皇帝在大婚之時就冊立皇后，眼前樓依依的情況就是如此。不過，她的地位特殊卻是不容否認的。但妃子入宮，通常依恃著有名望的家族安排，她認了宰相龐玄為義父，有了入宮為妃的尊貴資格。

樓依依從小就認識龐玄這位長輩，因為他總是喜歡結交武林人物，在一次巧合的機緣下見到了她，雖然不很親近，但頗投緣。之前，梵天尊先行一步到承德的消息，就是他悄悄透露給她知道的。

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很順利，不過，納采之禮才結束，樓依依就受不了了，禮部將皇帝的納采之禮陳列於殿前，她衣冠整齊地升座，受百官朝拜。

她聽說，後頭還有更精採的呢！

樓依依不管許多，逮到空檔一溜煙就跑了，她向喜兒要了套婢女衣裳，穿梭在深宮長廊之間，急著尋找梵天尊。

她不玩了，那些玩意兒麻煩得要命！

只是，深宮不比行宮，要找到梵天尊難如登天，她只是想請他趕快停止接下來那些看似風光、實則累人的儀式。

「妳，站住！」

樓依依怔了怔，好奇地睜大眸子，回頭望向來人，瞧她們的打扮不過是個宮女，口氣倒是挺大的。

「有何指教？」樓依依嬌笑盈然，清艷的小臉微傾著。

「生面孔，哪……哪一房的丫頭？」好美的人兒，直教她們看傻了眼，連一句話都說不齊全了。

樓依依嫣然粲笑，「嗯……我主子的寢宮還在蓋呢，皇上似乎想等到落成之後再題名，請兩位姊姊就不要再問了。」

「哼，原來是皇貴妃那一房的丫鬟，敢情那房的丫頭都長得這般狐媚？回去告訴妳們主子，專寵不會太久的，承德行宮不比這裡，後宮里形形色色的妃嬪，哪個不是用盡心機想博得皇上的寵幸？尤其咱們殷妃生得是國色天香，絕不是哪個隨便的女人能比的。」

「可不是，瞧瞧宮裡宮外熱鬧的迎新妃，卻不知那萬歲爺正召殷妃伺候著呢！不過這也是平常事，不要以為自己是個皇貴妃就可以霸佔皇上，小丫頭，妳說是不是？」

她們是故意要這麼說的，眼前這個精雕玉琢似的美人兒已經勝過殷妃三分，那麼那個皇貴妃只怕也該有如此姿顏才對！

樓依依只是淡淡一笑，這種事情她早該猜到，只不過心窩還是一陣刺痛，螫得她難受極了。

「那……兩位姊姊應該知道皇上在哪裡吧？」

「妳想幹什麼？」其中一人頗有戒心地問，若她是要幫那新來的皇貴妃傳話給皇上，就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我只是想──」

「依主兒！」小海子遠遠地就見到樓依依，大步地跑了過來，梵天尊要他傳話，今晚不上她那兒去了。

「海公公。」兩名宮女驚訝地望著小海子急切的神情，見他忙不迭地跑過來，嚇了一跳，活似她們這裡有什麼重要人物似的。

樓依依笑而不語，纖柔嬌俏的身影靜立著，只見小海子來到她的面前拂了拂袖，俐落地叩跪參見。

「依主兒，有事吩咐一聲，下人就會辦得妥貼穩當，何必要來到這個地方？若要找皇上，也先讓小海子通報一聲。」

兩名宮女嚇了一跳，回眸愣愣地盯著樓依依盈笑的艷容，一瞬也不瞬地，彷佛不敢置信她就是皇上極寵的皇貴妃。

但又不容她們不信，試問天下間，哪裡還能找到這樣一個靈動美麗的俏人兒？就連宮女的衣飾都掩不住她舉手投足之間獨特的氣韻，稚氣的笑顏透出淡淡的艷麗光彩。

「不用了，本來就沒有事，現在皇上似乎正忙著，那我先回去了。」

樓依依輕嘆了口氣，纖裊的身子如一陣風似地，飄蕩而去，不教人見著她蒼白的神情。想到梵天尊正與別的女子溫存，她的心窩兒就悶悶地揪疼著，然而她只能默默承受，又能奈何？

小海子見依主兒的情況不對，心思玲瓏的他知道一定哪裡出了差錯，那可不成，依主兒現在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要是出了狀況，只怕誰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再加上承德的那一段日子，樓依依待他們這些下人極好，一點兒主人架子都沒有，教人忍不住打心底喜歡她。

「妳們給我老實說，剛才與依主兒說了些什麼？」這兩個丫頭一定搬弄過些什麼歹話。

「回……回海公公的話，我們只說了皇上現在正召殷妃娘娘伺候著，這……這是事實呀！我們又沒有說錯。」

「大錯特錯呀，妳們……唉，不說了，先去稟報主子這事比較要緊！」小海子匆匆離去，留下一臉愕然的兩名宮女。

「依主兒，妳怎麼了？臉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出去招了風寒？都是喜兒不好，沒有小心跟著，才教依主兒受了涼……」

樓依依隨喜見去說，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就習慣喜兒的過度關心，活似她是個水晶一樣，脆弱不堪。

月嬤嬤聞聲也走了出來，見到樓依依一身宮女的衣飾，忍不住叨念起來，「依依，快換掉妳身上那套下人的衣服，這要是讓人家見到了，豈不要鬧出笑話來？」

樓依依淡然輕笑，「就讓他們去笑吧！皇上今天是不會上這裡來了，穿得再美，他也見不到。」

就算小海子不說，樓依依冰雪聰明，心思剔透，又怎會猜不出這必然的結果？她只是在想那殷妃會是個怎樣的美人兒？

「誰說朕不會上妳這裡來？活生生的人不就在妳身後了嗎？」梵天尊低沉渾厚的嗓音透出捉弄的笑意。

「皇上？」樓依依愕然回首，一雙水瑩瑩的眸子眨呀眨的，她發現梵天尊很喜歡從她背後出聲嚇她一跳。

可是，最重要的是他來了！

「朕的依娃兒，聽小海子說妳似乎不太對勁？」梵天尊攬住她纖細的柳腰，讓她坐在卧榻上，低首俯瞰她清靈的小臉蛋兒，那雙水盈秋瞳似乎還是不敢置信地眨著。

「我……皇上，你不是上殷妃娘娘那裡去了嗎？」樓依依知道自己的行徑彷如一個妒婦，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問。

月嬤嬤眼尖地發現梵天尊的臉色變了變，明白依依太過放肆了，低聲地暗示道：「依依，不能再說了。」

「住口！」梵天尊冷喝。

樓依依愣了一下，勾起苦澀的笑容，「依依太過放肆了，請皇上恕罪，不會……不會再有下次了。」

「朕不是在罵妳，依娃兒。」梵天尊笑睨了她一眼，冷冷地揚起手，「小海子，全都出去！」

「遵命。」小海子左手扯，右手請，將所有人統統趕了出門。

樓依依還是低垂著小臉，不想多看梵天尊一眼，生怕他見到此時因嫉妒而醜陋的自己，她是個貪心的女子，想獨得他所有的眷寵。

「抬起妳的眼睛，看著朕。」

「不要。」她一口回絕，使著性子。

「依娃兒，敢情妳是在吃殷妃的醋？」一抹得意的笑浮上他的唇角，大掌捧起她雪白嬌嫩的臉蛋。

「依依沒有。」她就算死也不會承認。

「喔？那是不是說朕夜夜寵幸殷妃，妳也不會介意？依娃兒。」他的語氣壞壞的，就要站起身離去。

「不準！」樓依依猛然抬起螓首，晶亮的眼眸燦動著倔氣的淚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梵天尊。

「妳命令朕？」他邪邪地挑起眉。

「依依不敢，依依……依依……」珍珠般的淚水一顆顆滑落她的雙頰，她咬著唇，不想再多說什麼。

「別再依依了，妳是這麼的倔強，什麼都不依，卻偏偏要用這樣柔順的名字來呼喚自己、催眠自己。」他坐到她身畔，曲指為她拭去不絕的熱淚，唇畔沁著一抹幽冷的笑意。

「依依沒有。」她悶聲抗議，背過身子不理他，心虛得彷佛教人看穿了最隱密的心思。

「如果朕今天、明天、此後的日日夜夜都上妳這裡來，妳還是要像這樣不理朕？」他俯身在她耳邊輕喃。

樓依依臉兒一紅，低聲地說道：「如果還是不理呢？皇上。」

「那朕就這麼辦！」還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梵天尊如惡狼撲羊般將她壓倒在卧榻上，搔得她癢得直討饒……

不久之後，皇貴妃的新寢宮經日夜趕工，在一個月後落成，梵天尊取名為樓蘭宮，夜夜寵幸樓依依，綺麗後宮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