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蘇小圓失蹤了！

傍晚，青龍堡內燈火通明。喬行磊站在正廳，面色嚴肅，嘴唇緊抿。

「喬勇，堡中上上下下都搜遍了？」他冷聲問。

「是，爺。」喬勇躬身站在一旁。

堡內已經整整搜查了三遍，但仍不見蘇小圓的蹤影。

「今日，堡內有哪些人進出？」喬行磊知道以蘇小圓的能力，不可能獨自離開而不被發現，唯一的可能是別人將她帶出青龍堡。

「給堡中送緞子、脂粉的商家，還有三個和我們有生意往來的商人，最後是沈小姐乘坐的馬車。」喬勇詳細地回答。「我們的人馬已追上這些商人，皆仔細查過，他們只是老實的商人，沒有半點武功，不可能是他們做的。」

「表妹的馬車呢？」喬行磊眼神冰冷。

「門口的守衛說，午後沈小姐帶著一名婢女坐上馬車離開，因為沈小姐是青龍堡的貴客，所以不敢檢查車內的情形。出事後，我派人去臨秋閣看看沈小姐是否有留下什麼東西，卻發現一名青衣婢女死在裡面，胸口還插著一枚菱形飛鏢。」喬勇怎麼也不敢相信，蘇小圓的失蹤和沈秋雨有關。

沈秋雨給人一種溫順乖巧、大家閨秀的感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就算是因愛生恨也不該啊！但臨秋閣內死了人的事實，又不容人辯駁。

喬行磊眸色更冷，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不相信單憑沈秋雨一個人的力量，能帶走蘇小圓，更不用說再殺害一名婢女，除非有人幫她。

而幫助沈秋雨的人，不可能是青龍堡的人——堡內的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名隱藏得很好的姦細。

死亡的婢女身上的菱形飛鏢，證實了他的猜測。

他一直沒有找出潛伏在堡內的李狼，喬勇搜查了喬老夫人和沈秋雨身邊所有的男僕，也沒有半點線索。

儘管如此，他始終有種感覺，李狼應該就在周圍，而且就在沈秋雨或喬老夫人的身邊，只是奇怪為何一直找不到李狼的蹤跡。

他唯一失算的地方，是沒有懷疑自己的親人，他沒想到沈秋雨會和李狼有關係。

如果沒有人掩護李狼，李狼不可能在青龍堡內隱藏得這麼好！而喬老夫人被刺殺時，沈秋雨恰恰不在場，且事後她失常的反應，都該引起他的警覺。可惜，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使他無暇去逼問沈秋雨，而且他也從沒想過懷疑到親人身上。

而這，卻使他最心愛的人兒陷入了危急！

「守衛呢？」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爺，已在外面候著。」喬勇瞅著喬行磊陰晴不定的面色，心裡也七上八下。

堡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為蘇小圓的安全擔心，希望她能平安無事。

「叫他進來。」喬行磊吩咐道。

「是，爺。」

那名守衛得到召喚，立即走進正廳。

「爺。」守衛行禮。

喬行磊微微頷首，沉聲問道：「我問你，沈小姐乘馬車離開時，可有什麼異狀？」

「沒有，除了面色蒼白點，人還是清醒正常的。」守衛回憶道。「只是沈小姐身邊的婢女挺奇怪的，身材比一般婢女高壯些。當時，我想可能是沈小姐比較柔弱，需要保護，所以身邊才帶著這名會武功的婢女……」

「你說那名婢女會武功？」

「是的。」守衛肯定地點頭。「因為好奇，我就特別打量了一下那名婢女。那輛馬車是由她駕馭的，她揮鞭子的力度適中，且鞭子揮得很直，顯示武功不錯。」

此時，喬行磊心中已確定與沈秋雨離開的人就是李狼。應是李狼假扮成沈秋雨的貼身婢女，才逃過他們的搜捕。

「你再描述一下那輛馬車的特徵。」

「關於馬車，我記得不多，只記得它十分尋常而且很小，僅由一匹馬拉著，最多只能容納兩個人。車的帘子是藍色的，兩個大輪子倒是很新，馬的毛是棕色的，也很尋常。」守衛苦苦思索，但已回憶不出更多的東西。

喬行磊點點頭，「可以了。」

這樣的線索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先下去吧。」喬行磊對守衛擺擺手，然後轉向喬勇。「喬勇，以這種小馬車是不可能跑很遠的。你帶人搜遏方圓十里內所有這樣馬車，不要放過任何線索。」

「是，爺。」喬勇飛身而出。

待喬勇和守衛離去，喬行磊的臉上才露出脆弱的表情。

萬一蘇小圓有生命危險……

他不敢再想下去。

***

蘇小圓是被哭聲吵醒的。

她有些暈眩，沒有立刻睜開眼，而是豎起耳朵傾聽那細碎的哭聲。那哭聲有些熟悉，但頭痛的她一時還無法思考。

「狼，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吃得了苦，只要能跟隨著你……」哀求的女音是如此的耳熟。

「你回去繼續做你的表小姐，不是很好嗎？」男人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狼，你明知我已經背叛了他們，我只有你了啊！」女人乞求著，又是一陣低低飲泣。

「可是我不只你一個女人。我和你之間，只是相互利用，我滿足你的慾望，你幫助我隱藏身分，如此而已！」男人冷漠至極地說道。

「不是這樣的，我是愛你的啊……」女人痛苦地說道。

好可惡的男人，竟然這樣傷害那個女人！蘇小圓氣憤地想。

她暈眩的感覺減輕，於是眯起眼，打量著所處的環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破舊的草屋，她躺在厚實的草墊上，旁邊放著一盞油燈。草屋內站著一男一女，男人背對著她站著，女人搗著臉低聲哭泣。

奇怪，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她努力回想著，憶起她去沈秋雨的房間，然後忍不住濃濃的睡意，趴在桌子上，最後看見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婢女……

男人在這時轉過身來，蘇小圓不禁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呼。那男人的面容竟然就是她看見的那個身材魁梧的婢女。

這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男是女？

「你醒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男人聽到她的呼聲，臉上浮現出邪氣的笑容，走到她的面前。

「你是誰？」蘇小圓驚訝地問。她怎麼會在這裡？這是哪兒？

「我是誰？」男人一雙邪氣貪婪的眸子緊緊鎖著她的小臉。「秋雨，過來，你來告訴她我是誰。」

秋雨！？蘇小圓更加訝異地瞅著那名哭泣中的女子，女子抬起頭，正是沈秋雨。

「沈小姐，你怎麼也在這裡？他是誰？我們在哪兒？」蘇小圓發出一連串的問題。

沈秋雨目光獃滯，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自顧自地走到男人面前，拉著男人的衣袖，哀求著：「狼，我是愛你的啊，只要讓我跟著你，做什麼都可以，求求你，帶我離開……」男人的回答是用腳將她踹開。

沈秋雨的頭撞在牆上，鮮血順著髮絲流下，人陷入昏迷。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對沈小姐這樣殘忍？」蘇小圓忿忿不平。

「你應該先擔心自己吧？」男人的笑容中帶著奸佞。「不過此時，我的心情很愉快，可以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我就是秋雨口口聲聲愛著的人。我叫李狼，是灰狼幫的幫主，正是青龍堡的對頭。這可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上次我要殺了那個喬老太婆，就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兒。」

昏迷前她與沈秋雨最後的談話和剛剛聽到的對話，在蘇小圓腦海中閃現，倏地，她明白了。

原來沈秋雨背叛了青龍堡，窩藏了那名姦細，而姦細就是……

「你就是堡內暗藏的姦細？」

「想不到吧？」李狼笑得好得意。「我扮作秋雨的婢女，隨她進入青龍堡，藏得神不知鬼不覺，有誰能猜到我的真實身分？多虧了秋雨這個傻女人，幫我抓住你。喬行磊毀了我的灰狼幫，我就要抓來他的未婚妻，給他好看！」

蘇小圓怒目瞪著李狼，從沒有如此的憤怒和生氣。

「你太可惡了，沈小姐那麼愛你，你居然這樣對她。而且如果不是你攻擊喬大哥，想謀害青龍堡，喬大哥也不會去滅你的破幫派，你憑什麼怨恨喬大哥？」

「哼！真是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李狼的笑容猥瑣。「我先來嘗嘗你有什麼不同，讓喬行磊選擇了你而放棄秋雨。」

蘇小圓雖然不懂他在說什麼，卻能由他的表情看出，他想做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靈眸警覺地盯著他，身體後退。

李狼邪邪地笑了幾聲，如豺狼般撲向她，臟髒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身體，惹得她一陣乾嘔。

蘇小圓努力想抗拒他的撫弄，卻發現自己手腳發軟、渾身無力。

「是不是使不出力氣？」李狼享受著逗弄獵物的快感。「我早巳給你下了軟骨散，與其現在浪費你僅有的力氣，不如留著一會兒在我身下呻吟。」

聞言，蘇小圓面色慘白，眼眶中泛起驚懼害怕卻又寧死不屈的珠淚，如果被他侮辱，她寧願一死。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屋內搜尋。她望見身邊的油燈，趁著李狼不注意，她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猶豫地將油燈推向李狼的身體。

滾燙的油滴落在李狼的身上，火焰在他身上燃燒，他一聲慘叫，丟下蘇小圓，衝出草屋。

油燈滾落在地，火苗遇上乾草，迅速引燃，整個草屋包圍在熊熊大火之中。

無須受辱，蘇小圓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鬆了口氣。

她四肢乏力，知道以自己的力氣是不可能逃離草屋了，但是沈秋雨或許有活命的機會，她必須叫醒昏迷中的沈秋雨。

費力地向沈秋雨爬去，她好不容易才握住沈秋雨的手，使勁地搖晃，希望能將沈秋雨弄醒。

久久，沈秋雨睜開雙眼，眸光黯淡。

蘇小圓焦急地叫道：「沈小姐，屋子起火了，你快跑吧！」

沈秋雨搖頭，勉強對蘇小圓扯出一抹笑容。「蘇姑娘，對不起害了你……今天我是註定要死在這裡了，但我不怨他……一個月前，我去寺廟進香，偶然在廟外看見他，從那時起，我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他了，或許這就是一見鍾情……無論他如何對我，我都是愛他的……」

「愛？」蘇小圓不解。

關於愛，她不懂。那日沈秋雨對她說了很多，她只覺得很像她對喬大哥的癥狀……

「是的……心中總有那個令自己牽挂的人兒，想佔有他，這便是愛……」沈秋雨因為回憶起昔日的快樂，臉上的笑容深了。

「牽挂？」蘇小圓喃喃，心頭閃過喬行磊的身影。

這般牽挂、想念、心痛就是愛嗎？她不想把喬大哥讓給任何人，便是因為她是愛喬大哥的嗎？

喬大哥曾多次告訴她他愛她，而她這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雖然總覺得她對喬大哥的感覺如喬大哥對她一樣的強烈，卻不知道這就是愛。

原來，她也是愛喬大哥的！

沈秋雨的聲音漸弱。「蘇姑娘……你是個好姑娘，配表哥很好……我卻沒機會得到幸福了……」話未說完，她腦袋一歪，手也鬆了，只有雙眸仍是睜著。

蘇小圓顫抖著手，輕輕拂過沈秋雨的鼻息，已是沒了呼吸。

面對沈秋雨的死，她心中悲傷無比。雖然她和沈秋雨的接觸很少，卻是沈秋雨使她明白了自己對喬大哥的感情。

在她心底，她是感激沈秋雨的，即使得知沈秋雨騙了自己，仍沒有怨過沈秋雨，畢竟沈秋雨也是個被傷害的可憐女子。

她顫抖著手，闔上沈秋雨的雙目，希望沈秋雨在陰間能找到一個會善待她的好男「鬼」。

只是，若有陰間輪迴，沈秋雨可以重新尋找幸福。而她呢？

想起喬行磊，洶湧的淚水重新在她眼眶中積聚。她還沒有告訴他她愛他，若就這樣死去，她實在不甘心。如果來生不能和他相伴，即便是做鬼，她也不要去陰間投胎，定要留在陽間等他，等他一同投胎轉世……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她對他的愛是如此的強烈。

她多想再見他一面，多想向他傾訴滿腔的愛意，可惜已沒有機會……

嗆人的煙使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多傻呀！煙霧中，她竟然以為自己看見喬大哥了。

但即使是對著幻象，她仍想傾訴自己的感情——

「喬大哥，我愛你。」說完，蘇小圓昏倒在煙熏火燎的草屋中。

***

青龍堡勢力範圍廣，人手多，僅僅半個時辰，就查出李狼所乘坐的馬車下落。

喬行磊騎上赤兔馬，握著韁繩的手指發白，心急如焚地向探子報告的草屋奔去。喬勇帶著十幾名堡內的護衛和一名大夫緊隨其後。

當他們來到草屋時，正見李狼從草屋中跳出，草屋已燃起大火。

「姓喬的，你來晚了，她們就要被大火活活燒死了，哈哈……」李狼囂張地大笑，射出十幾枚菱形毒鏢。「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的忌日，你去黃泉路上陪她們吧！」

喬行磊揮舞軟劍，擋住毒鏢，並將毒鏢反射回李狼身上。

「啊——」李狼笑聲驟止，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喬行磊臉上露出罕見的冷騖，雙目赤紅，聲音冰冷至極。「如果圓圓有什麼萬一，我定要你嘗到比她痛苦十倍、百倍的折磨！」

李狼身中劇毒，面孔扭曲，全身抽搐，但仍惡狠狠地叫囂道：「姓喬的，你別得意……我只是運氣不好……差點，我就能嘗到蘇小圓那個丫頭的滋味……」

「你該死。」喬行磊眼中閃過冷森而暴戾的光芒，軟劍直直直刺進李狼的心臟。

李狼倒在地上，結束了他作惡多端的一生。

「喬勇，這裡交給你了。」說完，喬行磊便奮不顧身地衝進草屋。

草屋不大，裡面煙霧瀰漫，他很快看到趴在地上的蘇小圓和一動不動的沈秋雨。

蘇小圓面色蒼白，對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輕聲說道：「喬大哥，我愛你。」然後，她閉上雙眼，無力地倒在地上。

「圓圓！」喬行磊嘶聲裂肺地叫著，臉色此蘇小圓還蒼白。他衝上前，抱住她嬌小的身軀。

他終究還是來晚了嗎？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上天竟待他如此的殘忍。在他終於盼到她對他說出那三個字時，她卻已奄奄一息。

他是那麼的愛她，怎能忍受從此天人相隔？

他不管，即使是閻王，也休想從他手中將她奪走！

他探向她手腕的動脈，緩緩鬆了口氣，脈搏還在。

他望向一旁的沈秋雨，探了探她的鼻息，知道她已經死了，嘆了口氣。雖然她引狼入室，但她終究是他的親人。

草屋已將倒塌，刻不容緩。

喬行磊抱起蘇小圓，用身體緊緊將她護住。樑柱落在他身上，他一聲不吭，更加用力將蘇小圓抱緊，從草屋的窗戶躍出。

「爺！」喬勇連忙上前，見喬行磊背上有著一道被烙傷的印痕，驚叫道。

「我沒事。」喬行磊搖搖頭，只是顧著懷中的蘇小圓。「隨行的大夫呢？叫他來看看圓圓。」

想到差一點就將和蘇小圓陰陽相隔，他仍心有餘悸。

大夫忙給蘇小圓把脈。「爺，蘇姑娘沒事兒。她只是先前被人下了軟骨散，四肢無力，後來被濃煙嗆到，才會昏迷不醒。我給蘇姑娘服點葯，她很快便可以醒來。」

「謝謝你，大夫。」喬行磊點點頭，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下巴輕輕抵著蘇小圓的額頭，雙掌緊緊包住她的小手，一顆緊張不安的心逐漸平靜。

「喬大哥。」蘇小圓悠悠醒來，揉了揉雙眸，不敢置信地瞅著他，自言自語。「我又有幻覺了，我怎麼可能在陰間看到喬大哥呢？」

她還是那麼的迷糊。

喬行磊捏捏她的鼻子，唇邊揚起喜悅的笑容。「圓圓，會痛，是不是？死人是不會感到疼痛的。」

「真的會痛！」她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開心地大叫，用力的抱住他。「喬大哥，我好害怕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我也愛你，圓圓。」喬行磊溫柔地笑道。「現在，你能不能放開我的後背？背部有點火辣辣的痛呢。」

大夫這才上前，醫治喬行磊背部的灼傷。

雨過，終於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