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方韶茵拉長著頸子望向綿延無盡頭的車后燈,原本樸實寧靜的屏東被這一長串紅光,照得熱鬧滾滾。
「會塞很久吧?」她放棄般地靠回椅背。
「不會,大概再二、三十分鐘就到了。」他輕拍她放在膝上的小手。「肚子餓了沒?後座的餐盒裡有壽司。」
「壽司?!」她正餓得前胸貼後背,一時欣喜轉頭看他,黑暗中只見他像貓一樣發亮的雙瞳,心一緊將視線收回。
她踢掉鞋子,爬到椅墊上,開始尋找他們的晚餐。
前座只見圓潤的臀部高高翹起,主人渾然不覺這姿勢有多誘人,沈博奕雖然極力剋制,但還是忍不住從後視鏡偷望了幾眼。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我來拿,你坐好。」
「你告訴我在哪個袋子,怎麼那麼多東西?」她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他一扭頭要告訴她時,就無法不「順路」看到會讓男人抓狂的優美曲線。
「你再不坐下,信不信我在吃壽司之前會先吃了你。」
「咦?」方韶茵納悶地掉過頭看他,再扭個二十度角,瞥見他視線的終點,臉一紅,咚咚咚地縮回座位上。
「色狼。」這個時候,大野狼和小紅帽將共處一夜的危機意識才冒了出來。
沈博奕無辜地苦笑,伸出右手朝後方摸了摸,提出一個方形竹編提籃,遞給她。
方韶茵接過竹籃擱在膝蓋上,沒打開,而沈博奕也沒再開口。
她突然覺得尷尬,一種帶著桃色的曖昧回蕩在空氣中,像要一觸即發。
答應他來墾丁是不是太輕率了?經過上次在夜晚海面上的經驗,方韶茵發現她似乎缺乏足夠的理智與他的調情技巧抗衡。
她暗自警戒,如果他色心大起,她就用高中學過的擒拿術,扭斷他的祿山之爪,然後,將他五花大綁,丟到大海里餵魚。
沈博奕完全不知身旁兇手的意圖,專心致力於辨別兩年前走的那條岔路,避開車潮彎進一條兩側都是平房的小路。
不久,路漸寬,拉下車窗可以聞到海水特有的鹹味,遠遠彷彿還可以聽見海潮。方韶茵前一刻警戒的情緒已隨著那一長排被甩開的車陣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按捺的興奮。
「這是到墾丁的捷徑嗎?你怎麼知道的?YA!前面都沒有車!」
她開心地注視著車燈采照的前方,期待愈來愈近的汪洋大海。
只是,五分鐘過去,前面雖然沒車,但是,也沒有路了……
「死巷?!」一排豪華別墅出現在眼前,咸空氣和海潮聲都是幻覺,因為……「你走錯路了?」她驚呼。
方韶茵哭喪著臉,揉揉坐了六、七個小時的屁股。「好累喔——不管啦!我要下車,我們就坐在人家門口看流星好了!」她像個要不到糖果吃的小孩,耍賴著。
沈博奕笑著打開車門。「好主意!應觀眾要求,那我們就坐在人家門口看流星。」
「你說真的?」方韶茵看著他從座位後面搬出大小包類似行李的帆布袋,急急地想攔住他。「這樣好嗎?萬一主人回來,以為我們是小偷,報警抓我們怎麼辦?」
「我會向警察大人求情,把我們關在同一間,睡不著我們還可以聊天。」
哼,吹牛,假鎮定,男人懂事之後,就剩那張嘴,千年不爛!
「走吧!壽司盒帶著。」他牽起她的手,往別墅旁半人高的鐵欄杆走去。
他先將一袋一袋的行李搬過去,然後身體一躍,輕鬆跳過欄杆。
「來,我拉你過來。」
「真的要私闖民宅?」她猶疑地問他。發現跟這個男人在一起,要有非人想法和過人膽識,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他嚇死或害死。
她將手交給他,認清事實后,她的心也橫了,牙一咬就跟了他,現在只能大嘆回頭已太難……
大不了,兩人雙雙登上明日早報,然後,從拘留所被抓回台中老家,禁足一個月。
跳吧!
她眉間輕皺又舒開,無奈后又釋懷,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看在沈博奕眼底只覺可愛無比。
那跳躍的動作輕盈優雅,手長腿長,身體躍過後,及腰的長發在空中飛揚,劃下一道完美的弧線。
令人驚艷!
在他還沒回神時,她已經幫忙提起幾個小袋子,走在前頭。「喂,主嫌,走了呀!」
「你剛叫我什麼?」他追上她。
「你是主嫌,我是被迫的共犯,被警察大人逮到的時候,記得這麼說。」
「我會說我們是對亡命鴛鴦。」
「呸!呸!呸!誰要跟你做鴛鴦。」她長發一甩。在放開一切顧慮束縛后,心情突然太好。
「你不知道男人的心也是肉做的嗎?刺久了也會痛的。」他再次哀鳴,抗議她的無情言語。
「我只知道花心的男人沒有立場喊痛。」
沈博奕苦笑,又是這套「花心論」,他究竟什麼時候花心了?這三個月,他明明連路邊的野花都沒聞過,整顆心都掛在她身上。
「哇——是海?!」繞過別墅停車場往後院走,沙灘就突然躍進眼帘,方韶茵驚叫著往前沖,一邊拚命向沈博奕招手。「快來——是海耶!」
見她如孩童般開心的笑顏,他心中莫名湧上一種滿足感。
他卸下肩上的行李,架起高倍望遠鏡,鋪好野餐餐巾,將準備的食物和水擺好,方韶茵已經跟浪花你追我跑地玩了幾趟。
他支著下巴,遠遠看著她嬉戲的身影。三個月來,他對她的好感只增不減,只是這個多變的女人,總讓他有種摸不著頭緒的感覺。
像是兩人已有默契,正在談一場成人式的戀愛,但是,當他想再往前踏一步時,她卻永遠與他保持一步之遙的距離。
她是聰明的、狡黠的、滑溜的,帶點小小心機與壞心眼,卻又是可愛的、迷人的,有種熟女的嫵媚與小女孩的天真直率,緊緊抓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視線。
【第七章】
其實,流星並沒有像下雨般的一顆一顆接連墜下。方韶茵右眼抵著高倍望遠鏡,久到想打瞌睡,才看見隱隱兩道光線劃過,而且,她還嚴重懷疑是不是因為眼花的關係。
「不看了。」她倒回野餐巾上,學沈博奕躺在地上仰望天空。
其實,南台灣的天空,不知道比污濁的台北澄澈幾百倍,滿天都是星星,光這樣抬頭看,就覺得好美,值回票價。
「過來。」沈博奕抬起手臂繞過她的後頸,讓她當枕頭靠。她也順其自然,享受他體貼的照顧,但仍認為自己清楚危險的界線在哪裡,不會因為浪漫的氣氛而鬆懈,泄漏心底對他的情愫。
兩人靜靜地望著星際,許久沒有交談。當方韶茵發現沈博奕的視線從天空轉向她時,空氣中傳來的危險電流讓她開始慌張,她不安地悄悄挪了一下位置,好避開貼著他的身體所帶來的窒息感。
「你車子擋在人家車庫前,我們又這樣正大光明地躺在人家後院的沙灘上,會不會太明日張膽了?」她側過臉看他。
在這麼氣氛美、情調佳的時候,方韶茵問了一個十分殺風景的問題,沈博奕哭笑不得。她太敏銳,也太狡黠,時而溫順得猶如小女人,卻總在氣氛正熱時急踩煞車。她不是天真得不懂男女之情,反而是因為了解得太清透,才能如此巧妙地維繫兩人之間的距離,明明很靠近,卻始終隔著一層透明玻璃。
當然讓人感到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