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是節目的流程表,不好意思,還麻煩您特地跑一趟。」電視台的大廳,一個工作人員笑道,一邊遞過資料。

溫洛淡淡微笑,伸手接過。「沒關係,我剛好到台北,順道繞過來而已。」

「感謝感謝,到時再麻煩您多多幫忙了。」客套幾句,忙碌的工作人員離開。

拿著資料,溫洛緩步走齣電視台。某台的校園節目下個月準備到克紹錄製,流程表需先讓他過目,本來只要用傳真確認即可,他卻特地跑來了。

因他不想待在學校,待在那裡,他會想到她,整個心不停波動。所以他找著借口,不進學校,做著無關緊要的事。可笑啊,當初不屑艾文老愛藉機偷溜,如今做出這種讓人唾棄行徑的人,換成是他。

但離開學校,她的身影,反而在他腦海里益發清晰。

為什麼會這樣?他昨天甚至沒回去,直接找了問旅館投宿一夜。他沒辦法想象她就在隔壁卻碰觸不到的情景,只要憶起她選擇了別人,他的心就被妒意及懊悔狠狠啃蝕。

他們夫妻就這樣攜手離開,會重歸於好吧?他只是外人,在當年他棄她回到英國時,他就註定成了個外人。

手機響了,他斂回心神,拿起一看,上頭的號碼很陌生,他按下通話鍵。

「我是洛恩,請說。」

「……溫洛?」對方遲疑了下。

「我是。」叫他溫洛的人沒幾個,但他對這聲音沒印象。「請問您是……」

「關澤,昨天和你碰過面。」那人輕快地笑了。「你下巴還好吧?」

溫洛繃緊下顎,連帶扯動那片傷。他昨天不斷冷敷,若沒認真看,就看不到那微微的紅腫,但還是痛,只要講話或吃東西,都會痛,提醒著他。

「你想做什麼?」他沉聲冷道。

「雖然昨天是你先動手,但——我原諒你。」那語中的不悅,讓關澤笑得更開心。「別那麼有敵意,等一下,你會感謝我打這通電話。」

說得像自己是個受害者一樣!溫洛冷怒擰眉,並未回話。本想把電話掛上,但他的話,和輕鬆的語氣,成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不是青天的老公,」怕他沒了耐性,關澤沒再逗他,直接切入主題。「或許正確來說,青天沒有老公。」

溫洛倏地停住腳步。「她離婚了?」

「要是她真的結婚,姜伯父也不會氣到把她逐出家門七年,不聞不問了。」關澤輕嘆,緩緩說道:「她根本就沒結過婚。」

這個消息在耳畔炸開,炸得他腦袋一片空白。逐出家門?沒結過婚?那……她的婚戒呢?孩子呢?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小煊呢?哪個該死的男人不負責任?」他疾聲厲吼。

另一端,關澤又笑了,頗以他的氣急敗壞為樂。

「七年前,你要不要靜下心來算一下?那時青天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話永遠別罵得太快,當心罵到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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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都沒見到他,姜青天心裡空蕩蕩的,好失望。

她不斷尋找他的身影,最後忍不住了,借故詢問總務長,才知道他到台北洽公,今天都不會進學校。

他會回家嗎?讓她見他,讓她能夠碰觸他的心,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失魂落魄地來到安親班外,停好車,強打起精神,脫鞋推門走入。裡面有幾個小朋友在玩耍,視線迅速掠過,沒見到小煊。

通常是她一踏進門,小煊就朝她飛奔而來的……她覺得怪異,更接近了些,仔細搜尋,依然沒看到他。

心驚了下,她安慰自己。沒事,沒事的,可能只是去廁所了,要是有什麼事,老師會立刻通知她的。

「咦?你怎麼來了?」

姜青天回頭,看到黃老師驚訝地站在身後。

「我來接小煊,小煊呢?」姜青天不敢想,不敢想那句話里的涵義。

「小煊一個小時前已經被接走了,他說你知道。」

「他?是誰?」除了母親和白日,沒人會來接小煊,而她們也不曾在沒有告知的情況下把他接走。

「小煊的爸爸啊,他們真的好像哦,父子倆都是帥哥……」黃老師興奮得眼睛閃閃發亮。尤其是一大一小同時對她放出微笑,迷死人了!

姜青天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差點站不住腳。他知道小煊的事了?而,他不是來問她,反而默不作聲地擅自接走小煊?他想做什麼?!

看出她神色有異,黃老師終於發現不對。「怎麼了?不能讓他接走嗎?因為小煊也說他是爸比,兩個又那麼像,我才會讓他接走的……」

「沒關係,沒有關係……」她失神低喃,轉身快步走出。

一出安親班,她立刻拿出手機撥打,隨著等待的音樂,心一直在狂跳。

「小煊呢?你把他帶去哪兒?」一接通,她失聲急喊。

「他擁有溫斯頓的血統,能去哪兒?」淡淡一句,粉碎她的神智。

他要把小煊帶回英國?那是個地獄,他自己都深受其害了,竟想讓小煊也陷在裡頭?他被同化了嗎?也被那醜惡的血統思想同化了嗎?

「把他還我!你不能帶走他!」

「我在家,如果想帶回小孩,自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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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長室里,大眼瞪小眼。

艾文瞪著眼前的小孩。

剛剛洛恩突然帶這個小孩進來,不由分說地丟給他,要他好好照顧,還說這叫什麼宣的鬼東西要是有任何損傷,就唯他是問,然後就走了,讓他什麼都來不及問。

姜煊瞪著眼前的洋人。

爸比剛來安親班接他,而且還要他叫他爸比,他好高興!抱著爸比又哭又笑,後來爸比把他帶到這裡。雖然他不喜歡這個叔叔,但爸比說他有好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去接媽咪,想到以後就可以和爸比跟媽咪在一起了,他可以忍耐!

「你是……洛恩的兒子?」沉默了會兒,艾文開口。

他認出這個小鬼,就是當初在電梯遇到的那個。都是那些該死的繃帶,害他那時沒認出來,那張臉、那五官,根本就是洛恩的翻版嘛,難怪他覺得討厭!

當洛恩和他一起出現,眼再拙的人都看得出來,沒人會懷疑他們的關係。

「我爸比?」他知道,爸比是洛恩董事。

那稱呼,更是罪證確鑿。艾文腦袋一陣暈眩。

「明明有這麼大的兒子,洛恩居然都沒有講?他還能在英國待那麼久,搞什麼啊?!不會說要留在台灣嗎?有喜歡的女孩就去爭取啊!溫斯頓對他那麼差,值得這樣賣命嗎……」他氣得來回踱步,不住罵,越罵越難過,忍不住哽咽。青天說得沒錯,他們都病了,病得不知不覺。

「你別罵我爸比……」姜煊上前揪住艾文的衣角,仰起小臉怯怯看他,努力跟他溝通。「我爸比好不容易來找我跟媽咪了,你別罵他!」

艾文心被撞了下。嗚,好可愛,原來小孩也會這樣保護父母。

「欸,我們來想個辦法讓你爸比留在台灣好不好?」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艾文自顧自地和他「商量」起來。「克紹就給他了,我不要了,你們一家能夠團聚,我也能早點回英國,你說,祖母知道你的存在,會不會更氣啊?應該會吧,她不會讓你和青天進家門的,那更好,最好她氣到命令洛恩別回去了,別不說話,給點意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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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天衝進大門,死命撳著對面的門鈴。

喀噠一聲,門依然關著。她一怔,伸手握上門把,向下一壓,門毫無阻礙地被打開。

一進屋,他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他斜靠著沙發椅背,雙腳閑適交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小煊呢?」她上前,急急抓住他的手臂。

他沒回答,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帶,她失去平沖,整個人撲跌在他身上。

「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俯下頭,附在她耳旁,用近乎氣音的輕柔語調低道。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際,加上緊貼著他的曖昧姿勢,什麼焦慮慌亂都忘了,她的心跳急如擂鼓,憶起那一晚,他吻著她,在她身上造成的感覺。

不……她是來要回小煊的!

「小煊呢?」她寧定心神問道。

「在你獨自擁有他這麼多年,讓給我一個晚上,不打緊吧?」托住她的手掌開始輕緩游移,沿著她的腰際,若有似無地、挑弄似地,徘徊著,逐漸向上。

一個晚上?他不是想帶走小煊?她鬆了口氣,緊懸的心總算放下。意識到他的進佔,她紅了臉,想要掙開,卻被他用大腿和雙臂緊緊困住。

他的體溫、他的懷抱,都讓她好想念,但他的心呢?她不要只是這樣的關係,她要知道他在想什麼,要能成為他的依賴。

她咬唇,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我很愛你,我沒有結過婚,沒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她環住他的頸項,努力打開心房,對他訴說。「我那時懷孕了,我不敢跟你說,我怕你會不想要他……」

「為什麼生下他?」他輕撫過她披散於肩的長發,感覺她在輕顫,他的心,因不舍而疼痛著。

聽到關澤詳述一切,他的震驚是難以形容的。他是如此無情,就這麼逕自離去,甚至在交往時,從不曾給過她希望,她卻寧可賠上未來,不惜與家人反目,只為了生下這個孩子。

他懂得她的個性,外人所見的情景,將及不上實際的十分之一。才十九歲的她,是如何熬過來的?外柔內剛的她,默默背負了多少苦?她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是他的背離……

「他是你給我的愛,我要保護他。」她要說,讓他知道,她不要再像過去那樣把所有情緒都隱瞞起來。「如果我那時說了,你是不是就不會走?」

「我可能……會要你墮了他……」想起那時為了無情而無情的思想,他直想殺了自己。

「那不是你真實的內心!」心疼的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她埋首他的懷中,放聲大哭。他受了多少的折磨,才迫得了自己說出這種冷絕的話?越無情,越顯示他心裡的懼怕。「你只是怕,怕自己都保護不了,所以寧可選擇不愛,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我那時為什麼要讓你回英國?我該把你留在台灣的……」

她為了他哭?不輕易把情緒宣洩出來的她,竟為了他,哭得像個孩子……環住她的手臂收緊,他激動得無法自己。

「你知道我父母的事?」須臾,直到心緒稍稍平穩了,他才開口。

她點頭,哽咽得無法言語,用擁抱傳達她的不舍。

「別哭。」他低哄著,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

「理事長今天跟我說的。」好不容易,她才說得出話。「如果早知道,不管你再怎麼嫌我煩,我都不會讓你走。」

她哭得滂沱的麗容,是他見過最美的一張容顏。他低下頭,溫柔地吻住她。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被愛限制,他以為他做到了,結果,他才是那個被愛牽制最深的人。因為他的卻步,他錯過了多少?造成了多少傷害?

突然,他被推開。

「我……」她的臉,紅艷似火。「我不能呼吸了……」

溫洛輕笑,手一伸,抽了面紙給她。姜青天害羞,背過身去,擤著鼻子,努力將聲量降到最低。

他自后環住她,額抵在她的肩窩,交疊的手,置於她的胸線下方。「胃還會常常痛嗎?」

她閉起眼,感受他的環擁,輕輕搖頭。「小煊給我滿滿的幸福,胃很少痛了。」為了幸福努力著,所有的事,都不是壓力,而是助力,推著她更往前進。

「懷孕的事,一定嚇壞你父母了。」乖巧文靜的女兒,卻做出驚世駭俗的舉止。

「我不怕,或許,這才是我,是你讓我體會到自己。」她往後輕靠著他。「你呢?別再把自己藏起來了,我和小煊都需要你。」

「我已經找到了。」輕吻著她的後頸,他深深汲取她身上散發的馨香。

「溫斯頓難不了我們的。」她堅定道。

「它從來就沒有難倒我。」溫洛淡淡勾起唇角。「我一直在跟它抗衡,否則我不會到台灣念書,更不會成為我祖母又愛又恨的得力助手。」

那時會選擇回台灣就讀大學,一方面是想挑戰家族權威,他們越是痛恨這外來的血統,他越要去碰觸;另一方面,是想藉由自己的眼,多幫母親看一些她記憶中的故鄉。

直到現在才發覺,他和她都反骨,用最溫和的姿態,做著最激烈的抗爭。她未婚生子,而他,對抗著溫斯頓。

憶起之前的不安全感,他長長喟嘆。「我只是……不曉得有什麼是值得爭取的,所以就這麼維持平衡的假象。」

「現在開始,你有我、有小煊,我們需要你的保護。」她覆上他的手,緊緊握持。

「我會,我要開始顛覆溫斯頓,去爭取我要的一切。」他將她的身子一旋,吻住她,將滿腔的愛意,用細膩的吻,毫不保留地傾訴。

她回應著,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愛里。他的掌指依循記憶,膜拜著她的曲線,重新喚醒他們曾共同體驗的歡愉。

發現他的手已竄入衣內,完全包覆住她的渾圓,他想要她的慾望還毫不掩飾地抵著她,和她緊密相貼,她燒紅了臉,推著他,試圖捉回一絲絲殘存的理智。

「等、等一下……小煊呢?」她不能讓小煊看到他們這副模樣。

「艾文幫我看著他。」他環著她,身子一轉,勾起她的腳,將她抵著沙發椅背。

隔著衣料的衝擊,緊緊和她契合,她咬住下唇,只能攀住他的頸項,虛軟得無力站立。

「不行……我們沒有避孕……」她做著最後掙扎。

「小煊六歲了,我們該儘快給他一個弟弟或妹妹。」他的舌尖挑惹著她的耳垂,不斷在她頸側來回吮嚙,他知道,這是她的敏感地帶。

她的心智整個被消融了,任由他攻城掠地。

「我不懂……你那時都有做預防措施,怎麼還會……」一直深藏的疑問,浮現腦海。

「保險套還是有高達5%的失敗率,而且,」他停住,邪氣一笑。「我太強。」

「你……」哪有人這麼大言不慚的?「我還很擔心,怕你會以為我……我亂來……」

「我和小煊像成這樣,要怎麼懷疑?」他嘆氣。「我之前眼睛是瞎了不成?居然都沒發現,還要關澤說才知道。」

「原來是他跟你說的。」姜青天恍然大悟,想起他昨天挨的一拳,心疼地輕撫他的下頷。「痛嗎?」

本想說不,但看到她溫柔的眼神,他心念一轉,虛弱道:「痛。」

「我家裡有冷敷片,我去拿!」她轉身就要離開。

他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啊!他手一拉,把她帶了回來。「它只要你的吻就夠了,幫我親一下。」

姜青天怔了下,而後又好氣又好笑地紅了臉。

他居然這樣博取她的同情?真是的,簡直像小孩子在撒嬌嘛……意識到他做的舉動,她屏住呼吸,感動得紅了眼眶。他會對她撒嬌,他在依賴著她……

「不痛了……不痛了……」她輕柔地捧住他的臉,每說一句,就印下一吻,直至吻上他的唇,渴切地吻著他。

溫洛將她抱起,往樓上走去。

「給我時間,等我把溫斯頓這裡的事處理好了,我會帶著你回家,跪求你父母的原諒。」

「嗯……」她閉眼,臉上滿是幸福。

只要他願意去愛,多少時間她都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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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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