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怕老婆的西晉名臣

第十六章 最怕老婆的西晉名臣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上台,總會提拔任用一批自己認為信得過的人,或是對自己的上台立有大功的人。曹魏後期,司馬氏能夠取代曹氏,建立自己的政權,除了因為司馬家這些人確實比較厲害,綜合素質比曹家子弟高出許多,有一批大臣肯為司馬家效忠賣命,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這批人當中,最忠心,功勞最大的,就是那個我們先前已經多次提到的賈充。這樣的人,你說司馬氏能不提拔重用他嗎?

賈充字公閭(這字夠難聽的),平陽襄陵(今陝西省襄汾縣)人。他老子賈逵,是魏國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做過豫州刺史,被封為陽里亭侯。生賈充時,賈逵的年齡已經相當不小了。年近桑榆,喜獲麟兒,賈逵對這個兒子的喜愛是可想而知的。他把這孩子舉到眼前,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孩子像是以後要大富大貴的面相。老頭兒於是斷言,等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會給家族帶來充閭之慶,於是賈逵拿「充閭」二字,一個給孩子作了名,一個作了字。所謂充閭之慶呢,就是指能使門第光大的喜慶事,後來賈充果然沒有辜負期望,官位比他老子高得多了。

賈充很小的時候,他爹就沒了。賈充這人,從小就比較會來事兒,他在居喪期間,不但哭得逼真,而且言行舉止都很符合孝禮,引來不少人的稱賞。服喪期滿以後,賈充承襲他老子的爵位,得以封侯。賈充天生是個學法律的材料,他對前朝歷代的法例條文都非常熟悉,當時掌握大權的司馬懿很重視他這方面的才能,於是拜他為尚書郎,讓他「典定科令,辯章節度」。司馬師上台執政以後,賈充更受重用。正元二年(公元255年)春,魏國鎮東將軍毋丘儉和揚州刺史文欽興兵征討司馬師,這件事我們在《痛嚙被破》中詳細地介紹過。當時賈充跟隨司馬師與州刺史鄧艾會師樂嘉城(今河南商水),打退了文欽軍隊的進攻,又在其他幾路兵馬配合下,徹底撲滅了?丘儉、文欽的反叛。叛亂平息后,司馬師回師許昌,留賈充監督諸軍事。在這次戰役中,賈充因平亂有功,得到增邑三百五十戶。

司馬師死後,賈充繼續為司馬家的人效力,他做了司馬昭的大將軍司馬。司馬昭知道這個賈充是他們家的死黨,所以有什麼重要的任務都分派給他去做。甘露二年(公元257年),魏鎮東大將軍諸葛誕收養勇士,建造新城,圖謀反叛。賈充向司馬昭獻計,請他派人去慰勞「四征」(魏設置征東將軍屯兵淮南,征南將軍屯兵襄陽、沔陽,防備東吳;征西將軍屯兵關中、隴中,防備蜀漢;征北將軍屯兵幽州、并州,防備鮮卑;這四個將軍稱作「四征」)。司馬昭認為這個意見提得非常好,可是這件事也非常地重要,萬一所任非人,讓諸葛誕獲悉自己的想法,他可能馬上就反啦。因此他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讓賈充去做這事。

賈充去見諸葛誕,打的是伐吳的幌子,表面上要跟他商量伐吳的具體事宜,其實是想打探他的政治態度。倆人見面以後,賈充先是說了一通廢話,縱談一番天下大事,然後突然轉入正題,對諸葛誕說道:「天下人的意思,都是希望魏帝能夠禪位給司馬公,依您看來,這事該做還是不該做呀?」諸葛誕一聽,馬上變了顏色,他厲聲說道:「您不是賈豫州(賈逵)的兒子嗎?你們賈家世受魏恩,怎麼能夠允許把國家社稷送給別家的人呢!倘若有人圖謀不軌,在京中動叛亂,我死也要阻止他們!」賈充聽了這話,默然不語。後面又隨便敷衍幾句,就趕緊跑回京城向司馬昭報告說:「這個諸葛誕在揚州威名很盛啊,有不少死士肯為他效力。我通過這趟查探他的心思啊,感覺這人一定會造反。咱得抓緊兵征討他,最後馬上就兵。」司馬昭剛開始還擔心調不動諸葛誕,反而逼得他造反。賈充說道:「早反禍小,遲反禍大!」這種堅決的態度,讓司馬昭採納了他的計策。司馬昭立即請魏主曹髦下了一道詔書,拜諸葛誕為司空,叫他回京師上任,將兵符交給揚州刺史樂林。諸葛誕又不傻,他心裡明白著呢:無緣無故地,幹嘛給他加封三公的銜兒啊?這是想把他騙了去幹掉啊,他一咬牙,掛起小旗,乾脆反了。

司馬昭那邊呢,也早就料到諸葛誕不會束手就縛的。因此,諸葛誕這邊剛剛掛起小旗兒,司馬昭那邊也打起小旗兒,親率軍隊來討伐他了。這一趟征討,賈充又跟在司馬昭身邊,充當參謀。這次反叛,諸葛誕調動十幾萬大軍固守揚州,而東吳也兵三萬助戰。雙方打了好幾仗,魏兵都佔了上風。此時賈充又向司馬昭進計道:「楚兵輕銳,肯定想跟我們戰,我們要是能深溝高壘,跟他們玩相持呢,一定可以不戰而克。」司馬昭採納了他的意見,把諸葛誕圍困於壽春,並積極用計策去分化諸葛誕內部。文欽在內訌中被諸葛誕除掉了,甘露三年(公元258年),司馬昭攻破壽春城,殺死諸葛誕,這次叛亂遂告平定。這次事件的始末,我們在《路人皆知》中有詳細地介紹,大家可以參看。戰事結束以後,司馬昭對賈充大加慰勞,後來他有事要先回洛陽,跟他老哥司馬師當年的安排一樣,司馬昭也是讓賈充留下來處理後事。大家千萬別小看這個「後事」,大戰之後的善後,牽扯到軍隊的調配,當地士民的安排等許多複雜的事務,這種工作,做一把手的往往都把它交給自己最信任人的。從件事看,儘管賈充沒少在司馬家這爺兒幾個跟前阿意逢迎,卻也甚有謀略,不可簡單地以一介讒臣視之。

??賈充為司馬氏立下的頭等大功,還得數幫司馬昭戕殺高貴鄉公曹髦那一回。公元26o年,魏帝曹髦以司馬氏三世專權,政非己出,惱恨交加,決定同司馬氏進行一次最後的較量。司馬昭聞訊后,立即通知中護軍賈充,叫他整兵防備。魏帝曹髦集合了宮裡的衛兵和一些奴僕,鼓噪著從永寧宮出來,直奔止車門。曹髦自己揮舞著寶劍,儼然是領隊的將軍一般。這一隊由皇帝帶領的數百名老弱病殘兵一出來,就被司馬昭的兄弟,屯騎校尉司馬?引兵攔住了。可是曹髦畢竟還有個皇帝的架子在那裡,他令左右一聲吆喝,司馬?手下的士兵們就被嚇退了。曹髦帶著人一路來到司馬昭的相府,這時候只有賈充帶著兵士數千人前來迎戰。曹髦揮動著寶劍厲聲喊道:「你們難道要反嗎?」眾人感到和皇帝打仗非同小可,都準備放棄抵抗,轉身逃跑。就在那個緊急的時刻,太子舍人成濟跳出來,向賈充請示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您說該咋辦?」賈充一看有主動請纓的,心說那感情好啊,於是義正詞嚴、**昂揚地說道:「司馬公平日善待你們,為的不就是今天這種狀況嗎?你們還有啥可顧慮的,放手干吧!」成濟也是個沒腦子的,聽了這話,熱血沸騰,於是從兵器柵上抽出一支長矛,運起輕功,跳到鑾輿跟前,把小矛往裡頭一送,就把高貴鄉公那條小命給送沒了。

這件突事件總算是平息了,可是這事的後果太嚴重啦。因為死的不是別人,那是名義上的皇帝啊!皇帝率人來攻打相府,那肯定不是皇帝本人的錯,一定是有人在他跟前妖言蠱惑的結果。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對皇帝進行思想教育,讓他意識到自己被別人利用了,怎麼能做得這麼過分,怎麼能使用武力,直接讓皇帝到地下去接受再教育了呢?群臣們紛紛議論:「看看這一矛戳得,哎喲,做孽喲……誰幹的啊這是?一定得嚴懲不怠!」那還能有誰呢?當然是那個大腦抽風的成濟唄。那麼應該怎麼樣處理這種滅性弒君的畜牲呢?分屍!夷三族!大臣們群情激昂,認為這樣都不足以懲罰成濟的罪愆,這些人裡頭其中喊得最凶的,就是賈充。關於成濟在作出當時那種白痴行為之前的心理活動,我們在《路人皆知》中作過分析,最後得出結論:存在三種可能性。無論是三種可能性中的哪一種,有一個事實我們是確信無疑的,那就是成濟被抓起來后,腸子都得悔青了嘍。哎,這個成濟傻喲,既然他賈充那麼忠心,那麼英雄,那這種壯舉,就讓他去做唄,其實啊,他要真會去做,那才怪呢!這件事情,是讓讓我對賈充一直懷有一些反感的最重要的原因。危難關頭,自己不肯挺身而出,卻攢掇別人去冒險犯死,等到事件平息了,領了人家的功勞不說,還落井下石,借打擊別人來洗脫自己的罪名,這樣的人,就是在我們現實的生活中,還少見么?

高貴鄉公這一死,司馬昭,賈充等人都搶著寫檢討,攬責任,懺悔得快要死掉的樣子。然後呢?沒過倆小時,在司馬昭那相府里,這幫人就開始搞慶功宴了,功勞最大的,那肯定沒別人兒啊。司馬昭說:「我的充啊,這回不是你我就完了啊。」賈充說:「您別這麼說啊,主子,要不是有成濟這樣的傻瓜蛋及時出現啊,還不知道會怎麼著呢。所以還是您洪福齊天啊,我那點功勞算啥哩?」言畢,兩人遂仰天大笑,觥籌交錯,於是主僕盡歡,醉飲達旦,不知東方之既白……曹髦死後,司馬昭另立十四歲的曹奐為傀儡皇帝。至此,曹魏政權及其支持者們再也無力反抗司馬氏了。曹奐(魏元帝)即位后,受到司馬昭的指示,進封賈充為安陽鄉侯,增邑一千二百戶,統領城外諸軍,加散騎常侍。

在那場宮廷政變中立下大功的賈充,在司馬昭跟前是紅得不能再紅了。從那以後,朝中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司馬昭都要找賈充商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被司馬昭派去伐蜀的鄧艾和鍾會,在滅蜀成功后,一個因功大而驕矜不受節制,另外一個的,則擁重兵圖謀割據。這件事,說實在的,很出司馬昭的預料。其實說誰造反了他都會信,就是說鍾會造反,他在情感上實在不能接受,因為司馬昭對鍾會實在太信任啦。可是後來消息確鑿,鍾會那是不打商量地反了。怎麼辦呢?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得採取措施應對啊。鍾會在蜀地造反,他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向漢中進軍,進而長驅直入關中了,因此這一線的軍事布防就變得至關重要了。司馬昭把賈充喊了來,讓他持節,以本官都督關中、隴右諸軍事,派他搶在鍾會兵之前進據漢中,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賈充,沒有別的,還是因為司馬昭對他的信任。不過,司馬昭沒想到,被他任命為監軍隨軍出征的那位衛?會那麼牛拜,憑藉一己之力就把鄧艾和鍾會這兩個有鬧事嫌疑或已經有鬧事事實的傢伙給搞掂了。這件事,我們會在《此座可惜》中向大家精彩呈現,在此且從略了。叛亂被平定的消息傳來時,賈充剛走到半道上,既然事情已經平息了,那就打道回府唄。回去以後,司馬昭照例對他表示慰勞,之後無論什麼樣的軍國大事,朝廷機密,賈充大多參與其中,他跟裴秀、王沈、羊祜、荀勖等人,都被司馬昭引為腹心之臣,隆寵無比。此外,司馬昭還把修定法律的重任交給了賈充。到公元268年,由賈充主持修訂的《晉律》完成。這部律令將漢律令和說解七百七十三萬字壓縮為十二萬字,不僅在法律的編纂上是一大進步,而且也使人民多少減輕了動輒得罪,輕重無準的威脅。我們在前面的文章中已經提到,這次修訂法律,功勞最大的其實是杜預,可是賈充在統籌規劃,總攬全局上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後來晉武帝司馬炎為了嘉獎賈充修訂新律的功績,賜賈充子弟一人關內侯,絹五百匹。

有件事情,我們之前已經提過多次,司馬昭原本想把位子傳給他老哥司馬師的兒子舞陽侯司馬攸,這個決定一旦拿定了,司馬炎可就沒戲唱了。這時候幸虧賈充等人在司馬昭跟前大夸特誇武帝的好,說他性情寬仁,又是長子,有人君之德,應該把社稷交託給這樣的人,這樣武帝的位子才算穩當下來。後來司馬昭病重的時候,司馬炎跑去看他,向他詢問後事,司馬昭對他說道:「知汝者賈公閭也。」這句話是啥份量啊?這可是欽點的輔政大臣啊,武帝敢慢待了這位司馬家的大功臣嗎?於是等到武帝受魏禪后,就封賈充為車騎將軍、散騎常侍、尚書僕射,又封他為魯郡公,封賈充的母親柳氏為魯國太夫人。賈充修訂完《晉律》后,武帝讓他代替裴秀擔任了尚書令,接著又改常侍為侍中。後來賈充在因母親去世而離職行喪期間,武帝還專門派黃門侍郎前去慰問。

賈充這個人,應該說是一個比較複雜的人,想要對他做一個總體的評價的話,不是那麼簡單。他做官的時候,提倡務農節用,並官省職,這些都是有利於經濟展和制度改革的好舉措。不過從做人的角度來看,賈充在道德操行方面存在不小的問題,卻是不爭的事實。他平生很喜歡提拔後進,而且只要是他認定要舉薦的人,就一定會幫忙到底,於是當時的天下之士很多人都投到他的門下,以他為表率。可是問題是賈充這個人並不足以成為別人的表率,他能夠取得後來的地位,多半是靠在司馬家這爺兒幾個跟前諂媚取容,拍馬逢迎,因此儘管也不乏才情,格調卻實在不高。那群人成天跟著這麼一位學,能學來啥好兒呢?賈充的這些言行舉止,招來不少正直之士的反感,其中任愷、庾純就是這麼兩位。他們向武帝陳言,勸他不該老是寵信舊臣,從而讓那些年輕的後進之士們看不到希望。武帝聽后認為有理,於是下詔,要把賈充調出去鎮守關中。賈充接到聖旨后,恨任愷他們恨得牙都痒痒,可是皇帝把他這個國家重臣派去鎮守關中那麼重要的區域,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又不好推辭,於是成天在家唉聲嘆氣,最後無奈地命人收拾東西準備上路了。就在這時,賈充那個死黨荀勖又來給他支招了。荀勖這人,跟賈充其實挺像的,也不是沒能力,就是人品不大行。他跟賈充說,要想推了這差,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想辦法把他閨女嫁給太子當老婆。荀勖對他說道:「這事兒要成了啊,你賈充就是太子的老丈人啊,皇帝怎麼好意思再把你派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泥?」賈充聽了,說這計好是好,可是人家皇帝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會選了俺家的閨女給太子當媳婦呢?因此,這事得有人去跟皇帝提啊。誰去好呢?荀勖自告奮勇,說他要去,結果他這一去,還真給說成了。這件事很有戲劇性,我們留到後面的文章中去介紹。賈充成為了太子的岳父,地位可就更尊貴了,皇帝不好意思讓這個一把年紀的國舅跑到外地去,再加上當時突降大雪,地上的積雪達二尺多深,軍隊根本沒法開拔,這事最後竟然就這麼算了。

賈充一輩子最糗的一件事,該算是伐吳的那場戰役了。武帝號召群臣商量伐吳大計時,朝臣們分成兩派,大部分人對伐吳這件事持反對態度,主張堅決不伐;只有羊祜、杜預、張華、王?等幾個人堅持要伐。其中反對伐吳的這一派里的帶頭人物,就是賈充。不過當時呢,在杜預、王?等人的堅持下,武帝伐吳的主意已經很堅定了,他再怎麼反對也沒用。不但沒用,武帝還下詔,任命賈充為伐吳大都督,讓他總統六師。賈充心裡那個不情願啊,他心裡牢騷了:「我是一直說吳不可伐的,怎麼還讓我去?我冤不冤啊,您幹嘛不讓張華他們當統帥啊,這仗要打輸了,賴到我頭上,我冤不冤啊。」他於是向武帝上了一封奏表,說什麼國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幽並之戍,天下勞擾,年穀不登,興軍致討,懼非其時。又臣老邁,非所克堪。」晉武帝閱表后大為不快,下詔說:「君不行,吾便自出。」賈充無奈,只好拿了節杖,坐守中軍,南屯襄陽,總督各路軍隊。讀者朋友們可以想想看,帶著這麼一種情緒,賈充這仗能打得積極嗎?不過其實呢,他這統帥也就是掛個名兒,真正的戰事,還得由杜預、王渾、王?他們那些人來指揮。可是就在王?已經打下武昌,眼看就可長驅直入,向吳都建鄴進的時候,賈充還派人去跟皇帝奏報,說什麼:「吳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濕,疾疫必起,宜召諸軍,以為後圖。雖腰斬張華,不足以謝天下。」不但以為伐吳必將失敗,還將愛國大臣張華看作國家的罪人,由此可見,賈充不但在重大事情上目光短淺,而且心胸有些狹窄。與此同時,在京里,荀勖也在武帝跟前吹風,勸他聽賈充的意見為好。結果怎麼著呢?賈充派去送奏章的人剛走,前線已經傳來消息,說孫皓投降了。這下賈充可糗大嘍,他假模假樣地向武帝請罪,武帝老毛病又犯,他不但沒追究他一個勁兒蠱惑軍心的責任,反而又給了他一堆封賞,這一回,賈充就是臉皮再厚,估計也是受之有愧的了。

賈充死時年六十六歲,他死後,武帝還頗流露出一些悲傷的神色,又賜給他一大堆的封號和喪葬的儀仗。這兒就不一一地列舉了。考慮到賈充給司馬家立下的那些汗馬功勞,這種悼念的形式的背後,倒或許還有幾分真實的情感。在議定給他的謚號時,有的人提出來謚他為「荒」,武帝不答應,後來有人說用「武」比較好,武帝這才表示滿意。可是賈充的人品,顯然是配不上「忠武」這一類美好的詞藻的,天下人因此紛紛對此表示出了不屑之意。是非善惡自有公道,這話看來真的不假。

我們讀《晉書•賈充傳》,其實對賈充所取得的那些官位啦,封號啦什麼的都不怎麼感冒,真正讓人覺得有趣的,倒是《傳》的最後所記載的他的幾件比較私密的事情。賈充的老婆廣城君郭槐,是只威力加強版的母老虎,她那個妒忌的程度,跟賈充他閨女丑女賈南風比起來,那是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郭槐給賈充生了個兒子,取名叫做黎民。黎民三歲的時候,有一回乳母抱著他在屋子裡玩。玩著玩著,賈充正好路過那間房子,就進去看看。黎民看見他爹進來了,喜笑顏開;而賈充呢,看他那胖小子笑得那麼可愛,心下好生喜歡,就走到跟前摸著他玩兒。這一幕被郭槐給看見了,這下麻煩可就來啦。按說做父親的看到兒子可愛,過去摸摸他,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嘛?可是人家郭槐就能理解成賈充只不過是借摸孩子玩兒為幌子,其實是在那兒跟那個乳母胡搞。於是等賈充一走,她就找人把那乳母拖了來,然後抄起一根皮鞭,把那乳母活活給抽死了。黎民從生下來就一直吃那乳母的奶,跟她感情好得不行,這下忽然整日見不到那位乳母了,就又哭又鬧,茶飯不思,最後竟然病死了。這下可給賈充疼壞了,可是他怕老婆怕得很誇張,這事居然就這麼忍了。後來呢,郭槐又給賈充生了個男孩,有一回,另外一個乳母抱著他玩兒的時候,又讓賈充看見了。賈充就跟不長記性似的,又走過去拿手摸孩子腦袋,這一幕,又習慣性地讓郭槐給看見了,於是她又習慣性地理解為,賈充不是在那兒摸孩子呢,他是摸那乳母呢!於是又把這個乳母給殺了。說也巧,這個兒子呢,又跟乳母的感情很好,成天嚷著要奶娘要奶娘的,時間一久,也害病死了。這下子賈充可就絕後嘍,郭槐當時年紀已經太大,不能再生了,他有心想再娶個小的,卻也沒那膽兒啊。賈充死了以後,沒人繼承他的爵位,說不得,最後還是把他外孫賈謐找了來,權且充作是早先死掉的那個兒子黎民的兒子。說起來古人也真夠逗的,這樣都可以,看到這兒我直接無語。

這則故事有趣,可是還有比這更有趣的呢。其實在郭槐之前,賈充還有個老婆李氏。這個李氏,人長得漂亮,而且知書識禮,頗有才情。李氏給賈充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叫賈荃(這名字……),一個叫賈浚。可是後來呢,李氏的父親李豐因事論罪,被殺了頭,李氏也受到牽連,被流放到偏遠的地方去了。後來呢,賈充這才娶了城陽太守郭配的女兒郭槐為妻。武帝即位以後,大赦天下,李氏因此得以還鄉。賈充在朝中地位尊貴,武帝對他的家事還是很上心的,他特意下詔,准許讓賈充分置左右夫人,也就是說,讓李氏和郭槐都做正妻。賈充他娘一直很喜歡他兒子前頭這個老婆,這個時候也逼著賈充去把李氏接回來。按說這是件好事啊,跟夫君破鏡重圓,還有皇帝給撐腰,李氏的命也算不錯了,可是且慢,皇帝允許他左右夫人並置,可是賈充也得敢啊。這事一傳到郭槐耳朵里,她直接就飆啦,她把袖子一卷,兩手望那水桶腰上一叉,臉貼著賈充罵道:「你在外頭風風光光的,家裡都是我忙前忙后,你的功勞啊,有姑奶奶我的一半!她姓李的憑啥跟我平起平坐啊?」賈充沒辦法,只好拒不受詔,他給皇帝回話道:「臣罪該萬死啊,實在是不敢接受這左右夫人的盛禮啊,要真那樣做了,我對不起我老婆郭槐啊。」武帝聽了,直接給笑歪了,沒想到他堂堂的一位輔國重臣,竟然這麼怕老婆,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啦,那也只好就此作罷嘍,不好再強為李氏爭取什麼權益了。皇帝是個外人,他可以不管,可是人家李氏親生的倆閨女可不幹了,李氏,那可是人家的親娘啊,以前受到牽連那是沒辦法,現在人都已經回來了,怎麼還要受這委屈呢?李氏的大閨女話了:「不行,老爹,你得把俺娘給接回家去!」有人可能問了,李氏的閨女,說話有這麼管用嗎?那肯定管用。為啥哩?因為這個李氏的大閨女賈荃啊,她嫁給了齊王司馬攸做妃子,而且很受寵愛。司馬攸這個人,我們前面已經提過好幾回了,他名義上是景帝司馬師的兒子。儘管武帝跟他多少有些過節,可是因為這人的能力擺在那兒,同時又是他大伯的兒子,他的堂兄,因此再怎麼也不敢怠慢了他啊。所以賈荃說話,那絕對是管用的。

要說賈充這人啊,還真是蠻搞笑的,他覺得自己身為宰相,應該為天下人做個表率,家裡有兩位正堂夫人,這總是有悖於禮法,於是他給李氏在永年裡(街名)買了套房子,也算是給她個交代吧。讓他把李氏接到家裡來啊,那是說啥也不行的。不但不接,賈充把李氏安頓好后,也從來沒去看過她,無論賈荃和賈浚在他跟前怎麼哭求,他就是不去看李氏。後來郭槐的閨女,丑妹賈南風嫁給太子傻衷做老婆,她為了讓她娘郭槐安心,整天跑到她公公武帝那兒去膩歪著不走。最後武帝沒有辦法,只好下詔書宣布,像李氏這樣的情況啊,一律不許接回家去。這個命令一下,等於從法律的角度徹底斷絕了李氏恢複名份的可能性。賈荃為她娘鳴不平,氣得害了病,竟然不治而亡了。就是這樣,賈充竟然都沒去看過李氏一回。這與其說是賈充做人有原則,倒不如說他怕老婆怕得夠誇張呢。當時郭槐知道賈充把李氏安頓在永年裡時,醋勁兒上來了,打算找上門去,窩囊窩囊李氏。賈充對她說道:「她那個人……挺有才的,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免得自取其辱。」後來郭槐的閨女做了太子妃,郭槐心想這下我可威了,一定得去壓壓她,於是就梳妝打扮一番,讓僕從們排好儀仗,敲鑼打鼓地向永年裡而去了。郭槐剛進大門,就看見李氏從屋子裡迎接出來。郭槐定睛一看,眼前這個人兒:濃妝不施,淺笑盈盈,不卑不亢,淡定從容。剛才來的路上,郭槐還雄糾糾氣昂昂的,這會兒呢,就突然覺得有點腳軟,結果一步沒踩結實,她倒先拜了下去,還是李氏搶上一步給她扶住,才沒讓她跟大地親密接觸了。一個小小的細節,卻再樸實不過地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人格的力量,不是憑藉金錢和權勢就可以得到的,你若想成為真正的強者,那力量的源泉,還是要從你的內心去尋找。那件事之後,賈充每次出門過一小時,郭槐就會派人去找,唯恐他跑去看望李氏。這樣的舉動,卻更加反襯出她的自卑與可笑,一個女人有時間去滿世界打聽她丈夫去了哪裡的話,不如考慮一下怎樣才能讓自己變得更有魅力一點。再說,我看哪,賈充那樣一個男人,也根本不值得女人去為他那樣地掛肚牽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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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說兩晉南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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