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純白的病房裡，唐思堇清洗好一個花瓶，小心翼翼的將帶來的玫瑰插入瓶內。因為怕太過濃郁的花香，會影響到病人的身體，所以她只插上一朵。

唐冠群躺在床上，看著嬌艷欲滴的玫瑰，蒼白嘴唇浮現虛弱的笑容。

「好漂亮的花……我是不是在哪兒看過這品種?感覺好熟悉……」

唐思堇的背影微微定住，伹隨即恢復常態。

「爸爸，你忘了嗎?以前我們隔壁的歐陽家，後院里不是都種滿這種玫瑰?」

「哦，對啊……」唐冠群的眼神從花朵栘回天花板。「你瞧我都忘記了……不過，既然是歐陽家的花朵，你怎麼會……」

「歐陽先生聽說爸爸病了，所以特地送來花束致意。」

唐冠群微微點頭，牽動到插著的鼻管，不禁疼痛皺眉，唐思堇連忙趕過去，替他調整好身後的枕頭。

「最近公司……怎麼樣?」唐冠群握住唐思堇的纖細手腕。

「很好，開始步上軌道了。」唐思堇將他乾瘦的手放回棉被裡，表情是一派輕鬆。「老客戶們漸漸回來，訂單穩定也下來。」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特地幫我換病房，太貴了……」唐冠群擔憂的看著唐思堇，唐思堇則坐到他床邊，安撫的說：

「爸，你真的下用擔心。錢的事我自有辦法，您安心住在這吧。」

「可是，這種VIbr病房並下只是錢的問題，醫院不會給一般身分的人使用這樣的病房……」

唐冠群只是生病，並不是老糊塗，他還知道自家的財產跟地位，並沒有高到可以住這種病房的地步。

唐思堇見唐冠群堅持要問出原因，她內心著急下已。總下能要她說出實話，因為她成了歐陽毅的床伴，所以他不但替她撐起公司，還在她的要求下，將父親轉到VIbr病房，並且負擔所有的醫療費用吧?

這樣的話說出口，只怕爸爸永遠都下會原諒她的。爸爸甚至會覺得她可恥，出賣自己的一切來換取金錢……

想到這，唐思堇有些痛苦的閉上眼，但這樣的表情只有一閃而逝，她依舊裝作一派輕鬆。

「爸爸，您還記得歐陽家的大少爺，歐陽毅嗎?」

唐冠群微微蹙眉。「歐陽毅?」

「其實……我……」唐思堇咬著唇，強迫自己說謊。反正跟歐陽毅交易以來，她一路說謊過來，不差這一樣了。「我跟歐陽毅正在交往，這些事都是他為了您的身體才做的，所以爸爸不用擔心。」

「什麼?你……」唐冠群睜大眼睛，眼裡滿是濃濃的擔心。「思堇，你真的喜歡他嗎?你該不會是為了我……」

「我喜歡他，他也對我很好。」唐思堇望著地板，言不由衷。

她究竟喜不喜歡他?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情緒總是被歐陽毅所左右，而每晚的擁抱，除了一開始疼痛難耐之外，漸漸的，她簡直迷醉在他的懷抱中，甚至親口說出「我要你……」

當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歐陽毅想必很有征服的成就感吧?或許他想從她身上得到的，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十七、八歲的時候，或許也是因為她對歐陽毅排斥的態度，才燃起了他想征服她的慾念，甚至強擁了她。

唐思堇輕輕嘆口氣，算了，剪下斷理還亂。

「思堇，你是說真的?你沒有騙爸爸?」唐冠群似乎還是不信。

「——是真的。」

門推了開，低沈的男音介入父女之間。

唐思堇轉過頭，便看見歐陽毅英挺的身影站在門口，他緩緩走近，彎了身，溫和有禮的對唐冠群開口：

「您好，唐伯伯。很抱歉，先前一直沒有來探病，還請您原諒。」

「沒關係、沒關係!」唐冠群連忙擺手。「我知道你已經擔任貴集團的總裁，抽不出時間是理所當然……」

「不，您是思堇的父親，我當然該來探望您。請您原諒我的怠慢。」歐陽毅正色回答，說完話，還用相當溫柔的眼神掃過唐思堇，而唐思堇則狼狽的低下頭去。

瞧，歐陽毅說謊真是面下改色。

而歐陽毅有禮誠懇的態度，早讓唐冠群信了一大半,心裡安慰不已。

他當初見到歐陽毅時，就很欣賞他的為人處事，如今女兒能交付給他，也算是有個美好歸宿。

「還請你多多照顧思堇……」

「我會的。」歐陽毅應承下來，接著親密的摟過唐思堇的肩。「思堇，時間差下多了吧?」

「呃，我……」唐思堇不能掙開，但也不想跟他走而猶豫不決。

而唐冠群不知她內心的糾葛，只是頻頻的催促兩人。「既然有事，就快點去辦吧，我這邊不要緊。」

唐思堇求救的抬起眼，但歐陽毅摟住她肩膀的手，卻微微施了力。

「走吧。」

他話語溫和，但不容拒絕。唐思堇乖順站起，任由歐陽毅摟著出了房門。當走在醫院的走廊時，唐思堇明顯可以感覺到，所有走過他們倆身旁的人，莫不多回頭看了幾眼，又羨又妒。

進了電梯，趁著只有他們倆獨處，歐陽毅在她耳旁低聲說：

「瞧，所有人都認為我們很登對呢……」

唐思堇沒理會他，逕自開口質問。

「你剛剛為何要那樣說?」

歐陽毅漠然直立。「我這可是在幫你。難道你要我直接和你爸爸說真相?」

「你別來醫院不就得了……」唐思堇靠在牆壁上嘟囔抱怨。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感激。不論如何，你欠我的可是越來越多了，你打算怎麼還?」

還能怎麼還?唐思堇默不作聲，但雙頰的酡紅已泄漏了她的想法。

歐陽毅俯視她，瞥見唐思堇臉上的紅暈，嬌嫩的雙唇因氣憤和羞怯而噘著，顯得分外誘人，他情不自禁低下頭，攫住他的獵物。

「嗯……你……放開……」

這不分時段發情的禽獸!唐思堇很想這樣罵，可隨著歐陽毅越來越激情的吻，她本來拚命敲打著他寬厚背脊的雙手，漸漸無力。

歐陽毅也明顯感覺到，在他的吻下，懷裡的嬌軀漸趨柔軟，甚至像一灘化在他懷抱里的水。

這樣的發現讓歐陽毅滿意極了，相信唐思堇不會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她根本不知道，歐陽毅打算慢慢的用各種方法讓她離不開他，無論是心靈上，或是身體上。

六年前的那一晚之後，歐陽毅後悔自己一時激情所做出的行為，想求她原諒，想讓兩人重新來過，可是唐思堇完全不肯給他機會。

歐陽毅的眼睛染上一層陰鬱，這一次是唐思堇自己送上門，他可不會這麼容易讓她逃走。

他要在不知不覺的狀況下，讓唐思堇信任他、依賴他，習慣生命中有他的存在和陪伴。所以歐陽毅要強迫唐思堇待在他身邊，接著漸漸收起網子，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在激情熱吻中依舊有意識的歐陽毅，當聽到電梯門叮的一聲時，迅速放開唐思堇的唇辦，同時也如他預料的，看見唐思堇還陶醉不已、迷濛的雙眼。

她迷惑凝望著歐陽毅，似乎在質問他為何不繼續，直到其他人魚貫進入電梯，唐思堇才猛然醒覺，憤怒的掏出面紙猛擦小嘴。

在她後悔時，歐陽毅則低聲輕笑，得意至極。

十巾沙

他們的目的地，是位於市中心的歐陽財團總公司辦公大樓。

下了車後，歐陽毅帶著唐思堇搭乘直達電梯，往最頂層去。這是她第一次到歐陽毅的公司來，心裡有些忐忑下安，而她不安的情緒也表現在臉上，歐陽毅掃了她一眼，淡淡問道：

「你在緊張什麼?」

歐陽毅帶著她步出電梯，而進入辦公室後，和冠群公司完全不同的宏大格局及規模，更叫唐思堇看得目不轉睛。

「你帶我來這裡是要……」

「工作。你不會以為公司被併購後，你就什麼事都下用做了吧?」歐陽毅出聲若非冷漠就是諷刺，總之就是不饒人。

「當然不是!」唐思堇出聲抗議。

而辦公室里的三位秘書看到老闆回來時，都先停下手邊忙碌的工作，向老闆打過招呼後，才又各自回歸工作崗位。

本以為這些人會對她多瞄個兩眼，或是在背後竊竊私語，但是她們全然不去猜測老闆的私事，公歸公，私歸私，絕下議論老闆的私人事情的態度，使唐思堇不禁讚歎大公司的制度就是不同。

歐陽毅帶著她進了辦公室，將百葉窗關上後，唐思堇嘀咕了句：

「我還以為大老闆的秘書全都是年輕漂亮的小姐，可是你這裡……」

她剛剛大略看過一遍，年輕漂亮的小姐可說是一個也沒有，反都是已人中年、男女皆有。

歐陽毅打了內線電話要人送資料進來後，才回答她的話。

「對我而言，能力比長相重要許多。無論男女，公司給薪水不是要一群花瓶來坐著發獃的。」

不過，歐陽毅是抱持著這種理念沒錯，但他的弟弟歐陽璇卻是完全相反。對他而言，就算是一個花瓶，伹只要是長的夠好看的花瓶，他都會擺在辦公室里。

所以有的時候，歐陽毅真的無法理解歐陽璇的想法。

而聽到歐陽毅的回答，唐思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歐陽毅的確是個很嚴肅、生活上也很自製的人，但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答應她那樣的要求?

而且他付出的已夠多了，重建公司，照顧她的父親，甚至還說了那樣的謊，讓她父親不再懷疑……

「歐陽毅。」唐思堇鼓起勇氣開口詢問。「我們那樣的關係……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歐陽毅抬起頭來看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怎麼?你厭煩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我們當初並沒有訂下明確的時間……」

當初開始就開始了，唐思堇根本沒想過要結束的事，如今都已經過了一個月，她才想到不明訂出來行嗎?

「不結束的話，對你而言比較有利吧?想不到你會急著問結束的時間，我還以為你會巴不得就此持續下去呢。」歐陽毅諷刺回話。

唐思堇被他這樣一說，本來又氣上心頭，不想理會歐陽毅，但轉念一想，疑惑頓生。

「那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應該不缺女人吧?為什麼答應我?」

歐陽毅停頓了會，用強硬的語氣答道：

「這下關你的事，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分。」

唐思堇發現歐陽毅又用這種語氣故意激怒她，她真的不懂，他在她最痛苦危急的時候拉了她一把，可是平常兩人相處時，歐陽毅又總是表現出對她的不屑，用言語傷害她，可是在床上卻又柔情蜜意……

她沒如他所願的被激怒，反而更靠近了些，美麗的水靈大眼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歐陽毅。

「告訴我，為什麼答應我?」

歐陽毅身體微僵。他為什麼答應她?還不是因為愛她!否則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女人如此利用自己、將自己要著玩?而他身為一個集團的總裁，又怎麼會願意接手一個空殼公司?

這一切……都是為了唐思堇。可是他不夠誠實，始終說不出口……歐陽毅抬起了頭，凝望唐思堇，幾度欲言又止。

他很想把對她的濃烈情感宣洩出來，卻又不知從何開口。他交過許多女友，但那都是對方單方面愛上了他，而他卻從下曾學過面對真正心愛的女人要怎麼示愛?然而，他更害怕她的拒絕。

而此時的唐思堇，也在歐陽毅漆黑的眼裡，看見她從未注意到的情感，那就像是隱藏在冶酷之下的炙熱，她從未去注意過，然而一旦發現，唐思堇覺得自己好像會被那把火燃燒殆盡，掉進情感的漩渦里。

歐陽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感情，悄悄的凝望她?

叩、叩、叩。

木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伴隨有禮貌的女性聲音。

「總裁，我將您所需要的資料送過來了。」

歐陽毅瞬間離唐思堇遠了些，清了清喉嚨。

「進來。」

剛剛辦公室里瀰漫的緊張和曖昧一掃而空，而唐思堇突然覺得很失落，剛剛她彷佛就要接觸到歐陽毅真正的心思，可是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只是她知道了一件事，歐陽毅並不如他表面上，故意表現出來的這麼惡質、這麼瞧不起她。

秘書抱著一大疊資料、卷宗，全數放在長型木桌上，而在她出去後，歐陽毅將這些資料圖表全部攤開，讓唐思堇看個清楚。

剛剛回蕩在他們之間的情愫早已消失無蹤，兩人商場上的本能都已被挑起，凌駕其他所有的心思。

唐思堇仔細的瞧著，愕然發現，這全是當初從冠群這裡，被李正茂帶走的客戶資料。包括他們的進貨數量，以及和這些公司有來往的所有上下游廠商，這些圖表上面都寫的鉅細靡遺。

「這是……」

唐思堇約略看過一遍，儘管心理大概明白歐陽毅打算做的事，她還是出言確認了一下。

「你不會想就這樣放過那個李正茂吧?」

歐陽毅此時的眼神，已完全如同戰場上的猛將，凌厲且具有侵略性。

「當然不想。」

「所以，我們要做的便是……」

「——斷他後路。」

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的。而此話一出，歐陽毅和唐思堇先是為彼此的默契所錯愕，瞪視對方，接著幾秒後，相視會心一笑。

原來，他們心裡所想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