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允曦。林進淵喜歡你!」

裴俊穎剛停好摩托車，兩名同校的男生從他跟關允曦身旁經過時突然喊一聲，隨即加快腳步迅速跑走，其中一個還回頭看他們一眼。

十七歲，正是招蜂引蝶的年紀。

「林進淵是誰?」和關允曦相伴走進校園，裴俊穎冷冷地問。

「林進淵……」關允曦思索了許久，開口：「不知道。」

果然如他所料。

關允曦長得很漂亮，裴俊穎知道喜歡她的男生不少，不過他也清楚追她的男生都踢到鐵板，全被拒絕了，甚至還封她一個「冰山美人」的外號。

裴俊穎記得吳秀潔曾經對他說過允曦不懂怎麼跟別人相處，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他和她一起生活好幾年，慢慢地察覺她有某種程度的情感障礙，無法很自然地把心裡的感覺表達出來，所以她看起來總是面無表情，不認識她的人會覺得她很驕傲冷漠。

吳秀潔說允曦曾經生過一場病，是什麼病讓她像個沒感情的人……

「哥，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約會?」

「嗯。」裴俊穎應了一句，同班的小凌約他去看電影，反正他沒事，就陪她吧。

「那個女生是誰?。

「我們班的……你不認識。」裴俊穎隨口敷衍她，他知道自己長得帥，很多女生喜歡他的外表，即使他們根本不曉得他是什麼樣的人，也希望當他的女朋友。

「那你幾點回家?。

「小妹，你要不要乾脆在我身上裝個監視器再加個竊聽器，隨時掌握我的行蹤?」他沒好氣地說道。

「因為……」她頓了頓：「快考試了，哥，你都還沒開始念書。」

「我不想念書。」裴俊穎不耐煩地回她一句。

「可是，如果你這次又考不好，又考不及格，那……」她欲言又止。

「別管我的事……我做的事，我自己會負責。」

他當然懂她心裡想什麼，近來各科老師也紛紛提醒他，要是考試再不及格，就可能會有退學的危險。不過，裴俊穎就是厭惡那些八股文，硬邦邦的公式，他不相信念那些書對他的未來有什麼用處……簡單地說，他討厭教科書。

「哥，我們一起讀書，好不好?」她懇求道：「每天只要一個小時就好了，我把上課的重點畫給你……」

「不要。」他賭氣地回道。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她所想給他的幫助，他總是想逃避。

「哥，只要一小時，好不好?」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溫柔的眼眸靜靜地凝視他。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她，一直都如此。

「就算跟你一起讀也沒用，我的腦袋對書裡面的東西沒反應。」他嘗試說服她，即使有她的幫助也是徒勞無功。

「哥，只要每天一小時……」

裴俊穎知道關允曦一向固執，脾氣就像條頑牛，絕對不會輕言放棄，偏偏他就吃她那一套。

他認了。「只有一小時，連一秒鐘都不能多。」他只會這種無聊的堅持，安撫自己老對她投降的心。

「哥……」她滿足地靠緊他，他瞥見她的唇角微揚起一抹動人的笑意。

關允曦常常面無表情，跟她不熟的人都會誤會她是個冷淡、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公主，但他知道其實她是個體貼的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不過他隱隱覺得自己彷彿可以左右她的心情。

★★★

「哥，也許你是個天才。」

「閉嘴。」

兩個星期之後，段考結束隔兩天，裴俊穎和關允曦一起站在公布欄前觀看考試的全校排名。

他第十，她第一。

沒想到每天一小時聽她的催眠曲，兩個禮拜后他竟然可以考全校高二第十名。難怪每科老師一見到他，就用怪異的眼神瞄他，大概以為他用作弊的手段。

天曉得他的腦袋怎麼長的!

「哥，說不定下次你會考贏我……」

「我對搶當書獃子沒興趣。」他丟給她一個白眼。

「哥哥果然很聰明……」她低下頭，喃喃說著。

「好了，現在考試考完了，不用再每天跟你約會了。」他揚眉揶揄。

「不行!」她堅持道：「哥，你這麼聰明，不好好利用太浪費了。」

「放心，老媽子，我會好好利用，何況我不只腦子發達，其它部位我也想鍛煉鍛煉，不過……」他拉了下她的長發：「那部分你就幫不上忙了。」

「哥……」關允曦還想說些什麼，忽然有個人伸手一把攬住裴俊穎的頸子。

「阿俊，第十名?!你什麼時候開竅的?」死黨杜修岷笑嘻嘻地躍到他身前。

杜修岷跟他同班，也是打電玩的同好，他們常相約蹺課網吧見。

「岷，我的脖子不是鐵打的，以後輕一點。」

「唉，最近怎麼變那麼乖?阿國和建人都跟我埋怨看不到你。」

「別說得我好像同性戀，只是煩了、手頭緊沒錢去。」

「哦!真的是這樣!」杜修岷的表情清楚表示他壓根不信好友的理由。「不過，想到上次的電玩比賽只差一點點就贏到冠軍，真可惜……」

「沒關係，至少玩得很爽，而且以後還會再辦。」裴俊穎並不擔心，因為他年輕，有的是本錢跟機會。

「沒錯。下次絕對不會在緊要關頭出錯……贏了還可以出國比賽，夠吊!」杜修岷向來很有自信。

「哥，我先回教室了。」關允曦二話不說，徑自走了，彷彿杜修岷從不存在。

「你小妹?」杜修岷瞧著她的背影，眼神頗怪異。

「你不是早知道?」裴俊穎睨他一眼，冷冷回道。

「長得真好看，可惜……」杜修岷搖搖頭。

「可惜什麼?」

「大概會是個老處女。」

裴俊穎沒反駁，在他心中其實也這麼認為，他總覺得允曦無法愛一個人。

「把她介紹給我吧。」杜修岷突然說道。

裴俊穎露出非常訝異的表情。「你說什麼?」

「阿俊，把你的小妹交給我，」杜修岷拍拍胸脯。「我保證在我的調教下，她會變得比較可愛。」

裴俊穎沒有立刻回話，不過他想他的眼神可以殺死人。

「允曦不會喜歡你。」他勉強地說，其實他知道杜修岷很受女生歡迎，夠帥又風趣上張嘴很會逗女生開心。

「這句話應該留給她自己說。」杜修岷搭上他的肩膀。「阿俊，我知道我看起來很花，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小妹，我是很認真的。」

「認真?」他懷疑除了對電玩以外，杜修岷懂那兩個字。

「阿俊，難道你忍心看你小妹不懂戀愛的滋味，最後到尼姑廟裡報到?況且人不輕狂枉少年，不趁十七歲談個戀愛，太可惜了。」

完全一副情聖的口吻，就因為杜修岷是他的好友，裴俊穎很清楚他玩過多少女生。

「不行！」裴俊穎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想到時候得帶她到醫院生孩子。」

「我的技術沒那麼差。」杜修岷攬住他。「阿俊，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再怎麼說我也算是你的好朋友，你只要負責幫我介紹就行了，其它的我自己來……我用人格跟你保證，絕對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

「不要說了，」裴俊穎不耐地拉開他。「你對女生那一套我很清楚，我不會讓你接近允曦。」

「阿俊，你未免太怪了。」杜修岷揚揚眉。

裴俊穎沉默不語。

「允曦是你的小妹，不是你的東西，她有權利認識我，而且也應該由她自己決定想不想跟我交往，如果她sayno，我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你應該曉得我不會死纏爛打……」

裴俊穎當然知道，他還曉得杜修岷其實是個條件不錯的男生，雖然愛打電玩，不過跟他不一樣，總能兼顧課業，所以就算杜修岷老愛蹺課，學校老師也拿他沒辦法，而且他的家境很好，對女生也是溫柔體貼，至少裴俊穎沒看過哪個跟他分手的女生找他吵架。

所以，他到底顧忌什麼?他真的是為了允曦著想?

「還是，你不是不想把你小妹介紹給我，你根本不想把她介紹給任何男生，因為你希望她是你的?」

杜修岷的揣測也許是無心，不過……裴俊穎伸出手，一把揪緊杜修岷的制服衣領。杜修岷說對了，他是不想。

「我會幫你介紹，不過……」裴俊穎瞪著他。「如果你讓她哭，我不會饒過你。」

他竟然忘了允曦不會永遠留在他身邊。

★★★

「俊穎。」

裴俊穎回到家，剛進到自己房裡，就看到裴齊鈞在裡頭等他。

裴齊鈞現在已經是吳秀潔公司里的高級主管，裴俊穎常常見不到他的人影，沒想到他今天會比自己早回家。

「爸。」裴俊穎放下書包，等他訓話。

其實他也不是多想見到裴齊鈞，他們父子倆見面常常只做一件事，父親罵人、兒子挨打。

「你……」裴齊鈞想跟兒子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啟齒，

裴俊穎了解他的心情，很多時候他也跟他一樣。

「爸，我知道你想講什麼……我以後不會再三更半夜待在網吧店不回家，學校我會乖乖去，考試我會好好考，你不用擔心了。」

其實他父親要的就是這麼簡單，他老旱明白，只是……當時他為了什麼叛逆?他也忘了。

或許，只單純地想做個跟父親預想中不一樣的人吧。

「俊穎，」裴齊鈞欣慰地笑了笑，拍拍兒子的肩膀。「你知道為自己想就好了。」

裴俊穎瞧著裴齊鈞，不知何時他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他的臉上不知不覺也布滿歲月的痕迹，雖然依舊俊逸，卻掩不住年歲漸逝的危機。

他們以前明明那麼親近……由於母親在他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他們父子倆一直相依為命，曾幾何時他跟父親的距離變得那麼遙遠……

「爸，你跟張阿姨的事……」

裴俊穎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又自私，他根本不應該干預父親幸福的機會。

「俊穎，你別想太多，我跟英鳳只是好朋友。」裴齊鈞婉轉地說。

裴俊穎知道他們不只是好朋友，他看張英風的眼神根本不像只把她當成好朋友，他跟吳秀潔才像好朋友。裴俊穎明白父親這麼說只想安撫他，父親知道他不喜歡張英風，他不喜歡她，只因為他喜歡吳秀潔，但是……

「爸，如果你喜歡張阿姨，就跟她在一起，我已經長大了，你不用在意我。」

也許因為裴俊穎難得對這個話題洒脫，反而讓裴齊鈞感到訝異。

「俊穎……」

「爸，我知道公司的事很忙，你就專心幫阿姨的忙，我會照顧自己。」

裴俊穎只想跟父親證明自己已經長大，卻見他猶豫一會，似乎苦惱該不該開口。

「爸，怎麼了?你想跟我說什麼?」

「俊穎，其實我知道你很想讓你關阿姨當你的新媽媽……」

他果然知道……裴俊穎從小就一直扮演小媒人的角色，只可惜完全沒用。

「爸，阿姨人漂亮又溫柔，我也搞不懂你為什麼不喜歡她?」

裴齊鈞看著兒子，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

「俊穎，你知道你媽媽怎麼死的嗎?」

「知道，」裴俊穎點頭，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車禍死的。」

「俊穎，其實……」裴齊鈞深深地凝視他，欲言又止。

「爸，你到底想說什麼?」

「俊穎，我希望你能體諒爸爸。」他只留下這句話，隨即離開裴俊穎的房間。

希望我能體諒他?體諒他什麼?裴俊穎覺得疑惑，猜不出父親的心思，就像小時候父親突然帶著他來到關宅，告訴他從今以後他們就住在這裡，至今他仍舊不了解父親來關宅做事的原因，也沒問過，他相信父親不管做什麼都有自己的理由，總有一天他會知道。

也許剛才父親正試著想對他說……那讓他難以啟齒的事究竟是什麼?

★★★

裴齊鈞才剛離開他的房間，關允曦就接著踏進他的房門。

「哥。」

那時，裴俊穎剛上了某個色情網站。

「幹嘛?」他瞪她一眼。

「哥，為什麼男生愛看女生的裸體?」她走近裴俊穎的身邊，雙眼盯著他的電腦屏幕。

「女生也愛看，只是假仙。」他白她一眼，想趕她出去。

「我不愛看。」她坐到他的床鋪上。

「書獃子例外。」他沒好氣地說：「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給你，」她拿出幾封信。「我班上的同學要我交給你的。」

裴俊穎朝那幾封信瞥了幾眼，大概又是莫名其妙的情書。他真搞不懂女生心裡想什麼，看她們信里文情並茂的言辭，會以為她們跟他相識了幾輩子，但事實上他們根本不認識。

真好奇他們的腦子裡想什麼。

「放著，」他連頭都懶得抬。「沒事快出去。」

「哥，你會跟她們約會嗎?」也許是好奇，她問他一句。

「看我的心情。」順便看看她們的長相，如果帶得出去他會考慮，反正她們也是看他長得帥，彼此半斤八兩。

「你會親她們嗎?」

他瞪她一眼，今天問題特別多，她知不知道色情網站要付費。

「我想親就親。」裴俊穎乾脆先下站，省得浪費錢。

「你喜歡她們?」

「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親她們?」

「我高興。」

「哥，你不喜歡一個人，也可以親她?」

他悶哼口氣：「沒錯，只要她們不叫，我高興就親，什麼都做，滿意了沒?」

「哥，你不會累嗎?交那麼多女朋友。」

「她們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打發無聊的時間。」

「哥，你這樣對她們，她們一定會很難過。」

「難過?」他聳聳肩，老實說，他不覺得那些女生會難過，就跟他一樣，她們不過是害怕寂寞，需要一個帥男生幫她們排解無趣的生活。

「難不成，你以為她們想嫁給我?」說完，裴俊穎忍不住笑出聲。

「哥，」關允曦還是一本正經。」你對每個女生都一樣嗎?都沒認真過嗎?」

認真?

裴俊穎盯著她，有，他對一個女生很認真，可惜……她是一個不懂愛情的女生。

他註定一輩子單戀她。

「有。」他回答，希望她能從他的眼中了解他的心意，回應他。

「喔。」她低下頭，不再問任何問題。

如果我告訴她，她會怎麼看我?在她心中，絕對沒想過我會對她有任何遐想吧……裴俊穎不禁想著……如果她知道一向被她視為哥哥的我，竟然會想要她，她一定會覺得我很噁心、很污穢。

與其被她討厭，不如當個永遠守護她的哥哥。

「哥，那你喜歡的人是……」

「我喜歡每個女生。」裴俊穎不想她再繼續問下去。「你問夠了沒?我還有事要做。」

「那我也可以跟很多男生交往嗎?」她突然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

「你說什麼?」

「我也想試看看……談戀愛的滋味。」她低聲地說著，他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不行!」他斷然否定她的想法。

「為什麼?」

「女生不行。」

「為什麼?」

「男生可以跟很多女生玩，可是女生不行，因為女生會懷孕。」

「我不會懷孕。」

「如果你敢跟男生亂搞，我會打斷你的腿!」他沉下臉瞪她，拿出做哥哥的威嚴。

「我不會亂搞，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也想……我不能總是讀書，我已經十七歲了，應該……」

不用她解釋半天，裴俊穎也明白她想說什麼。

「你想交男朋友?」他開口問她，感覺自己的心漸漸冰冷。

他一直以為她只愛看書，以為她不喜歡男生，但那都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也許允曦懂得怎麼愛一個人，只是她愛的人不是他。

關允曦沒回話，低著頭，垂下美麗的眼眸。

就算她想交男朋友，也沒有必要詢問他的意見，或者她真的只把他當成哥哥，需要他的幫助?裴俊穎猜不透她的心思。

「我知道了，你明天中午吃完飯來找我。」

關允曦抬起頭，一臉納悶。「為什麼?」

「你來了就知道。」

她不再多話，輕聲離開他的房間。

杜修岷希望認識允曦，允曦希望交個男朋友，也許一切冥冥中都註定好了。

★★★

隔天中午，在教室外頭走廊，裴俊穎把杜修岷介紹給關允曦。

他想允曦應該明白他的用意，她只靜靜地瞅著他，不發一語。

裴俊穎留下他們兩人，徑自進了教室。

他不知道允曦此時想什麼，只看見杜修岷興高采烈地跟她說話，他曉得杜修岷對女孩子一向很有辦法。

然後，允曦點頭了，杜修岷露出欣喜的笑容。

看來，他扮媒人扮得很成功。

裴俊穎瞪著教室的天花板，感覺那一刻他的心遺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