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夜,唐衣浣自一場不甚愉快的夢中驚醒,醒來后,發現身旁的床位空蕩蕩的,那上頭沒有任何溫度、他仿彿離開很久了。
於是,她溜下床,套上絲質睡袍,沒穿拖鞋便朝門外走去,望向長廊的右端,門扇半掩的書房還隱隱透著燈光,她走近,赫然聽見兩人交談的聲音。
好奇心使然,她將頭靠近一些,想知道兩人談話的內容,但這不經意的好奇,卻讓她發現了一個駭人的事實。
「絕對不留活口,全部都得死!」
她聽得一清二楚,那不帶感情的冰冷嗓音是他的。
「是,我會讓人去辦。另外,老爺希望你儘快動手殺了洛天擊和洛易,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他說你時間拖得太久了,他希望快刀斬亂麻。」
「我知道了。」他回答的語氣彷似殺人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佇立在門外的唐衣浣,因為房裡兩人的對話而嚇得面無血色。
殺……人……
她因為驚嚇而往後退了一步,雙蒙因顫抖而癱軟,不小心跌了一跤,發出了些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格外清晰。
「誰?」聽見聲響、他本能的掏出槍來,立刻奔出書房外,槍口指在她的頭上,嚇得她連動也不敢動。
「衣浣!?」該死的!她究竟聽見了多少?!
「少爺……」
「這裡沒你的事了,快走。」他命令道,那人遂退下。
「你……也會……殺……我嗎?」她顫抖著聲音困難地說出。
發現她聽見自己和昭昌的對話,他感到十分懊悔,是他太大意,不該在這屋裡談論這些不堪的事,他不為人知的世界,不該讓她看見的。
「你害怕了嗎?」他問,感覺到她眼神刻意拉開的距離。
她在害怕,儘管她沒有回答,他也已經從她眼裡解贊到答案。
「沒……有……」她顫抖的回答根本不具說服力。
他突然黯下雙眸,用力扯過她的身子,讓她整個人騰空,用槍抵著她的頸動脈。
「別對我露出那種畏懼的眼神,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怕我,你也不行!」他是這麼渴望拉近兩人的距離,她不能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不要……」她顫抖得幾乎昏厥,她從沒想過他會變得這麼陰鷙可怕,甚至會拿槍抵著她。
「現在發現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怕了?想離開我了?」不,他不容許她有這種念頭。
「嗚……啊……」她的眼淚止不住地狂泄而出,她很害怕,這輩子,她從沒此這一刻更害。
「不許哭!」他的心在淌血,不容許她遠離。
「你放手……放開我……」她好難受,就要不能呼吸,被他揪痛的身子,被他粉碎的心,她還能承受更多的傷害嗎?
他知道自己因為心急而喪失理智,現在的他已經和個瘋子沒有兩樣,怎麼也料想不到那雙曾經費盡心思去呵護的手,結果竟會傷害她。
「說你愛我!」他命令道,就算她的心已經因為發現他的不堪而有所動搖,他還是希望她用謊言安撫他的不安。
「不要……」她不相信自己愛上的男人竟是個冷血的殺手,他那雙手不知奪走多少人命,卻偽善的給予她溫柔,如果她能一輩手被欺騙,反倒是一種幸福,但太遲了,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聽見了。
「快說!」
「不!」就算他現在就開槍,她也不要,因為她不能接受自己把愛寄托在這樣的男人身上。
「不說是不?」他的語氣突然輕柔了起來,但那卻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反倒更讓她驚魂不定。
倏地,他朝著她身後的那片落地防彈玻璃開槍,子彈回彈擦過他的臉頰,一道血口子劃開,鮮血汩流而出,他卻絲毫不覺痛楚。
「啊……」她尖叫地哭泣著。
他將手槍拋丟在地上,伸出手指染上自己的血,輕點在她的唇上,血液的腥味在她鼻息間敞開來,那彷若死亡的氣息讓她無法平靜下來。
「我用生命愛你,你不能推開我!我已經投入了我的靈魂,你不能背棄我!」就算他是如此不堪的男人,他還是要留住她。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事實!?我寧願一直被瞞騙下去,被騙雖然很傻,但不知真相才是幸運!」她已經無法再和這樣的男人一起生活了。
「現在無論你接不接受真正的我、我都要你留在我身邊!」言畢,他倏然欺下身,攫住她的唇,讓他們一起嘗到這血腥的滋味。
他的力道很大,她的掙扎完全無用,他的大掌撫過她身上的每一個敏感處,暴戾地撕裂她的衣物,在她痛哭求饒的絕望聲中佔有她的身體。
她絕望地別過頭去,卻從另一面玻璃上清楚看見兩人結合的倒影。
原本該是充滿愛與溫暖的接觸,竟變得像野獸的苟合般,她感覺不到愛,感覺不到溫暖,只有被剝奪的不堪,和撕裂的痛楚。
他曾經聲聲句句的愛,如今變成了一把利刃,插進她的心臟,她的鮮血汩流而出,但他卻再也聽不見她的哭喊,眼裡只有焚原的慾望。
對不起……我會寧願殺了我自己,也不可能傷害你一絲一毫,但如果暴力是唯一能把你留在我身邊的方式,就算讓你限我,我也義無反顧。
從什麼時候開始,互相慰藉的雙手,變成了互相傷害?這是唐衣浣急欲尋求答案的問題,但卻沒有誰能告訴她,他突然轉變的殘忍只是惡夢一場,醒來就過去了。
「醒了?」進房,他便看見她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那感覺就像一隻妄想飛出牢籠的金絲雀。
聽見他的聲音,她沒回頭看他,只是一逕地望著窗外、遠方。
「現在都過了午餐時間了,昨晚是不是讓你太舒服了,所以你才睡了這麼久?」
他的大掌帶著挑逗的意味,輕撩過她的銷骨。
「不要碰我!」她推開他的手吼道。
這些日子,她簡直不被當成人一樣的對待,她像具破布娃娃似地,任他軟禁,她不再有自由,因為害怕她逃離,他把她限制在一間三十坪大的房裡,她再也沒有笑容,被他用那樣的方式侵佔后,她的世界就再也無法納進一絲光芒。
每天天夜裡,他不顧她的意願,仍是強壓在她身上,對她一次又一次的強取豪奪。
他是可惡,但她更不能原諒的是自己,她竟對他的身體產生了一波又一波的情慾、就算嘴裡拒絕著他,但她的雙腳卻不能自已地為他敞開,是她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是她……
儘管不願承認,她終究是愛他的!多麼痛苦啊……
她終於明白為何當初的他總說自己是撒旦,她早該收到警告逃離,而不是一步步深陷。
「這幾天就讓你好好休息,但你別想逃出這裡,無論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一樣會把你抓回來,你沒忘記吧?你是我一個人的天使。」最後一句,他是靠在她耳邊,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的。
「你是惡魔,你不需要天使,也不配擁有!」她反唇相稽,推翻他的自以為是。
「就因為我是惡魔,所以玷污萬天使是我的本能,為天使折翼是我的樂趣,而你愛的正是這樣的惡魔,別想否認。」他知道她還是愛著他,儘管她在抗拒,但她的身體在他每次擁抱她的時候,都是誠實地回應著、訴說著。
他的話正中自己的心事,她無法反駁,除了別遇險去隱藏心虛,她能為自己做的真的太少了。
之後,他退出房外,她卻開始埋頭哭了起來。這些眼淚都代表著心碎,但好像怎麼也流不盡。她的悲哀無從消解,上天是否能給她一絲絲憐憫,好讓她不再痛苦,好讓她從愛與掙扎中解脫?
如果,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她真的需要祈禱……
美國洛杉磯
夜剎改變心意了,他不想再讓這雙染滿血腥的手,帶給她任何的不安,於是他決定告訴義父,他想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我也有我的雙手想要保護的東西。」他堅定地道。
「你的手不是為了保護誰而存在。」
「我不能愛人嗎?」
「愛只會讓一個人軟弱。」
「我想和她在一起。」他的決心不容動搖。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無論要我怎麼樣,我都願意。」
「就算廢了自己的雙手,退出這個圈子,這樣你也願意?」
「我願意。」這樣的條件對他而言已不算為難,如果這麼做就能讓他得到自由那麼他願意。
聞言,秦煥時沉默了半晌才開口。
「你難道已經不想替你的家人報仇了嗎?」當初他會願意接受他的訓練,成為一個冷血的殺手、為的不就是用自己的雙手,血刃滅門兇手,如今他的那股鬥志已經減頂了是嗎?
「我仍然想替他們報仇,所以我一樣會殺了洛天擎和洛易。」
他認定了洛天擎就是當初殺害他一家的兇手,因為秦煥時自小就灌輸了這個訊息給他,就是這種先人為主的觀念,他對這樣的說法深信不疑。
「很好,不瞞你說,不只是你恨洛天擎,我也是,這件事若做得好、我會放你自由。若是失手,我會殺了那女孩。」秦煥時語氣森冷地道,限底散發的危光讓人難以忽略。
突然,他冷笑了起來,無論這次任務的最終結果為何,夜剎都會是最大的輸家。
「我知道了。」這是最後一次、絕對。
夜黑風高的夜晚,夜剎撩高衣領穿梭在夜幕之中。
根據他所掌握到的消息,洛易今晚會在這一帶出沒,屆時只要他動手馼他的性命,他對自己和義父的責任,也就完成一半了。
危險的氣息緩緩逼近,隱在黑色跑車裡的他,心如止水,這是他早已熟悉的生存本能,就和吃飯睡覺是一樣的道理。
此時,洛易正自一家飯店步出,黑暗中,夜剎如同盯視著獵物般噬血的銳利眼神半眯,危光立現。
見洛易坐上車離去,他也立刻驅車跟上,一路上,他刻意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引他起疑。
洛易在一棟公寓前下車,看樣子很像是來找人的,阻無論他來此的目的為何,這裡都將成為他最後看見這世界的地方。
夜剎小心翼翼地下車尾隨,直至對方拐進一條暗巷裡,他突然毫無預警地從洛易面前閃出,掏出的手槍指著他的頭,現在只要他輕動食指,取他性命根本是易如反掌。
「你太不小心了。」夜剎冷笑道,雙眼對上洛易的臉。
近距離地望著那張半邊燒毀的面龐,夜剎突然沒來由的顫慄,一股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就像耍自胸臆間湧出一樣的難受。
驀地,洛易胸前一道刺眼的光閃痛了他的眼,他垂眼注視著他頸上的白金項鏈,瞬間,他愣住——
他怎麼會有著和自己相同的項煉!?
永宇,不要怕,哥來救你了!
哥哥,爸爸和媽媽……啊……
永宇,你聽哥說,我們:之中只有一個能逃得出去,哥會幫你頂住這個酒櫥,你要儘可能的逃出去,知道了嗎?
哥哥,我不要……
不,你要聽話!
哥哥,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永宇,你要活下去!
不……
你聽好,你不能死!我們之中要有一個人活下來,這場火不是意外,爸媽的死不是意外,你要為他們報仇!
回憶排山倒海地在他腦海里重演,握住槍柄的手突然無力地垂落,接著他聽見一記槍響,那距離仿彿離他很近,他感覺到後腦突然一股熱潮湧出,他的世界瞬間暗了下來,昏厥之際,他彷彿又聽見了哥哥的聲音——
永宇,你要活下去!
「不要!」
唐衣浣尖叫一聲,汗涔涔地從床榻上跳起,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下來,方才的惡夢就像真實地在她眼前呈現一般,她的心跳直至現在都還無法平復下來。
她下意識地撫過身旁的空床位,心中那股忐忑的情緒就像一股黑暗的力量,正將她蠶食鯨吞著,不著邊際的不安全感就要將她撕裂般,她只能頹然無力地坐在原地。
窗外正下著傾盆大雨,不知從何時落下的,她記得自己睡下時,外頭還看得見一輪明月和星光點點,但現在的天空卻黑得透不出一絲光芒。
倏地,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慌亂之中,她似乎聽見了『槍傷、昏迷,血』這幾個駭人的字眼。
是誰受了愴傷!?
顧不得雙膝的軟弱,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門旁,使勁拍打著門板。
「外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請你們告訴我好嗎?」她乞求著,但門外卻沒人理會她。
「求求你們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急了,也許是方才那個夢,讓她下得不把門外的慌亂與之聯想在一起。
然,門外的人像是鐵了心似地不予理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悶了多了次、求了多少遍,她的一雙手部拍疼了,紅了、腫了,但她要的答案始終沒人告訴她。
最後,她累了,垂下雙睫,靠在門板上漸漸睡著,入睡后的她仍能隱隱聽見外頭的腳步聲,讓她睡得極不安穩,而她又夢見了方才的夢,淚水再度漬堤……
翌日!!唐衣浣被送來早餐的僕人給擾醒,一見來人,她立刻抓住對方,直問昨晚的情形。
「少爺頭部中槍,子彈卡在腦部,目前已經手術取出,伹人還在昏迷之中,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還是未知數。」傭人見她心急如焚,於是不想隱瞞,反正她也有知道的必要,畢竟她是少爺最愛的人。
「不,這不是真的,我要去看他!」她推開那人,急奔出房,卻樁外頭的黑衣保鑣給攔下。
「你們放手,我要去找他!」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怎麼也流不盡似地,引人心疼。
「對不起,沒有少爺的命令,我們不能讓你離開房門一步。」
「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人!?他都已經出事了,你們還要我怎麼冷靜地待在房裡!?」如果現在不能立刻見到他,她怕自己也活不成了。
保鑣不顧她的悲慟欲絕,硬是把她拉回房裡,最後房門被鎖上,她只能心碎地吶喊哭泣著。
她開始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夜夜對著月亮,向神明祈求,讓他平安脫困,就算拿她的命去抵,她也要他活下來。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為了愛一個人而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儘管一路風雨弄得她一身狼狽,她的心還是有它想待的地方,除了在他身邊。她活不下去……
忐忑恍傯的日子下知過了多久,唐衣浣憔悴得不成人形,每個人都擔心她會就此死去。
夜裡,她雙手合十地對著月亮祈禱,祈禱著他能平安無事。
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他現在不知道怎樣了?她好擔心……
突然,房門被推開來,聞聲,她立刻回過頭去,黑暗中,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當下,她的淚水不住地湧現。
撐起無力的身子,她緩步來到他身邊,動作刻意輕緩,就怕他會像泡沫一樣消失在眼前,然後她就必須被迫醒來,這樣的經驗,她經歷太多次了。
「你沒事了?」她輕聲地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撫著他的瞼。
「你是誰?」他的眉心皺起,望著她的眼神充滿陌生,彷彿眼前的她從不是他所熟悉。
聞言,唐友浣撫碰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一臉錯愕地望著他。
他把她忘了,怎麼會……
「我是衣浣啊!你不記得了嗎?」她一瞼的憔悴,再加上哀傷的神色,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得教人心疼。
「我不記得你是誰,你快離開。這裡不是隨便誰都可以住進來的。」他一臉冷然地道,毫無溫度的臉部線條讓她清楚地感覺到他那抹輕蔑與不宵,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唐衣浣緊捏著雙拳,不甘心他就這樣輕易地忘了她,她追上前去,自背後環抱住他。
「你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願意接受,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她對著他吶喊道。他怎麼能這樣封她?
聽完她的話,他面無表情,推開她的懷抱,「小姐,搞錯了吧?我應該不會連你這一型的也看得上眼,你的瞼蛋不怎樣,身材也不夠辣,先去隆個乳再來吧!」他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上下,然後作出這樣的評語。
他的冷絕無情讓她的心瞬間寒了。
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她還以為只要他活過來。他們就能重新開始,但為什麼事情會是這般轉變!?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難道失去記憶就可以把我忘了嗎?我不是一直都在你心裡。怎麼可以……這樣!?」她哽咽且困難地道出。
「都說了不認識你了,你這女人是怎麼回事!?」他不耐地撇了撇唇,拉起她的手,使出蠻力將她帶到門邊,但她卻突然奮力甩開他。
「找自己會走,你不用拉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這麼趕著離開,但那心痛的感覺卻是一次比一次濃烈。
「我知道這也不是你願意的,沒錯,腦袋傷著了,不是你的錯,不能讓你再對我有感覺,是我的錯。我走就是了!」愛已被摧毀,她沒有理由要求他什麼,也許註定了他們有緣無分。現在就算她的心仍分分秒秒為他跳動著,他的心若沒有共鳴!她的存在都只會是他的負擔。
當她從身邊經過時,他的手下意識地抬起,想留住她,但那雙手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為了她好,他必須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