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灼熱的溫度不斷的在她體內竄升,悠遊輕蹙眉心想要擺脫這種折磨,卻怎麼也擺脫不掉,她好難過。
隔沒多久,又是一股寒冷侵襲著她,讓她從腳底冷到頭皮.全身忍不住顫抖,多麼希望能有個爐火在側取暖。
冷熱交加令她好難受、好痛苦,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力氣可以撐著,薄弱的意識又逐漸陷入一片模糊當中。
置身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四周好像有許多兇猛野獸潛藏,讓她膽戰心驚,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跑,只能在原地不停打轉,尋找另一條生路。
迷濛之中,有一個甜甜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好熟悉,是誰在說話?她認真的尋找那個聲音,仔細一聽,竟是有人在悲傷的哭泣……
「爹,這是什麼?」一個女孩看著手中的東西問道。
「璇兒,你要將這半塊玉好好收著,千萬不可以弄丟,將來這可是尋找你的唯一證物啊!」
「為什麼呢?」女孩不解的追問。
「聽話,別問這麼多。」
她小巧的臉望向一旁落淚不語的親娘,眨著懵懂的大眼睛.「娘為何流淚?」
「我的璇兒……」
她不懂,她一直都很聽話沒惹娘生氣,娘為何還要落淚?究竟她是為了何事而悲傷?
此時門外嘈雜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好奇的引頸探視。
「那是什麼聲音啊?」
「快,將璇兒帶進地道,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被人猛然抱起,帶往一旁的暗門處,裡頭黑漆漆一片,看不到盡頭。
「爹?娘?奶娘要帶我去哪裡?」
沒有回答,黑暗瞬間籠罩住她的視線,耳朵卻可以聽見那令人畏懼的笑聲不斷逼近。
「好黑,這是哪裡?是誰在追我?」
突然一記疼痛傳來,奶娘跌倒了,她也摔傷了,不過她很勇敢,沒有哭。「奶娘?」
「小姐,你要聽話,千萬不可以說話,知道嗎?」
她不懂,為何不可以說話?後面是誰的笑聲,好令人毛骨悚然。
然後她被安置在一顆大石頭後面,不敢出聲也也不敢亂動,她想告訴奶娘這地方好滑,她快要抱不住它了。
猛然,手一松,她跌落懸崖,天地瞬間靜止,她張著茫然的大眼睛,看著陌生的四周。
「奶娘呢?人怎麼都不見了?」
她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捉住什麼,卻撲了個空,跌了一身泥濘,好冷。
這是哪裡?為什麼她看不到四周?來人啊,快來點燈啊!
幾次噩夢裡,她總是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捉住那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卻每次都讓它從掌心溜掉了,像霧一樣,怎麼也無法掌握。
這次她又伸出了手,仍是希望能捉住什麼,哪怕是一朵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彩雲也好。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捉住了她冰冷的小手,急於攝取溫暖的心態讓她又伸出了另一隻手,而另一隻溫熱的手同樣也捉住了她。
「不要離開我……」她在昏迷中哀求著。
隱隱約約,她聽見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柔地承諾,「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璇兒。」
就是這種感覺,一種幸福的感覺。
這股溫暖驅逐了她心中長久的寒冷,她終於舒展了輕蹙的眉心,輕笑開來。
雲朝豐見她即使在昏迷中仍是笑得哀愁,不忍的緊擁住她,讓她更深刻的感覺到他的存在。她紅通通的臉蛋訴盡了高燒中的痛苦,他怎麼可以讓她承受這種煎熬呢?他怎麼能?!
有誰知道什麼方法可以替代她的痛苦?若有人肯說,他都願意去做,只要能幫她解脫現在的苦難,死都甘之如飴。
雲朝豐撫摸她滾燙的額際,天曉得他的心早在第一次遇見她時,就完全淪陷了,要不是身份懸殊且尚有婚約纏身,他早就將她護在羽翼之下,不容任何磨難了;偏偏自己就是顧忌太多,才會害悠遊承受這麼多苦難。
他難過的俯下身子在額頭上、臉上,以及唇上各烙下一個吻,每一個吻都代表他對她銘心刻骨的情意。
他在這裡向她承諾,待她恢復之後,絕對不會讓她再吃任何苦頭,一定讓她享盡榮華富貴,償還這十二年來她在外頭承受的苦。
「莊主,東西取來了。」田毓捧著錦盒從外頭走進來.恭敬的站在屏風后,等待莊主親自前來鑒定。
雲朝豐的目光不舍的從她的睡容移開,面色凝重的走出屏風,瞧見屋裡不單單隻有他神情嚴肅,就連老管家也一樣憂心如焚的杵在一旁等候。
沒多說什麼,只是從田毓手中的錦盒拿起兩塊玉,慢慢、的將它們拼湊在一起,兩塊玉接合處完全吻合密不透風,這個結果令他痛心的閉上眼睛。要是他早點發現悠遊身上有這半塊玉,事情也就不會弄到這地步了,他真的好恨。
不過現下想這些都多餘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悠遊的病必須快點康復才行。
「大夫怎麼說?」雲朝豐冷硬的從嘴裡進出這一句,轉頭問向老管家。
老管家上前一步,將大夫所說的每一句話全部道給莊主聽,「大夫說悠遊身子本來就弱,一夜風寒差點要了她的小命,好在發現得早,而這丫頭韌性也夠強,現在只要調養得當,莫約數日便可恢復過來。」
差點要了她的小命?!這句話令他瞬間勃然變色,憤怒地低吼:「該死!怎麼我一不在莊裡就出一些雞犬不寧之事,大總管!」
大總管嚇得兩腿發軟,嘴唇不停顫動,「是,小……小的在。」
雲朝豐鷹般眼神直瞅著他。「你怎麼交代?」
「這……」大總管已經嚇得連站都站不住了,立刻跪了下來,哀怨地解釋:「小的該死,小的一切都是聽從朱小姐的指示,萬萬沒想到悠遊會是貴如瑰玉的季小姐啊!」
「好一個推卸的借口,你就沒有大腦,光會聽別人使喚嗎?」雲朝豐冰冷的眼神宛如可以凍死人般,教大總管全身顫抖不已。
「小的該死,莊主饒恕。」大總管不斷的磕頭請求原諒,他知道大總管這個職位已經難保了,現在他只希望莊主能饒他一條小命,別用家法責罰他才好。
老管家趕緊上前安撫莊主熊熊燃燒的火氣。「莊主請息怒,現下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大總管的疏失,而是趕緊將朱家父女逐出莊園啊!」
田毓附和老管家的話,接著開口,「是啊,莊主,老管家說得沒錯,朱家人的來歷已經露出馬腳,小的覺得應當立即將他們趕離莊園,以免壞了咱們莊園的寧靜。」
「哼!」雲朝豐無視於大總管磕頭的動作,惡狠狠地眯起眼睛,腦子裡浮現另一個令他憤怒的影像——朱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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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繃的氣氛籠罩整個廳堂,雲朝豐剛毅的臉就像長年冰封的雪地一般蒼白且冷冽,而他所散發出的氣勢更是令人望而生畏。向來溫文儒雅的他極少有動怒的時候,不過若真觸怒了他,所呈現的威嚴絕對不比一國之君遜色。www..net
他無法饒恕假扮璇兒企圖混入雲庄的朱家父女,尤其是在他明明知道他們說謊,卻始終找不到破綻的情況下,更是讓他抑不住怒火。
可惡的朱琉璃,竟把他當成玩物耍弄,若不是這半塊玉及時出現讓悠遊的身份水落石出,她還真打算坐上莊主夫人之位!
這個念頭令他目皆欲裂,恨不得立刻將朱家父女的雙腿給打斷拖出雲庄,不過這些怒氣他全抑下來了,因為他要知道為何他們可以得知當年的所有細節,究竟是誰在當年逃過那一場浩劫?
這時,一陣令他生惡的笑聲從外頭傳了進來。他緊握住拳頭教自己千萬不要動怒。
朱員外一臉諂媚的朝廳堂走入。「雲莊主找我與璇兒有事?
雲朝豐一聽見朱員外的聲音,利眼立刻往他的笑臉掃去,當場讓他們兩人臉上的笑容凍住,他口氣極度冷冰地迸出一句,「你們假扮季璇的用意何在?」
朱員外和朱琉璃兩人相互對看,一臉狐疑且心虛地反問:「莊主,老夫不懂你的意思,這璇兒不就是小女嗎?怎麼會……」
雲朝豐銳利的目光直瞪向一旁的朱琉璃,並且朝她步步逼近。「你當真是季璇?」
朱琉璃被他冷酷的態度嚇得節節後退,一句話梗在喉頭想說卻說不出口。「我……我當然是季璇,莊主您……您怎麼了?」
見朱琉璃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的,雲朝豐更是眯起眼睛。陰森森地說:「難不成要我扯下你的假面具,你才肯說實話?還是也要我動用鞭刑,你才知道說謊應該付出代價呢?」
「我……」「鞭刑」兩個字烙在朱琉璃的腦海里,一想起悠遊那天被鞭得昏厥過去,她就開始緊張,雙手不自覺的扯著手絹,連正眼都不敢看莊主一眼。
朱員外在一旁瞧女兒不反駁的態度,顯得有些惱怒,趕緊上前一步詢問:「雲莊主,琉璃千真萬確是季莊主的遺孤,你何以誣陷我們有企圖呢?」
雲朝豐冷淡的睇著朱員外,從胸口拿出兩塊璧玉。
「瞧見這兩塊殘玉了嗎?這就是證據。」
朱琉璃在瞧見那兩塊破玉時,當場刷白了臉。「怎麼會有兩塊?不是只有一塊嗎?」她訝異的問。
老管家上前一步解釋,「這兩個殘玉就是當年季莊主罹難之前,偷偷將它折成兩半的,當時季莊主一塊交給了雲庄,另一塊則放在年僅五歲的璇兒身上。此事除了已死的蓉嬤還有雲庄知道外,絕無外人得知,而你們,也就獨獨遺漏了這個關鍵點,相信朱姑娘應該沒忘記莊主曾在書房對你所做的測試吧?」
朱琉璃先是怔愣的思考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原來那天莊主邀她到書房小敘,為的就是測試她對這半塊玉的反應,而她完全不知情的在他們的設計下露出了馬腳,卻還自以為討莊主歡心了,原來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已經被揭穿了。
朱琉璃害怕得開始局促不安起來,不敢再說假話觸怒莊主,「雲莊主請原諒,小女不是有心欺瞞風雲庄,請莊主寬恕。」
雲朝豐冷眼瞪視著他們,一步步向前逼近,只見朱員外嚇得當場跪了下來。「你們以為只要捉住當年所發生的經過,即可瞞天過海。稱心如意了嗎?」
朱員外肥胖的身子蜷縮起來,整個人幾乎趴跪在地上。「雲莊主饒恕,小人只是一時貪財而興起歹念,絕無謀害之意,請雲莊主寬大為懷,饒了小人吧!」
雲朝豐冷冷嘲諷道:「你們不覺得這個時候才來悔悟,已經太晚了嗎?若是真正的璇兒沒被發現,你們是不是早就打好如意算盤,準備謀取風雲庄的財富了呢?抑或早就準備好想坐上莊主夫人的位置呢?」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朱員外拚命磕頭,整個人幾乎都快貼在地面上了。
「說,你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雲朝豐冷硬的粗聲警告道:「若你再有半句謊言,休怪我雲庄饒恕不得。」
「是是,小人不會再說謊了。」朱員外顫抖著嘴角,慢慢的抬起頭,仔細描述經過,「這整件事情的始末都是朱家裡一名家丁告訴小人的。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因為他才進入季庄沒多久,所以整個季庄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而當年他可以逃過一劫,全是仰賴季庄後院的那口古井,就連雲老莊主下令燒了季庄,也是憑靠井裡的水救了他一命,小人的家丁就在井裡度過幾夜后,確定不會有人經過才敢爬出古井,逃出季庄的。」
雲朝豐蹙起劍眉;想不到盜賊當年竟然遺漏了後院那一口井?他與爹也同時遺忘了那個地方。「這麼說當年所發生的事,他全部聽見了?」
「是的,小人的家丁全聽見了。」朱員外緊張的點頭。
雲朝豐心一凜,緊張的追問:「那麼此人可有瞧見盜賊的容貌?」
「這……小人就不知情了,他在入府當差沒幾個月就抱病身亡了,小人也是在他臨死前才從他口中得知這整件事的。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小人絕對沒有半句虛假。」朱員外顫抖的回答。
雲朝豐攢起劍眉細細思考整件事,經由朱員外解釋后,整件事情確實明朗許多,原本的疑惑也全部解除了。
原來當年真的還有季庄人存活下來,只是他們沒發現罷了,要是當年他們可以掌握到那口古井,或許更多疑問可在當時迎刃而解,而不致拖了整整十二年,讓歲月沖淡了痕迹。
雲朝豐難過的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他又眯起眼直視朱家父女。「想不到你們就依循這簡短的口風對我風雲庄大膽挑釁,你的膽子也真夠大啊!」
朱員外見莊主又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馬上又趴在地上不敢亂動。「請雲莊主原諒。」
雲朝豐冷冷一笑,整件事情雖然得到解答,不過他們的行為實在令他無法就此作罷。「老實說我也該感謝朱姑娘發現另一塊玉的蹤跡,不然我雲朝豐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另一塊玉就在悠遊身上呢!」
「小人與小女不敢邀功,但求莊主饒恕,放我們一條生路。」
「放你們一條生路?」他凌厲的眼神直視著他們。
「怎麼你們在凌虐悠遊時,就沒想過這句話?
「呃……這……」朱員外咽了口口水,偷偷瞪了一旁的琉璃一眼,縱然心裡怨恨女兒的輕舉妄動,卻也無法在這個時候教訓她。
「來人,請家法。」雲朝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更無視於他們父女倆狼狽的模樣。「把朱員外給我拉起來。」
一旁的侍衛聞令,立刻取來藤鞭,同時也架起跪在地上的朱員外,等候莊主一聲令下立即行刑。
「雲莊主……」朱員外嚇得整個人站都站不住,兩腿直顫抖。
朱琉璃也驚訝的抬起頭,緊張的爬到莊主腳邊哀求,臉上布滿淚水,哭花了臉。「莊主請開恩啊,琉璃的爹身子弱,挨下一鞭可能就會升天了,莊主您行行好,手下留情,琉璃給您磕頭,給您陪不是,請莊主收回命令,饒琉璃的爹一條小命啊!」
雲朝豐不為所動的站在原地,對於她的央求充耳不聞,心裡只要想到悠遊還躺在病床上承受高燒折磨,豈是他們幾句哀求即可原諒?
老管家極少見莊主動怒;想不到這一怒即是無法收拾的局面,讓他心生感觸。他撫了撫長鬍,上前一步。「莊主,老管家有話要說。」
雲朝豐挑了雙眉,眯起眼睛,「怎麼?難不成連老管家都要替他們求情?」
老管家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風雲庄莊主仁慈愛民眾所周知,今兒個朱家父女假藉璇兒之名進入風雲庄固然罪不可恕,但莊主若為了這兩人而壞了聲譽更是不值,況且璇兒天真無邪不懂權謀,若讓朱家父女為了她遭到家法懲戒,相信她心裡也不好受,所以老夫才請莊主三思而後行。」
雲朝豐仔細咀嚼老管家話里的意思,璇兒本性善良,若讓她知道有人為了她受到鞭刑,確實會大感不悅,可能還會鬧脾氣。可是不替璇兒出口怨氣,實在不甘,況且她在風雲莊裡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罪,有一半還是朱家人帶來的,而他卻無法替她報仇,他真的很難咽下這口氣。
可惡!想不到他就要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這對賊父貪女,愈想心愈不甘,偏偏他的耳邊彷彿可以聽到璇兒替他們求情的聲音,讓他只能咬著牙,讓恨意隨風散去。
雲朝豐緊繃著臉,咬著牙冷硬地命令侍衛:「放開他!」
架住朱員外的兩名侍衛立刻鬆手,朱員外也因為腿軟而當場跪倒在地,身體不停顫抖。
雲朝豐仍是怒火中燒,難以消氣。「哼,要不是看在璇兒生性善良的原因上,我說什麼.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今兒個就算你們走運,讓璇兒替你們受了罪。」
「是是,謝謝雲莊主,謝謝季小姐。」朱琉璃除了趕緊代爹叩頭謝恩,什麼話都不敢再吭一聲了。
雲朝豐討厭看到他們乞憐的模樣,那隻會讓自己後悔沒有對他們動刑。「你們立刻滾離風雲庄,今後不得再踏人我風雲庄土地一步,若再被我發現你們的蹤跡,休怪我翻臉無情。」
「謝莊主開恩,謝莊主開恩……」朱員外和朱琉璃父女不敢稍有怠慢,趕緊爬著退出廳堂,離開現場。
雲朝豐閉起眼睛抑住怒氣,不願看朱家父女狼狽的模樣,深怕自己會因為他們的德行而改變心意。待朱家人離開廳堂后,他也立刻拂袖而去,不願再去回想剛才所發生的事。
現在的他一心牽挂床榻上的璇兒,天曉得在她醒來之後,又有一場風波需要他面對,他不曉得該怎麼讓悠遊明白自己就是璇兒的事實?
一想到這裡,他的眉頭攢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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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幾日昏迷,終於在眾人期待之下,悠遊醒來了。她睜開沉重的眼皮,沒一會兒又闔上,全身宛如有千金重擔壓著一般,讓她無法動彈,就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
「醒來了嗎?身子覺得如何?」
悠遊在聽見莊主的聲音時幽幽的睜開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連周遭的擺設都讓她覺得陌生。
她看著莊主好一會兒,然後試著撐起身子,無奈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雲朝豐見狀,趕緊上前扶起了她。讓她靠在自個兒的胸口上。
悠遊輕輕喘息,同時也努力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解她的身體為何會如此虛弱無力?終於在努力的回想中,腦海浮現最後的記憶,朱小姐那鐵石心腸的語氣令她皺起柳眉。
悠遊微微的退開莊主的身子,抬頭看著他,「可以請莊主把我的玉還給我嗎?」
雲朝丰神情凜了一下,低頭望向她蒼白的臉,心疼得幾乎說不出一個字。
悠遊知道莊主向來公正明理,絕對不會像朱小姐那樣連一個下人的破玉都想佔有,所以她更是極力的捉住莊主的手哀求道:「悠遊什麼不求,只求莊主還給我唯一的那塊玉。」
雲朝豐反問一句,「那塊玉對你很重要?」
悠遊想了一下,虛弱的點了點頭。「是的,它對我而言很重要。」雖然在以前三餐不繼的時候曾經想過要賣掉它,可是時日一久便有了無法割捨的感情。
雲朝豐先是輕輕嘆息,隨即從懷裡取出一塊系著紅繩的殘玉,將它放在她冰涼的掌心當中。
悠遊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眉心因為這塊玉的圖騰而蹙起,雖然這塊玉的外形與自己的那塊極為近似,不過她可以確定這不是屬於她的東西。
悠遊抬起小臉狐疑的望著莊主,「這……這不是我的玉。」
雲朝豐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她果然認得出兩塊玉的差別。「沒錯,這不是你原本的那一塊,而是我的。」他又從懷裡取出了另一塊,上頭也已經繫上紅繩。「你的這一塊在我這裡。」
悠遊訝異的眨著眼睛,「這……」她的目光在兩塊玉上頭穿梭不停,原本已經渾沌的腦子現在是更糊塗了。
雲朝豐拿起她手中的玉,與自己手中的合併在一起。呈給她瞧。「看見了嗎?這兩塊玉原是連接在一起的,它們是被人給折成兩半而變成這副模樣。」
悠遊不敢相信的拿過兩塊玉。一直以為身上的這一塊是沒有價值的玉石;想不到它的另一半竟然在雲莊主身上,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他撫著她額前的劉海,娓娓地告訴她:「這塊璧玉原屬於季庄的東西,也是季世伯當年在盜賊闖入前急忙折成兩半的傳家物。季世伯將其中一半交給了家父,另一半則放在他的愛女季璇身上,做為往後尋覓璇兒的依據。為了尋找這另外半塊玉,我走遍大江南北、市集小鎮,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是我雲朝豐詢問的對象。這種日子過了足足十二年,如今兩塊玉終於湊在一起。」他伸出手抬起她茫然的小臉,認真的說:「悠遊,你就是我尋覓多年的璇兒。」
對於莊主的話,悠遊先是感到一股不安,然後失措的搖了搖頭。「不,不是,我是悠遊,柴夫的女兒,季璇應該是朱小姐才是,莊主弄錯了,那塊破玉是我們年家的傳家物,不是什麼季庄豐的東西。」
雲朝豐對於她否認的反應感到納悶,連忙緊握住她的小手,嚴肅的問:「璇兒,難道你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就連當年季庄所發生的一切,你統統都不記得了嗎?」
悠遊的腦海里閃過一些片段的畫面,甚至耳邊可以聽到許多人的吶喊聲,這噩夢纏了她十多年,她幾乎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看見那些栩栩如生的影像。悠遊拚命的搖頭,想要將幻象拋出腦際,同時也不想聽莊主所說的話。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也沒忘記什麼,我是悠遊,不是什麼季璇,你快把玉還給我。」她才伸出手想拿回自己的玉,突然屏風後面有人輕輕的喚了一聲
「丫頭。」
悠遊的動作當場頓住,她訝異的望向一旁。只見屏風後面慢慢的走出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老人。「爹?!」
年老頭瞧見了丫頭雖然很高興,不過他並沒忘記自己的身份,還是先向雲莊主恭敬的行個禮。「雲莊主。」
「爹怎麼突然來了?」悠遊又驚又喜,蒼白的臉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微笑的,「孩兒正打算回去看您呢!」
老人家一身殘破的衣服,站在風雲莊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爹前些時候收到風雲庄捎來你生病的消息后。就趕緊下山來看看你的病況如何?爹住在莊裡有好些日子了,好不容易等到你清醒過來,真是謝天謝地,老天保佑啊!丫頭,怎麼多日不見,你身子愈來愈差啦?」
「爹……」悠遊愧疚的低著頭,讓爹大老遠的從家裡跑來,實在太勞累他老人家了。「讓爹操心了,悠遊慚愧。」
年老頭見丫頭氣虛的模樣,真是憐到心坎里去了,「早說過你身子弱,不適合苦差事,瞧你現在,唉……」
悠遊低頭抿著唇,想起了剛才的事,連忙又抬頭望向老人家,「爹,莊主方才說我不是您的孩子,而是別人家的遺孤,您倒幫我說說啊!」
年老頭瞧著丫頭骨碌碌的大眼睛,為難的苦笑著,「丫頭,其實雲莊主說的……一點都沒錯。」
悠遊原本已經蒼白的臉因為爹的一句話,更是刷白許多。「爹,您在說什麼?什麼東西『一點都沒錯』?」
老人家勉強的點點頭,道出十二年來始終藏在心裡的秘密。「丫頭,你確實是老夫在十二年前拾獲的一個孤兒,雲莊主所說的話的確是真的啊!」
悠遊整個人當場愣住,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低頭瞧一眼手中的破玉,她顫聲的問向爹,「那這塊玉呢?您不是說它是咱們年家的傳家物?」
老人家慚愧的低著頭,輕嘆了口氣后才又說:「這塊玉是當年一併在你身上發現的,根本不是什麼年家的傳家物,當時爹也不知道你就是季莊主的千金,要早知道,一定將你送還給雲庄了。」
悠遊搖頭,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爹的嘴裡說出來;想不到一塊玉竟帶給她這麼多錯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懂,為什麼孩兒對當年的事完全沒有記憶呢?」
年老頭皺著眉,細細追憶當年所發生的事情,本以為那件事會永遠塵封歷史洪流當中;想不到如今竟會與季庄遺孤有所關聯,想想還真是造化弄人。
「事情是這樣的,十二年前老夫到山頭的另一處砍柴,因為在山裡迷了路,所以便隨意找了個山洞小憩一夜。那天晚上風很大,夜裡遲遲難以入眠,頃刻間只聽到有東西從崖壁上落了下來,當時還以為是山豬什麼的失足落人谷底,孰料竟然是個昏迷的娃兒。我原以為你是個棄兒,因為家境窮困爹娘養不活你,所以才在夜裡將你扔下山崖,沒一會兒,立刻發現一群盜匪從山上搜了下來,我見你可憐,便將你抱回山洞暫且藏身,直到盜賊搜不到你無功而返后,才在翌日將你帶回了我家。
「自從那天之後,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兒番見你噩夢纏身無法蘇醒,以為你就會這麼被閻王給帶走了,幸好你三天後幽幽轉醒,我提了好久的一顆心也終將落了下來。不過你在清醒后不哭不笑也不說話,爹以為你是個傻子,既然問不出身世也就不敢將你交出去,從那時起就與爹相依為命,直到現在了。」
待年老頭一口氣說完整個事情經過後,所有人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向悠遊;想不到悠遊竟然就是季莊主真正的遺孤,而且還遭遇過一段與死神搏鬥的日子,這個發現真令人感傷。
悠遊靜靜的聽著爹敘述往事,不知自己的眼眶何時盈滿了淚水,更不知它們在何時落了下來。當她思考完爹所描述的往事後,她相當悲傷的抬起一張小臉望向爹,「這麼說,悠遊不是爹親生的女兒啰?」
年老頭慚愧的點點頭,因為隱瞞這個事實而讓悠遊吃了這麼多苦,令他十分內疚。
悠遊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孤兒,而且還是在盜賊趕盡殺絕之下的倖存者,突如其來的真相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悲痛的身世教她該如何接受呢?
雲朝豐劍眉攢緊,不解她流淚的原因何在。「為何落淚?難道你不高興自己的身份真相大白嗎?」
悠遊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淚水為何奪眶而出?」
年老頭很少見到丫頭哭得這麼傷心,怎麼自己才一解釋完畢,她的淚水就從未間斷過,是他說錯話了?「丫頭,你現在可是堂堂季大小姐,可以尋回自個兒的身份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怎麼哭了呢?」
「我不知道,爹,孩兒笑不出來啊!」悠遊難過得聲淚俱下,就是忍不住汨汨而下的淚水。
年老頭見女兒這麼傷心,竟然也跟著落下淚水。
「傻丫頭,你害爹也快管不住眼淚了,快點笑一個。」
悠遊哪笑得出來?天曉得這突來的消息有多麼令人震驚,教她一時之間如何面對自己是季家遺孤的事實,爹要她笑一個,還不如教她忍住淚水來得容易些,不過她還是征服不了那不聽使喚的眼淚,最後也只能忍住悲傷掩面飲泣。
雲朝豐看著她悲傷的樣子,心裡頭也不由得酸澀起來,忍不住心疼地將她抱住,讓她倚在自個兒的胸腔盡情哭泣。「不要壓抑,難過就大聲的哭出來吧!
悠遊在他懷裡咬緊牙關,任由淚水滴落他的胸膛,自己也忘情的環抱著他,讓他的存在安慰心中的悲傷。
為什麼她完全沒有記憶?這麼重要的事,她為何忘得一乾二淨?
原來這幾年每回在她夢裡出現的婦女即是她的親娘,而她那凄涼的神情原來是為了自己而悲傷,現在她只要一想起自己的親娘是死於盜匪手中,那種痛可是比她這十二年來所受的苦還要難受啊!
難道老天爺就是為了不讓她承受當年殘酷的事實,所以才剝奪她的兒時記憶嗎?
她的心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