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說,自從於講育死後,「於氏集團」已經後繼無人了。這二十年來,於家一班親戚們緊緊巴著年老的於氏董事長不放,就渴望權勢如天的老人丟一塊大餅到手上來,那麼靠著這塊大餅也許就能吃個三代富貴了;再不然,塞一點餅屑到嘴裡也能暫時解解饞。
於信鴻死了唯一的親生子,他龐大的財產令於氏家族們無法為他傷悲,相當諷刺,卻實實在在反映著人性的弱點。
二十年了,老人家被一班親戚煩得不勝其擾,後來便杜絕了親戚之間的往來,自己一人掌握著權力的同時,孤獨的生活著。
五年前,他看上了一個學法律的年輕人,從此把他帶在身邊。又有謠言傳出來了,跟在於董事長身邊學習的這位青年才俊,似乎是於董事長刻意栽培的人才,將來大有接班之勢。
於是,沈寒悅這個名字、這個人很快就成為眾人巴結、於家親戚唾罵的對象。的確,於信鴻是有意栽培他的,只是如此明顯的態勢,人們卻不知道的是,面對眾人的巴結奉承,和於家親戚緊追不放的嫉妒眼光,他所承受的壓力和他的處理方式,也是於信鴻對他的考驗之一。
只是,於信鴻沒有想到的是,面對「於氏集團」這一片江山,他口頭交代給沈寒悅的私人任務,這正式威脅到他接班的危機的尋人大任,他花兩年的時間,無私的為他辦到了!
他從台灣的「仙人掌」孤兒院,找到了他在美國失蹤的孫女!是啊,這二十年來他不停找人在美國尋找,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出生就在美國失去蹤影的孫女,居然原來是被抱回台灣丟在孤兒院了。這果然是藍影白對他的報復!
「董事長,醫院的比對結果已經出來了。證實於非因小姐確實是您的親孫女。」
「寒悅,那個姓藍的是什麼來歷?」一抹激動和喜悅閃過老人的眉眼間,一雙蒼老的手掌緊緊握住手杖,結果證實的同時,他的孫女身邊的那個男人就是一個重要的人物了。
「董事長,您的直覺果然敏銳,藍御天就是藍影白先生的侄子,也是『影天集團』未來的接班人。」這個集團財力雄厚,過去集中在歐美地區發展,近幾年也開始搶攻亞洲市場了。
「藍影白……是嗎?這麼說來,藍御天接近非因是有目的了?」二十年前那雙憎恨的藍色眼神,讓他至今仍然處在備戰狀態。二十年來藍影白也沒閑著,「影天集團」近幾年來也搶走「於氏集團」不少生意。
「很有可能他是想借著於小姐,讓二十年前的舊事重演。」連一場私人恩怨,董事長都告訴他。沈寒悅的忠心耿耿確實受到於信鴻的信任。
「……你是說,藍御天要讓非因離開我身邊,就像當年我兒子離開我一樣?」憤怒和痛苦的情緒一下子洶湧!當年他反對他的獨生子娶一個身分不明的孤女,他的嚴厲和獨裁,造成於講育離家出走,帶著何媛蓉夜逃私奔!藍御天--他也計劃著讓他的孫女和他反目?
「這只是我的猜測。」
於信鴻點點頭,深沉的眼神不曾泄漏他的想法。他忽然淺笑,轉移話題,「寒悅,你見過她以後,對她有什麼感覺?」
「非因小姐嗎?她的確是一位溫柔善良的小姐,也繼承了父母的外在優點,氣質出眾,美麗非凡。」沈寒悅簡短的說明,精冷的眼神如故,沉穩的態度不變。
「溫柔善良嗎?……要繼承我的位置,這是最大的弱點。」他蒼老卻炯亮的目光鎖住年輕俊挺的臉龐。
「董事長,小姐還年輕,而且很聰明。」沈寒悅抬起視線,回給老人冷靜而沉著的目光。
於信鴻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聽說,她在服裝界里還小有名氣?不過,似乎是藍御天在背後操控的吧。你說姓藍的這麼做,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這一點,我認為董事長倒是不用懷疑,我看過『是非』的衣服,非因小姐的確堪稱為天才設計師。站在一個投資者的立場而言,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我倒是想稱讚藍御天有這樣獨到的眼光。」
「哼,我看他是利用她的年輕和美貌,讓她去拋頭露面,順便為他的公司做門面吧!」
「董事長,我反而懷疑的是藍御天他並沒有這麼做,他對非因小姐相當保護,甚至不讓媒體接近她。到目前為止,『是非』的設計師,只有於非因三個印刷字。在檯面上,就像藍御天不曾和影天集團牽扯上一樣,非因小姐的年輕和美貌也同樣被壓下來了。」
「……是嗎?這個藍御天,到底在想什麼?」
「也許,他是真的愛上非因小姐了。」
於信鴻不悅的眼光隨即瞪上他,「寒悅,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我的親孫女,從此以後,我不許她和任何一點危險沾上邊,你明白嗎?」
危險嗎?的確對於信鴻而言,藍御天根本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他更不可能接受「藍御天也許是真的愛上於非因」這種不確定的說詞了。就算藍御天對於非因是真心真意,頂著「藍誫田之子」這種擺脫不掉的血親關係,即使藍御天肯釋放百分之百的誠意,於信鴻是一輩子也不可能冒一丁點的危險,把自己的親孫女交給他吧。
「我明白了。」沈寒悅的確明白,他得更加謹言慎行。
「寒悅,一個人不能犯相同的錯誤。」他現在深知,拉得太緊的線只會使風箏飛得更遠,唯有適時的收放,才能將心愛的風箏永遠系在身邊。他絕不會讓藍御天的詭計得逞,這小子休想從他身邊搶走他的孫女!一雙老謀深算的眼神像蛇一般纏繞上眼前這個年輕人,「寒悅,你去接非因回來,同時你也一起搬進來。」
「董事長?」精明的眼神也出現困惑了。老人家走的這一步棋子確實不在他的預料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去跟藍御天做一個公平競爭吧……我也想提早退休了。」於信鴻笑了起來。人不能重蹈覆轍,他絕不會去干涉孫女的感情,不過,他的孫女絕對有更多的選擇。
一驚!沈寒悅冷汗涔涔,全身激動的血液往上沖,老人家這一著棋子走得他興奮不已--近水樓台先得月!這無疑是說,只要他抱得美人歸,於氏集團同時也將成為他的囊中物!
這……對一個尚未功成名就的男人而言,確實是極大的誘惑!
「董事長,我明白了。」這個回答特別慎重。
於信鴻滿意的笑了。
「仙人掌」孤兒院,二十年前也是在這裡……
徐婕涵和何媛蓉兩人在孤兒院里長大,感情比親姊妹還好。徐婕涵很早就嫁給了藍誫田醫生。
藍家只剩下兩兄弟,而且年齡有一大段差距。徐婕涵嫁進藍家時,藍影白才八歲,他們兩人等於把藍影白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兩年後生下藍御天,他們一家四口過著美滿而幸福的生活。
何媛蓉成為藍家常客,她總是不斷驚嘆著藍影白的高智商和俊美外表,她總是大笑著說:「白子將來一定迷死人了!糟糕啊,真不想把你讓給別人。不過要等你長大,我也紅顏老去了,真是傷腦筋啊。」
「要說幾次,別這樣叫我!」這一年,藍影白十一歲,抱著滿周歲的藍御天,老是被何媛蓉給惹得惱羞成怒。
「嘻嘻,有什麼關係呢,你就是白啊,害我好想咬一口哦,看起來又很美味呢,白子。」她像個嘴饞的孩子,把他看做軟綿綿的天使蛋糕。
「白、白……嘻嘻。」手上的小娃兒也被她給教壞了。
「乖哦,小藍子,要叫白子哦。」
「妳、妳這女人,離我們遠一點!」十一歲的俊美的孩子,抱著他疼惜的侄子,拚命想逃離一個「近墨者黑」的悲劇。他怎麼樣也無法接受他的御天侄兒被叫做「小藍子」,他更不能忍受將來他的侄子不喚他一聲叔叔,卻叫他「白子」。
「好了啦,媛蓉,妳別再欺負我們家影白了,哪天他不給妳開門,我可不管哦。」
徐婕涵對藍影白的疼愛,有時候連藍誫田都會吃醋。但是這同時,他對老婆也更加寵愛了。
藍影白是一個天才孩子,徐婕涵也相當引以為榮,不管是上下課、補習,她都親自接送,幾年來沒有改變,即使是生下藍影天也一樣。
何媛蓉一直在於氏集團上班。和於講育認識時並不知道他就是於家的接班人,兩人很快的陷入熱戀,有一段時間她不常上藍家來了。
少了她的笑聲的藍家,藍影白這才覺得特別冷清,反而不自在了,「嫂嫂……那女人怎麼了?」
藍影白對任何人都很有禮貌,何媛蓉是一個例外。
「你說媛蓉啊,她好像談戀愛了吧,忙著約會了。」徐婕涵是一個賢慧的家庭主婦,她最喜歡待在廚房裡研究新口味。
陣陣奶油香味撲鼻,平常藍影白會好奇的猜猜她這會兒做的是布丁蛋糕,還是海綿蛋糕,但是這一天反常。
「……她也有人要嗎?」
徐婕涵聞言便笑了,「別看她平常嘻嘻哈哈,那是在你面前她沒有修飾。在外面啊,媛蓉可是溫柔美麗的大美人呢,多的是搶著要她的男人。」
「……是嗎?」不知道,他從來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那個愛笑的女人不再在這個家出現。不知不覺,他恨起那個擁有她的男人。
這個男人,後來來過家裡一次,那是在他十三歲那年的夏天,聽說是家裡反對他娶一個門戶不當的女人,所以他們要私奔了。臨行前,何媛蓉來跟他們道別。
「白子,我們要到美國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不過我相信到時候你一定長得更美了吧,唉。」
十三歲卻有一雙深冷的藍眼,彷佛蔚藍大海一樣深不見底,冷冷地瞪著她。已經不再對她所用的形容詞反感地反擊了,面對她即將離開這裡的事實,小小的胸懷還難以承受。他緊緊咬牙,怒瞪著她--不是說,很期待看見他長大的模樣嗎?卻竟如此簡單就要離去!
「媛蓉,到了美國以後,也要經常聯絡。」
「好,等安定下來,我會通知妳的。涵姊,妳也要保重。」
「嗯。講育,我和媛蓉都是孤兒,我們從小最渴望的是有一個家庭,現在你要和她共組家庭了,我很感謝你為她實現願望。媛蓉她……請你一定要給她幸福。」
「請放心,她是要和我過一輩子的女人,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會好好照顧她。」
「咦……你好自私哦,我真的要跟你走嗎?」熱戀中的小女人依偎在情人懷裡,看起來如此幸福。
「沒關係,我會給妳機會的,待在飛機上的時間最無聊了,到時候我再讓妳慢慢考慮。」
「那不已經給你拐去了嗎?我還能跳機不成?」
「不行哦,妳如果摔得粉身碎骨,我會心疼的。」
「……喂,你剋制一點好不好?白子和小藍子都在耶。」
明明是要私奔的兩人,卻還優閑的打情罵俏……藍影白瞪著於講育。他恨這個男人,恨他的英俊瀟洒,恨他的風度翩翩,恨他和那女人站在一起竟是如此匹配--
他恨他,帶走了她!
「白子……白子……嘻嘻。」他恨,那女人雖然遠離藍家了,卻還是把他的侄子教壞了。
一天到晚,白子、白子的叫,煩死了他!
十四歲那年的夏天,他最後一次聽到那女人的聲音。這個時候,他嫂嫂已經飛到美國去陪她生產了。從電話里傳來她興奮爽朗的笑聲,只是為了要告訴他--
「白子,你聽好哦,我們家因子就快出生了,你不能娶別人哦,我要把因子嫁給你,你再等十五年就好了。」
「妳想毀了我啊!叫我娶一個未成年的女孩?」
「唉啊,有父母之命你伯什麼?我也是擔心你等不及啊。」
「誰要等啊?個性像妳一樣的女生,我躲都來不及了!」
「哈哈……哎,糟糕了,我好像要生了……白子,你要等因子哦,一定要哦。」
「妳、妳、妳……妳快去醫院啦!」聽著哀叫聲,卻見不到人,他是多麼著急,直到電話掛了,他還緊抓著不放。
「白子……」
他低下頭,看著一顆小頭顱正高高仰著一張和他極為相似的小臉凝望他。大概是他的咆哮嚇到他了。他掛上電話,抱起四歲的小孩,忽然望著他。
「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要說等的話,也應該是讓你等,你們才差四歲而已。」他說的話,小孩子當然聽不懂。
只是看著他恢復平常的笑容,一雙小手圍住他的頸項,「白子,玩計算機。」
「好,繼續玩……不過,你以後要叫我叔叔,我才跟你玩。」
「好,白子叔叔。」
「不是,叫叔叔。」
「「……叔。」小小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要改稱呼,張望著困惑的一雙藍眼。
藍影白滿意的笑了笑。
小孩子也笑了,「白子,玩計算機。」
一張笑臉又垮了下來。
無論如何,一個新生命即將到來,這是多麼令人喜悅的一件事,雖然他還是討厭姓於的。
過兩個禮拜,他也可以去美國了。他大哥在美國的朋友要結婚了,他們醫院裡也有醫生要一起去,乘這個機會,他大哥要帶他們去度假,去看那個小因子的同時,順便把嫂嫂接回來。
可是滿懷喜悅的期待,在下一刻就落空了。
藍誫田從醫院沖回來,險些撞到了他們兩個。他望著大哥跑上樓的背影,困惑的回頭詢問陪他一起回來的醫生,「呂大哥,怎麼回事?」
「影白……等一下我妻子會過來,你們先到我家住,我和你大哥要立刻趕到美國去。」
「我們不是要一起去嗎?」
「不是的……影白,你聽好,你嫂嫂陪媛蓉去醫院的途中發生車禍,於講育當場死亡,婕涵和媛蓉還在急救當中……情況似乎非常嚴重。」
在說什麼?這是在說什麼呢,為什麼他一句也聽不懂?不久前,他還接到她的電話,她還那麼高興因子即將出生,她還那麼興奮--
「不……不--」
藍家,從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藍誫田趕到美國,來不及見到妻子最後一面,更令他痛苦不已的消息是,他的第二個孩子已經在妻子的肚子里!他們兩人等待已久的孩子,他的妻子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切就全都消失了。
何媛蓉留下遺言,她要把孩子交給藍誫田扶養。從此,她也走了。
如果,車禍僅是一場意外,那麼,就是命該如此。怨不得任何人,該死的是,卻是一場經過追逐才導致的慘事!
於信鴻派去美國的偵探偕同保鏢,準備去拆散他們兩人,於講育為了送妻子到醫院,車速過快,對方以為他們要逃走,超車攬阻,卻不幸撞上了大卡車,於講育的車閃避不及,造成了連環車禍。
這原該是可以不必發生的,一切都該歸咎於信鴻的門戶之見、冥頑不靈、權勢逼人。
藍誫田沒有回到台灣,他選擇和妻子的靈魂一起飄蕩在美國。終究,他的最愛還是他的妻子吧。被留下的十四歲的孩子和四歲的小孩,一張空茫茫的面無表情和一張疑惑張望的小臉,從此,和仇恨結上緣!
焚熱的風,路面彷佛騰起一層滾燙的煙茫,把整個街景歪斜扭曲了,除了熙來攘往的車輛,烈陽下不見幾個人影。
忽然之間,從玻璃窗外可以看見,有一個格外醒目的男人在街上奔跑,引來不少側目。他穿著白襯衫、拉掉了領帶,合身的深色長褲裹著修長的腿。雖然是滿頭大汗,滿臉焦急,一看就知道他身邊出了事情,但一掠而過的速度來不及讓人慢慢揣測。他彷佛乘風賓士,擺動著修長四肢的誘人姿態、完美毫無瑕疵的體格。儘管街上小貓兩三隻,但更多的視線一雙雙驚艷的眼睛貼著玻璃留連不去!
只是,追逐的仰慕的眼光都被這個男人忽略了,他滿心的憂慮和急切,都只為了一個女孩。
為了這個女孩,他丟下幹部,從一場重要會議里跑出來。等不及開出來的車子,在炙熱的街上狂奔。穿過小巷的確比開車快得多了。
這家醫院就在公司附近而已。
「藍先生,這邊、在這邊。」陳護士一看見他,馬上向他招手。
「因子呢,她又出什麼事了?」急切的臉龐看得出來,總是無法因為於非因早已成為醫院的常客而處之泰然。每一回他總是提吊著一顆心,直到親眼見到她為止。
「於小姐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呂醫生說她腳踝扭傷了,這個禮拜不能走動。」陳護士在電梯里說明。
到了五樓,藍御天陰沉著一張臉走進病房裡。
「因子!妳又做了什麼事?」
在於非因的身上,藍御天已經數不清多少次用了這個「又」字了。她總是迷糊又冒失,老是跌跌撞撞自以為是摔不壞的無敵鐵金剛。他總是氣急敗壞必須一再提醒她,她是不禁摔的瓷器娃娃,再這樣一天到晚碰碰撞撞,一再的修修補補,早晚有一天還是會碎裂的,那他--可怎麼辦?
以為迎接著他的會是一張哭哭啼啼,忙著道歉的梨花臉兒。她卻星眸里點著滅不掉的熱烈火光,展露出兩排潔白貝齒笑得耀眼奪目,若非她腳踝確實裹上了紗布,他還當今天是愚人節了。為此,他更茫然受傷的她哪來的資格對他笑得如此輝煌。
她的興奮和喜悅耐不住,用不著他開口,她爬起身子妄想衝進他懷裡,根本忘了腳上有傷!
他在她親吻地面以前及時抱住她,心臟險些跳了出來,一雙湛藍的眼神露出驚恐,倉皇的臉色一再慘白,憤怒的話到了嘴邊--
「御天,你相信嗎?你相信嗎?我有家人了,我真的也有家人了!我有一個祖父,他真的是我的祖父。御天,他真的是了!」
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的雙手顫動不已,她狂喜的聲音興奮又激動。他曾經看過她如此難掩的喜悅嗎?在他送給她的「是非」的品牌時,在他為她費盡心思選購的任何精緻禮物時,在他們交往之初她的那份心情--兩年來,他直到現在才知道為了一件事情、一個人,她原來也可以雀躍萬分到這地步!
「妳這麼高興?」嫉妒啃噬著他的心,強烈的獨佔欲侵蝕他的眼神!她所為的事情,她所為的人,不是他!
「御天,怎麼辦?我真的好高興!我有一個和我是血親的祖父,我……我有親人,我終於……知道自己真的是姓於。我的真實身世,我的血緣……好像我的世界,我的過去終於都被填補了……心底角落那塊空洞,終於填滿了。御天,我以為我不在乎的,但是原來……原來我這麼在乎呢,我這麼在乎……御天,怎麼辦?我真的好高興,我一點遺憾都沒有了……」真的,就算老天爺在這一刻來收她的魂魄,她也快快樂樂跟著走。
所謂的心有靈犀,發揮在這一刻,他一點感動也沒有。為了她所為的那個人,強烈的憎恨和怒意撕扯著他的心,為了她所為的那份心情,更深更重的愧疚和侮意壓得他難以喘息!交織的他的心情,無論如何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讓她察覺。
深愛著她的重量和厚度,載入著她的溫柔、她的笑容、她的純真、她的善良和體貼,多麼可觀又可怕。他多麼想用堅實臂膀將她的心、她的人緊緊牢牢的圈鎖住,但一旦他真的做了,真實的她纖細又柔弱,只怕承受不起他輕輕一個捏握的力道,他一個拿捏不穩,都有可能失去她……
無論如何,他得小心翼翼,時時刻刻把她鎖在眼前、放在心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跟隨著她的思維。他得把她捧在手心,才有可能稍稍安心。
面對她急著與他分享的喜悅,他仇恨的心狠狠扯疼,對她的愧疚使得憐惜更深,他的全身血液因為交織的折磨而沸騰不已。深沉隱藏憤怒的眼神凝視著她絕麗的容顏這一刻如此閃亮,他忍心對她發怒嗎?他能狠心撕裂這張笑容嗎?他不能。
藍御天緊繃的情緒全都化為無聲的沉重的嘆息。最後,將她按入懷裡。不管是她因為獲得親人的喜悅,還是她對自己的身子一再的欺負的莽撞行為,他雖然都有心計較,但是在她如此歡喜的情況下,這一切他全都得包容。
緊緊抱著她纖細的身子,撫摸她及腰的長發,嗅著她身上一股甜美的花香,總算稍稍平撫他的情緒。這時候,一道目光才終於得他青睞--他深沉的湛藍的眼神抬起,落在病房裡的另一個男人身上。
「藍先生,是我不夠小心,使得於小姐受傷了。」沈寒悅精冷的眼神彷佛鷹一般銳利,嘴角卻隱隱扯著一抹閑散的笑意。藍御天對於非因的呵護備至,不知當事人做何感想?在他看來,如此恩愛畫面,根本是把弱點攤在陽光底下供需要人取用。
「……你不小心?」這聲音聽起來陰晴不定。
「不是的,沈先生是因為他在場,卻見我從樓梯摔下來而自責。御天,你告訴他,我經常都是這樣的,對不對?」仰起的臉兒是如此溫柔而甜美,明明生得一張沉靜而成熟的美麗容顏,卻老是有失常的演出。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她似乎不明白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藍御天瞥一眼沈寒悅。「因子的保護者有我就夠了,任何外人都不需要為了她的迷糊負責。」
「御天……」他話里明顯而強烈的佔有慾,令她臉紅心跳,在外人面前她忍不住要抗議啊。
「但是,於小姐是因為我帶來的消息而出事,我認為這是我的責任。」倒不是當真想爭什麼,他只是習慣性的釐清責任歸屬。
沈寒悅一提起「消息」,藍御天低頭瞅著她眼裡馬上又有掩不住的喜悅,心裡緊緊揪著一股疼痛。「妳從樓梯摔下來,是過度雀躍的結果?」
她伸吐著小舌頭,輕咬下唇,沒一會兒又眉開眼笑了。
「沈先生說,爺爺讓他來接我回去住呢。」所以,她高興地打算去收拾行李,卻一個不小心踩空了階梯,滑了下來。
只是望著她,他深沉的臉色有著複雜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