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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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寢室里,我排行第四。老大是湖南人,個子不高,身板厚實,戴一副厚厚的眼鏡。他平時沉默寡言的,喜歡一個人在晚飯後若無其事的走走,然後經過小店時捎上一瓶二鍋頭。老大很深沉,沉沉穩穩的的確像個大哥。或許,他喝酒僅僅是為了一種文人認同所形成的情趣。他喜歡靠在床上,邊翻書,邊舔酒瓶子的瓶口,直到熄燈的時候,帶著輕輕鼾聲入睡。
老二睡在老大的上鋪,我和他同寢室了四年,在畢業的時候還不明白他到底每天在忙碌些什麼。每天清晨,他從吱嘎吱嘎的上鋪爬下來,臉不洗,牙不刷,往身上掛幾件衣物就匆匆的出了門。上課也很少見他來,但奇怪的是門門功課的成績都能恰到好處的通過。聽人家講,他在北京和他表哥合開了家飯店。外地人在北京做生意挺難的,更何況他還是個學生。
老三是地道的北京人,喜歡和人家閑扯,和誰都能說上半個多小時,而且下象棋的時候,嗓門老是吊得像男高音一樣。雖然和老二一樣,老三也很少上課,但他成績卻不行,每年都要參加補考。當然,在這四年裡,來我們寢室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是找他的。小五進了學校之後就成了個酒鬼,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回來。來學校沒過多久,校內校外都有了他的兄弟。大二那年因為打架被處分過一次,畢竟是有理智的人,此後他收斂了許多,但江湖氣依然十足。
和我關係最密切的是小六。來學校報道的第一天,其他人都還沒有到,就我和小六開進了505的房門。在空蕩蕩的寢室里,我們選擇了上下鋪。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久。原來,他爺爺也是地主,這很快成了我們共同語言的源泉,但他的阿爸卻不是補鞋的,這多少讓我有些失望。記得那天晚上,小六說著說著就嗚咽起來,他哭得很傷感。我記得很清楚,那晚,兩個地主的孫子在北京初秋的深夜,一個沉默的凝望著深遂的夜空,一個在月光下流淌著晶瑩的淚水。
後來我才知道,多愁善感的小六流的淚水與我不一樣!他爸爸去了美國,就在改革開放后的幾年,而他媽媽則留在了一個皖南山區的小城子里。小六喜歡音樂,似乎他的眼神就是憂鬱的樂曲。很多個傍晚,小六靠著牆,撫弄著他那把掉了漆的破吉它,他彈《給母親的信》時,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催人淚下,而他自己,則低垂著透著淡淡紅潤的眼帘。小六有很多次和老三一起喝醉!在每次醉醒之後,不管是半夜還是凌晨,都會顯得特別的興奮,說得口乾舌燥之後「咕嚕咕嚕」喝完一大罐過夜的濃茶,然後輕吟著葉芝的詩。他這樣做很容易把別人吵醒,可是誰醒了都會願意陪他聊天,他喜歡談一些複雜的話題,比如說人性。這個話題我也和他聊過。那是一個自由自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浪漫年代,而我,卻什麼也不懂。
講到人性,說真的,像這種考試卷上沒遇見過的詞一開始我還真不大明白,不過慢慢的胡思亂想,我好像真有了那麼一點意識,並且還藏在心裡偷偷的問過自己,「我!真的是個好人嗎?」說實話,當我想知道自己是好是壞,是正是邪,或者想擺脫這種困惑的時候,我居然發現自己的深深掩蔽在內心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