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顏素涓搬出了邵家，當年默默的進門，不曾有風光的婚禮，不曾宴客，不曾受到祝福，如今出這個門，她卻讓這個家裡的人掉了許多眼淚。邵家奶奶知道這件事，紅著眼眶直搖頭，給她的長孫邵中揚的只有一句話，「放走了她，你會後悔的。」
顏素涓在「廚房２」附近暫時租了公寓，打算要找房子。
在邵家，屬於她的東西少得令邵子秋意外，他一直知道她對生活的要求很簡單，但是當她搬出要帶走的東西時，幾本從「廚房２」帶過來的食譜，兩箱子冬、夏衣服，一個箱子的紀念物品，包括顏家奶奶留給她的遺物，就這些，她在邵家生活了十多年，當年帶進來的東西也差不多就這麼多，十多年來沒有增加什麼……這是否意味，她始終只把這個家，當作是人生中的一個歇息點，而不是終生的歸處！那和堂哥的婚姻呢？是否，她早預料會有這一天？
所以她說，她的第二個願望是，試著不那麼愛他。……她到底做到了嗎？關於這第二個願望……他始終沒有勇氣開口去問她。
家裡，每個地方到處都有她曾經留下的痕迹，怕是客廳里一個精緻的小花瓶，走廊的小茶几，玄關口，她特地去買的可愛型的拖鞋，餐廳里，咖啡杯、桌布、還有她前天才插好的花……她才搬走一天而已，他已經如此思念她。
每天晚上，習慣和她說說話，偶爾在陽台，還可以聽到她在房裡的聲音……這個晚上，寂寞像黑夜侵襲他！
她現在在做什麼？一想到她可能躲在家裡哭泣，他就坐立不安了，他是想給她一個獨處的夜晚，忍著不去找她，但是……
邵子秋拿起車鑰匙，終於按捺不下憂心她與思念她的心情，開車往她租的公寓去。……她其實一點都不堅強，她只是愛逞強罷了。做了她十多年丈夫的堂哥，居然認為她很堅強，他幾乎壓抑不住狠狠打他一拳的衝動！
經過「廚房２」，他習慣的總會望一眼，不經意發覺，早已經是非營業時間了，鐵卷門還沒拉下，裡面還亮著微弱的燈……他猛然煞車，倒車停到門口。
他走下車來，葉片式的米色窗帘遮去裡面的情形，以為門應該鎖著，他還是輕輕試推，卻讓他推開了。
邵子秋扯起眉頭，走進店裡，在角落的桌子發現她。
「素涓！」他的心猛一刺，很快走近，她倒在桌上，周圍全是酒氣。
凌亂的桌上有酒瓶，灑掉的酒和傾倒的酒杯，她明知道自己沒有一點酒量，卻還喝酒！到底——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堂哥真的那麼重要嗎？
那麼重要……讓她痛苦到必須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才能不去想他嗎？他望著那瓶剩下不到一半的白蘭地，神色陰鬱而沉重……他轉身，去拿了一壺開水往她的臉上潑去！
冷……好冷……
顏素涓猛一震，終於張開眼睛，臉上不停淌淌下的水流到眼睛里，她眨了眨不適的感覺，「……下雨了嗎？」
「你還沒醒！」邵子秋沉鬱的臉孔湊近到她模糊的視線前。
「……子秋。」他擴散的輪廓漸漸在她的眼前成型，她的目光瞥到熟悉的店裡微弱的燈光……她緩緩意識過來，不悅地揪著眉，「你潑我水！」
「看樣子你還不至於醉得一塌胡塗。」看見她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他的火氣在她之上。
「我才沒有醉！……你回去可……不準跟中揚說……」她抓著他的衣服，把他拉近到她看得清楚的距離……可是，他怎麼變成兩個人！
他緊繃著臉，整個鼻息間全是她的酒氣，惱著拉起她，「我送你回去！」總是記著、惦著的永遠是她那個唯一的男人，她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在她的眼裡他——
「該死！」
他扛起她肥她塞進車裡。
「我皮包……鑰匙……在辦公室……我要關門……」她像是忽然想起來，搖搖晃晃著要下車。
「你坐好！我去拿。」他把車門上鎖，回到店裡幫她找皮包，拿鑰匙，幫她拉上門。
回到車上，她不知道是睡了還是醉了，邵子秋嘆息，開車送她回到公寓。
她住七樓，裡面的傢具、衣櫃和床都是現有的，他把她抱上床，幫她脫掉鞋子，弄了一條熱毛巾幫她擦拭。
「……中揚……」她閉著的眼角緩緩落下淚來。
「……你要什麼時候才能忘記他！」邵子秋深郁地凝視她，幫她抹去眼淚，用熱毛巾擦拭她細白的脖子和胸口……
她灰色的棉質Ｔ恤濕了一截，不知是汗水還是酒，邵子秋扯起眉頭，眼神和手都猶豫……他只是擔心她會感冒……只是這樣而已……而會對她做什麼……
他在床沿坐下，抱起她的上身，她軟綿綿的身體東倒西歪，最後頭靠在他的懷裡，他拉起她的衣服，從頭上把她的衣服脫下來……手一觸摸到她光裸的微滲著水氣的背部，他的呼吸急促不穩……她下次再喝這麼醉，他絕不會再管她！
該死的爛攤子！……他不敢解開她的胸罩，面對她，他從來就不認為他能有強大的自制能力，只是她不知道罷了。拿起毛巾，從她的後頸開始擦拭，一直到整片白晰的雪背……
他的眼裡明顯有拚命壓抑的慾火。
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在他的懷裡亂動，還把兩隻手臂繞到他的後頸，緊緊抱著——
他一震，全身火熱而僵硬，緊緊咬著牙，試圖不吵到她拉下她光裸的臂膀……
「不要……」她的唇角貼在他的頸窩間，眼淚觸到他的皮膚，兩手彷彿抓到依靠一般不肯放。……他不是邵中揚！邵子秋的心在撕扯著，分裂著，理性很清楚她把他當成了誰，無情的慾望卻不停止侵襲他。
「……你再不清醒一點，就別怪我吃了你！」他強忍著欲人拉扯她的手，惱火的用抱怨企圖化解難以忍受的氣氛。
她緩緩睜開眼，抬起頭望進他深邃的眼，「……連你也不要我嗎？」
心臟猛烈跳動希望的火光，他的眼裡點燃火熱的光芒，直望著她淌下淚水，聽她低泣的聲音……
「……你知道你現在……跟什麼人說話嗎？」他沙啞的嗓音說明他的理性隨時在崩潰的邊緣。
她的唇靠近他，親吻他緊閉的唇……一下，又一下……
「素涓！」她可知道她在吻誰！——天要亡他嗎？她的后如此柔軟……他緊握她纖細的肩膀，僵硬的手臂無法戰勝邪惡的慾望，他終於無法推開她。
「……不要離開我……不要……」她緊緊靠在他懷裡，尋求依偎的肩膀，寂寞的后不停止對他需索……
「……我是邵子秋，你知道嗎？」他低喊，渴望她的吻又難以忍受她心裡想像的男人。
「於秋……知道……當然知道……別離開我……」誰都好，不要離開她，不要放下她……
她不顧一切親吻著溫暖的皮膚，感覺一個結實強硬的胸膛安全足以依靠，她的吻落在一個屬於男性的喉結……緩緩往下
「素涓……」他痛苦的呻吟，想拉回理智的雙手像著魔似的推不開她……
就這樣吧，讓一切發生，讓她屬於他……從此屬於他……一個充斥著魔力的彷彿鬼魁的聲音不停誘惑他，要他不計後果。
他知道她醉了，她醉得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她明天一醒來會後悔，也許他也會……不！他不會，他一輩子只要她了，他等了這麼久才能夠擁有她，他不後悔！
素涓，我不讓你後悔，絕不……他不再壓抑的深情的火熱的眼神終於正視她迷人的身體……
「不要，不要離開……」她渴望他的心跳，他的溫暖，他所提供的安全，一刻也無法遠離。
「我不會離開你的……更不會讓你離開我。」他俯下身，兩個人陷進柔軟的床里。
「……叫我子秋……」他褪去兩人的衣服，撫摸她細緻柔軟的皮膚。
「子秋……子秋……」她迷漾的眼依稀看見一個熟悉的輪廓，看見一個滿意的笑容，她感覺有一雙溫柔的暖熱的手在她的身上撫揉……她好喜歡這種感覺，她好像快要融化……
「素涓……我愛你！」他不再克制對她的強烈渴望，熱吻著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像是一道對他的諾言所做的印證手續，在她赤裸的身體上留下一個個火熱的印記……
「嗯……」
夜深，月沉了……
這一夜，她終於不再孤單，不再寂寞……
☆☆☆
她的頭好痛！
她後悔了，她不該喝酒的！……幾點了？她勉強撐起眼皮，努力集中模糊的焦距，光線不是很亮，是窗帘拉著那塊布料……這天花板好陌生哦……啊，對了，是她剛搬進來的公寓，那麼她是回到家了……她不是在店裡喝酒的嗎，她怎麼回來的？……頭好痛哦！不想了。她得起來吃個葯……奇怪，她昨天沒做什麼事，為什麼全身酸痛得爬不起來……等等……她緩緩舉起雙手看了看，明明兩隻手都在這兒，那她剛剛摸到的那隻手是誰的……放在她腰際的手——
天！她緊緊吸一口氣屏息，一下子宿醉全醒過來，她半帶著祈禱低頭，依然看見了——
一隻擱在薄軟的被子上的大掌緊密地貼合著她的曲線，而——她抖著掀開被子，她赤身裸體……什麼都沒穿！
臉色迅速刷白，全身僵硬！
「……你醒了？」他緩緩張開眼，一雙手不放地將她給勒抱住，像是怕她不認帳，不，他就是怕她不認帳，而他從此不願再放開她。
「——子秋？！」她低喘著氣，掙扎著轉過身來，不敢置信的眼神望進一隻深邃深情的眼裡，她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會——
「……你要我嗎？」他從她飽受驚嚇到愣住的眼神里讀出訊息，直接反應她的疑問。
從她完全想不起來發生什麼事的情形里，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昨晚一定醉得亂七八糟，而從他理直氣壯的眼神里……該不會……是她……
她的臉色如死灰！
「……是你對我要求的。」他低啞的嗓音證實她的猜測。
她慘白的臉僵硬，神色更是無地自容……是夢吧！也許她還在作夢……
他擁緊她，貼近她的唇親吻她，殘忍的打醒她的美夢，她休想逃避現實。
她猛地從錯愕中驚醒，「邵子秋！你……你怎麼可以……」她捂住嘴巴，眼睛對他瞪得好大。
他認真地望著她，「……為什麼不可以？」
「我、我是你——」
「你已經離婚了，你現在是一個單身女人。」
她猛然一怔，臉色一黯，「但是……」
「素涓，你真的遲鈍到——從來就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嗎？」
她一僵，心虛地避開他赤裸裸告白的眼神，努力平復滿心的慌亂和不安，「……讓我起來。」
「……不管你過去是否知道了，你現在得知道，從我選擇留下來開始，你已經在我的心裡了，這麼多年——」
「子秋！」她臉紅耳熱，一想到她才剛離婚而已，就和……他是中揚的堂弟啊！她怎麼會這麼胡塗，怎麼可以讓這種事發生……居然她的心還……
「素涓，我從來不敢奢望你會成為我的，我無法把你當作是我的堂嫂，但是我也不曾越界，只是因為我太在乎你，我知道那麼做會讓你遠離我，我本來只想默默守護你，如果堂哥能夠珍惜你——」
「於秋，我拜託你別說了……」
「是他放開了你，讓你到我的身邊來的，素涓，我的感情已經到無可壓抑的地步，我愛你。」他輕撫她的臉，不讓她逃避他的目光．他就是要她正視已經發生的事實，要她面對他的感情。
儘管淚水一下子模糊她的眼，他含著滿滿深情的漆黑的眼神早已經印人她心底深處……她膽怯的手抵在他的胸膛，無論如何都推不開他的貼近……她緩緩舉起手，緩緩握成拳，胡亂的捶打他——
「就算我喝醉了，你應該阻止我的！你怎麼可以讓這種事發生！我一直把你當成最重要的朋友和親人，這樣——我以後要怎麼面對你、面對……」
「嗚……」她住了手，一臉蒼白的痛哭。
緊緊環抱她的手僵硬的鬆開，心裡明知她的感情一直屬於誰，他在她心目中所在的位置，但是從她的口裡說出來，還是很難承受的打擊——
「……親人和朋友嗎？我讓你——很難再面對我堂哥，是嗎？」他熱情的眼神從沉痛到冰冷，轉身下床套上衣服，他背對她，「到現在你還一心一意抱著滿懷希望等他？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要離婚？你想欲擒故縱，等他恍然大悟，原來愛的是你這個枕邊人？你還在等他回來跟你求愛嗎？」他冷冷的語調回過身來向她丟擲——
她受傷的眼神狠狠刺入他深愛她的心，結果，他無情的話只是讓他的心更傷痕纍纍……
他不再說話，沉默的穿回衣服。
她爬起來，用被子包裹自己，從衣櫃里拿了一套衣服走進浴室里。……兩個人之間，只剩下冷冷的水流聲。……如果是在美國，他真的很想——槍斃了自己！
邵子秋緊緊握拳，他該死的為什麼要說那些話！……他找了張紙，留下一些話以後，轉身離開。他現在無法冷靜面對她，與其留下來傷害她，那不如讓他受傷好了，讓無法得到答案的他，把思念她等待她的煎熬做為對他的懲罰吧。一天、兩天……他給她三天的時間吧。
當她洗去一身的慌亂出來，冷清的房間不再有他的身影，只有凌亂的床還有躺在地上的衣服證明他曾經存在過，和已經不可磨滅的事實……
她還是鬆了一口氣吧，因為還不知道她該怎麼面對他，如果他硬逼著要一個答案……
她低頭，從化妝台上拿起梳子——她放下梳子，拿起旁邊那張紙，剛硬飛揚的字體是他的字跡……
不該說那些話傷了你，對不起。
但是昨晚發生的事，我不會道歉的。
如果你記不起來昨夜我是怎麼愛你，你的身體可以為我的感情證明……你身上已經滿滿是我的烙印。
你看得到的，只要你肯張開眼晴來看。
素涓，我等你。
邵子秋
她發抖的手緊緊抓著衣領，滾燙的身體止不住顫抖，面對鏡子，她白皙的脖子上都是他留下的吻痕！
她蒼白著臉別開眼。
他怎麼可以這樣……她根本毫無心理準備，教她怎麼去看……張開眼睛，是他說的那麼容易的嗎？怎麼不站在她的立場為她想一想！這麼突如其來——……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敢奢望你會成為我的，我無法把你當作是我的堂嫂，但是我也不曾越界，是因為我太在乎你……
是他放開了你，讓你到我的身邊來的，素涓，我的感情已經到無可壓抑的地步，我愛你！
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
她緩緩低下幽黑的眼神，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紙上，他飛揚的字跡像她激蕩不已的心情渲染、擴散開來……
☆☆☆
酒醒了。
當黑夜再度來臨……
身上洗不去的是他留下的痕迹，模糊的記憶里有他的低哺……我不會離開你，更不會讓你離開我！……素涓，我愛你……我愛你……
她緊抱著自己，止不住狂跳的心和緋紅的臉熱。
可是她還是拋不開他們曾經的關係，他始終是邵中揚的堂弟，是她孩子的堂叔，而且他……一直都知道她深愛邵中揚的事實……
她的心很亂，她根本沒有辦法去思考這一切複雜的關係，更別問她對邵子秋的感覺……她自己也厘不清啊！
一直去想，只是讓她感覺自己是個亂七八糟的女人，一下子愛著邵中揚，一下子又——
她不斷的搖頭，止不住對自己厭惡的感覺，更甩不開那對深情的眼神對她赤裸的凝視！……她真的有必要，暫時的離開一下下。
可是，她會很想很想她的兒子，怎麼辦……
邵子秋……都是你，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