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漾情依約來到大門口,遠遠就看見馬克溫站在公司外的噴水池前,她便朝他揮了揮手。
怎麼他像完全沒看見她地?而且頭還一直往後看,彷彿以為她是和他後面的人打招呼。
直到走近他面前,他還是一副不認識她的模樣。
"馬大哥,你怎麼了?為什麼見到我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你是漾情!?"他不可置信地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番,繼而大笑起來,"你……這模樣……老天,是總裁命令你這麼穿的嗎?"
"不準笑!"她像茶壺似地叉起腰,佯怒道。
"你這樣子真的教人不敢恭維。據我所知,他的身邊全都是美人,怎麼可能容忍你這副尊容出現在他面前?"馬克溫忍住笑,卻有些私心地希冀漾情的美麗只為他一人綻放。
"他是不能忍受,但是我的智慧打敗了他好色的眼光,所以他就縱容我了。"她自信地撇撇嘴。
"天啊;你這是在說天方夜譚嗎?我們老闆可不是個任人牽著鼻子走的牛。你這麼拍捧自己,會不會有點自信過了頭?"
"總之,今天中飯之前,他都沒有再挑剔我的穿著。"
"你還是小心點。"建議之後,他打探地問道:"那你為什麼想打扮成這模樣?"
她頓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說實話,"我只是想以智取勝,所以,遮住我的容貌是最好的證明方式。"
"證明之後呢?"他提出了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那……那就可以高枕無憂地支領高新度日啊!也許有一天,我也可以長期認養一些需要幫助的孤兒。"這一直是她的心愿——受之於人,施之於人。
這時,馬克溫有感而發地說:"你是個好女孩,將來誰娶了你,是那個男人最大的福分。"
"誰嫁給你,也是她最大的福分,馬大哥。"她衷心地回道。
"那我們倆在一起,不就是福上加福?"他半真半假地調侃著。
"我是烏鴉,不能害你。"她想起金皓天早上的比喻,指著自己一身黑的造型。
"哈——不開玩笑了。吃飯吧!"他秀出手中的牛皮紙袋。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問。
"我親手做的午餐,有海苔鮪魚壽司,還有一杯美容果汁,好使鳥鴉變天鵝。"
"你好過分哦!"笑罵聲的背後,心頭卻浮現一陣溫暖及難安。
馬大哥……太好了,好得讓她感到羞愧。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心已容不下金皓天以外的男人了。
"走吧!我們到那邊的涼亭吃。"他體貼地建議。
"嗯。"
"對了——"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語氣也變得重起來,"媒體上說,你被帶走的那是為金皓天慶生,是嗎?"說話的同時,他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
水漾情宛如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冷水似地,震驚不已。
"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他忽然像是明白什麼似地,焦慮地追問。
她不語,心海如波濤,難以平復。
她的不語卻讓馬克溫誤會了。
"我要殺了他!"斯文的他突來的激動,讓水漾情錯愕不已。
"不要。他——沒有對我做什麼。"就算做了什麼……她也不打算追討。因為那種轟然炸開的情愫,已不在她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
簡單的說,她無法不受他的影響與吸引。
"真的沒有?"他質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她咬牙,抵死不承認。
"漾情,你知道,像他們這種雲端上的男人,是不會認真的。我怕你受傷害,千萬小心,好嗎?"
"我明白。母親的教訓、孤兒的身世,在在提醒我要好好愛惜自己,我不會重蹈母親的復轍。"她信誓旦旦地說。
"希望你不會怨我管得太多。"他也察覺自己剛才的態度,已超過哥哥的角色。
"不會。你是我最信賴的人,也是我的好兄長。"認真而誠摯的神情,也夾著不容跨越的堅持。
馬克溫兀自低嘆。頃刻間明白,任他如何愛她、保護她,他永遠不會是她選擇的對象。
至於芳心何屬,已非他能左右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男人負她。儘管這個人是金皓天也不成,除非他拿真心來換!
金皓天……漾情的認養人也姓金,據他了解,漾情從小就一直在收集他的消息,甚至他的新聞……
這個"金大哥"會不會是金皓天呢?
畢竟一個人想登上美國的新聞版面下是這麼容易的,他只依稀記得童稚的她曾在他面前說,她的金大哥是個很有名的人!會是他嗎?
到口的問題,卻在看到一雙儷影時中斷——
金皓天與黃愛琳雙雙走在金氏大樓外的庭園,而水漾情也在下一秒鐘瞧見金皓天。
她的臉色登時慘白,臉上寫著絕望與沉重。
是他,就是他!馬克溫下著定論。那是一種男性的直覺,這個男人絕對就是讓漾情花容變色的男人!
但可惡的是,他竟公然和另一個女人狀似親密的出雙入對!
金皓天收到那抹不友善的波光,於是朝他們瞥了一眼。
不看還好,一瞧就讓他怒火衝天!
這個男人竟然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吃中飯!前天他才和漾晴親熱的離開蒂芬妮,今兒個卻帶她來此用餐!而這個"她"好巧不巧就是"他的人"——水漾情。
可惡!這毛頭小子,到底想一腳踏幾條船?
他雋冷地走向馬克溫,"你怎麼對我身邊的女人都感興趣?"
馬克溫一怔。
他身邊的女人?
有沒有搞錯?他竟然敢這麼質問他?
"你以什麼立場來質問我?如果你這麼論斷我,那麼請看看自己是否毫無瑕疵。"馬克溫將目光指向金皓天身邊的黃愛琳。
"我比你好,起碼是和同一個女人用餐,但你卻不是!"金皓天的話寒意十足。
"哈!"馬克溫知道他誤會了,但不介意他繼續誤會下去,"關於這一點,我只能說一定是你沒有好生對待'她們',所以她們才會棄你擇我。不過,我也該感謝你把機會讓給我。"馬克溫不輕不重地丟下話。
但這已在金皓天的心上劃上一刀,痛,已無法避免。
"滾!我不要在這塊土地上看見你!"他動怒了,為了"他的女人"動怒了。
"憑你?這是金氏集團!只有金皓天才可以支遣我。"
"原來這是金氏集團你也知道啊!"他突而冷笑。
水漾情一見情勢一發不可收拾,連忙將馬克溫拖走,"馬大哥,我們走吧!"
馬克溫不明白她的眼神為何如此惶惶不安,但他沒多問,只是冷冷掃了金皓天一眼,便與她走到公司的對街。
"他是你心頭一直記掛的人對不對?"他終於問出口。
水漾情不語,但卻淚盈於眶。
"我剛才太過分了點,但我不容任何人欺負你,就如小時候一般。你永遠都是我的——家人。"他忍住悲痛地說道。
他失去的何止是"家人",還有"佳人"啊!
因為,她現在已鮮少和他吐露心事了。
"馬大哥,我——"
"我明白,你別說了。"他實在不忍再逼她。
"讓我說。是他,就是他。明知配不上他,還痴心妄想。"淚如泉湧,無法遏抑。
"是他配不上你!你美麗、善良、聰慧。你——"
"我窮,他富有;我是孤兒,他是富家子。"她辛酸地說。
"漾情——"他好心痛。
"他就是金皓天,金氏集團就是他的。剛才我們踏的那塊土地,正是他所擁有的,而他也是你我的老闆。"
她的眼神飛到那棟巍峨的帷幕大樓上,方寸之間興起萬丈狂濤……"難怪他剛才會說——"她是他身邊的女人。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下午上班時間一到,水漾情就趕回辦公室工作,而金皓天也於二點回到他的辦公室。
她一見他,機械性地道:"金先生,您回來了。"
他僅以"嗯"一聲回答。
兩個人頓時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她打破尷尬,主動走向他,"這是中午股市的分析報表;另外,還有精算部門研究股市的相關資料。"她拿起一份資料放在他的面前,又道。"我存了一份備檔在您的電腦中。"
"嗯。"一聲悶哼后,辦公室又恢復冷寂。
※※※
水漾情不知該繼續站在原位,或是退下。因為按常理,他們此時該坐下來研討今天購股或是售股的得失,再研議明日的動向。可是,他這一聲"嗯",讓她不知該如何因應,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他的指令,也等待他的心平氣和。
這時,他終於開口了。"你坐下吧,我們開始工作。"
接下來的三個鐘頭,他們除了討論各項數據與關事宜外,幾乎沒有一句題外話,似乎中飯時的那段插曲,不曾發生過。
五點鐘一到,公司獨特的下班鈴聲輕輕響起,他倆這才驚醒過來。
"你——該下班了。"他冷聲道。
"那下面的討論——"其實精算師的工作沒有所謂的下班,何況,他們並未談到結論。
"明天吧,我不想你一來上班,就被嚇得逃回老家。"他似假還真地道。
"我不是這種人。"她堅定地說。
"那你是哪種人?"他於是打蛇隨棍上,要引起另一段話題。
她先是一驚,繼而啞口無言。
"有很多問題,因為身在其中,根本看不清楚。"他一語雙關地道。
"金先生,您——想說什麼?"她知道他的話中有話。
"你真的想知道?"他放下餌,誘惑她。
明知是陷阱,她還是跳了進去。
正如她愛上他!一樣的痴與傻,卻心甘情願。
"我想知道金先生的真正想法。"水漾情直接而毫不猶豫地說。
她的這個表情、這種堅持,瞬間震懾住他。
有多久,他不曾碰過這種——不畏一切的"對手"!?
除了他的四個死黨,和那抹黑色的纖影,他不曾有過那種震撼。
這種熟悉的感覺,竟在這個女人身上發現?
她為什麼在某些地方與漾晴有些類似?為什麼?"我在洗耳恭聽。"她堅決地再次催促道。
不容他多想,順口而出。"你愛那個小子嗎?"
"哪個小子?"
"裝傻,就不是我選的精算師。"他提醒她。
"為什麼這麼問?"她輕喟道。
"因為,如果你不愛他,問題就不存在。但若愛,問題就恆得探討。"他沉穩地說。
"那我可以不回答問題,直接聽您的建議嗎?"她問。
"你果然符合精算師的資格。不過,卻漏算了我的時間及利潤。"他故意刁難她。
"金先生——"她的確沒有計算到他的感受。
"好吧!算是我給新進員工的福利。"他詼諧道,"如果,你真愛那小子,就要小心點。因為,這個男人正如我中午所言,腳踏兩條船。"
馬大哥腳踏兩條船?
"前幾天,我看見他和另一個女孩在海邊公園散步,而且——很親密。"他又道。
他誤會了!
那個人正是她啊!但他們沒有很親密,只是很熟稔罷了!
金皓天瞧見她遽變的臉色,以為她大受打擊,又補了句:"你好好想想,自己小心點。"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
其實她覺得,要說腳踏兩條船,他比較符合。
自她對他感興趣以來,所收集有關他的剪報、資料,除了讚譽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就用他的情事教人目不暇給了。
以前每當聽聞他與其他女人的名字擺在一起時,心頭叫有一點點的悶痛,一直不知所謂何來。今天才知道,原來那正是——嫉妒。
她嫉妒那些能登上他"花名冊"的女人,也為那些昨天黃花感到悲哀,更為今日在名單上的女人擔憂。
因為,她們也有可能成為明日黃花。
但最可悲的要算她這種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的女子。因為她的思念與付出是對方所不知的,更遑論其憐愛。
"我言盡於此,只希望你的金頭腦,能為你找到非鍍金的真金愛情。"話落,他旋即按下對講機交代秘書。"替我聯絡按摩師,請她今天來我家。"切斷電話后,他整了整西裝,準備離開。
他現在很想見漾晴,那個如謎樣的女子。
就在這時,水漾情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不敢接。因為,她知道這通電話一定是金皓天的秘書打來的,一接聽,就會穿幫了。
他止住了腳步,意味深長的問:"為什麼不接電話?"
"因為——"她一時辭窮。
"該來的還是會來。"他若有所指地道。
"上班時間,不直接私人電話。"她胡亂掰個理由。
"已經下班了。"他又逼近。
鈴聲持續響著……
她只好接聽,而他也沒有走開。
"喂。"如她所猜測是他的秘書,她只好簡短地應答:"好,我會準時過去。"
收了線,發現金皓天那雙魔魅的眼,盛滿了失望的複雜情緒。
"看來你沒有用你的金頭腦去回絕鍍金品。"他指責道:
"也許。"她丟給他一個模稜兩可的答覆。
"你——簡直無藥可救!"他憤怒地冷道,不知為何動怒;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幹嘛替她擔心?
是牽怒那個男人?還是因為那個男人對漾晴狀似寵溺,繼而又對他的"員工"示好?
他到底是對水漾情的表現失望,還是惱怒那個男人的不忠?或是怨恨他搶了自已圈選的女人?
也許真正的答案是——
他在意漾晴!在意她到了不容他人分享的地步!
這難道是……
不,不是!
他從沒有愛過一個女人。
他喜歡美人,也享受她們帶給自己的愉悅;他也願意討一些值得喜愛的女人歡欣。但他從不愛她們!
他愛財富、愛名利!
他……不可能愛一個女人!不可能。
儘管他否認,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念漾晴,想見她,甚至想好好珍愛她。
這難道真的是——愛!?
水漾情望著他不知是怒還是迷惑的俊臉,朝他說著只有她自己聽得懂的話。"是的,這是我欠他的。"她說的"他"不是馬大哥,而是金皓天。
而他卻以為她與馬克溫牽扯不清。
雞同鴨講的兩個人頓時陷入沉默,最後金皓天幾乎是在負氣的情況下,拂袖而去,"隨你!"
門合上了。
她頹坐了下來,淚在眼眶中打轉,試圖找到出口,卻在她百般壓抑下,不得所終。
這……好像她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