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好靜、好靜,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雪白,連在走動的人也全身是白,除了那一頭黑亮的烏絲和烏黑的雙眸外,其餘全是白。

她就是傳說中的仙女嗎?

在白茫茫的世界中,他的蓮足彷彿不著地般,不發出任何響聲,慢慢地往祝長風的方向靠近。

她是來救他的嗎?如此說來,他還沒死羅?能在死前見著仙女一面,他也不枉此生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祝長風虛弱地微揚嘴角。好美好美又好虛幻的人兒呀!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不,她不含笑,她的表情冷得如她身上的冰雪,冷得教他心疼!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哎呀!」祝長風吃痛地想大喊,卻虛弱得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發出微弱的悶哼。

仙女沒看見他嗎?竟從他身上踩過去!

似乎是聽到了異樣的聲響,仙女停下腳步,四下望一望,又打算繼續前進。

「等----」祝長風使盡最後餘力,用力抓住仙女的腳踝,想引得她的注意。

已經有幸地遇著救苦救難的好心仙女,如今竟被她如踐石塊般踩過末加註意,這樣的死法,似乎更添遺憾,說什麼他也不想死得這麼蠢!

祝長風死命地攀住她的腳踝。

「仙女----」

他終於成功地讓她發現自己人的存在,那麼他肯定仍救了!傳言中,仙女有列邊的法力,任何病痛到她手裡絕對能消逝得無影無蹤,那麼他現在正不斷淌著熱血的左臂,一定馬上就不痛了!

他一定得好好地抓住她,不讓她溜走。

祝長風口中的仙女居高臨下地睨上他一眼,抬起另一隻沒被他抓住的腳便往他臉上狠狠地踹去。

他一定得好好地抓住她,不讓她溜走。

祝長風口中的仙女居高臨下的睨了他一眼,抬起另一隻沒被抓住的腳便往他臉上狠狠地踹去。

耶?她不是心懷慈悲的仙女嗎?怎麼這麼使勁的踹他,定是他這俗人年她的眼神過於邪惡,惹得她心生不悅;可是仙女不是心地善良.不會見人有難卻不救的嗎?

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放手,他只要一放手,仙女定會翩然而去,留他獨自一人在雪地中自生自來。

他的求生意志正熾烈的燃燒著,他絕不能放手。

仙女狠狠地朝祝長風身上各處踹了數十下,仍舊踹不開緊緊抓住自己腳踝的雙手。白雪染上赭紅,一處處的血泊,令人觸目驚心。

在流血過多.失去意識前,祝長風只有一個執念――他絕不放手。

***

這兒是和方才大雪紛飛的景象截然不同的地方,些處生意盎然.遍野綠蔭,雖然也會飄落些飛雪,但不同的是,雪落到地上很快地便溶為水,化作潺潺小溪,匯聚成涓滑小溪.淙淙流水,裊裊的水氤,幻化成如夢般的仙境。

「灰火,你回來了,藥草采齊了嗎?」

「嗯。」

「你就不會回答『師父,采齊了嗎』啊!」

「師父,采齊了。」

上雲大師無奈地嘆氣。他的徒兒仍是這麼冷淡。

「也罷。你腳上勾住的是什麼?怎麼不將它拿開?」他遠遠地便瞧見自己唯一的徒兒姿勢走至寺廟階梯前。他解不開那纏繞的藤蔓嗎?

上雲大師彎下腰,打算幫他。

他先將復蓋在上面的積雪撥開,愈是撥著,心裡頭愈是感到怪異。這東西怎麼這麼大,大得好像是一個人般?

灰火也蹲下來和師父一起努力,想將妨礙他走路的障礙物弄開。

「喝!這是個人吶!」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就因為是個死命巴住他的人,所以他才會解不開。

「快快快!快將他扶進屋裡,他都凍僵了!」上雲大師心想這人也許因為凍僵了,傷口的血才止住,否則早已流光了。

上雲大師忙著要快活不成的祝長風進去,但他卻死巴著灰火的腳不放。

好大的蠻力,抑或是好深的執念,反正他是無法讓這人立著走進寺廟了。

「灰火,無論你用什麼方法,快他將他弄進屋內。」

灰火雖然不願意,但只要是師父的疾,他一定遵從。

於是,如同回來時一般,灰火腳上掛著的祝長風像是纏足的藤蔓,咚咚地被他拐進屋裡,這下子他肯定會撞得滿身瘀青了。

***

「龍涎寺」旁數百公尺之所以與周遭的白靄景色迥異,主要是因為地熱。

滾滾的熱氣不斷從地表的裂縫中竄出,融化了本該屯積的厚厚霜雪,溫暖了冷冰冰地空氣,讓寒風刮不進的山谷中,四季如春。

喝!

「好冰。」灰火不耐煩地將腳邊的冰冷踹得更遠些。

他在夜裡原本就睡不好,總是夢魘不斷的他最是厭惡有人擾他,尤其是當他好不容易才睡去時。

可是才剛踹開不一會兒,那股冰涼又鑽回,灰火只得又將他踹離;若不是師父的命令,他早將他踹到床下了,才不管他會不會因而凍死呢!

死了又如何?回歸塵土,不也是回歸天地,與自然同在罷了,有什麼差別?

那活著又如何?

上雲大師真太了解灰火將會有什麼舉動了,總是先一步制止他。

讓他睡地上有什麼不好?灰火忖道。是他死巴著自己不放,要不他也用和自己擠一張床,又被自己踹來踹去的,不是嗎?

也許將他弄醒,他便會放開他的腳踝。

「喂、喂!」灰火以另一腳去踹他。

已被上雲大師包紮好的傷口在幾經重踹下,再度滲出血水。叫不醒他的灰火故意用手指重戳他的傷口,想以痛激醒他。

灰火由用力地戳呀戳的,改為打呀打的,甚至扭轉他的手臂,用力之在幾乎把他的骨頭擰碎。一臉慘白的祝長風,手骨被扭得喀喀作響。

醒了?

「你說什麼?」

「仙……女……」

這是誰的名字嗎?

嘖,這小子竟又抓得更緊,彷彿他愈是想掙脫,他愈是不肯放開。

灰火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如果換成自己將死之時,心裡叨念的人又會是誰?會有這號人物嗎?

不可能會有的。

忙了一整天,爬上爬下地採擷草藥,又被腳邊的小子纏了一整夜,倦極的灰火乾脆趴在那人身上,學他蜷成一團,完全不管他身上的血是否會弄髒自己的衣服,或是夜裡自己會不會又自睡夢中踢他一腳。

***

山裡的天氣,大部分時候都是怡人的、舒爽的,不管頭頂的驕陽熱力有多強,只要躲在濃密的樹陰下,不時就會有混著青草香的清風拂面而過,吹散周遭懾人的熱浪;吸進的每一清新的空氣,好似能將整個人由內而外掏空洗凈般,煥然一新。

尤其是太陽初升時,化去了屬於夜的冷肅,帶來全新的盎然生意,在人煙稀少的地方,萬物正崢嶸。

書梢上鳥聲啾啾,喚醒大地,爭想告知:天亮了,該起床了,一日之計在於晨!

不過貪睡的人兒,才不管窗外如何的欣欣向榮、生氣勃勃,想睡就是想睡。

「灰火,該起床了,灰火!」自從這不多話的孩子滿十歲后,幾乎就輪不到他親自出馬叫他起床離開暖烘烘的被窩;惟有這時候,上雲大師才有這孩子是他親手帶大的真實感。這與人不親又獨立特異的孩子,還真叫人放心不下。

他教不會他該懂些什麼,雖然他知道他會聽從他這個師父所說的每一句話,但以後呢?他不可能永遠跟在他身邊。

「灰火!」

咦?人呢?

上雲大師見不到該露於被外的頭顱,卻見棉被卷在床尾高高地隆起。

這是什麼?總不會好好的床不睡,兩個人一起蜷縮在床尾吧?

他掀開棉被一年,好笑地看著兩個孩子像是野生動物般,枕在彼此身上藉以取暖的可愛模樣。

就是這個人嗎?影響灰火甚大、決定灰火向善或向惡的關鍵人物?

這一切或許還言之過早,先救回這個人的小命才是當前首要之務。瞧瞧,灰火肯定又將這人的傷口踹得裂開,血又滲了出來,整條布巾都濕掉了。

「早。」

「你該說,『師父,您早/。」

「師父,您早。」

「這人傷口又裂開了,你快去提盆清水和拿藥箱來。」

「是。」

灰火俐落地一個翻身輕巧地躍下床。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上雲大師這才發現這小子仍死抓著灰火的腳踝不放。

「灰火,不許你再讓這人的傷口裂開,害我的心血全白費了。」

「是。」那麼他只好任他倒卧在地上,而自己在不能移動雙腿的情況下,只好半掛在

緣,繼續補昨晚被數次打斷的眠。

「灰火,聽師父說,只要你能將這人的病醫好,師父說放你三天假,任你睡到自然醒,而且醒來不用動手,為師的新自做素齋供你食用,好不好?」

灰火什麼都不愛,也什麼都不想要,他只想在白天好好地睡上一頓好覺,因為夜容易使他做惡夢,上雲大師怎會不明了他唯一的徒兒心裡所想的?

這話終於讓灰火的眼底不再只有死寂的灰燼,而是點綴著稍縱即逝的光芒。

「是。」

「你該說『是,師父』。」

「是,師父。」

這孩子為了避免他又羅唆,總是寧願當個應聲蟲,要他說什麼他就說什麼,可就是不會主動做到。應是他根本沒將這類他視為小事的雜項放入心坎里吧!

「那還快將他扶到床上去躺平,我去拿葯,馬上回來。」

是雲大師所說的馬上,還真似一陣風似的,咻的一聲,在門扉的抖動尚未平息前,便又回到他方才所立之處,剛好看到灰火將那陌生人似丟重物般,絲毫不溫柔地往床上一丟。那人的後腦勺肯定又多了一個腫包。

「唉,灰火,動作輕點。」

他又沒動到他的傷口,看!已凝成血塊的地方不再滲血就是證據,不是嗎?

但灰火仍是遵守師父的命令,不再粗魯地對待昏死的人,安靜地待在他身邊。

他何時才能不再抓住自己的腳踝呢?他將自己的腳錯認為什麼?他昨兒個夜裡呼喚的人嗎?

對灰火常常陷入失神的發獃狀態早已見怪不怪的上雲大師喚回他的注意力,讓他聽他的口令,再度幫那人換藥。

「灰火,既然他緊抓著你不放,你就寸步都離不開他身邊,那麼你可得盡到照顧病人的責任,不讓他發燒、幫他擦拭冒出的汗水,就像以前你看我照顧病人的方式,知道嗎?」

原來傳聞中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並不是仙女,而是上雲大師;仙女也並非仙女,而是帶髮修行的佛家弟子,且並非女兒身。

謠言果真不可信矣!

「嗯!」

等上雲大師離去,灰火又開始想盡辦法要使自己的腳踝重獲自由。

師父的交代是要照顧好他身上現有的傷口,使它不再裂開、惡,而他完好的雙手應該不在此限中,所以灰火用另一隻腳用力地碾,使勁地踹呀踹地,卻仍是像昨夜一樣徒勞無功。

奇怪,這人是八爪章魚轉生的嗎?好厲害的纏功。

這絕對不是稱讚,充其量只是灰火終於對除了睡眠以外的事物感興趣罷了。

那麼,將他的手剪斷好了,或是砍了算了,嗯……可是那剩下的五爪仍攀在他足踝上,還是有障礙物。

「嗯……」

「喂,放開你的手!」

「仙……」

又叫錯了。「放開你的手!」

「仙……」

這人整個眉心都擰在一起了,是因為難受嗎?

灰火一點也不為他擔憂,他只記著師父告訴他的,要替他擦污。

於是灰火長臂一伸,撈起掉在地上的抹布,隨意地在他的臉上抹了抹,見他又流汗,他就再抹,將蒼白失去血色的臉蛋抹上一層黑灰。

***

就這麼折騰了一天,百般無聊的灰火只想睡覺,偏偏上雲大師在這時前來察看。

「我可不可以將他的手剁了?」灰火開口問。有師父在,這人的血就不會濺得到處都是了。

「不成。」

好吧,師父怎麼說怎麼是。

「那麼把我的腳砍了。」

「更不成,砍了你的腳誰來替為師的採藥去?」這小子,難道他都不怕痛的嗎?

知道徒兒異於常人的沒神經、沒痛覺,但這提議也太離譜了。上雲大師真希望有人能教導他的徒兒珍惜自己,而後珍重別人,只可惜那個人不會是他。

「等他醒來時,自然會放開你,別太心急。」

「那麼他何時會醒?」

「只要你好照顧他,他自然會醒得快些。」

罷了,他愛抓他的腳,就讓他抓吧,沒差。

是夜,灰火為了能讓這人早些醒來、病情不再惡化,為了能探得他的體溫,便以怪異的姿勢抱著他入睡。

「好難睡喔。」

灰火咕噥一聲,但仍是克盡職守地抱著他而眠。

「仙女、仙女……」

大半夜地被吵醒,有嚴重下床氣的灰火已經夠火大了,還聽到那笨蛋不停地夢囈著,但值得慶幸的是,他終於放開他的腳踝,卻改以雙臂將他緊緊摟在懷中。

奇怪!他不是病人嗎,力氣怎還能如此大?真是天生的野蠻人。

灰火移了移位置,避免壓到他的傷口。為了他早日不用再見到這個滿身異臭味的人,甚至於同床共枕,他還是讓他快點痊癒的好。

「仙女……」

「乖,閉嘴,好好睡一覺,傷才會好得快>」

灰火的冷然在祝和長風半昏半醒間聽來卻溫柔得教人迷醉,他很幸福地想著:自己真是太、太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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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拐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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