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出了樹林,風蕭遙氣吸丹田,做個深呼吸,乾燥的空氣,被強力吸入體內,屏氣凝神,將全身的注意力集中於耳部,約可收納百步之內的任何聲響,他全神貫注地傾聽,尋找附近的溪流水聲。
沿著溪水潺潺之音,他找到了一彎河流,取出繫於腰間的利劍,以河面為鏡,削去長髮長須,還他帥氣英俊的面貌,豈能教那個傻丫頭當他是土匪之相的討厭著。
一撮撮冗長的發須隨著河水,漸流漸遠,低頭看著河水映照出那個昔日風流惆儻的風蕭遙,他信心滿滿地忖度著。「一定要讓那丫頭看一眼就愛上我。」
正當他洋洋得意之際,忽聽到一陣急切的呼喊聲。
「救命呀!」
驚慌而無助的求救聲,顯然是女音。
判斷聲音來源,似乎來自於他身後的河谷,他施展輕功火速趕去。
「嘿嘿嘿,來,大爺我幫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順便也洗一洗……」
「別過來!」被逼得狗急跳牆的女子,驚慌之中想到搗衣的洗衣棒,連忙拿起來自衛,朝眼前色眼眯眯的惡人揮舞。
「我好怕喔!哈哈哈——」留著絡腮鬍的惡人笑起來滿臉橫肉亂抖,不停地淫笑,還回頭對他身後的幾名嘍說:「你們想不想看這位洗衣姑娘光著身子洗自己的衣服啊?」
「想,好想喔!呵呵……」那些人眼睛賊兮兮的,還露出噁心的笑容,頻頻擦拭著嘴角不經意流出來的口水。
「姑娘,你就做做好事吧,他們很久沒看過女人的身體了,來,別跑呀!」留著絡腮鬍的男人似乎不急著奪下洗衣女子手中的搗衣棒,即使那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因為那姑娘害怕的尖叫聲,很挑逗他的感官。
他們一步步逼過來,女子一點點往後退,走沒幾步就被散落滿河谷的鵝卵石絆倒了,洗衣棒掉下來,還砸到她的腳,痛得她連爬都爬不動了。
「哎呀,大爺心疼,」那惡人淫笑著靠過去。「早叫你別亂動的,要動也是動手脫衣服!」
說著他那兩隻毛茸茸的魔掌就伸過去了,粗暴地撕扯下洗衣女子粉色的前襟,露出半截肚兜。「救命呀——」
「你省省力氣吧!」絡腮鬍的惡人望著唾手可得的美色嘿嘿大笑,預料再一下子,這個可人的小姑娘,將會光溜溜地被他抱在懷裡了。
可,此時忽然傳來一句。「你也省省力氣吧!」惡人猛地抬起頭來。
「是誰?敢管本大爺的事!」
「憑你還不配知道我是誰!」嘖嘖,那堆猶如長在草叢之中的橫肉氣成了一臉的猙獰,小孩子看了都要作噩夢的,而且連作三天三夜。「原來留絡腮鬍真的那麼難看,難怪那丫頭那麼討厭我。」他早該在離開逍遙湖時就剃掉的,否則或許谷小觀現在已經迷他迷得茶不思飯不想。
語畢,風蕭遙像一道狂風從天而降,陀螺似地在幾名歹徒之中狂飄而過,旋風邊緣飛出一件一件的衣物,當那些歹徒們看得眼花撩亂之際,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脫得精光,最後「那陣風」停在洗衣女子的身旁。
「姑娘,你認識這幾個暴露狂嗎?」
那平地颳起的旋風教洗衣姑娘也看得目眩,根本無暇注意其他,直到風蕭遙開口問她,才回過神來。
「啊!」定睛一看,剛剛那些色迷迷想脫下她身上衣服的惡人們,竟然脫人不成反被脫,個個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
她忙不迭地躲到風蕭遙身後,顫抖地說:「我不認識他們!」
風蕭遙兩手一攤。「既然大家都不熟,那也沒什麼好聊的,後會有期了!」他拉著洗衣姑娘的手便要離去。
「站住!」那個絡腮鬍的兩手護住下半身的命根子,表情兇悍的像直要把人給吞掉似的。
洗衣姑娘想快快逃離,但是風蕭遙卻停下腳步。
他一臉的厭煩不耐,為什麼會有這麼自不量力的人呢?太惹人討厭了,他連頭都不想回,只是冷冷地說:「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殺人,你們最好別惹我生氣,否則下次狂風再起,剝掉的不是衣服,而是——你、們、的、皮!」
幾個較膽小的小嘍嚇得屁滾尿流,不敢再多留下來一刻鐘,那個帶頭的絡腮鬍頑固了點,但是看到手下一個個逃命去,他才發覺苗頭不對了。「噯,你們等等我!」最後還是決定留條小命,多吃幾年閑飯。
洗衣姑娘感激萬分。「多謝大俠相救!」
「大俠?!」風蕭遙冷笑兩聲,他這個人亦邪亦正,凡事率性而為,那樣正氣凜然的稱呼,他可消受不起。
「我剛才說過,今天心情不錯,又路過此地,所以只是順便而已。」意思是說下回他不一定會這麼做。
但是不管風蕭遙怎麼說,那位洗衣姑娘都當他是謙虛客氣的說詞,真正行快仗義的人不會說自己是個「大俠」,心裡頭對他只有更加的欣賞。
她羞怯地說:「幸好遇上大俠拔刀相助,否則小女子已經……」說著才發現方才被歹徒扯開半敞的褻衣,臉色倏地翻紅,趕忙以手遮掩。
風蕭遙無意佔她便宜,只是他的眼睛又沒瞎,該看的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連那姑娘胸前乳溝處垂掛著一條形狀奇怪如鍾又似鼎的古玉飾物也沒放過,不過,他真的毫無邪念,趕忙將頭別開去,脫下自己身上的羊皮外衣。「你快穿上。」
她既羞又喜地接過手,衣服上有他的氣息,一股濃烈的男人味,將之遮在胸前,彷彿貼著他的身體一樣,臉無端躁熱起來,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正視他,連聲謝字都不敢說出口,一顆心怦怦亂跳。
「姑娘,你還好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風蕭遙看她的模樣有點不太對勁兒。
風蕭遙越問,她的頭低得越是厲害,姑娘家的心事,怎能說出口?
看到天色漸漸黯淡下來了,他得趁天黑前回去,明日再去找谷小觀,讓她見見「中原第一美男子」的真面目。
「在下要回客棧了,告辭。」
不過他離開前,還是好心地提醒她。「天快黑了,姑娘還是快回去吧。」否則,萬一那些歹徒又踅回來,他可不會再跑回來救她。
「謝謝大俠的關心。」她窩心極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手裡撫著那件羊皮衣,她的心湖起了波浪。
本來以為今天只是平凡中的一天,沒想到遇上了歹徒,險些遭受侮辱,就在危急當頭她還直後悔今天不該出門,但是由於「他」的出現,這一切都值得了。
風蕭遙走了之後,她還在原地發獃了許久、許久。
???
天才蒙蒙亮的時候,谷小觀就被二娘喚起來劈柴,冬天快到了,她必須把整個冬季所需要的柴火準備妥當,關外的寒冬,冷起來會要人命的。
打從秋風在她們家門庭前打旋那天起,她每天除了劈一些當天要用的柴火之外,還會多劈一點留著冬天時備用,只是今早體力有點不濟,劈柴時猛打著呵欠,一個不留神,那柴刀可差點把自己的腳給劈成兩截,嚇得在一旁燒煮早粥的二娘驚叫失措,險些翻倒了整鍋熱粥。
「谷小觀,你想嚇死老娘啊?別劈了,去叫水靈起床!」二娘一向待她不友善,呼來喊去像使喚個下女似的,幸好她天生樂觀開朗,多做些粗活也不以為苦,但她並不是一味地讓二娘頤指氣使,有時太過火了,她也會跟二娘插腰對罵,而水靈妹妹總是夾在中間,不知要護親生的娘,或是最挺她的姐姐。
「哦!」揉揉惺忪的睡眼,大清早的她沒精神和二娘對抗,就當是敬老吧。
她昨晚一夜都沒睡好,因為作了個怪夢,那夢本來是很幸福的,夢見李璽騎著一匹白馬來找她,就在她要撲過去時,李璽卻變成了風蕭遙,他還嘿嘿嘿地笑著說:「谷小觀,我才是你命定的夫君!」她嚇得醒過來,天也亮了,沒多久就被二娘喚起來幹活了。
那個土匪殺手簡直陰魂不散,連她的夢都敢闖進來騷擾!真倒霉,怎麼會遇上這種連在夢裡都像土匪的人呢?
她看著那隻差點被自己給劈斷的腳,又自言自語地說:「算你走運!」打了一個呵欠,才慢吞吞地往水靈的房間走去。
水靈小她兩歲,是二娘生的,二娘是娘去世后,爹再娶的,後來爹也去世了,所以整個家就只剩下她們三個女人。
二娘很疼水靈,捨不得讓她做些家事粗活兒,說是怕她的手會變粗變大,影響將來嫁給好人家當少奶奶。雖然水靈和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兩人很親,水靈明白她的個性好動又好玩,天生靜不下來的性子,因此,即使她每天被二娘虐待得從早忙到晚,也不曾嫉妒水靈妹妹的好命,因為她是疼水靈妹妹的。
然而越是被寵著,她知道水靈心裡就越想幫她分擔家務,不忍見她家事一手包,忙到沒空出去玩耍,所以就常趁二娘和她不注意時,偷偷拿了衣服到河谷去洗,減輕她的工作量,就是這樣,她才疼妹妹疼入了心坎。
晃著一顆不甚清晰的腦袋瓜來到了水靈房間的走廊前,谷小觀先掀開一小縫窗,瞧見水靈坐在床沿上,手裡撫著一件皮衣,一會兒拿來臉頰磨蹭幾下,一會兒又拿到鼻前聞聞,整個人像中了邪似的。
谷小觀忍不住開了房門走進去,在她面前轉兩圈,可水靈妹妹卻像是根本沒瞧見她似的,她又伸出五指到水靈的眼前揮一揮,仍引不起水靈半點注意,只是一味地捧著那件皮衣又聞又抱的,像嗑了鴉片一樣。
「別再搓了,再搓下去,那羊皮衣服早晚要被你搓破洞的。」
「哪裡破了洞?在哪裡?」水靈上上下下地翻找著皮衣,緊張兮兮的。
谷小觀覺得不對勁兒,水靈從沒這樣失魂落魄過,該不會被什麼東西驚嚇到了吧!
水靈是個溫柔可人的小姑娘,性情和她大相徑庭,是個嫻淑婉約的姑娘家,不似她大咧咧的,像個猴兒。「水靈,你是不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被驚嚇到了?要不要姐姐帶你去街上王半仙那兒鎮鎮驚?」
水靈回過神來。「好,你陪我到街上去一趟。」說著臉就燒起來,紅通通的,像蹲在爐火邊烤了很久似的。
「真的受到驚嚇了啊?!」谷小觀伸手去摸摸水靈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否則二娘又要哇哇叫了。「好,吃過早飯後,我就帶你去王半仙那兒,別讓二娘知道。」
水靈又把那件羊皮衣抱在胸口,表情很怪異,一副幸福滿足的模樣,不像是受到驚嚇。那種表情她也有過,就是昨天,當她和李璽同坐在馬上時,臉頰貼著李璽寬敞結實的背,兩手抱緊他的腰時,差不多也是那樣的神情吧。
「不是去王半仙那兒。」水靈離開床沿,走向谷小觀。「去客棧。」
「王半仙的攤子什麼時候搬去客棧了?」谷小觀不解地搔搔頭。
水靈跟姐姐撒嬌地說:「我不是要去找王半仙啦!」
谷小觀更不解了,水靈妹妹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尤其是客棧那種龍蛇雜處的地方。
「那地方很亂的,你去那兒作啥?」她馬上產生一股保護妹妹的意識。
水靈小小聲地說:「找一個人。」
「誰啊?」谷小觀覺得水靈妹妹今天的言詞很神秘喔。
水靈坐下來,終於把那件羊皮衣拿開胸口,放置在桌子上,輕輕地呼了口氣,準備細訴心中的秘密。
「姐姐,我昨天遇見了一位大俠……」水靈才一開口,臉就先紅了。
「那個大俠住在客棧?」谷小觀馬上聯想在一起。
水靈點點頭。「你一定要陪我去哦,」她焦急地握住姐姐的手。「拜託嘛,我一個人真的不敢去。」水靈從小就害羞內向,容易緊張,一碰上不認識的人就手足無措,經常話還沒說,臉就紅了,但是她現在居然主動要去客棧找一個昨天才認識的「大俠」,哇,這太不尋常了!究竟是水靈轉了性,還是頭殼壞掉了?
「你先跟我說,那個『大俠』是誰?」他必定是生得一表人才,長得英俊瀟洒又擁有無敵的魅力,才能教水靈妹妹心神如此不寧、眼神如此痴獃,咦,那種會令女孩兒家臉紅心跳的男人,她昨天不就遇見了嗎?
水靈一五一十地向姐姐細訴了昨天下午在河谷的驚險和奇遇,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是害怕驚慌,一下子又喜悅害羞,尤其是說到那段大俠脫下羊皮衣為她遮住胸前的裸露時,那神情說明了她的心在那一刻里已經奉送出去了。
谷小觀用一種羨慕的表情看著水靈,妹妹雖然小她兩歲,卻比她早熟,而且身形也發育得比她好,她是指該凸該翹的那些地方,至少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姑娘家的模樣,哪像她還要梳洗乾淨了,才能證明她是女兒身。
「哎呀!」谷小觀突然沒預警地大叫一聲。
不妙了!她忽然有個很不好的聯想,水靈妹妹剛剛提到了「客棧」,還提到她昨天遇見一個「大俠」……那麼水靈嘴裡說的大俠,他會不會剛好是李璽呢?
「姐姐,你怎麼了?!」水靈被谷小觀的叫聲嚇了一跳。
「水……靈……妹妹。」谷小觀開始結巴起來,全身沁出冷汗。
「姐姐,你是不是又被口水嗆到了?」姐姐常因為性子急,說話又快,所以老被口水給嗆了。
谷小觀拚命地搖頭,話卻像卡在喉頭一樣,擠不出半句來,水靈急得團團轉。「我去倒杯水給你喝。」谷小觀拉住妹妹的手,不讓她去倒水。這個時候,她不希望水靈對自己太好了,因為水靈很可能是她的情敵。
她拍撫自己的胸口幾下,極力要將不安定的情緒給安撫下來。
「你告訴姐姐,那個『大俠』他……」該怎麼形容李璽呢?為什麼一想到李璽,她就變得獃獃的呢?「這麼說吧,那個大俠他是不是個男的?」
「姐姐——」水靈踩了一下腳,聲音很是嬌嗲,要是男人聽了,怕骨頭都會酥散。
「我太緊張了!」大俠當然是個男的。
水靈不懂姐姐在說什麼。「你緊張什麼?」
對啊,她在緊張什麼?自己長得不比妹妹遜色呀,就算不是國色天香,至少也有個國色「地」香。「我是怕你年紀輕不懂事,被無聊男子給騙了。」她的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一張狡猾的臉孔,那個在湖邊偷看她洗澡的風蕭遙,用「無聊男子」這四個字罵他,算是客氣了。
水靈立即斬釘截鐵地說:「他才不是無聊男子呢!」
當然啦,李璽怎麼會是無聊男子,如果無聊男子都長那麼迷人,她就算被騙了,也心甘情願,就怕人家不想騙她,還叫她滾遠一點,唉!
水靈見姐姐唉聲嘆氣,神情落寞,不知在難過什麼?她便自己形容起大俠的長相來。
「那位大俠長得高大英俊,有點不苞言笑,卻是冷酷而帥氣。」水靈妹妹羞答答地掩嘴而笑,臉又紅了一大半。
「啊?!」那不就是李璽了嗎?毀了。
「嗯……」水靈偏著頭,臉上綻放出少女矜持的微笑。「而且他很俠骨……柔情……」
哇,俠骨柔情?!李璽對水靈妹妹「俠骨柔情」?!對她卻兇巴巴的!太過分了!再怎麼說她也是關外第二美女啊,只是不小心吃了他一隻鴿子而已嘛,沒理由差這麼多啊!
谷小觀像泄了氣的球,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俠骨柔情……俠骨柔情……」
水靈只急著想知道姐姐到底陪不陪她去客棧。「姐姐,你會陪我去客棧吧?!」
現在換成谷小觀失魂落魄了。「去啊,怎麼不去?去看看『俠骨柔情』長什麼樣子。」
門外二娘大聲喝叱一聲。「什麼俠骨柔情?!吃飯了啦!」
谷小觀被二娘那麼一嚇,三魂七魄全散了。
看來是她得去找王半仙收驚了。
???
谷小觀根本沒有心情吃早飯,隨便扒了幾口,就急著要出去,二娘要她再去多砍點柴火,她臉上蒙了一層怒氣。「我現在不想砍柴,想砍人。」砍那個大小眼的李璽。
那番話把二娘嚇死了,以為她跟人結仇了,又念了一大本的金剛經給她聽,聽得她耳朵都長繭,才准她們出去。
谷小觀很快就帶著水靈來到那一百零一間客棧,一進客棧的門,店小二還沒過來招呼,眼尖的她馬上瞄到坐在窗欞旁正吃著東西的李璽和小路。
她心裡那股不平衡的情緒還沒消呢,大剌剌地走向他們,劈頭就對李璽說:「喂,李璽,我想看看你的『俠骨柔情』!」
好端端吃著早餐的李璽,連眼皮都懶得抬起來瞧一眼,因為光聽那聲音就知道是誰大駕光臨了,他的額角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小路嘴裡正好喝口熱粥,被她突來的一吼,呼嚕兩下,便吞下那燙嘴的粥,一邊忙著用手朝嘴巴里揚著風,一邊又要訓斥谷小觀的無禮。「要跟你說幾次才明白,不準直呼我們少爺的名諱!」
谷小觀哪有心思理睬少爺旁的小廝,她兩眼直直地盯著李璽,就不信他還吃得下飯,為了讓他正視她的存在,一屁股就往李璽對面的椅子坐下,臉上蒙了一層醋意。「你不是很『俠骨柔情』的嗎?」她就是不放棄,非見識一下妹妹嘴裡說的俠骨柔情不可。
小路湊過來想幫李璽擋一下那個瘋丫頭的瘋狂行徑,卻遭谷小觀用力一推,跌個四腳朝天,倒在地上疼得哇哇叫。「少爺小心,那個瘋丫頭還挺有點蠻力的!」
谷小觀聽了更火大。「幹麼小心我?我又不是壞人,只不過是烤了一隻鴿子而已嘛,就跟我生那麼久的氣!」她嘟著嘴,越說越氣。
連個早飯都不能好好吃一頓,這個專搞破壞的丫頭到底想做什麼?李璽火爆的性子再也忍不住了。
桌子一拍,啪!「你到底有完沒完?!」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連正準備要上菜的店小二也不敢靠過去,怕被颱風尾掃到。
正走下樓來的風蕭遙滿臉不悅,壓低的眼角充滿怒意燒向十三皇子,李璽居然對他喜歡的谷小觀這般兇悍?若不是礙於身份,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他的劍早穿過李璽的咽喉了。
一直躲在門口不敢進去的水靈,見到走下樓的風蕭遙走向姐姐,她才趕忙踩著小細步過去拉開谷小觀。「姐姐……」
谷小觀一看到水靈妹妹就更生氣了,指著李璽就說:「你對我妹妹就『俠骨柔情』,對我卻兇巴巴的,你……你……」她氣到頭也昏了,舌頭也打結了,妹妹又在旁邊吵。「姐姐,我說的大俠不是指他耶!」
「啊?!谷小觀的手還指著李璽的臉,渾身的怒火幾可燒掉整間客棧,一張利嘴正咄咄逼人地戳向李璽。
然而,這時候水靈妹妹竟然說……她的腦子有點來不及意會水靈妹妹方才那句簡單得連三歲小孩都明白的話。
小路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一把將谷小觀那隻指著十三皇子的手用力地撥開,語帶威脅地說:「你最好一輩子待在關外,否則,只要一腳踩進中原,就斷你一腿,兩腳踩進中原,就斷你一雙。」
谷小觀馬上縮回腳,跳上椅子,屈膝蹲著,一臉無辜地看著李璽。
水靈妹妹出面替姐姐圓場。「這位公子,很對不起,我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谷小觀把妹妹拉回來。「你幹麼跟他對不起?!他本來就是兇巴巴的。」虧她還那麼喜歡他。
這時,風蕭遙走到谷小觀面前,故意語帶嘲諷地說:「原來你們是姐妹啊,怎麼同一個娘生的,氣質差這麼多?」這是他另一種救她的方法,總之,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喜愛的人被李璽糟蹋,雖然她很潑辣,但他就是不舍。
蹲在椅子上的谷小觀先是一愣,哪裡冒出來一位美男子?湊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剪掉了土匪頭、刮掉了土匪鬍鬚的風蕭遙,害她差點不認得了,但她又隨即恢復潑辣,一腳踹過去,喝道:「閉上你的狗嘴!」
武功高強的風蕭遙若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谷小觀給踢中了,那還當什麼殺手?他及時閃過,蓄意引開谷小觀的注意力,邊跑邊說著風涼話。「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把妹妹生得千嬌百媚、溫柔婉約,但是姐姐就慘了,姑娘家沒氣質就算很可憐了,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連她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呢!」
谷小觀哪能忍得下這種批評,氣得跳下椅子追著風蕭遙猛打,將原本氣氛冷清的客棧炒得紛鬧不已。
就在谷小觀追著風蕭遙繞著客棧滿場跑的時候,李璽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水靈身上,暗中觀察了好一會兒,心裡默默期望著,如果她是陰女那該多好,即使要和她行周公之禮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與其在心裡臆測半天,不如上前查問明白。李璽走過去瞅著水靈問道:「姑娘,你可知道自己的出生時辰?」
水靈愣愣地望著心裡喜歡的人,他竟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卻和姐姐一路打打鬧鬧,好不熱絡,心裡不禁有點嫉妒。忽然,那個被姐姐誤認的人走過來和她說話,而且一開口便問她生辰八字,她覺得很奇怪,因為從沒有人問過她的生辰八字,除了王半仙。
「我不是來收驚的。」她以為只有替人收驚,才會問到對方的出生時辰。
李璽還想再追問點什麼,但此時谷小觀卻放著風蕭遙不追了,跑過來興高采烈地說:「李璽,你怎麼不問問我的出生時辰?」她的臉就擋在水靈和李璽之間,刻意遮住水靈的臉蛋,存心教李璽只看到她,還不問自答地報上自己的出生時辰。「我是丁亥年正月初八戌時出生的……」
「我沒興趣知道!」
她都還沒講完就被李璽一口回絕,不禁噘著嘴,氣惱地瞪著李璽。
風蕭遙站在一旁心疼著,這丫頭就這麼死心眼嗎?他已經改頭換面恢復昔日的俊挺模樣了,難道她一點也不心動?
「哇,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出生時辰?!」小路挺好奇的,沒幾個人會將自己的出生時辰,記得倒背如流,這個姑娘真是怪得舉世無雙。
「我從小就背下來了,因為我娘說——」
「小路!」李璽阻斷了谷小觀的話,找人心切的他,沒心情聽她在那兒閑扯淡、瞎蘑菇,轉開身去向小路說:「你去外面等老爺的東西。」說著斜過眼去,睨了谷小觀一眼。「別教那種餓鬼投胎的野丫頭又給抓去烤了!」
「是的,少爺。」小路掩著嘴偷笑,瞧瞧谷小觀那快氣炸的腮幫子,鼓得像吃壞肚子脹氣一樣,最後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谷小觀有點難過了。「李璽,你就那麼討厭我嗎?」沒想到烤了他一隻鴿子竟然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那是關係她一生幸福的事呢。
風蕭遙心裡也想問谷小觀同樣的問題,為何她的注意力始終不在他身上呢?
就在李璽要回房前,谷小觀一個箭步攔在他面前。「喂,你看清楚我有什麼不一樣?」
李璽連眼睛也沒抬一下,閃過她擋路的身體,依然是一副冷酷模樣,沒表示任何意見。
谷小觀仍是不死心,又兜回他面前,這次她決定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我已經洗過澡了耶!」輕盈的身軀在原地轉了一圈。「你瞧,我不是昨天那個『泥巴女』了!」兩手雲袖往上擺,臀部一翹,擺出一個她自認為很有女人味的姿態。
碰到這種麥芽糖似的姑娘,連冷酷的李璽也要搖頭自認沒轍了。
「那又怎樣?」這姑娘的性情倒挺堅強的,一般姑娘被這般羞辱,大概不想活了,而這丫頭卻越挫越勇,這一點令他不得不佩服,然而他對她一點興趣也沒,倒是覺得她妹妹很不錯。
谷小觀睜大了眼睛。「怎樣?」她伸出了食指,不過這回指的是自己的臉。「我專程為了你去把身體洗得乾乾淨淨,露出平常不為人知的美貌,你應該要有一種驚艷的感覺的啊!」
風蕭遙聽了,心都涼了,因為谷小觀對李璽講的每句話,都跟他想對谷小觀說的一模一樣,那麼谷小觀對李璽的心意,是不是也和他對她的情意一樣深?為什麼?他哪點比不上李璽呢?
李璽很認真地上下打量她一回,淡淡地說:「你現在比較像個人了。」少了泥巴,多了點人味。
「喂,你——」谷小觀沒想到聽到的竟是這樣無情的答案,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風蕭遙又何嘗忍心見她被李璽如此欺凌,就算要欺凌,也該由他來,至少他對谷小觀的欺凌,都是基於想保護她的善意謊言。
為了替谷小觀解除難堪僵局,風蕭遙只好使出絕招,先置之死地而後生,他故意撇著唇角,露出一臉的淫笑。「嘿嘿,你還是沒穿衣服好看些!」這招雖然毒了點,但應該有效。
谷小觀果然猛地回頭怒瞪著他。「你居然說出來!」這個偷窺狂竟然把這種事說出來,還故意當著李璽的面把兩個人的關係說得那麼暖昧。
她又急忙回頭去跟李璽解釋。「你別聽他胡說八道——」然而李璽只是斜著眼瞄了她一下,很不在意的離開了。
所有的怒氣一股腦兒全聚到她的兩隻手,十根手指的骨頭早已氣得軋軋響,這時候她只想做一件事。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兩手勒住風蕭遙的脖子。「我掐死你這個無賴——」她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風蕭遙的脖子掐斷。
「姐姐!」水靈連忙走過去阻止姐姐的暴行。
谷小觀氣得快要喪失理智。「水靈妹妹你走開,我今天非宰了這個無賴不可!」
風蕭遙文風不動地站在那兒讓她掐住,眼睛卻盯著那個遠遠走去的身影——李璽,眼角閃過一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