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著絲般細雨的午後,楚畹獨自走在王府後苑的花徑上,淡綠的纖影在花叢間悠悠蕩蕩。
自從那一夜之後,聿亘幾乎每天晚上都歇宿在她房裡,沒有一天放過她;不過他只有夜深時分才會回來,在白日這段漫長的時間裡,楚畹總是待在後苑亂逛,不到日落不回房。
她實在不得不如此,因為她無法一整天待在那個和聿亘夜夜春宵的卧房,那會讓她瘋掉!
日日在王府里漫行,彷彿她的人生就和她的步履一樣,茫然且毫無意義。
在後苑走動多時,楚畹在一盆開得甚是爛漫的瑞香花前停了下來,駐足觀看。
那花開得十分漂亮,楚畹不禁想采一朵下來玩賞,可是手才剛要碰到花枝,她就停住了。
花一旦離枝,就再也無法回到它原來的地方了吧?採下它之後,就註定它美麗的生命只能到此為止……
這個想法驀然浮上心頭,楚畹慢慢地縮回她的手。
還是算了吧!她轉身想繼續她的漫步。
就在這個時候,離她不遠的地方驟然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想也不想地,她立刻反身躲到一棵枝葉茂密的桂樹后,刻意避開來人。
不知為什麼,她不想任何人見到她——現在的楚畹……
為了救父兄而允諾的條件,讓她從今以後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
來到后苑的那一群人是府里的婢女,她們手上拿著花籃,到后苑來摘取王府里每日擺飾用的折枝花朵。
楚畹在樹后隱約看到她們一群人停在王蟬花叢前採花,耳邊不斷地傳來她們連串的笑語聲。
「我聽管這個園子的大娘提起過,她說她這兩日在園裡巡視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一個美人在花間走動,可是等到她想要走近詢問的時候,那個美人就又不見了,你們說,會不會咱們這園子里現出了花妖?」其中一個丫環半開玩笑地說。
「妖你的頭啦!就你專會胡說八道!」一個不信邪的丫頭立刻斥責她。
「就是說嘛!這世上哪會有什麼花妖?我想大娘說的那個美人,八成是王爺從外面帶回來的新寵。」
「可是你有聽說最近王爺帶回了什麼姑娘嗎?」又一個丫頭加入討論的行列。
「嘿,你的消息還真是不靈通耶!現在王爺的房裡不就住著一個嗎?我就是負責替她送三餐的,曾經看過她一、二次,是個非常漂亮的美人,仕女圖裡的美女都還沒有她那麼好看……」
聽到她們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楚畹的心臟霎時漏了數拍。
「喔,你說的是她啊!」一個飽含不屑語氣的聲音響起。
「咦?聽你的口氣,好像認識那位姑娘那!」眾丫環頓時興奮起來,圍著那個丫頭追問:「阿紫,趕快說,你到底對她知道多少?」
「哼!那種人我怎麼可能會認識她?只不過當初她昏倒在王府前面,是總管大人叫我和小紅去帶她進來的……」
鄙夷至極的語調令楚畹的心揪成一團,她下意識地壓住耳朵,不願意聽到那些會傷人於無形的言語;但那個丫環所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還是像利刀般,一字一句地刺入她的耳膜——
「……當初瞧她還長得人模人樣的,倒像個大家閨秀,可沒想到原來是一個沒有廉恥的賤貨、下流的娼婦粉頭!」阿紫尖酸刻薄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她是娼婦粉頭?」丫頭們好奇地問。
「你們怎麼那麼傻?她不是粉頭,肯讓人家包回家裡嗎?你們想想看,咱們王爺在京城裡的紅粉知己雖然也不少,但有哪一個會在咱們府里待上那麼久的?所以那個女人的身份不用想也知道。」
「原來如此。」負責楚畹送飯的那個丫環聽完之後了解地點點頭。「怪道她會住在府里這麼多天呢!原來是被王爺包占的妓女。不過還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那個姑娘真的很漂亮,也很有氣質的樣子,想不到骨子裡居然那麼下流!」
「人不可貌相嘛!有些人表面上很正經,其實私底下可不一定……」
那群婢女三言兩語又將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
片刻后,她們的笑語聲隨著腳步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偌大的園裡只剩下躲在樹后哀傷至極的楚畹。
她好想哭,她好想放聲痛哭!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凄慘的一天——堂堂的楚家六千金被人家當成青樓女子,左一句賤貨、右一句粉頭地痛罵!
她真的好可悲,居然會淪落到今天這種下場,連下人都瞧不起她!
好想放聲痛哭一場。但是她能嗎?她不能,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大哭,只會引來更多人、徒增她的羞辱……
她只能靜靜地流淚,讓自己的哀傷化為無聲的眼淚,悄悄地發泄出來。
楚畹漫無目的重新回到花徑上徘徊,不同以往的是,此刻她不禁腳步茫然,違心也茫然了……
細雨越下越大,漸漸由方才的絲雨化為滂沱大雨,楚畹卻依然如故在花間漫行。
也許她是沒有察覺到雨勢變大了,也許她是想虐待自己……
回到房裡之後,已是黃昏。
浴桶中早已盛滿下人替她準備的熱水,楚畹費了好長一段時間將自己濕淋淋的身子清理乾淨。
換上一套乾爽的薄襖,她回到房間。看著桌上擺放已久的晚膳,她一點食慾也沒有,只覺得非常頭昏。
她決定早點睡覺,可是她才剛躺上床不久,門外就響起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聿亘回來了。腦中閃過這個認知,楚畹勉強自床上撐起身子,她記掛著有事要問他。
「你沒用晚膳?」他走到房裡,看著桌上那些絲毫未動的菜肴,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不想吃。」
「隨你。」他看了她一眼,無所謂地說,隨手將脫下來的外袍拋在地上,人則坐到一旁的花梨椅子上喝茶。
楚畹見狀,忍著越來越強烈的頭暈感,下床替他收拾拋在地上的衣服。
住在王府的這些日子,她不只陪寢而已,還替他做了許多事情,下至為他整理衣裳鞋履這種小事,有時還要替他刷背——她不但是他專屬的娼妓,甚至還成了他的女奴。
她從來不是會做這些工作的人,但聿亘卻總是役使她役使的理所當然。
「過來替我捶背。」喝過了茶,他語氣慵懶地命令道。
楚畹收拾好衣服,順從地走過去。
「我想請問王爺……」她一面輕柔地按摩他寬厚結實的肩膀,一面小心翼翼地問。「關於家父和家兄的事,不知王爺是否已撥冗處理?」
這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身體承受糟蹋、尊嚴遭到創傷,她可以忍,但至少要忍得有代價。
她要知道她的犧牲是否真的能夠換回父兄的性命。
「沒有。」他回答得坦然不諱,一副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
果然……唉!她早該知道的……
「那王爺何時才肯替我們陳情?」
「隨我高興。」
「但萬一太遲的話,家父家兄的性命……」
聿亘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死不了的。」
他這麼講,她也無話可說;但……看到聿亘這樣輕忽的態度,楚畹的頭疼更加劇烈了……
猛然一陣昏眩襲來,楚畹纖弱的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糟了,頭這麼痛,四肢又發軟,她八成是受了風寒了……楚畹發昏地想。
聿亘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大手抓住她放在他肩上的纖纖柔荑,起身將她抱了起來,往床炕走去。
楚畹被放置在大床上,她睜著眼睛看著聿亘將他己身的衣服卸去,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
陪侍聿亘王爺多日,她當然知道王爺現在想做什麼,而對於他這樣夜夜無度的需索,她也早已強迫自己習慣去承受,不會再不識時務地反抗、拒絕他,但今夜…
她似乎不得不拒絕他,因為她全身無力,可能無法面對他強悍粗暴的掠奪。
「今天……不要好嗎?我有點不舒服……」她小小聲地說,軟弱無力的嗓音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更微渺小……
「你病了?」他暫停脫衣的動作。
「大概吧,我好像著了風寒。」
聽了她的話,聿亘沒有表示什麼,繼續卸除衣裳,跨上炕床。
明顯的不將她的請求當作一回事。
「求求你,不要……我……」她真的很難受啊!
楚畹下意識地驅動發軟的身子往床的內側縮去,聿亘卻一把將她撈回來,壓在身底下。
他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他只想索取他所應該得到的!不論如何,她沒有逃避的權力!
「我會傳染給你的……」她無力地說,精神頹喪地作最後的掙扎。
好吧,就算他不肯體諒她,至少也該替他自己著想吧!萬一被她的風寒感染到,那就不太妙了。
聿亘絲毫不理會她,徑自卸除她身上的衣物。
楚畹將他的漠然冷酷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沉重的悲哀。
算了,隨他吧……
她認命地閉上雙眼,任由聿亘毫不憐惜地在她睏乏的身子上發泄一切。
反正她無力掙扎……反正她永遠也逃不開他!
聿亘狂肆地抽撤,楚畹卻感受不到絲毫男女歡愛應有的愉悅,此刻她身上唯一的感覺,只有無盡的痛苦——
原本就睏乏無力的身子骨在他的侵略下,疼得簡直像要散了一般;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律動,她的太陽穴承受著一陣陣的刺痛……
真想現在死了算了……她緊閉著眼睛,難受萬分地想。
過了許久,聿亘終於結束了他的強取豪奪,自楚畹身上抽離,背過身躺回床炕上。
望著他厚實健碩卻散發著冷絕氣息的背部,楚畹強忍多時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滴下來。
每次都是如此,每次聿亘完事之後,總是立刻背過身去,彷彿再多碰她的一下,是一件多麼令他厭惡、噁心的事。每次他這種舉動都會深深地刺痛她的心。
她真的好難過……
身體上的不適和心靈上所受的折磨,令楚畹不禁痛哭失聲。
嚶細的哽咽聲在寂靜的黑暗中格外刺耳。楚畹驚覺到自己的哭聲太明顯了,連忙抬手掩住嘴,只敢讓無聲的眼淚奔流。
不能讓聿亘王爺發現她在哭——選擇令自己成為如此卑賤的侍寢娼妓,她已經連哭泣的權利也沒有了。
聿亘曾經警告過她——一切全是她自找的,別將那種小媳婦似的可憐模樣搬到他面前礙他的眼!
和聿亘在一起的時候,她一向將自己的哀傷悲痛隱藏得很好,至少不會不識相地將淚水掛在臉上;但今夜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了……
在府中多日,她早已認清自己現在所處的地位,所以她從來不敢奢望聿亘能施給她一些溫存,連想也不敢想;可是她現在居然有點希望聿亘可以抱抱她……
也許是身體上的病痛令她渴求一些心靈上的慰藉;也許,是她孤寂飄蕩已久的靈魂,需要一點安慰。
她真的好希望能倚靠在他寬厚的臂膀中,就一下下也好!
自心底泛出的寒意令楚畹不禁瑟縮了一下,她抱著自己單薄的身子蜷曲成一團。身體好冷,心也好冷。
如果他肯抱抱她,也許她就不會如此難受了吧?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一日,楚畹正躺在炕上安睡,時間是中午時分。
那一天她淋雨受了風寒,因為沒有延醫的緣故,她的病情痊癒得極慢,雖然不是很嚴重,卻也只能整日在床上休息。
正睡得安穩,忽然一陣碗碟碰撞的嘈雜聲吵醒了她。
楚畹疑惑地睜開雙眼,心中正考慮要不要起身看個究竟,猛然又是一個粗暴的開門聲撞入她的耳膜。
「吃飯啦!還睡,睡什麼睡?」
隨著一串粗魯的話聲傳入,一個肥胖的婦人手上提著膳盒闖入楚畹的房間。
楚畹認得她是那個送避孕湯藥的管廚大娘。
管廚大娘舉止粗魯地將膳盒放在房中央的桌子上,所製造出來的豁琅聲毫不隱瞞地顯示出她的不悅。
「怎麼,現在就躺在床上,等著侍候咱們王爺上床了?」管廚大娘瞥了床炕上的楚畹一眼,鄙夷而辛辣地諷刺,「我說你也太心急了些吧!」
由於替楚畹送膳食的那個小丫頭病了,管廚大娘不得不親自送來;她心中正沒好氣,又見著楚畹這種安閑的模樣,肚裡更是一把火,那惡毒的話就像泄洪似的從嘴角泄出來。
面對她的譏嘲,楚畹不由得又羞又怒,但又不能拿她怎麼樣,只得忍了又忍。
「對不起,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楚畹慢慢地自床上坐起,低聲下氣地說。
這時她才真實體會到何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曾經貴為一呼百應的千金小姐,現在卻連一些下人奴僕的氣也受到了,楚畹不由得心生感觸。
「身體不舒服?是不是咱們王爺讓你太過勞累了?」管廚大娘冷笑著嘲諷,語調曖昧。「我就說嘛,像你這種身材幹扁的似豆於的小丫頭,怎麼侍候得了咱們王爺呢?」
對於管廚大娘的譏笑,楚畹若說不會生氣,那絕對是騙人的。
雖然楚畹有很好的修養,但聽到這種下流的風言涼語,也不禁有些動怒。
「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她冷冷地說,生硬的聲音隱含罕有的怒氣。
「你怎麼這樣說話?大娘我可是替你擔憂哪!我勸你啊,以後飯多吃一點,身材養胖一點,萬一哪一天王爺玩厭了你,把你一腳踹回花街,你也才有本錢一雙玉臂千人枕啊!」管廚大娘惡意地說著風涼話。
楚畹緊咬著下唇,抓著棉被的兩隻小拳頭握得關節泛白。
她試圖忽略管廚大娘那些不堪的傷人話語,但她做不到……
「不過我想哪,你大概沒有回花街的機會了——也許你會先被王爺玩死也說不定呢!哈哈……」
管廚大娘說完之後,帶著刺耳的笑聲揚長而去;房間里剩下氣得渾身發抖的楚畹,無聲地流淚。
她好氣!她好恨!她已經很認命、很盡量在忍耐了,為什麼還是躲不過這些閑言閑語?
為什麼她必須承受這些醜陋的言語打擊?她犧牲靈肉,只是為求父兄得救,難道她這樣做也錯了嗎?
上蒼何忍?楚畹何辜!
她悲憤地流著淚,已不知自己的淚水可有乾的時候……
旦夕以淚珠洗面的日子她究竟還要過多久呢?
十天,還有十天……
夜沉沉,楚畹靜坐在綺窗前,以手支頰,細算她來到王府的日子。
不知不覺地,她住在王府已有半個多月。
當初和聿亘王爺所約的期限是一個月,也就是說再過十天,她就可以離開靖王府了。
她是應該高興的,因為她早就期待能脫離這種毫無尊嚴可言的生活;然而期限將至,她卻高興不起來。
還有十天就要離去,但她卻已有許多天沒有見到聿恆王爺……不知他如今人在何處?
不知為什麼,聿亘最近好幾天都不曾回到楚畹的房間歇宿。這令楚畹鬆了一口氣,但另一方面,她竟不由得想念起他來。
或許是早已習慣和聿亘同寢同宿,這些日子他沒有回房,楚畹就一直睡不著覺,常常在炕上翻來複去,直到睏倦不堪才入眠。
她不承認她希望聿亘回來,但每當午夜時分,窗外有何風吹草動,她心中總會泛起期待。
有時候她會想象,聿炬到底哪裡去了呢?這麼多日子不回房,是出了什麼事,抑或是在別的地方宿寢?他現在好嗎?
她不承認她在想念聿亘,但漫漫長日,她可以讓她整個腦海全部充斥聿亘的身影。
思念無聲無影,也沒有理由……
發了一會兒呆,楚畹起身走向放置筆墨紙硯的小桌旁,提筆在貼身手絹上題下數行字——
蟾光照牖夜寂寥,
愁思魂夢藍橋。
念伊人此夕飄飄,
何處吹簫?
她將對聿亘的情思化為詞句,調奇畫堂春;方才寫了半闋,乍聽見門外似有腳步聲由遠而近,楚畹連忙拋下筆管,踩著碎步到門前等候。
「你還沒睡?」聿亘開門而入,乍見楚畹竟在門后等他,俊臉有絲淡淡的訝異。
「你最近到哪裡去了?」
一見到聿恆回來,楚畹就迫不及待地問他這個問題。她只是純粹關心他近來的行蹤,一時沒有顧慮到這種問題是不是她可以問的。
果不期然,楚畹這種逾越本分的詢問引起聿亘的不悅。
「怎麼?我的行蹤還得一一向你報告嗎?」聿亘沒有顯露怒意,但掛於唇邊的那抹冷然佞笑卻教人駭然。「你當你是誰啊?」口氣不屑到了極點。
楚畹心中一寒,羞愧和悲傷的情緒頓時泛在臉上。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低下頭,囁嚅地說。「只是我看你這麼多天沒有回房,所以……有些疑惑而已……」
聽了她的話,聿亘鄙夷不屑的神情更甚。
「疑惑什麼?這有什麼好疑惑的?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看到楚畹的臉色微微發白,聿亘冷酷的笑意更深。「告訴你,像你這種排隊等我上床的女人,府中多得很,我高興在哪過夜,就在哪裡過夜!」
原來……她並不是他的唯一。身為陪寢的女人,已經夠卑賤,她還只是他眾多玩物中的一個……
早該知道的,她對他而言不可能是特別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親王,身邊多的是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她算什麼呢?不過是自他那萬紫千紅、繁華似錦的生命中偶然經過的……一朵浮花……
早該知道的。但當聽到他親口說出這些話,她又為何心痛如絞?
楚畹低垂著頭,默默忍受莫名的心痛,聿亘伸手摟抱住她,開始在她柔馥的身子上汲取芬芳。
此刻他有一種迫切需要她的欲求!
其實最近這幾天他沒有回楚畹的歇宿,並非是如他方才所說,在別的女人哪兒過夜;而是為了爭奪軍機大臣的職位,奉命到關外執行任務。
皇上很早以前就有意思任命聿亘王爺為軍機大臣,但事情卻無法如他所願。
在先皇的這一代諸位皇子中,聿亘王爺卓越的辦事能力是最出類拔萃的,照理說由他擔任軍機大臣是再適當不過的了;但由於在先皇眾子里,以聿亘的歲數只能算是年幼的一輩,再加上二王聿爵一直有心角逐軍機大臣之位,倘若皇上冒然就欽點七王聿亘,恐怕難服人心。故此,第四個軍機大臣的位置一直空懸。
後來皇上想出了一個辦法,對於有意爭奪軍機大臣的眾王爺貝勒,由皇上各派一個任務讓他們執行,以辦事成果的優劣來決定何者可為軍機大臣。這個方法不失公平,而且又可達到皇上左袒聿亘的心思,因為聿亘王爺的辦事能力向來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聿亘接到任務后,立刻找上關外,以驚人的速度辦妥任務,在短短數日之後又回到京城。
他的速度之所以如此迅速,除了本身辦事能力卓越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在挂念。潛意識中隱伏著一個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挂念。
不在京城的那幾天中,他常常莫名地想起楚畹。
在關外,他不乏紅粉知己;但當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不經意地想到那個留在北京府中、受他糟蹋的小女人。
想到最後,他其至擔心起來了——擔心他在關外停留太久,和楚畹約定的期限一到,她會一聲不響地走掉!
當然,他不會承認自己竟然會對一個供他洩慾的女人產生牽念,但他終究還是趕回來了,且一回到府中就立刻往楚畹的房間跑。
分別數日,他對楚畹的身子產生更深沉的渴望!
他迫不及待地扯開楚畹單薄的月白色小襖,展露在她荔枝色抹胸下的玲瓏曲線激發他更為熾熱的慾望。
火熱狂野的吻如急風暴雨般,在她雪白如玉的頸項上烙下一個一個的印痕。
楚畹沉溺在聿亘所帶來的激情狂潮中,昏亂的神智漸次迷失。
無法欺騙自己!雖然她的理智總是一再告誡她,不該沉淪於聿恆王爺那邪惡而無情的掠奪,然而經過多日的思念,此刻她的理智已隨著肉體為他而潰防!
她也想要他!這是她第一次甘心接受他狂肆的侵略,因為她孤寂已久的靈魂也和他同樣渴望。
楚畹下意識地環緊聿亘健碩的背部,讓他和她更為貼近。
她這個主動的回應令聿亘激狂更甚,他一手摟緊楚畹纖細的身子和他緊密相貼,另一手則往她的私處探去。
探索的大掌來到楚畹平坦的腹部,她的體內驀然產生一種異樣的反應。
楚畹愣了一下,隨即一抹驚愕的神情閃過她的臉部;她立刻自聿亘的懷抱中掙脫,狠狽地後退數步。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垂著一張情潮未退粉臉,喃喃不已地道歉。
這個突來的舉動對聿亘而言,無非像是當頭被淋了一桶冷水般,心中的錯愕和震怒可想而知。
他雙手緊握地瞪著楚畹好一會兒,凝聚風暴的眼眸中有驚愕、有困惑、有挫敗……還有更多的憤怒。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喊停,這該死的女人!方才她明明也樂在其中!
「對不起……今天不行……」
「又怎麼了?」他耐著性子問。
「那個……那個……」她支吾了老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張粉臉紅了又紅。半晌后,她模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癸水……」
「癸水」女人的月事!聿亘聽到這兩個字,所有高漲的慾望全數跌回谷底。
「很抱歉……」楚畹低著頭小聲道歉,不敢抬眼看他逐漸恢復冷漠的俊顏。
聿亘看了她一眼,倏然轉身打算離去。
既然她無法陪他,那他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察覺到他的意圖,楚畹一時情急,竟開口喊住了他——
「請你等一下!」
聿亘聞聲停下腳步,但卻沒有回頭。
「你……你要走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不然呢?」
「不能……留下來嗎?我可以陪你消遣娛樂。」因為不想讓他這麼快就離開,楚畹鼓起畢生的勇氣開口挽留他。
「哦?」聿亘聞言,略帶興味地轉身睇視她,「除了陪寢之外,你還會做什麼?」他冷笑地問。
乍聽之下是一個簡單的問句,然而其中所挾帶的輕蔑和鄙夷卻濃烈得令人聞之心痛。
楚畹選擇忽略他的譏諷,故意將自己裝得若無其事。
「詩、詞、書、畫,略知一二。」楚畹雖然稱不上是官家小姐,但至少也是出身書香舊族,在這種環境之下,她從小就精通翰墨。
聿亘冷冷一笑,顯然對於她所說的不具興趣。
就算她擅於填詩作詞、寫畫繪畫,那又如何?根本就不關他的事!
見到他那副興味索然的樣子,楚畹連忙又說道:「我還會下棋,各種棋子我都會。」
「無聊。」聿亘冷然拋下一句話,轉身欲走。
他向來對棋藝沒什麼興趣——比起紙上談兵,他更好將活生生的人當成棋子一般來操控。
何況,就算他喜歡下棋好了,他也沒那種興緻和她對奕。
「等等!不然,如果你不喜歡下棋的話,我可以彈曲給你聽,真的,我曾經學過,不論是琵琶、箏、琴、瑟,我都會彈奏。」她急忙地再度叫住他,一心只想將他留下來。
自她很小的時候,她的父親就時常延請各地有名的樂師來教導她彈奏;長年教習下來,資賦聰穎的楚畹不僅簫管弦索無一不通,所彈奏出來的曲子更是出神入化、堪稱絕調。
無意賣弄自己罕露的才華,但一種渴望讓聿亘留下的莫名期盼,卻令她不惜使出渾身解數。
她不明白她究竟是怎麼了,自從分離數日之後再見聿亘王爺,她的一切舉止和情緒完全失去了常度。
是她的心失陷了嗎?這個念頭一起,連楚畹自己也愣住了。
一定是的……不然她不會無緣無故地異常思念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捨不得讓他離去……
如果她敏銳一點,應該早就可以發現她的心追尋他已久。從她們楚府被抄家的那一次初識,她就已經愛上他了;否則當他殘忍地折磨她的時候,為何她的心中總是悲多於恨?
楚畹不想否認自己的感情,只是……她有些悲哀地想道:她可以愛他嗎?
她有這個資格嗎?……也許……她的愛只會令他不屑……
思及此,楚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悲哀。認清事實之後,她甚至連挽留他的勇氣也沒有了……
楚畹不自覺地後退數步,突然有點後悔了方才不自量力地請求他留下。
如果可以,她真想收回她的話,然而,太遲了,聿亘已經撇下他的回答——
「彈曲?呵,看來你是真的將自己當成伶妓了。」他邪美而殘戾的薄唇噙著一抹嘲弄的冷笑,眼神是露骨的輕蔑。「好極了,既然你這麼想做粉頭的話,我當然不會教你失望。」
「我不是……」她想說她並非這個意思,聿亘卻以更快的速度打斷她的話——
「等著吧,多的是機會。」
留給她一抹森然的邪笑之後,聿亘俊美秀逸的身影飄然遠去。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楚畹不明白,只是隱隱感到有些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