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翌日，城堡百貨，總經理辦公室。

簡于軍早上來上班時，便發覺辦公室的氣氛不太一樣，他心想這大概是幾天前區靖槐的「抱人事件」還在發酵中吧！可是當他走進辦公室，看見區靖槐的臉后，他才明白為何今天氣氛特別不同。

「你的臉是怎麼了？腫成這樣？」簡于軍看著區靖槐俊臉上明顯的腫脹，忍不住驚異地問道。這太稀奇了，居然有人敢打他？！

「被蚊子咬的。」區靖槐一臉正經地說出一個絕對不可能且令人噴飯的回答，讓簡于軍手上的報告差點掉在地上。

「哪來這麼大隻的蚊子？居然把你叮得半邊臉都腫了？你該不會是被人打了吧？」他憋笑問著。

「你知不知道你很白目？」區靖槐白了他一眼。不過身為區靖槐多年好友的簡于軍，可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一個衛生眼給逼退的。

「少在那裡裝沒事了，所有員工可是討論得沸沸揚揚，你英雄救美的事迹加上今天這個巴掌痕，都很戲劇性欸，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簡于軍不肯善罷甘休的質問，區靖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大家是閑著沒事幹了嗎？我的私生活是我的事吧？他們討論得那麼起勁做什麼？」

「你可是黃金單身漢耶，想不引人注意都很難啊！」

簡于軍興緻勃勃，顯然心中的好奇已經快滿出來了。區靖槐知道除非自己說出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今天是不得安寧了！但一想到此事千頭萬緒，平時條理分明的腦袋突然亂成了一團，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嘆了一口氣。

「唉……我只能說，我搞不懂女人。」

厚！果然是女人，這下可有得瞧了！簡于軍連忙追問：「你指的是之前超市那個『前』員工蘇小姐嗎？」

區靖槐沒有否認，只是唔了一聲。

「難道你臉上的印子，是被她打的？！」不得了了，他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啊！「發生什麼事？你快說啊！」

區靖槐看著簡于軍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總覺得把事情告訴他是個錯誤的抉擇……不過說真的，除了于軍之外，似乎也沒別人可以談了……

「你以前都怎麼追女孩子？」

「啊？」簡于軍一愣，沒想到區靖槐會這麼問。「追女孩子？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讓她開心吧！」

區靖槐搖了搖頭。「我是說，怎樣才能讓她開心？」

「這就不一定了，每個女人的個性、喜好都不同，所以很難說。」簡于軍笑道。「不過我覺得，如果你給她一些平常生活中不曾有過的體驗，也許她就會很感動喔！而且以你的經濟能力，這應該不是問題吧！」

「不曾有過的體驗？」區靖槐聽得很認真。「比方說？」

「比如說，如果她平常只吃肯德基，你就偶爾帶她去一次麥當勞啊！」

「拜託！」區靖槐忍不住大大地呻吟了一聲。「別再提麥當勞了……」

簡于軍不知道為何區靖槐一聽到麥當勞，就變得如此激動，但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在那裡肯定有什麼不太愉快的回憶，再加上區靖槐臉上的「痕迹」，兩相對照之下，突然福至心靈，眼睛一亮。「告訴我，在麥當勞里……發生了什麼事？！」

實在沒辦法，區靖槐只好將昨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盤托出。等到他將昨天發生的事說完后，簡于軍的嘴巴也誇張地張大，簡直不敢相信從區靖槐口中吐出來的事實。

「所以……你就在麥當勞門外親了她？」這是簡于軍聽完后所說出的第一句話。

「幸好那時是晚上，沒人認出我來……」區靖槐邊說邊點頭，簡于軍先是頓了幾秒鐘，爾後便爆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肚子好痛！他嘴角好酸！誰快來阻止他啊！簡于軍完全不可遏止地槌著桌子，差點笑岔了氣。

「難怪你會被她呼巴掌！堂堂一個大企業家，居然在公共場合、眾目睽睽之下強吻女人！天啊！」

「你夠了沒有？」區靖槐賞了他一記白眼。「再笑我就把你趕出去。」

努力抑制抽搐不停的嘴角，簡于軍試圖回復鎮靜，只是聲音中仍有著顫抖的笑意。「後來呢？」

「後來？」區靖槐一攤雙手。「哪有什麼後來？她氣呼呼地跑掉了，我也只好載小桀回家。」

「小桀沒對你臉上的巴掌印，還有蘇小姐中途『落跑』有任何疑問嗎？」

「沒有，我說蘇老師有事先走，至於我……反正他對玩具的興趣比對我來得大。」區靖槐苦笑了笑。「笑也笑過了，你到底有什麼看法？我擔心她今天不來上課。」

「第一次看見你對一個人這麼牽腸掛肚……」簡于軍的神情一斂。「那位蘇小姐對你這麼重要？」

「我擔心的是，她願不願意當那個重要的人。」區靖槐十指交握抵在自己的下巴說道。

「不管對方如何回應，確認自己的感情並勇往直前才是最重要的，加油吧！」簡于軍笑了笑，留下一句鼓勵的話，便離開了辦公室。區靖槐看著他走出辦公室后，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那腫痕未消的臉頰。

「看起來瘦瘦的，力氣倒很大啊……」不自覺喃喃自語了一句。區靖槐當時是覺得，與其什麼都不做就讓她跑掉，還不如先吻了她再說，起碼能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管印象是好還是壞，但至少區靖槐這個人，肯定會在蘇曉瑤的心中生根了吧？

面對自己阿Q的想法，區靖槐的臉上終於浮出了笑意。

牆壁上的時鐘一分一秒的向前移動，顯示著上課時間快要到了，然而蘇曉瑤仍是鴕鳥心態地待在家中，一動也不動。

想起來就面若火燒啊！那出其不意的吻，一想起來就令她心跳加速，簡直快要失控了，然而最最教她不願想起的，是自己居然賞了他一巴掌！

「可是……那那那……那也不能怪我啊！」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說著沒有人聽得見的辯解。「旁邊那麼多人……他又突然欺上來……叫我怎麼……啊啊啊！」又來了！區靖槐的臉孔又像昨天一樣靠近她的眼前、整個佔據了她的腦海，教她腦袋當機，無法思考了！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蘇曉瑤慌忙接起，咳了兩聲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喂？！」

「姊！是我，家修啦！」

蘇曉瑤愣了一下也鬆了口氣。「你打來幹什麼？我要去上班了。」

「厚！人家關心你欸！你幹麼那麼無情啊！」蘇家修在電話那頭氣呼呼地大叫。「那天你在百貨公司被人架走，我很擔心的說……」

「你會擔心我？真是天要下紅雨了。」說是這樣說，還是覺得十分窩心的蘇曉瑤調侃地回了一句：「有什麼事？」

「我那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說過？你說過什麼？」蘇曉瑤茫然地問道，她壓根兒忘得一乾二淨……

「我要繳補習費啦……」

「你這死小孩……還以為你是真的關心你老姊，結果說不到五句就現出原形……」蘇曉瑤沒力地道：「要補習費可以，你現在過來接我去上班，我快遲到了。」

「這算乘機敲詐嗎？」

「搞清楚是誰敲詐誰好嗎！」蘇曉瑤吼了一句。「你一定就在附近的網咖，五分鐘內給我滾過來，聽到沒有？！」說完這句話，她也顧不得蘇家修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網咖，便把電話掛掉了，拿著鑰匙和包包直接衝到樓下等候。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便見到蘇家修騎著摩托車出現在她面前。

「真是的，也不聽人家講完就掛電話，要是我人在別的地方你不就白等了？」

「別再碎碎念了，做人要甘願，快點載我去吧！」蘇曉瑤一邊戴上安全帽、一邊跨上後座，敲了敲弟弟的後腦勺催促他。

半晌后，蘇家修終於將姊姊送到區家大門前面，看到屋子華麗的外觀，他忍不住咋舌。「哇！姊，你在這種地方上班啊？」

「對啊。」蘇曉瑤邊回答邊跳下機車。

「你又到百貨公司打工，又到這種地方來當家教，不會累嗎？」

聽到蘇家修的話，蘇曉瑤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誰害的？要不是你沒事亂花錢，我需要忙到這種程度嗎？」

「姊……」蘇家修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索性纏住她的手臂。「別這樣嘛……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啦！」

蘇曉瑤無可奈何地翻翻白眼。「最好是這樣啦！你要是沒把補習班的繳費收據交給我查驗的話，我就打電話回家，把你的事全部跟爸媽抖出來！」她實在拿這個被溺愛過頭的弟弟沒轍，每次出了什麼事情，就只會嘻皮笑臉的跑來拜託她，好幾次都下定決心不再幫他了，卻還是無法置身事外，真不曉得上輩子到底欠了他多少啊……

姊弟兩人在區家大門前拉拉扯扯的同時，一輛黑頭轎車緩緩地駛到他們前方，駕駛座的車窗在兩人面前降了下來，出現一張面孔，讓原本還在說笑的兩姊弟不禁一愣。

「是你？」蘇家修認出眼前的男子正是之前把姊姊從超市裡拖走的人。

區靖槐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對男女，只覺一股火氣直線上飆，尤其是看到蘇家修纏繞在蘇曉瑤臂上的那隻手時，更是氣到快要爆肝了！

「蘇老師。」一開口，聲音不自覺就低了八度，一股冷風從他口中吹了出來。「上課時間到了，你還在外面逗留，會不會有愧本人所支付的薪水？」

聽到他那來意不善的語氣，原本在腦袋裡面縈繞的粉紅色綺想都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蘇曉瑤推了推身旁的家修，示意他趕快滾蛋，免得待會兒被流彈波及。

「這裡沒你的事，過兩天我領了錢就會匯給你，你趕快走。」

蘇家修似乎也感覺到眼前的氣氛不太對，於是識趣地說：「喔……那我走了……」對區靖槐點了點頭后，他再度發動機車揚長而去，沒一會兒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家修一走，少了第三者做緩衝，尷尬的氣氛頓時全湧上來，蘇曉瑤有些無措地看著區靖槐，他那凌厲的眼神看得人直發窘，蘇曉瑤作勢咳了兩聲。「那我進去上課了……」

「等等。」她才剛踏進區家的院子里，區靖槐的聲音就從她背後傳來。

蘇曉瑤回過身子，試圖露出一個很陽光的笑容。「有什麼事不能下課再談嗎？我可不想讓區先生您白白支付我的薪水。」

「賺錢的確滿重要的。」她叫他「區先生」？！區靖槐冷笑，額上卻已然悄悄浮出青筋。「我一直都以為蘇老師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會這麼賣力的工作，照剛剛的情況看來，我果然猜對了。」

區靖槐那拐彎抹角的態度令蘇曉瑤聽得十分不舒服，她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區靖槐其實就是吃醋，酸液直衝腦門，讓他說起話來都不經大腦。

「我要說的很簡單，如果你早就有男友，大可在我吻你之前就告訴我，不必讓我在苦苦思索該如何向你道歉后，帶著男友到我家門前來宣示主權。用這種方法拒絕我的追求，你不覺得很幼稚嗎？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談的？」

「嗄？！」她有男友？誰啊？疑惑盤據在心頭不到三秒的時間，家修的身影掠過腦海，讓她恍然大悟兼氣沖腦門！「你講清楚啊，這樣誤會我是什麼意思？」

「我誤會你？」區靖槐只覺得好笑，覺得心中怒火若是再不傾泄而出，他恐怕會鬱卒至死。「人都已經帶到我面前來了，還想狡辯嗎？原來你的薪水都倒貼給他了？」

「你……」蘇曉瑤一時間又氣又無奈，但與其說是發怒，倒不如說區靖槐不肯信任她，甚至連求證都沒有，更令她感到失望。「你夠了沒有？！」

「不夠，還沒有！」區靖槐霸道強硬地回了她一句。他已經妒令智昏了，他敢發誓，要是那個男人還在場，他絕對會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男女交往之前本來就該把身邊曖昧不明的關係理清，我不會在意你的過去，但是我不希望未來有第三者介入我們之間。」

「你你你……」蘇曉瑤氣炸了。「凡事也不問個清楚，看到黑影就開槍！誰說家修是我的男朋友？還有，我的過去是怎樣？你又知道我的過去是怎樣？什麼都不知道就無栽贓嫁禍給別人！你們大老闆的腦袋都裝屎嗎？！」

「腦袋裝屎？」真虧她罵得出來！不過區靖槐也似乎從蘇曉瑤的話中聽出了一點端倪，他皺著眉，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錯。「那男的叫家修？你說家修不是你男朋友？」

「廢話！他是我弟！」

此話一出，區靖槐宛如五雷轟頂，整個人呆住，表情都僵硬了。

蘇曉瑤痛快地看著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愣然表情，冷笑道：「區先生，怎麼不說話？變啞巴了嗎？」

「我……我很……抱歉。」區靖槐難得地結巴了。

「不必抱歉。」蘇曉瑤很快地接在他的話尾之後說。「我不喜歡被誤會的感覺。」

「不會有下次了。」區靖槐懊惱地說。

蘇曉瑤冷笑一聲。「你說的對，不會有下次了。」

聽出她話中有話，區靖槐突然拉住她的手臂。

「你這話的意思是以後不再見我？」未待蘇曉瑤回答，他即慌亂地道歉。「向你胡亂髮脾氣是我不對，但請你相信我，這都是因為我……」

「你怎樣？」如此慌亂的區靖槐是她從未見過的，蘇曉瑤不由得頓住了。她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一向嚴肅的區靖槐竟為了她而手足無措，居然有了一絲不舍的感覺浮上心頭，但因為賭氣，她實在很難拉下臉馬上原諒他。

看蘇曉瑤怒氣橫生的模樣，讓區靖槐覺得難以啟齒，但不說又不行……ㄍ一ㄥ了一會兒，最後沒辦法，只得招了。

「我……在嫉妒……」

嫉妒？！

蘇曉瑤猛眨了一下眼睛，沒想到他真的老實說出來了！然而親口說出這兩個字后，區靖槐心一寬，整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豁出去了，接下來的話也變得流暢許多。

「沒錯，我就是在嫉妒，沒有一個男人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在自己眼前有說有笑，甚至親熱地挽著手，還能保持冷靜吧？至少我就不能。」

蘇曉瑤微張著嘴，愣然地看著區靖槐，這可比昨天聽到他意想不到的告白更讓人心臟沒力啊！

「我說的都是事實啊。」區靖槐還不忘補上一句。

「你這樣說，我也……」蘇曉瑤虛軟地一手抵在牆壁上、一手支在額前。區靖槐這人是沒有神經的嗎？總是這樣出其不意地來這麼一下。

「你討厭我？」區靖槐看著她，深深地凝視。

被他的電眼凝神一看，她的心又陡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蘇曉瑤力持鎮靜，故意忽略那足以使人休克的悸動，說話的語氣卻不知不覺地忸怩起來。「也不是討厭……就是覺得……一切都太快了……」

快到她來不及適應、來不及深思，愛情就這樣迎面襲來，偏她發覺自己並不排斥這樣的發展……

「天啊……好亂……我不能再想了……」蘇曉瑤只覺得要是再想下去，自己的腦袋一定會爆開。天殺的，談戀愛的「前置作業」都是這麼麻煩嗎？那真正沐浴在愛河裡的人每天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啊？！

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來的曖昧與相處，快速整理好紛亂的心情，蘇曉瑤緩緩地伸出手，抓住了區靖槐的領帶，然後把他拉到她的鼻子前面。

「你……」

「以前你做什麼、說什麼，我都可以不再計較。老實說，我對你不是沒有感覺，可是……最重要的一句話，我從來沒聽你說過。」

「最重要的話？」

「你要我當你女朋友，怎麼可以連『喜歡』都沒說過？」像是要考驗他的耐性，她喋喋不休。「你什麼都沒說，要我怎麼相信你？你醋勁這麼大，遇到誤會都不先聽人解釋，就把人罵到臭頭，我要怎麼忍受你？你是個大公司的總經理，而我是個連正式職業都沒有的打工族，我怎麼配得上你？你……」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雙健壯的手臂將她攬進了懷中，那力道強勁地讓她幾欲窒息！

「我喜歡你。」

一個男聲，四個字。

然後，世界旋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