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皇上哥哥,您答應人家的事,無論如何一定要辦到啊!」皇宮御苑內,清華郡主正纏著皇上。「我是誰也不嫁的,除了承先哥哥!」

天子聞言,不由得苦笑。「哎,姑娘家這般不害臊,皇兄都替你羞呢!」

「有什麼好害臊的?」清華郡主理所當然地道:「我從小到大,就盼著當他的新娘子,一天數過一天,好不容易長大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心愿落了空,別的人我都不要……皇上哥哥,您乾脆現在就賜婚啊!」

「那可不成。」皇帝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朕已經答應了承先,要好好考慮他的婚事,若是錯配鴛鴦,只怕他對我有怨。」

「什麼錯配鴛鴦?!」清華郡主聽出話中有異,忍不住心急了起來。「為什麼承先哥哥會對你有怨?難道皇兄也覺得讓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女人當王妃,會比我來得合適嗎?」

「堂堂一個郡主,說話怎可如此?」皇帝皺了皺眉。「要是你口中的野女人真嫁給了承先,你還得叫她一聲嫂子呢!」

「皇上!」清華郡主急得都要哭了。「您不會真的要答應讓承先哥哥自主婚事吧?」

皇帝聞言,輕嘆了一口氣,看著清華郡王的眼神閃過一絲不忍。「清華,朕的好妹妹,你會這麼著急,是不是因為其實你早知道睿親王不會答應與你成親是嗎?」

這其實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實,只是從來沒人捅破這層薄薄的窗紙,然而皇帝卻這麼做了,也是這句話,讓清華郡主的情緒陡然崩潰。

「皇上……」清華郡主搖著頭,霎時眼淚充滿了眼眶。「您怎麼……您怎麼……」

「妹妹,我是心疼你。」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清華郡主的肩,皇帝緩緩地道:「向來宮闈之中,婚姻大事最是由不得人,朕和皇后處得並不好,這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硬把兩個不適合的人放在一起,那隻會是個悲劇,朕已經無法挽回自己的遭遇,所以更不希望你和承先重蹈覆轍。你喜歡承先,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等待他回心轉意是很好,但如果承先一輩子不領你的情呢?要朕下詔賜婚是很簡單,但真正過日子的是你們兩個人啊……」

「我不管、我不管!」就算皇帝的言辭再如何懇切,清華郡王仍舊無法釋懷,畢竟她愛了十幾年、想了十幾年、夢了十幾年的人不是假的啊!「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的,皇上哥哥,我不在乎他愛不愛我,我想要他,就是想要他啊!」

「清華!」皇帝一聲厲斥,讓淚眼汪汪的郡主赫然回過神來,抬起頭,只見天子形容正色而嚴厲!

「把你的心收回來!承先的事情朕自會作主,你這陣子長留宮中,想必家裡也挂念得緊了,不如先出宮回國舅府住上一段日子吧!」

「皇帝哥哥……」

「來人!」皇帝揚手召人。「送郡主回府!」

「皇上哥哥……您別這樣對我……別這樣……」

「別說了。」皇帝回過頭來,溫暖地對她微微一笑。「你冷靜冷靜,也讓朕好好的想想吧!」

送走了清華郡主,皇帝孤身立在御苑之中,專註的表情若有所思,彷佛正在考慮著什麼。

「也許……該去看看。」

御苑中春蝶飛舞、兩兩一雙,皇帝背著手觀看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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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親王府。

承先正發著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脾氣,當然他發作的對象不會有別人,自是對李歡兒照顧不周的徐公公,和剛剛從外頭辦完差使趕回王府的德子了。

「你們是怎麼聽話辦事的,安頓一個人有這麼難嗎?」重重拍了下桌子,承先的怒氣完全被挑起。

「德子知罪。」德子回府後才知道李歡兒竟被派去干粗活,雖然很驚訝為什麼徐公公會不懂他的話,但此時此刻面對盛怒的王爺,就算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只能怪罪自己照顧不周。

不過相較於他的自責,徐公公的反應可就泰然自若多了,非但沒有半點惶恐的樣子,反倒還笑嘻嘻的。「王爺請息怒,都是奴才的不是,只怪奴才初時沒聽清,這才錯待了李姑娘,不過這李姑娘也真是的,有什麼委屈大可跟奴才直說嘛!一聲不吭的倒教奴才為難呢!」

好你個老刁奴!承先怒極反笑地冷眼瞪著徐公公,徐公公在宮中服侍已逾數十年之久,自然變得油滑了,瞧輕歡兒沒有背景跟後台,就如此膽大妄為。

「徐公公,你這是在跟本王抬杠?」冷眼噍著他,承先突然邪邪一笑。「歡兒可是本王的人,你與她作對、給她苦頭吃,就等於是嘆到本王頭上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奴才豈敢?!」徐公公臉色微微一正,慎重地回答。

承先更是冷笑不止。「你不敢,那麼就是有人強逼你了?誰逼你?說!」

「王爺……」教他怎麼說啊!徐公公額角流下一滴冷汗,他要是說了,不就等於出賣了清華郡主?就算真的出賣了清華郡主,到時人家來個掀桌不認帳、一翻兩瞪眼兒,他不就走投無路了嗎?

「奴才知罪,奴才該死!請王爺恕罪!」

眼看徐公公趴下不住磕頭求饒,承先冷哼了一聲,正還要說,丁勇忽然從外頭跑進來。

「王爺,王爺!」

「滾出去!有事待會兒說!」

「這可不能等啊!王爺!」丁勇連忙附在他耳旁說了句話,承先霎時愕然。

「什麼?」

就在他驚訝地將視線調轉至門口的時候,那兒也同時出現一道頎長人影,一身輕便服色,玉樹臨風、眼角含威的模樣,不是當朝的天子,還會有誰呢?

「王爺好大威風啊!」半晌后,皇帝已和承先在王府花苑中隨意漫步。

面對皇帝的調侃,承先只有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

「教皇上看笑話了……」說來說去到底是自家事,教皇上見到總是尷尬。

「哪的話。」皇帝背著雙手微微笑著。「這些宮中的老人,仗著上頭人對他們還有些敬重,拿喬使壞確實可恨,朕知道這徐公公從前就沾上了賭,指不定也是為了幾兩銀子就作起惡來了,是該好好教訓教訓……」說到這兒,皇帝突然口風一轉。「你一定很好奇,朕為什麼突然到你府上來吧!」

承先聞言點了點頭。「與其說是好奇,倒不如說,臣弟有點驚訝。」

「天下國家事,事事關心,這是朕的職責啊。」皇帝輕輕吁了口氣,轉過頭,笑睇著承先。「朕想見見那名叫歡兒的姑娘,帶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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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內,李歡兒早換上新裝,著實睡了頓好覺。

承先回到王府後,一切都不同了,在眾人又妒羨又疑惑的眼神下,她從雜役房搬到了王府中用來招待上賓的貴客房,不過她對這一切倒是受之坦然,反正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沒什麼好不放開心的。

認真說起來,她擔心的也只有遠在家鄉的父親,但常常凌駕父親出現在她腦海、主宰她心的,卻是這王府的主人。

對承先的情感似乎已漸漸超過了一切,他為自己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要了一個沒身分、沒地位的女子,這對他的前途有什麼幫助嗎?要是娶了清華郡主,親上加親,他在朝中的勢力一定也會更加龐大,這是連十歲孩子都明白的事啊!偏偏他卻要了她……她又該如何回報?他什麼都不缺,她該付出些什麼才能讓他感到快樂?

想到這裡,李歡兒不禁煩躁起來,於是走出房外,靠在外頭的欄杆上怔怔發起呆來,就在這個時候,眼角餘光瞟到一個男子身影,她回過身去,直覺歡然笑開。

「王……」「爺」字方到嘴邊,突然又在看清來人時愕然凝住。「你……不是……」

來人和承先有著一張神韻相似的臉孔,但絕對不是承先……

「我是來拜訪王爺的,不過他暫時無暇分身,所以我便隨意逛逛。」男子溫和的笑著,態度雖然十分親切有禮,舉止身段卻流露著一股莊重威嚴,讓李歡兒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您慢慢逛。」她露出尷尬的笑容,轉身便要離開,孰料那男子卻叫住了她。

「姑娘!」

「呃?」此處除了他倆外再無他人,歡兒只得回過頭來。「什麼事?」

「不好意思,其實……我……迷路了。」

「啊?」李歡兒一呆。

男子苦惱地笑了笑。「所以,可以麻煩你……帶我回到正廳嗎?」

「帶你回正廳?」

「不行嗎?」男子嘆了口氣。「唉……真是傷腦筋呢……」

該傷腦筋的人是我才對吧?李歡兒心想,她才來王府沒幾天,也不見得熟門熟路啊!不過……哎!算了,幫幫別人也不會少塊肉。

「那、那你跟我來吧!」

勉為其難的領著他往「疑似」出口的方向走,歡兒不時張望著希望能找到人來幫忙,不過說也奇怪,平時穿梭來去的僕役這會兒都像蒸發了一樣,不禁令她疑惑,就在這時候,男子彷佛是不想讓場面太沉寂,忽然清清喉嚨說話了。

「往這邊的路正確嗎?」

「這個……應、應該吧……」

瞧她答得不怎麼有信心,男子微微一笑,又道:「姑娘,你是這府里的丫鬟吧?」

「算是……也不算是吧……」李歡兒心不在焉地邊找路邊回答。

「你的回答有點怪……」

「你問東問西的才奇怪呢!」李歡兒嘟囔了一句,男子卻聽得一字不漏,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李歡兒充滿戒心地回過頭來瞪著他,心中說不上來總覺得不對勁。

男子連連搖手。「不、不,我只是覺得姑娘說話十分坦率,你平時就這樣嗎?」

「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又沒念過書、也不識什麼字,要我像大家閨秀那麼懂教養、知禮數,我也做不來啊!」李歡兒莫名其妙地答道:「你會不會問得太多了一點?」

「不好意思,我是沒有惡意的,只是想跟你隨意聊聊天罷了。」

李歡兒不解地歪了歪頭,皺著眉與他對視了半晌。「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很重要嗎?」男子依舊笑得溫和。「我只不過是個來拜訪王爺的客人罷了。」

「既然是這樣就不要迷路啊……」李歡兒嘆了口氣。「王爺要是知道我領著他的客人在這裡瞎繞的話,我肯定又要挨罵了。」

「王爺時常罵你?」

「倒也不是。」李歡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承先對她的「報復」不怎麼好對外人說。「他只是……有點小心眼罷了!」

「小心眼?」他可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承先的啊!男子努力地憋著笑,他實在很想知道,所謂的「小心眼」到底是指什麼樣的行為……

「不過據我所知,睿親王可是個很大氣的人呢!不管是對上還是對下……」

「是嗎?」李歡兒聳了聳肩。「只可惜我手腕好得差不多了,不然就能證明給你看。」

「這倒不必了,」男子苦笑。「姑娘個性直率爽朗,想來也不會常吃王爺的悶虧吧?」

「嗯……我儘可能啦……」想到每每總是屈服在承先那半強制式的溫柔里,李歡兒回答也顯得心虛許多。然而她的反應悉數看在對方眼裡,卻更覺有趣。

「果然很有意思呢……」男子摸著下巴,不像是對李歡兒說,反倒更近似於自言自語。

「啊!終於找到了!就是這裡!」李歡兒的話音突然上揚,男子凝神細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李歡兒已經帶他找到通往前廳的路。

「你就順著這往前走,不一會兒就能回到前廳了……」話說到一半,歡兒突然愣住,原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承先不知何時竟已經站在那裡了。

「王爺?」

承先朝著他倆走來,微笑地看了她一眼,瞬間又將目光放回她身旁的男子身上,問道:「聊完了?」

「才剛見面,我什麼都還沒說呢!」男子背著雙手笑道:「不是說好給我半個時辰的嗎?你怕我跟她單獨相處太久嗎?」

「呃?」這男子到底在說什麼啊?李歡兒不解其意地看著兩人。

「那倒不是,臣弟只是怕歡兒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讓您感到不愉快……」

承先這句話,李歡兒可就聽得一清二楚,氣不打一處來了。

「你說什……」孰料她正想抗議的時候,卻被承先伸手捂住嘴巴,那男子見狀不禁笑出聲來。

「沒的事沒的事,和她聊了幾句,我知道她是個有趣的女孩,睿親王,看來歡兒姑娘說的沒錯,有時你真的挺小心眼的。」

「我?!」承先不禁瞪了李歡兒一眼,這丫頭,居然在別人面前說起他的壞話來了?!

李歡兒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那男子見狀又是一陣笑,伸手將承先的手輕輕撥開,中間人似地相勸著。

「好了好了,承先,你也該為歡兒姑娘介紹介紹一下我了,嗯?」

承先聞言醒過神來,連忙鬆開手。「讓皇兄看笑話了……」

「哪的話,難得看到你這模樣,也沒什麼不好啊!」男子笑道。

「皇……兄?」李歡兒眨巴眨巴著眼睛。「原來你姓黃啊!」

「呃……」那男子瞪大眼,忽然噗哧一聲大笑起來。

李歡兒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承先,只見後者亦是一臉為難的忍俊不禁。

「我又說錯了什麼是吧?」李歡兒忍不住懊惱得很,承先咳了兩聲,壓抑著笑意,正色解釋。

「歡兒,這一位,其實是我的兄長……」頓了頓,他慎重地宣布答案。「也就是當今的皇上,皇上是特別來看你的。」

「啊?」這下子李歡兒又呆住了,她腦袋轉了很久才意會過來是怎麼回事。

「皇上……?」

承先點點頭。

「來看我?」

承先再點點頭。

「不……不會吧?」李歡兒看看承先,再看了看旁邊那溫文爾雅,笑意之中帶著威嚴的男子,兩張面孔如此神似……啊……為什麼?為什麼她居然看不出來?

「王爺,借我扶一下……」承先一愣,還下及反應,李歡兒竟已軟了腳,抓著他慢慢跪了下來,連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

「皇、皇上……民、民女該死……民、民女不知道是您……」她低垂著頭、鐵青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想到自己方才竟對當朝天子如此無禮,她就羞得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哎!瞧你說的,把她給嚇著了。」皇帝嘆了口氣,示意承先將李歡兒扶起來。「歡兒姑娘,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不必這麼緊張,朕不會吃人的,瞧咱們剛剛聊得不是挺愉快的嗎?」

那是因為剛剛她不曉得他是皇上啊!李歡兒無奈地想,對她而言,天子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她只是平民身分,怎麼可能有資格親見天顏?如今真人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也難怪她腿軟使不上力了。

「歡兒,皇兄很關心我們,你應該向他謝恩的。」承先輕撫著她的背。「皇兄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皇帝聞言,不住苦笑。「承先,你這不是在給朕下套嗎?」先前他只說會考慮,可還沒正式應允呵!承先卻當著李歡兒的面來這一招,不是存心要讓它成為既定事實嗎?

「萬請皇兄成全。」承先卻是豁出去,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皇帝心知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他是真要李歡兒……

輕嘆了口氣,他將李歡兒從地上扶起,面對李歡兒受寵若驚的表情,他仍舊報以微笑。

「朕很羨慕你們呢!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遇到、並且知道誰才是值得相守一生的人,這種福氣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們很幸運……」

「皇兄……」承先隱約從皇帝的口中感覺到他的真意,一時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然而皇帝卻只是徐徐轉身,向出口處步去。

「出來了這麼一陣子,想必宮中也有些騷動了,朕這就回宮去吧!」

「皇兄。」承先直覺追了上去。「這麼說,您是答應了?」

皇帝微微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通達世故的眼神中有著一股溫暖的笑意。

「千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朕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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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之後,李歡兒整個人彷佛身在夢中,心緒飄飄忽忽的,不真不實。

皇上答應睿親王和她成親,不是沒名沒分的侍妾、也不是側妃,而是明媒正娶的大房元配?!

有沒有搞錯啊?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啊啊啊……痛痛痛!」一陣劇痛自臉頰上傳來,把兀自神遊太虛的李歡兒給喚回了魂,這捏她臉頰的不是別人,正是承先。

「你幹麼捏我?」撫著臉痛叫的李歡兒,忍不住就想踹承先一腳,卻教他堪堪閃過。

「看你一臉呆樣,肯定是在想能當上王妃太好了是吧?」承先不改一貫戲謔她的本色。「看你美的,我讓你醒醒神不好嗎?」

李歡兒又羞又氣,俏臉脹得通紅。「什麼我美的,你才美呢!成天笑得像個傻子似的。」

「是嗎?」承先倒渾不介意自個兒被這麼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這樣是很正常的。」

「正常個鬼!」李歡兒自言自語了一句,卻又忍不住笑出來,承先看著她,瞼上的微笑更不自覺加深了……

就在氣氛正好的時候,德子忽然敲門進來,滿面難色。

「王……王爺?」

「什麼事?」承先收起笑容,明顯覺得德子的出現有些礙眼。

「清……清華郡王來了,此刻正在書房等您。」

聽到「清華郡主」這四個字,李歡兒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承先皺了皺眉。

「是嗎?她不在國舅府里安分待著,還跑來王府做什麼?」

「王爺……」李歡兒擔心地喚了一聲,承先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算了,我去看看吧,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說罷,承先便跟著德子走了出去,李歡兒看著他的背影,終究還是不放心地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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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清華郡主消瘦的模樣驚人,連承先看到后都暗暗吃了一驚。

「你終於來了。」她站在屋子的中央,整個人搖搖欲墜似的。

「清華……」承先閉了閉眼睛,對她,他實在不忍。「你這是何苦?」

清華郡主聞言,露出一個凄涼的微笑,讓雙頰顯得更加凹陷。「對啊……我何苦如此,我用了好久的時間想,我何苦如此……」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等一下!」清華郡主喊住他。「我是來跟你告別的,難道你連這些話都不願聽我說嗎?」

「告別?」承先愕然地看著她。

清華郡主道:「別誤會,我既不是要出家,更不是遠走他鄉,我只是想跟你說再見,想跟心目中那個我最喜歡、曾經用盡心機、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男人說再見,你已經沒有讓我愛的資格了,我不要你了……」

承先默然的聽著,這就是……她選擇的告別方式嗎?

「曾經,我那樣那樣的戀慕著你,可你到頭來卻選擇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為妻,日日夜夜,熬過來的無數個夜晚我都在想,為什麼?我哪裡比不上她?可是,後來我想通了,什麼樣的理由根本不重要,因為我根本無法接受你愛上任何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這樣愛上別人的你……已經不值得我再愛了……」

「清華……」靜靜地聽著她的話,承先終於開了口:「歡兒是個好姑娘。」

「我就不好嗎?」清華無法接受地瞪著他,銳利地逼問。

「你再好,我也只要她一個,只愛她一個。」承先坦誠地看著清華郡主。啊……可以的話,他是多不願傷害清華,他一直將她當成最好的小妹妹啊!

「就因為只能要一個,所以你就選擇拋棄我?」

「不是這樣的。」承先道:「而是只有她,能讓我發出真心的微笑,也只有她,能讓我忘了自己的身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無法自拔了……」

清華郡主心痛地看著他訴說著那份愛時的款款深情,忍不住咬緊了下唇,直至滲出血絲。

「好一個無法自拔……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無法自拔的在愛著你啊!」

承先何當日不知,但……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此話一出,清華郡主愣然,雙眉緊蹙地退到兩、三步外……

承先看著她,雖不說抱歉,但眼底卻有著歉然。「我不會要求你原諒我。」

「那是因為你沒資格!」

「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事。」承先決然地道:「我相信是人就要背負某些罪,不管是自己犯下的錯誤,或是別人給定的罪業,想要一個個扭轉導正是不可能的,畢竟我們都還有前方的路要走。因此,你怨我,我無話可說,我也不求你像從前那樣,只是我想讓你明白,在我的心中,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最親的妹妹。」

「呵呵……呵呵……」兩行清淚終是再也忍不住,自清華郡主眼中滑落,在雪白的臉龐上形成哀傷的淚流。「果然是睿王爺,即使到了這地步,還是不肯跟我說半句好話……也罷……」

雙手一抹淚,她轉身便要出書房,才抬腳跨出,就發現因擔心而跟來的李歡兒正站在廊下。

「是你……」

「郡主,我……」李歡兒記得上次見到她時,她那麼美麗、那麼驕傲、那麼盛氣凌人,怎麼才過沒幾天,竟消瘦至如此模樣?一股強烈的自責湧起,讓她不禁低頭。「對……對不起。」

清華郡主眼淚未曾停,她閉了閉眼睛,咬咬下唇。「你跟我道什麼歉?真正該跟我道歉的,是房裡面的那個人吧!」

「我……可是……」李歡兒倉皇抬起頭,發現清華郡主朝她走來,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這一幕恰巧被跨出書房的承先看到,情急大喊。

「清華,別傷了她!」

清華郡主聞言,頰上原本幹了的淚痕復又濕了,李歡兒怔怔地瞧著她,就這麼將她心碎的表情全數收進了眼底、心底……

「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這裡是誰的地盤,我明白得很呢!」清華郡主頭也不回地說完這話,仍一瞬不瞬地盯著李歡兒。

「我告訴你。」她輕聲細語地說。「別以為這樣就是美滿結局了,你就像飛進天鵝群里的一隻烏鴉,就算你再怎麼努力,也永遠永遠都不會有人認為你是只天鵝的,懂嗎?」

輕蔑地甩開她的下巴,清華郡主昂著頭走了。

李歡兒如遭雷擊似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能動作,直到承先趕了過來,發現她眼眶中薄薄的淚光。

「怎麼了?」他著急地問:「清華對你說了些什麼?」

李歡兒聞言回過神來,看到承先關心的眼神,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綻開一朵微笑。

「王爺,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她突然岔開話題,承先心知有異,但看到她笑,他也稍微放下心了。「什麼事?但說無妨。」

「教我識字。」

「識字?」乍聽見她這個要求,承先有些驚訝。「怎麼了,突然這麼說?」

「因為……我想知道你平常看什麼書……還有……」李歡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親自寫信給我父親。」

「歡兒……」承先五味雜陳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思,歡兒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更加接近知書達禮的境界,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他。「你不必勉強自己……」

「我是真心想學的。」李歡兒打斷他,毅然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生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家庭,這樣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認識你,不會連站在你那邊都覺得是對你不敬……」她伸出雙手,緊緊地環住承先的腰。「如果我要留在王爺的身邊,就非得有所成長才行吧!我不能變成王爺的負擔,是這樣吧?」

即使她是天鵝群里的烏鴉,也要做一隻最聰明、最出類拔萃的烏鴉,畢竟天鵝群中天鵝比比皆是,烏鴉卻只有一隻啊!

「歡兒……」一股強大的愛意攫住了承先,歡兒的決心與勇氣,正是她迷人的原因,他所愛的,正是這般不易摧折的堅強心靈,獲知這樣的努力是為了自己,更教他感動莫名。

「我明白了。」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承先笑擁著她。「我這先生可是很嚴格的喲,你受得住嗎?可別上到一半就逃學了呢!」

聽見他輕鬆的語氣,李歡兒也不禁有了說笑的心情。「就知道威脅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是你最棒、最優秀的學生呢?」

「這倒是……」聽到她這般俏皮的回答,承先笑開,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李歡兒見狀急道:「別這這那那的,你應該想想,假如我念書念得好了,該給我什麼獎勵才對吧?」

「還沒開始學就要起獎賞來了,哪個學生像你這麼勢利眼?」即便嘴上這樣說,承先還是很認真的想了起來。「翡翠戒指?珍珠頭釵?還是金鏈銀鐲?」

李歡兒聞言皺了皺眉。「晤……這些都不好,又不能吃。」

「你這丫頭還真是……」居然把金銀珠寶看得比食物還不值?她的個性大概到老也變不了多少,真真讓人啼笑皆非啊!

「我怎麼了我?你快想啊!別敷衍人。」李歡兒著急地低喊著。

承先見狀呵呵一笑,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不然……將你的父親,接來王府同住如何?」

此話甫出,李歡兒一怔。

她……有沒有聽錯?

猛地抬頭,卻在接觸到承先那溫柔又肯定的眼神之後,李歡兒確認自個兒的聽覺絕對正常,於此同時,她鼻頭一酸,掉下淚來。

「我……我以為……以為你……你還在氣我爹……」

承先微微挑了挑眉。「原先我還是氣他的,不過既然大家都要成一家人了,我也不能對老丈人無禮是嗎?何況,要不是老丈人使了這麼一招仙人跳,恐怕你也不會陰差陽錯的來到我身邊了不是嗎?」反正一切都歸給宿命就對了!

「你……你……」李歡兒不知該如何表達滿懷的感動與感謝,嗚嗚咽咽的,讓她連話都說不全。

承先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卻也有著說不盡的喜樂,忍不住伸出手幫她拭淚。

「哎?怎麼啦?我的提議你不喜歡嗎?那不然不要好了……」明明知道她是喜極而泣,卻仍忍不住逗她,承先雙手摟住她的腰,不改幽默本色地開了個玩笑,果不其然,這話一出,他的胸膛馬上遭到粉拳掄擊!

「唉唉唉,好好好,別打別打了!我認錯就是……真是的,這麼粗暴,還未進門就先把未婚夫給打死了,你可就撈不到王妃寶座嘍!」

「還說!」李歡兒假意怒瞪他一眼,隨即揪著承先往回走。

「欸欸欸!去哪裡?大白天的你就這麼主動不太好吧?」承先笑著大聲道,卻再度遭到未進門妻子的大白眼。

「去書房!讀書!」

李歡兒的話壓過了他的聲音,承先雖然早就料到了結果,仍不禁苦笑。

唉……他這小未婚妻可真是勤奮向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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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

王府的書房大門緊閉,送茶遞水的德子來到門外,看著外頭清風送爽,綠葉搖曳,夏日的光景是這般明朗宜人,這樣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怎麼王爺跟歡兒姑娘卻不把門打開念書呢?這樣不是光線也比較好嗎?

正在疑惑的當兒,書房裡頭忽然傳出一聲嬌斥!

「不準毛手毛腳!」

「不要在我專心的時候吃我豆腐!」

「把手拿開!」

一連幾聲怒喝之後,突然傳出啪地一聲清脆巴掌聲,力道之大,連德子都不得不摸摸自個兒的臉,光聽聲音都覺得痛起來,不過,聽到那聲音,倒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原來不是不想讓陽光進去,而是不想讓春光跑出來啊……」

自言自語了一句,德子心領神會的笑著慢慢走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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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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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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