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爺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的閻逸打著呵欠,睡眼惺忪地朝打掃前院的僕人問道。
「可能在書房吧。」僕人停下動作。「要我去請老爺過來嗎?」
「我有叫你這麼做嗎?多事!」閻逸眼一瞪,僕人立刻低下頭。在書房最好,這樣省得和他打照面,去外頭喝酒也不用偷偷摸摸的。
閻逸又打了個好大的呵欠,準備回房打理打理,出門快活去!
「逸……二爺!」結果才走過長廊轉角,就被喊住。
聽到熟悉的聲音,閻逸驚喜回頭,果然看到徐士維快步朝他走來。
「你怎麼來了?」顧著高興的閻逸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興奮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剛好剛好,咱們喝酒去!」
「你還有心情喝酒?事情麻煩了!」徐士維用力甩開,咬牙切齒地低道,見不遠處有僕婢經過,趕緊拉著他往園子里走。
「怎麼了啊?」閻逸一頭霧水,被拉得踉蹌。
徐士維沒回他,直走到花園角落,才停下腳步。前面是水池,後面是假山造景,見這地點夠隱密,來人又都可清楚看見,他總算放心開口——
「我派出去的人回來了,他們說閻逍是兩個月前從麻州牢獄里逃出來的,還傷了一個獄卒,他在那兒的時候,可沒聽說過他失憶!」
閻逸聞言也嚇白了臉。「但、要是沒失憶怎麼可能會默不作聲?依他的能力,我們作假的帳冊他應該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最精明了!」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在逃亡時遇到了什麼事而失憶,另一種……」徐士維停住,這個可能性讓他全身發涼。「……另一種就是假裝失憶,為了要揪出陷害他的兇手!」
「你是說閻逍知道我們對他下手?!」閻逸腳一軟,幾乎站不住。「可是……不對呀,要是他知道怎麼可能還沉得住氣?早就揭發我們了。」
「我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徐士維心也亂了,放聲大吼。「不行,閻逍留不得,我們一定要把他殺了,永絕後患!」
「好……好!」為了自保,閻逸拚命點頭。「怎麼殺?再像之前讓人在分鋪放火,把他誘到京城之外,然後僱人假裝山賊打劫嗎?」
「不行,用相同的招式會讓人起疑……」
「居然是你們!」身後突然爆出一聲大喝。
閻逸和徐士維回頭,看到閻央提著鳥籠站在假山的洞口處,大驚失色。糟了!全被聽見了!
「你們做了一次錯事不夠,居然還要再痛下殺手?你們怎麼這麼惡毒!」一臉震驚的閻央怒道,聽到兒子居然是這樁陰謀的主導者,氣得直發抖。
要不是他為了抓飛走的鳥兒,陰錯陽差地進了這個假山的洞穴,也不會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更不會發現自己的兒子竟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既然被聽到,閻逸也豁出去了。「要不是你把當家之位傳給他,我需要殺他嗎?明明我才是你兒子,為什麼不傳給我?」
「為什麼你只執著名利?」對於兒子的執迷不悟,閻央痛心疾首。「你醉心玩樂,閻記交到你手上遲早要垮!沒噹噹家又如何?你什麼事都不用做,閻逍還每月給你豐厚餉銀,任你……」
「不要再幫他說話了!」閻逸失控大吼,瘋狂朝父親的肩頭、胸前一下又一下地猛推。「你眼裡有我嗎?有把我當成你兒子過嗎?你只覺得我是敗家子,你恨不得沒生下我,恨不得你生的是閻逍!」
閻央被推得不住踉蹌,手上鳥籠滾落在地,腳步一個沒站穩,跌坐池邊,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那已然被仇恨蒙蔽的眼神,知道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沒錯,我恨不得當初沒生下你,就不會害得逍兒這麼苦!」他咬牙沉痛道,決定大義滅親。「你以為我會再眼睜睜看著你們為非作歹嗎?想都別想!我要報官,把你們全都關到牢里去,該到麻州受苦的人是你們!」
閻央撐地要爬起,卻突然被人在背上重重一踹,踹得他痛吟出聲,摔仆在地。
「你以為你聽見了所有的事,我還會傻到讓你走嗎?」徐士維惡狠狠地說道,抓住他胳膊用力往池邊托去,朝閻逸大喊:「快!趁現在沒人看見,快來幫我!」
狀況突變,閻逸呆住,怔怔地看著徐士維把父親拉向池邊。
「你……住手……」閻央拚命掙扎,但已有年紀的他抵不過徐士維的力道,上半身已懸在池岸旁。「逸兒,不要一錯再錯啊!」
「閻逸,想想他是怎麼對你的!」手被抓得發疼,徐士維朝閻央腰間一踹,讓他鬆手。「不讓他死,難道你要我們真被關進了牢里,留他和閻逍共享天倫之樂嗎?護他而毀了你自己,值得嗎?」
「逸兒,別聽他的……」閻央急喊,抵抗的力氣弱了,倏地被徐士維壓進池裡,水迅速灌進口鼻,他瘋狂掙扎,胡亂揮舞的手在水面拍打,雙腳亂踢亂蹭。
「死老頭!」被踢中脛骨的徐士維痛呼,不禁鬆手。
閻央趁隙逃離水面,伏在一旁痛苦嗆咳。
「別以為我會這樣放過你!」徐士維再次抓起他的后領往水池壓去。「閻逸你還不快來?難道真要被人發現你才甘心嗎?」
「逸兒……」閻央勉強撐著,虛弱地看向他,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水或是池水。
我恨不得當初沒生下你!腦海浮現剛剛父親對他大喊的決裂話語,閻逸心裡只剩下深濃的恨意。不是爹和閻逍死,就是他和士維亡,是他們活該,是他們瞧不起他!
「我要你死!」閻逸走近,用力將他壓進水裡。
徐士維讚許地看著他,也加重手上的力道,把閻央整個頭臉都壓進水裡。
他養出來的兒子啊……閻央已無力抵抗,雙手本能地想抓住什麼,抓到了閻逸腰帶上的綴飾,一把扯了下來,緊緊握在手中。
喪心病狂的兩人沒發現他的舉動,一心只想置他於死地。最後,閻央身子一陣抽搐,所有的反抗靜止下來。
徐士維還不敢放手,直到確定他真的沒有動靜了,才鬆手站起,抱住閻央的雙腿,把他整個人推進池水裡。
「快,你去換衣服,我從後門走,別讓人瞧見。」徐士維叮嚀。「我晚上再偷偷來找你,看要怎麼弄死閻逍。」交代完,他立刻從旁邊的小道離開。
被留下的閻逸站在池邊,看著在池中載浮載沉的父親屍首,臉上一片漠然。
這全是他們的錯!該他的,誰也不能奪走!他用力咬牙,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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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鋪子里的閻逍接到僕人傳來的消息,立刻趕到閻逸家。
一進閻央的房間,閻逍看到視如親爹的叔父躺在榻上,喉頭一陣哽咽。他緩緩走近榻邊,望著叔父的面容,眼眸不曾稍瞬。
那臉,是他自小熟悉的;那眼,總是充滿關愛地看著他;那手,常常搭著他肩膀鼓勵他……為何,如今他卻是靜靜地躺在那兒,再也不見他揚起慈祥的笑?
閻逍雙膝點地跪了下來,垂目低首,撐著大腿的手,因強忍哀痛而微微顫抖。
「……少爺呢?」須臾,等到能平靜開口,閻逍緩聲問道。
「他去為老爺挑選棺木了。」一旁的僕人拭淚回答。
閻逍抬頭,望向老人的臉,他的眼眸半張,似乎心有不甘。他胸口一慟,咬牙強忍悲傷,伸手輕輕將他眼帘拂下。
「事情怎麼發生的?」想到當初陪他走過喪親之痛的尊長,如今也撒手棄他而去,他不禁眼眶發熱。
「老爺可能是為了追飛走的鳥兒,失足滑落水池,等我們發現時,他已經……已經……」憶起那場景,僕人泣不成聲。
閻逍額抵著榻沿,心裡懊悔不已。如果知道相聚的時日無多,在前幾天叔父來找他時,他會更和顏悅色些,而不是故作冷淡。
為什麼不多給他一些時間?更讓他懊悔的是,他竟讓叔父帶著擔心,懷著遺憾地離開人世……
好不容易抑下激動的心情,閻逍張開眼,看到閻央的右手緊握成拳,心覺有異。而且那隻手布滿了傷痕……
他試著去扳,原本握得死緊的手,此時卻毫不費力地被扳開了,一塊青玉綴飾滑落榻上。他拾起,拿至眼前端詳。
為何叔父手中會握著這個東西?為何叔父手上會有傷痕?難道……他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殺害?!
閻逍震驚地看向叔父,卻見已死去多時的閻央自眼角滲出汨汨的淚水。
這畫面,讓他的胸口彷彿被揍了一拳,痛得他無法呼吸。難怪叔父死不瞑目,他的確是被人殺害的!
「誰發現老爺的?」他開始冷靜思考,抽絲剝繭,定要找出真兇。
「一個婢女。」
婢女不可能會戴著男人的腰間綴飾,何況,那塊玉的質地極佳,一般百姓也買不起……閻逍一震,竄過腦海的念頭讓他渾身發冷。
「今天有人來過嗎?」他希望,是他想偏了。
「只有徐掌柜來過,好像才待一會兒就走了。」
這個答案,回答了一切,閻逍仍掙扎著,不願面對這殘酷的事實。
不會的,逸弟不可能連親生父親都下得了手……他想說服自己,但所有的動機及證據,都指向閻逸與徐士維。
「是他嗎?」閻逍顫著唇,用近乎氣音的聲音問。
那雙緊閉的眼,再次汨汨地流下了淚。
閻逸沉痛閉眼,再張開時,眸心盈滿狂燃的怒火。徐士維發現了什麼,為何要對無辜的叔父痛下毒手?而閻逸不但沒有阻止,竟還成為幫凶!
顧慮到叔父的心情,他曾想過,是否要放過閻逸。他以為只要把徐士維帶離他身邊,閻逸應該就能改過自新,重新再來。
沒想到閻逸竟如此泯滅天良,竟連父親都親手殺害!熊熊燃燒的怒火吞噬了他的仁慈,閻逍站起,望向叔父,在心裡許下承諾——
他絕對會替叔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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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消息的朱履月在房裡哭紅了眼,想起閻央和藹的笑容,心裡好難過,不住垂淚哭泣。
突然,門被推開,閻逍走了進來。
「相公……」她起身,哽咽得無法言語。
閻逍走近她身邊,不發一語地緊緊將她攬進懷中。他需要她的溫暖,來拂開那片將他籠罩的黑暗,鎮穩他心裡的痛……
收得死緊的手臂,讓她幾乎無法呼吸。朱履月咬唇,淚水潸然而下。他的肩在顫抖,他的心在狂跳,她感覺得到他激狂的情緒,已幾乎讓他無法承載。
「你還有我,還有我……」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在他耳畔不住低喃。「我是你的妻子,讓我為你分擔……」
溫柔的話語似水,流進了耳里,緩緩地融進了他的身體血脈,溫暖了他。閻逍閉眼,將額抵在她的肩窩,激動不已。
他沒想到,她的纖細身子,在此時卻成了他倚靠的力量、依靠的港灣……在她的環擁下,幾乎將他心撕裂的痛緩和了,只餘下悲傷,難過尊長的逝去。
這一夜,他讓自己留在寢房,留在她的柔情中,撫慰著他受盡創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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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才透亮,連番的呼喝及嘈雜的腳步聲紛亂了閻家主宅。
熟睡的閻逍瞬間清醒,只來得及用絲被將身旁的她覆住,門立刻被「砰」地撞開,一群手持長矛、刀劍的官兵衝進內室,繞著床榻將他們團團包圍。
方從睡夢中驚醒的朱履月坐起,嚇得臉色發白,攬著絲被,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隨後走進房間的閻逸看到他們共處榻上的模樣,眯了眼,一臉邪笑。
「連我嫂子你都碰了,白白便宜你了!」他啐道,而後對官兵呼喝道:「快,把他抓起來!」
「全給我住手。」閻逍沉聲冷道,不想他們無謂的拉扯害只著單衣的她被人瞧見,凌厲的眼神朝眾人一掃,視線最後定在閻逸臉上,瞬間迸射出銳利的光芒。
閻逸一驚,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而接觸到他視線的人,全都定在原位,不敢動彈。
「我自己下榻。」他跨下床,未著外袍的他站在眾人面前,即使衣衫不整,仍無損他威風凜凜的氣勢。
後來進房的徐士維見全部的人都被他震懾住了,不禁惱怒大喊:「你們還全呆著幹啥?快把他抓起來!」
官兵們這才回神,一擁而上,把他雙手鉗制在背後,用麻繩綁住。
「相公!」朱履月驚喊,慌得快哭了。為什麼會這樣?他們為什麼要抓他?
閻逍不避不閃,寬闊的背依然挺直,冷靜從容的神態,彷彿加諸在他身上的束縛並不存在。
「閻某做了何事,需要如此勞師動眾?」他目光森冷地看著主導一切的兩人。
「你的惡行都已敗露,還想故作無辜?」徐士維嗤笑,臉上掛滿了得意。「等到了大廳,你就知道了。帶他走!」他手一揮,領先轉身走出房間,閻逸也趕緊跟了出去。
「還不走……」官兵正想推他,但被他回身一睨,伸出的手頓時收了回來。
其他的人想去拉榻上的朱履月,閻逍見狀,厲聲斥喝:「不準碰她!」
那殺氣騰騰的氣勢震懾了眾人,全都不敢造次。
「履月,」閻逍看向她,嚴峻的面容立即斂起,轉為溫柔。「別怕,等會兒到大廳,我等你。」
朱履月望進他的眼裡,那片深湛是如此平靜,安撫著她驚惶不安的心。
「嗯,好。」她點頭,把懸在眼眶的淚逼回。
「走吧,任何人都不準留下。」閻逍走出房間。
所有人已完全屈服於閻逍的氣勢之下,他的話,沒人敢不從,真的退得乾淨。
朱履月強抑顫抖,趕緊套上鞋、穿上外袍,連發都來不及束,立即慌忙朝大廳的方向奔去。
一進大廳,就看到閻逸和徐士維坐在上位,一旁坐著捕快和一名中年男子,而閻逍雙手被縛,站在下位,官兵在他身後站成一列,警戒地盯著他。
「相公……」趕到大廳的朱履月一見到閻逍,就想朝他奔去,卻被守衛的官兵擋住。
「堂嫂,別急,等聽完來龍去脈后,你就會後悔這麼擔心他了。」閻逸冷笑。「坐,別站著。」
閻逍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安撫她,朱履月無法,只好走到一旁坐下。
「好,人都到齊,可以開始了。」徐士維瞪了閻逍一眼。剛到大廳時,他想讓閻逍跪下,結果反倒被他嚇得語塞,那股子窩囊想起來就氣。他看向坐在捕快身旁的男子。「陳牢頭,請問您識得這人嗎?」
「他殺了我的同僚,我當然認識。」被稱做牢頭的男人一臉憤恨地回道。
「你是在哪裡認識他的呢?」徐士維又問。
「麻州的牢獄里,那裡專關重刑犯。」陳牢頭大聲嚷嚷。「他在裡頭關了五年,要逮他入牢可費了我們好大的功夫呢!」
聽到這裡,朱履月心頭直發冷。這一定是搞錯了,相公怎麼可能會被關進牢里?他這五年是失蹤了啊!
「他可是堂堂閻記的當家呢,怎會成了罪犯?你們是不是弄錯了?」徐士維笑了,看著陳牢頭的眼中閃過一絲詭詐的光芒,臉上滿是不懷好意的陰狠。
「我呸!什麼當家?」陳牢頭跳了起來。「他是作惡多端的山賊,專挑落單的商旅下手,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就連被捉進牢里,他還在大肆宣揚他才剛乾完一票,還說從那人身上撿到一塊黑不溜丟的鐵片,不知幹啥用的,這人啊,完全不知悔改,根本沒有良心!」一口氣念完這些,陳牢頭很得意,邀功似地看了徐士維一眼。
此話一出,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徐士維對這樣的反應滿意極了。
「你說的鐵片是這個嗎?」閻逸舉手,手裡拿著剛剛從閻逍身上扯下的令牌。
「沒錯!」
「這是我們閻記當家的令牌啊!」閻逸大喊一聲,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他居然殺了我堂哥,還假冒他的身分回到這裡?!好惡毒的人啊!」
朱履月渾身一震,腦海一片空白。他……不是相公?他……是殺了相公的兇手?不可能的,他那麼溫柔,不可能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一定是弄錯了……
強烈的冰冷讓她無法抑止地發顫,她看向閻逍,想要找尋一些讓她可以支撐信念的依靠,然而,方才還用眼神安撫她的他,此時卻是定定地看向另一個方向,完全不看她。
「陳牢頭,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明明整齣戲是他編寫的,徐士維還虛情假意地反駁。「你沒證沒據的,要是認錯了人,你擔得起責任嗎?」
「你看他身上就知道了,他身上有很多鞭痕,都是我們管犯人時打的,一般人不可能會受那些傷。」陳牢頭指著閻逍喊。
朱履月驚訝掩唇,仍掩不住那心碎的抽氣聲。她知道他身上有傷,但她從不知道,那些傷是怎麼來的……不!這是夢,她不相信!
那聲響雖細微,閻逍仍聽到了。他依然面無表情,但被縛在身後緊握的拳,透露了他的思緒。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他繃緊下顎,將心疼她的激動強硬抑下。
「王捕快,麻煩你幫我們確認好嗎?」徐士維看向一旁的捕快。
王捕快咽了口口水,有點不太敢接近閻逍,但職責所在,只好硬著頭皮上。
「把他抓住!」他大喊,直到兩名官兵牢牢抓住閻逍的臂膀,他才敢靠近。
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的閻逍,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王捕快心一凜,不敢看他的眼,直接抓住他的衣襟把單衣拉開,布滿傷疤的體魄立刻展現在眾人眼前。
「你果然是兇手!」閻逸更是哭天搶地,把心痛的堂弟角色扮演得淋漓盡致。
「堂兄啊,你死得好慘啊!」
「我的老天爺啊!」徐士維突然掩唇驚喊。「那我們家夫人的清白不就被這惡人給毀了嗎?他們剛剛同床共枕,大伙兒也全都瞧見了!」這算是意外的收穫了,沒想到一直不同住的夫妻倆昨晚同房,剛好可以趁此機會一起把朱履月踢出閻家!
「怎麼有人認不出自己丈夫的呢?」陳牢頭演得過癮,隨機應變,還自己加了台詞。「我說這位小娘子不會早就知道了吧?卻因為他身強體壯,得了甜頭,所以隱瞞不說……」
一時間,所有人全望向朱履月,眼裡有同情……還有鄙夷。
那些不堪,朱履月全都感受不到,她只執意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只要他開口,她就信他……然而,她失望了,他不肯看向她的舉止,狠狠粉碎了她的冀求。
洶湧的淚,滾落了臉頰,被絞碎的心,痛得她無法呼吸。她以為,她的相公回到了身邊,她以為,她可以和相公長相廝守,結果,給了她幸福的他,卻是毀滅一切的真正元兇!
聽到她的啜泣聲,閻逍拳握得更緊,指甲狠狠嵌進掌肉里,那痛,卻及不上他不舍她的痛。他不得不狠下心,若被她知道事情真相,無法假裝的她絕對瞞不了人,他只能讓她傷心,利用她的單純來讓敵人信服!
「哎呀,先別說這個了。」事情進展順利,閻逸樂得緊,出來打圓場。「我嫂子的不貞是我們閻家的家務事,現在的首要之務,是要怎麼處置這賊廝。」
「喂,你可認罪?」徐士維朝閻逍大喊。他的不發一語,讓他惴惴不安。
雖說人證物證確鑿,就算閻逍再怎麼反駁也沒用,但他還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真失去記憶還是假裝,以防日後又被反咬一口。
「我說過,之前的事我全忘了。」閻逍總算開口,說出的卻是再淡然不過的一句。
聞言,閻逸和徐士維相視一眼,臉上都是難掩的欣喜。忘了最好,他們的勝利來得如此唾手可得!
「別以為忘了就可以推諉一切,一筆勾銷,你犯過的罪行,殺了你十次都不夠賠!」王捕快怒罵。「來人,把他押回府衙,聽候判決。」
見官兵們正要上前押人,徐士維急忙攔阻。「等等、等等!」他快步走到捕快身邊低聲道。「能不能先讓他留在我們閻府一天,明天再送府衙?」
「這怎麼成?」捕快擰眉。「你們這裡沒牢房,怎麼關人?何況留他在這裡做什麼?」
「只要把他手腳綁著,再派人守著,他逃不掉的。」徐士維陪笑,悄悄塞了東西到捕快手中。「一天就好,不會有人知道的。」
捕快斜眼偷偷瞧了下,金澄澄的色澤自指縫透出,再掂了掂重量,立刻滿意地笑咧了嘴,管他什麼與規矩不合都拋到九霄雲外,留著幹啥也不想問了。
「既然你們不嫌麻煩,那我也就不堅持了。說吧,要關到哪兒?」
「來,這邊請……」
隨著徐士維的帶領,官兵架著閻逍走出大廳,即使經過朱履月的面前,他依然沒朝她看去一眼。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朱履月被淚水模糊了眼。
為何她以為已從陌生變得熟悉的人,卻成了場空?或許,她從沒對他熟悉過,那些溫柔,那些笑,全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