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韓少氛夢到自己置身於一處世外桃源,溫暖的和風吹拂著她的臉頰,還有個暖烘烘的大太陽供她吸取熱能,讓她感覺相當舒服,捨不得從夢中醒來。
伸了個懶腰,換了個姿勢,韓少氛正想尋找一個更舒服的位置繼續這美好夢境,手指卻不經意的碰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閉著眼睛蹙眉,摸索著那面「銅牆鐵壁」,在手指摸到一片粗糙帶刺的地帶后,瞬間睜開了杏眼,驚呼一聲的趕緊縮回手。
「早啊!」朱毅文聽見她的聲音后,對著她綻放魅惑的笑容。
韓少氛尷尬的撐起身子,僵笑地道:「呃……早。」她趕緊坐正身子,從他的懷中鑽出來,並且拿起掉落在沙發旁的襯衫迅速穿好。
老天,原來剛才那些不是夢,那些溫暖的風和暖烘烘的太陽,全是他的呼吸及體溫所帶來的幻想,她還不知羞怯的亂摸他的胸膛,甚至游移到他的下巴,真是丟臉死了。
搔了搔頭,看了一下四周,目光再移到桌子上的手電筒,昨晚的記憶霎時全部湧現。
韓少氛撫著自己的雙唇,感覺嘴裡似乎還殘留他所帶來的味道,令她不由自主的伸出舌頭濕潤兩片乾澀的唇瓣。
她臉上布滿紅霞,怯怯的瞄了他一眼,只見他仍是坐著微笑,臉上並沒有異樣的表情,不知道他還記得昨天所發生的事嗎?
當她還在懷疑昨晚之事時,朱毅文突然傾身靠近,並且將她壓躺在沙發上。
「毅……毅文?!」韓少氛訝異的眨眼,還沒搞清楚狀況,他的灼熱雙唇已封住她朱毅文就像是個饑渴的野狼般,不停的品嘗它的美味,並且以舌挑開她的唇瓣,輪流吮著他的雙唇,讓它們呈現紅腫濕潤的模樣。他的舌頭在她嘴裡靈活的翻動,讓她再度體驗驚心動魄的狂野之吻,證明昨晚的舉動絕對不是一場春夢。
「唔……」她全身發熱,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朱毅文感覺到彼此的呼吸轉為急促后,才慢慢的放開她。他知道她還趕著準備上班。
所以並沒打算現在就又要了她,他只是要讓她清楚的知道昨夜絕對不是夢幻,他也不會只是玩玩而已。
他含笑地問:「現在你還在懷疑昨晚發生的事嗎?」
韓少氛逐漸恢復神智,她眨了眨眼,空白的腦子很快的出現驚訝的訊息。「你怎麼知道我在想這件事?」
他微笑的望著她,聽她錯愕的口氣,可以想像得到她訝異的神情。「我猜的。」
她半信半疑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最後寧可相信他真的料事如神,也不願懷疑他是隨口扯謊。「你好厲害,這樣也猜得到。」她不好意思的挪動身子,拉了拉襯衫領口,這種曖昧的姿勢令她覺得呼吸困難。
「是你的心思單純,太好猜。」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臉,然後又笑著說:「我敢說你現在一定滿臉通紅。」
韓少氛先是心虛的摸著自己的臉,而後又狐疑的看著他,「你這也是猜的嗎?」
他搖搖頭。「不,我是依你臉頰的溫度推測的。」
韓少氛尷尬的摸著自己微燙的兩頰,想不到自己的事都瞞不了他,即使他現在看不到,也可以準確無誤的猜中她心裡在想的事。說實話,他現在除了眼睛看不到之外,幾乎和一個正常人沒啥差別,有時他的敏銳度及觀察力甚至還遠超過一個完全正常的人。
她突然覺得他好可怕,思維細膩得足以透析一個人,使人在他面前宛如赤裸裸的,沒有一件事情可以逃過他的眼睛。
「我……我要準備上班了。」她輕輕的推開他,然後急忙逃離他的身邊,不敢再與他如此接近,生怕自己的所有心事都被他看透。
朱毅文將身體微微往後傾,在感覺到旁邊的位置頓然空出后,他竟有種空虛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拳。
韓少氛回到房間將衣服穿妥之後,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頻頻深呼吸,試著穩定自己的心情。
昨晚的激情讓她腦子裡亂烘烘的,偏偏此時她又想起父親昨天說的那些話,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
兩百萬……她該如何解決這項難題呢?如果真如父親所說,地下錢莊在父親拿不出錢還債后便要將她押進酒樓去,那她豈能待在這裡坐以待斃?可是若真要逃,她又能逃到哪兒呢?
韓少氛苦思不得對策,索性用了甩頭,決定暫且不去煩惱父親的事,還是認真上班賺錢比較實際。
她將頭髮盤在腦後,整整身上的衣服后才走出房間。望了客廳一圈,她沒看見朱毅文的蹤影,只聞到濃郁的咖啡香,伸手將客廳的電燈打亮,正好瞧見他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昨晚你喝了不少酒,來點咖啡,可以提神。」他站在原地,抬起手等她自已接過杯子。
她看著他手中的咖啡,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才走過去接過馬克杯。昨晚她確實喝了不少酒,而現在的她的確需要一杯咖啡來讓腦子清醒一下,只是沒想到這些小細節他都注意到了。
接過杯子之後,她轉過身,坐在沙發上小口的飲用著。
「昨晚為什麼跑去喝酒?」他坐在椅子上,抬頭望向她的方位。
韓少氛愣了愣,「沒什麼,只是同事提議,就一塊兒去小酌罷了。」
朱毅文劍眉微挑,「你的口氣很沉重,有心事嗎?」
韓少氛訝異的抬睜望向他,最後苦笑起來,「我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朱毅文唇畔逸笑,將杯子擱在桌上,「說來聽聽吧,或許我幫得上忙。」
韓少氛苦笑著搖頭,「算了,我自己都想不出法子了,你又怎麼能幫得上忙?」
「是錢的困擾嗎?」
她再次楞住,難道他真的有猜心術,連她的口氣都聽得出來。「甭問了,多問多困擾,不知道還比較好一點。」
「多少錢?」
「不是說別問了嗎?沒什麼好問的。」她不想提及這種丟臉的事,所以站了起來,準備上班。
「一百萬?」她愈是拒絕,他愈是問得深入。
韓少氛看著他執著的神情好一會兒,最後嘆了一口氣,沉重的回答:「不,兩百萬。」
朱毅文聞言,濃眉皺一下都沒有,只是又追著問:「債主是誰?」
韓少零對他平靜的態度感到一絲狐疑,要是平常人聽見她的麻煩,早丟下一句「再聯絡」就閃得遠遠了,想不到他竟然還四平八穩的坐在位置上。「我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知道他是一間酒樓的老闆,好像叫『翠玉樓』吧?」
「『翠玉樓』?」朱毅文揚起了眉,提高音量地求證:「你確定是『翠玉樓』7」
韓少氛苦笑的撇了撇嘴,「我爸親口告訴我的,我當然確定。」
朱毅文感到有些錯愕。「翠玉樓」是他旗下的酒樓之一,想不到她的債主竟然是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在店裡的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千頭萬緒頓時困惑住他,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韓少氛見他垂眸深思的樣子,以為是她的事讓他陷入兩難的局面,「我的事你就別管了,現在的你應該想一想自己的事才是。」
原本低頭沉思的他眼瞼閃動了一下,抬起頭面無表情的望向她。「我自己的事?」
「對啊,難道你都沒有想過要醫治自己的眼睛嗎?」
朱毅文俯著頭,深吸一口氣后才打破沉默。「怎麼會突然說到這個話題?」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很突兀,只是這番話她擱在心裡好久,如今也是該講明的時候了。
抿了抿唇,低頭輕輕轉動著手中溫熱的馬克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恢復視力,回到以前普通人的生活,因為跟我這種人住在一起,是會有麻煩纏身的。」
朱毅文諷刺的笑了起來,「我根本不在乎麻煩纏身。」
「是嗎?」地欣慰的笑了,即使這只是一句安慰的話,仍是令她感動不已,「不管如何,接受治療吧!藍醫生說過你只要肯開刀,恢復視力的機率很高的。」
聽著她熱切的聲音,朱毅文沉默的垂下臉,他清楚知道自己的手術勢在必行,已經不容他再如此逃避下去。自從失去光明后,他成天都在思考相同的問題--活了二十九年的他,名氣及財富全都有了,為什麼還會覺得空虛不已?
原因就是他無法掌握生活的方向,所以才不想要面對現實。他知道自己在恢復視力后,又必須回到以前鎮日爭權奪利的日子,因此才遲遲不肯接受治療,不願暴露身分。
不過,現在的他似乎已經沒什麼好猶豫不決的了,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一個重心。少氛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驚奇,一個新的開始,她的出現令他飄浮不定的心找到歸屬,整個人沉澱下來。
韓少氛見他低頭垂眸,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朱毅文抬起頭對著她,心裡突然又產生猶豫。少氛若是知道他的身分,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與他在一起?而他在視力恢復后,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可以輕鬆的和自己喜歡的人單獨相處?
他突然有股恐懼感,生怕目前的一切會消失。若真會如此,那麼他寧可永遠保持現狀,無奈現實讓他無法逃避,黑道這條不歸路在踏入后就永遠無法抽身,他清楚明白現在安逸的生活只是短暫的,最後他還是必須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重新冠上「冷麵朱子」
的別號。
朱毅文閉上眼睛,撫著額頭,「開刀的事,你再讓我好好想一下好嗎?」
韓少氛看著他如此難以抉擇的表情,知道他大概是有什麼難處,她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蹲下,然後伸手握住他的大手,淺淺的微笑說:「沒關係,你慢慢想好了,我不勉強你的。」
朱毅文回握住她的小手,報以微笑。「嗯,謝謝。」
他的臉上掛著微笑,心中卻苦澀不堪。
回想起自己的身分,以及與少氛之間又是情人、又是債主的複雜關係,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可以得到少氛的諒解,少氛又怎麼可能會了解他的無奈呢?
朱毅文面對沉默的空間好長一段時間,而後終於伸出手拿起話筒,摸索著撥號,漠然等待電話那頭的人接聽。
「喂,誰啊?」話筒里傳來保鏢小陳夾帶著睡意的聲音,像是才入眠似的,口氣相當不耐。
朱教文口氣平淡地回答:「是我。」
「朱子?」小陳猛然清醒,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抱著話筒大聲說:「你平安沒事啊?」
「我應該有事嗎?」
「不不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小陳用力的搖頭,然後放肆的大笑起來,「哇哈哈,天哪,我實在太高興了,你終於出現了。」
朱毅文對小陳欣喜若狂的表現感到莞爾,看來他消失的這段日子,一定讓弟兄們忙得焦頭爛額、不知所措。
小陳停下狂笑,問起重點,「對了,你現在人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接你。」
「不,我現在還不想出現,等過一陣子再說。」
「朱子,你還好吧?」小陳聽見他的話,感到一絲不安,「自從你意外掉入海里,大夥急得差點沒把海水抽干。接到你平安無事的消息實在太好了。」
「我沒事,抱歉讓大夥操心了,你告訴大家,等我休息夠了,自然會再出現。」朱毅文沒把自己失明的事說給小陳知道,因為這事只會鬧得弟兄們惶惶不安,所以他不打算說。
小陳搔了搔頭,「休息一下也好,反正最近店裡也沒啥大事,我應付得來的,甭擔心。」
說到店裡的事,朱毅文立刻想起這通電話的主題。「小陳,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咱們兄弟里而是不是有人在從事地下錢莊的工作?」
小陳濃眉皺了起來,原本爽朗的聲音也變得吞吞吐吐,「呃……是有這事沒錯朱毅文聽見小陳承認后,劍眉擰緊,「我才不在幾天,底下的人就全反了,竟然敢開地下錢莊賺取暴利?」他的聲音很平很穩,卻有十足嚴厲的警告意味。
小陳連忙解釋:「朱子,你別生氣,你也曉得咱們弟兄鬼主意一大堆。當初他們向公司拿資金開戶時,我就有勸過他們,不過他們說這種方式利潤高、風險小,而且又不犯法,我總不能擋自己的兄弟發財嘛!」
朱毅文閉上眼晴,深吸了一口氣。小陳的話沒錯,只是這次受害的對象偏偏是少氛的父親,他無法坐視少氛因為債款而成天睡不安枕。
小陳可以感覺到他沉重的心情,整個人不由得緊張起來。「朱子,咱們做這行的,真的很難生存,你又不准我們販毒,又不准我們走私,大夥也都聽話不敢去碰那些事,所以現在弟兄們除了放高利貸之外,還能掙什麼利潤呢?」
朱毅文對小陳的解釋沒有興趣,只是眉頭緊擰,又追問:「欠債人中有個叫韓大宇的,你可知道?」
小陳偏頭想了一下,馬上記起這個貪得無厭的老頭,「當然記得。這老小子說什麼他的女兒麗質天生、年輕貌美,一口氣就向我們借了兩百萬,還保證他一定會在短期內還錢,若不還錢,女兒抵在酒樓工作一年也綽綽有餘,這牛皮還真會吹。」
朱毅文嘴角揚起弧度,雖然他無法看見少氛美麗的容顏,不過光是她的氣質與個性,他相信少氛絕對值這個價錢的。「你們借給他了嗎?」
「早借啦!他最好是拿得出錢來,不然他就準備當後半輩子的龜公了。」
朱毅文臉色一沉。對於讓少氛到「翠玉樓」當小姐一事,他很不高興,就算今天他不是韓大字的債權人,他也絕對不會允准讓少氛進入那種環境。「韓大宇的債何時到期?」
「下個月初,就剩十幾天了。」小陳聽他問這麼多,好奇的抓了抓頭,「朱子,你怎麼突然對緯大宇這個人有興趣啊?你認識他嗎?」
「沒事,只是隨便問問。」
「噢。」小陳抓了抓臉,既然老大不想回答,他也不敢多問。
朱毅文偏頭想了一下,「如果那個韓大宇真拿不出錢來,把他女兒帶回來后,先將她帶到文茹身邊,不準任何人接近她,要是任何人有異議,就說是我的命令。」
「我知道了。」小陳一臉疑惑的不敢多問,怕惹老大不高興。
「就這樣了,有時間我會再和你聯絡。」話交代完后,朱毅文立刻掛上電話。
他深嘆一口氣,仰頭靠在沙發椅背上。
想不到少氛說的話是真的,他居然成了少氛的債主。要是讓少氛知道他的身分,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唾棄?憎惡?還是悔恨當初救了他?
本來打算若是接受開刀手術后,他要讓少氛重新認識自己,也算與她重新開始,想不到少氛竟然會與「冷麵朱子」牽扯到金錢關係,這一層面的交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現在任憑他怎麼猜測都無法得到答案,唯有靜待時間回答一切。
幾天下來,韓少氛漸漸的想開,反正債務已成事實,老是愁著一張臉面對同事與毅文也沒用,乾脆放開心胸,讓自己多過一點快樂的日子。
不過這也讓她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毅文的眼睛,若她與父親真的無法逃過黑道追價的命運,那麼她一定得先安置好毅文。為了這個事情,韓少氛今天下班回家時刻意到超市買了一袋火鍋料,打算趁著吃火鍋時與朱毅文好好談一談。
老實說,她想談的不只是朱毅文眼睛的事,還有兩人之間的關係。她希望朱毅文在住院后就將兩人的關係畫上句點,畢竟他完全不清楚她的背景與難題,與她在一起只是增添他的煩惱罷了,還不如趁著還沒開始就結束掉,或許對兩人都比較好。
浴室門打開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她趕緊將所有材料丟進沸騰的湯汁里。
洗完澡的朱毅文一踏出浴室,立刻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好香的味道,你在弄什麼?」
韓少氛將材料攪拌均勻后,蓋上鍋蓋讓它們悶煮著,然後笑著對他說:「我想這幾天天氣很冷,所以乾脆煮火鍋來吃,暖和一下自己的胃。」
「吃火鍋?」他笑笑的將毛巾掛著肩上,朝沙發的位置走過去。「那你可不能只挑好料的,把剩下的都留給我喲!」
她嘟嘴嬌嗔一句,「我才不會呢!」
朱毅文笑了起來,雖然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腦子裡卻想像著她可愛的模樣。他坐到沙發上,耳邊聽著湯汁沸騰的聲音,心裡湧現一種幸福的感覺。
韓少氛一邊處理火鍋料,一邊想著要怎麼開口才不會太突兀,畢竟她一點都不清楚他的背景,也不知道他為何逃避現實,若是貿貿然要他接受治療,只怕會引起他的反彈。
見他心情還不錯,她深吸口氣,正打算要開口時,朱毅文突然抬起頭打斷她的話。
「少氛,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他微笑的說。
韓少氛眨了眨眼睛,笑笑地說:「是嗎?剛好我也有話要對你說,那我們邊說邊吃吧。」
朱毅文沒有異議,只是靜靜的聽著她手忙腳亂的動作,感覺她好像有點緊張。
韓少氛將碗筷擺好后,抿了抿唇,「你不是有話要說嗎?可以說了。」
朱毅文一臉平靜,像是在沉思什麼事情一樣,好一會兒才說:「我……決定開刀了。」
韓少氛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朱毅文昂起頭,以手指爬梳過凌亂的濕發,「我想了很久,也想通了,決定面對現實,不再逃避。」
「是嗎?」聽到他這麼說,韓少氛笑了起來,真心為他的決定感到開心,同時心裡也有一絲失落感,「那明天我就幫你去醫院詢問相關的事宜,然後馬上替你辦理住院手續,你說好不好?」
朱毅文側著頭轉向她,雖然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光聽聲音也可以了解她心情應該是愉悅的。不知為何,她的高興竟然一點也不會令他感到快樂,反而格外苦澀。
「另外有一件事,我也想在開刀之前先說清楚。」
「嗯,我在聽。」
他低著頭繼續說:「少氛,這次不管我開刀後會不會完全恢復,我想我都必須離開這裡。」
她原本欣然的語氣變成了疑問。「離開這裡?」
「我想我該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了,不管眼睛能不能恢復,我都不該繼續待在這個地方,這是逃避的行為。」
她了解了。韓少氛落寞的點點頭,這裡一直是他逃避現實的藏身處,既然她鼓勵他走出陰影接受治療,那麼也就是在教他面對過去、回到過去,他會離開這裡,也是理所當然。
她佯裝無謂的說:「應該的,反正你本來就不屬於這個地方,而我這裡不過是你暫住療傷的環境罷了,若你的眼睛真的康復,可以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空間是件好事,我不會覺得如何的。」
「真的嗎?」朱毅文聽見她如此輕鬆的回答,不禁感到狐疑,「你當真不會覺得如何?」
韓少氛雖然心情黯然,卻還是儘可能的讓聲音聽起來愉悅興奮,「當然是真的,不然我怎麼會鼓勵你接受手術呢?」
朱毅文原以為她的心情會是惆悵的,想不到她的答案竟是如此洒脫,他突然很恨自己無法看見她的表情,無從看穿她心裡的話是否也是如此。
「既然這樣,明天就麻煩你幫我安排住院手續吧。」他微微側頭,望向她,「對了,你不是也有話要對我說?」
韓少氛看著他毫無焦距的瞳孔,心裡有股強烈的失落感,本來地想鼓勵他接受手術,如今他已經主動提出此事,她該高興才是,為何心頭卻有種悶痛的感覺?
她垂下睫毛,小小聲的說:「我是希望,你在接受手術之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她沉默了一下,艱難地址出四個字,「別來找我。」
朱毅文劍眉皺了起來,不解的問:「什麼意思?」
韓少氛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儘可能的保持平靜,以平淡無波的口吻說:「不管你手術之後是否真的恢復視力,我希望你今後都別再來找我,就讓這段日子消失在你記憶當中吧!」
「我不懂。」朱毅文不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只能急急的表示,「就算我回到過去的生活,我也不會改變目前對你的態度啊,我們可以維持--」
「我不希望如此,」韓少氛艱困的打斷他的話,「因為……我不想持續下去。」
朱毅文整個人愣住了,原本積極想解釋的話語全卡在嘴邊。
「抱……抱歉。」韓少氛的心情不比他好過,但她不能再這麼縱容自己。「我……我真的不想再繼續這段關係。」
「為什麼?」朱毅文蹙眉追問,「難道是因為兩百萬的債務?你以為我會因為那筆小錢而離開你?」
「不,不是。」她頭痛的撫著額際。
「那是為什麼?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韓少氛為難的垂下臉,她怎麼可能將自己已經被父親抵押給酒樓一事說給他聽呢?
她辦不到,她沒那勇氣。
「你就當做是給我一點尊嚴吧!我不想讓你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想在你心中保持一個好形象,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吧?」
朱毅文真不敢相信她會有這種念頭,他們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就算還不到互許終身的地步,至少也已相當親密,想不到少氛對他卻仍有所保留。
現在他終於明白,原來在少零心目中,他是沒有一席之地的,為了維護尊嚴,她寧可選擇結束這段情,看來他不但無法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安心,甚至還會帶給她無形的壓力。既然這樣……「如果你真的認為與我在一起會有壓力。而堅持一定要切斷這份感情的話,那麼我會配合你。」
韓少氛抿緊唇,執意維持最初的決定,「是的,我堅持。」
朱毅文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就完全依你的意思。好了!別再想這個問題了,這樣會影響食慾的。」話說完后,他逕自動筷,不再開口說話。
韓少氛見他不再追問,表情與態度卻仍是那麼的溫柔,不禁鼻頭微酸,為自己的任性感到過意不去。她安靜的動起筷子,卻是食不知味,還好他看不見,不然她現在這副模樣,絕對會讓他發現破綻的。
朱毅文坐在一旁默默吃著東西,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腦子裡卻已轉了無數個念頭。
既然現在的關係會帶給她壓力,那麼他就換一種身分,以另一種關係繼續朝她的心防進攻,就不信自己無法完全征服這倔強的女人。
算算日子,他沉潛的時間也差不多夠了,看來冷麵朱子重現江湖的事,已經成為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