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沒事吧?!」
石仲浩跨出車外,前方險些死在他車輪底下的人兒,正茫然地捂著胸口發怔,顯然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抱歉,我沒看見前面有人……」他蹙眉道。
這個路段他並不熟悉,若不是車燈夠亮,他剛才很可能已經撞上這名在黑夜中疾行的女子。
車頭燈近乎刺眼地投射在女子倉皇的臉上,待看清楚對方的臉孔之後,石仲浩猛然停住腳步。「你是……」
「喂!你這傢伙是怎麼開車的?你眼睛瞎了嗎?」後方,一名戴著眼鏡的瘦高男子氣急敗壞地追上前來,不由分說便揪住他的領口大罵。
他的動作十分粗魯,口水狂噴,石仲浩忍不住綳起了臉,兩眼直視著他。
「對不起,先生……」
「對不起?說對不起就沒事了喔?要不要我揍你一拳,然後再跟你說『對不起』啊?臭小子!」
「先生,請你說話客氣一點,我並沒有撞上任何人。」石仲浩斂眉看著這名模樣看起來挺斯文,卻不怎麼講道理的陌生男子。
若不是念在他和「她」極可能是熟識的分上,他不會這樣任人臭罵的。
一把甩開那雙無禮的手,石仲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逞自轉身走向女子。
「你還好吧?」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上,那驚魂未定的表情,令他的語調不自覺地放柔了下少。
「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聞言,女子搖搖頭。
方才到底出了什麼事了?!她差點出車禍了嗎?為什麼……「他」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我……沒事。」採薇囁嚅著,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地好似擂鼓。
「真的?」
「嗯。」點點頭,她緊抿著唇,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視著石仲浩青光的臉。
真的是他嗎?這不是幻覺吧?
方才,她被一陣緊急煞車聲嚇得差點魂不附體,才一回頭,就驚見石仲浩下車並朝自己快步走來。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靈魂出竅了,所以才會看見……看見成年後的阿哲哥哥。
他們兩個,真的是太像了!不論是一舉手、一投足,甚至連說話的語氣、擔憂的神情,全都如出一轍。
他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
採薇難掩激動地咬著唇,心中忽然有股衝動,想要開口問他,問他記不記得一個叫做薇薇的小女孩?記不記得山上的那家育幼院?記不記得,他們的約定……
見她沒事,石仲浩頓時鬆了口氣,他微笑道:「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看來我們很有緣。方才佩雯說你要跟朋友去吃宵夜時,我還以為她是胡謅的,不過……看樣子她沒騙我。」他瞟了一眼身後的林睿哲。
不知怎的,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裡頭有點空空洞洞的,不太舒服。
「呃……是啊,我是真的有約。」
乍然聽見杜佩雯這個名字,採薇直覺地垂下了眼帘。
是啊,她竟然忘了,眼前這個男人可是雯雯的男朋友呢!
就算他跟記憶中的阿哲哥哥長得再像,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她既不能告訴他,也不能主動親近他,她甚至……不應該多看他一眼,免得讓雯雯誤會了。
盯著石仲浩發亮的鞋頭,採薇突然間沉默了下來。
一旁,林睿哲見他們兩人竟然開始聊起天,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喂,你夠了沒?我馬子是隨便讓人家看的啊!」沒聽清楚前頭兩人對話的他,直覺認定了對方是要把他馬子。「你,臭小子……對,就是說你,你別以為我馬子好說話,隨便跟她道個歉就沒事了,要是回去之後她有哪裡不舒服,我照樣找你算帳。你現在最好把身分證留下,還有電話,不然我叫警察來了。」
石仲浩聽了,臉上出現不可思議的表情。
「什麼?身分證?」他甚至連薇薇的衣角都沒碰到,扣身分證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一點?
「怎樣?你不願意啊?那好,駕照也行。」
「阿哲!」林睿哲逼人的態度,連一旁的採薇都看不下去了。
「你夠了沒?我又沒怎樣!」
「現在沒怎樣,難保回去之後不會發現其他的問題。」
「你……」聞言,採薇氣得扭頭就走,完全顧不得腳上傳來異樣的痛楚。
該死,可別真的扭傷了腳啊!到時候只怕林睿哲會獅子大開口,跟人家索取一大筆的醫藥費。
她咬著牙,臉上冒出一絲冷汗。
「薇薇!」見女朋友轉身氣呼呼地走了,林睿哲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大約過了兩秒鐘,他才趕忙跟上前去。「欸,你別怕呀!……有我在,諒他也不敢拿你怎樣!」他很得意地說道,一副天塌下來有他擋著的架勢。
語畢,他又回頭,狀甚兇狠地瞪了石仲浩一眼。「喂,小子!看在老子我今天心情不錯的分上,今天就饒你一命……以後開車給我小心一點,知不知道?」
聞言,石仲浩先是苦笑,跟著他像發現什麼似地眯起眼睛。
「等一下!」他突地喊道。
前方兩人於是回頭。
「幹麼?」林睿哲回道,口氣十分不友善。
還問?「你沒注意到嗎?你女朋友的腳受傷了。」他忍不住諷刺道。
「嗄?……有嗎?哪裡?」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林睿哲回身看著女友,而後者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執意拉著他離開。
見狀,石仲浩臉色一沉,心中著實有些不悅。
她到底在做什麼?她的右腳明明就扭傷、連路都走不好了,為什麼還不肯承認?
難道,她以為他會在乎那一點點醫藥費嗎?
「……薇薇,你受傷了嗎?你真的被那小子撞到了喔?!」
前頭,林睿哲很大驚小怪的問道,而顧採薇卻只是脹紅了臉,用力地撇開頭。
「沒有,我們快走吧!」
不知怎的,對於石仲浩突如其來的關懷,她只覺得難堪與……心悸。
一種熟悉卻酸澀的感覺自胸口蔓延開來。
她咬住下唇,忍著腳痛往前邁開步伐,不料,原本站在她身側的男朋友卻忽地被人推開,一隻大手穩穩握住她纖細的臂膀。
「啊?!」
採薇因為反應不及,整個人差點撞進那人懷中。
「你……」
這一刻,石仲潔與她四目交接,採薇震驚又無措的表情,令石仲浩眼神一黯。
這雙眼睛,他發誓在哪裡看過!
「喂!你幹麼推我?!」
這小子,竟敢如此大膽還……抱他的女人?!
林睿哲的一雙眼珠子瞪得差點掉出來,怒氣衝天的他,早忘了採薇腳扭傷的事情,他衝上前一把將她給推開,然後,一顆饅頭似的大拳,不由分說就要狠狠地落在那張來不及閃躲的俊臉上……
「住手!」
忽地,後頭有人大聲喊道。
只見不遠處那輛尚未熄火的房車,車門「喀」的一聲打開。一個香氣襲人、風情萬種的貌美女子,踩著五寸高的高跟鞋,搖曳生姿地步下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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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浩,你在做什麼?」
薄霧中,杜佩雯款擺著腰肢上前來。
欸,頭有點昏……
稍早,她在pub里喝多了酒,於是就在車上小寐一下;可沒想到,她才一睜開眼睛,居然就看到原本還坐在自己身旁的石仲浩,不知為何已經下了車,而且手裡還抱著一個……女人?!
當下,她覺得自己像被人甩了一耳光,連外套都還來不及穿就急急忙忙趕緊迫下車去。
而此刻,滿肚子疑問的她,只覺得前面那兩個人似乎眼熟得緊……
「雯雯?!」
見到她,採薇和林睿哲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訝然道。
「咦?還真的是你們?」杜佩雯眨著秋水明眸,滿臉疑惑地走上前來。「仲浩,到底出了什麼事了?你們……在吵架?」看看石仲浩的臭臉,又瞧瞧林睿哲緊握拳頭,杜佩雯這下子更糊塗了。
為何她才小睡一覺而已,這兩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就杠上了?
不過,方才幸虧她機警,知道要放聲大喊,否則林睿哲那一拳,早就扎紮實實地落在石仲浩的臉上了。
嘖嘖,她可不希望這張百年難得一見的俊臉被打歪了。
她仰頭,一臉心疼地勾住他手臂。「你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薇薇,她因為閃避我們的車子,腳扭傷了。」石仲浩沒好氣地整整被林睿哲扯歪的衣領。
他的眼睛對上林睿哲那對細長如老鼠般的小眼睛,眸光霎時冷了下來。
這個男人,簡直是自私愚蠢得不可救藥了!
「薇薇?……天啊!我們差點撞到你了嗎?你有沒有怎樣?」杜佩雯立刻走向採薇。
「還好啦,我沒事……」
「就算有事也用不著某人雞婆!」林睿哲咬牙切齒地瞪著石仲浩。媽的,居然敢動他女人?這小子真他X的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聞言,杜佩雯的表情從驚訝轉為惱火。
「喂喂喂,林睿哲,你口氣很差幄!幹麼那麼凶啊?薇薇不都說她沒事了?」
雖然因為採薇的關係,林睿哲和她多少也算是舊識了;不過,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對她的男人大小聲呀!林睿哲這樣罵石仲浩,她聽了很心疼耶!
「靠!你以為我愛凶他啊?」
林睿哲臉孔扭曲,啐了聲。
「算了算了,你自己去問他吧!問他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敢對採薇毛手毛腳的,他沒賞他一拳算是客氣了。
聞言,杜佩雯緩緩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伴。
是啊,林睿哲不說她倒忘了……
方才她不就是因為看見石仲浩和採薇,兩個人在馬路中間拉拉扯扯的,所以才會追上來的嗎?
……那畫面,現在想起來還是頗令人吃味。
她和石仲浩在一起都兩個多月了,可是他對她始終還是客客氣氣的,連男女朋友之間最普遍的擁抱以及親吻都沒有,而他,竟然對才剛認識的顧採薇……
晦暗的山路邊上,霧氣慢慢聚攏。
石仲浩的目光,自那男人臉上移開,來到顧採薇身上。
採薇低垂著頭,車頭燈打在她圓潤光滑的臉上,形成一圈極淡的光暈;她的睫毛好長,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陰影,而她玫瑰色的唇緊緊的抿著,那麼的可愛又那麼的令人疼惜。
一種熟悉的感覺自他心中升起,他想,或許自己真的認識她,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忘了……
「仲浩,你沒有話要說嗎?」杜佩雯的表情微露不悅。
「要我說什麼?」
「你和薇薇……你們……」
「我們沒怎樣。」石仲浩淡淡地道,他冷峻的眸子,睨了杜佩雯以及那個林什麼哲的男人一眼。
「現下你們該擔心的,應該是薇薇的腳傷才對。忙著爭風吃醋之餘,你們有想過她的感受嗎?」
他冷冷地說道,並且有些訝異於自己突如其來的脾氣。
這個叫做顧採薇的女人,分明就跟自己沒有關係,他為什麼要為她動氣?方才他甚至覺得自己對她有責任……真是見鬼了!
聞言,杜佩雯顯得有些尷尬,也稍稍鬆了口氣。
「哎呀!你誤會人家了啦!薇薇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阿哲,他可是薇薇的男朋友耶!我們哪有不關心她的道理呢?……你說是吧?薇薇。」
「嗯。」後者僵硬地扯唇一笑。
不管事實如何,她都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惹得大家不愉快。
回頭看了一眼仍在盛怒中的男友,採薇輕聲說道:「走吧,我們回家了。」
「回家?!就這樣放過這個小子?他……」林睿哲喳呼著,見一旁的杜佩雯不高興地插起腰來,他只好訕訕地閉上嘴巴。
「好啦,回家就回家……我扶你。」他伸手環過採薇的肩,回頭拋給石仲浩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轉身離去。
霧氣繚繞的山區,終於開始飄下了細細的雨絲。
顧採薇和林睿哲已經走遠,而杜佩雯站在翻飛的細雨中,抬眼看著身旁沉默卻俊魅得令人屏息的男子。
他的神情看起來好冷峻,像是在沉思,也像在困惑什麼……他的目光落在遙遠漆黑的山林深處,彷彿已經忘了身旁還有一個她。
杜佩雯突然心中一緊,好怕他就這樣忘了她的存在。
「仲浩……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我有點冷呢。」她輕輕環住自己的身軀,朝他露出一個嬌弱的笑。
聞言,石仲浩拉回目光,迷惑的神情逐漸褪去。
「走吧,我送你回家。」語畢,他環住她輕顫的肩,相偕走回仍停在路旁的黑色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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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怎麼都不告訴我?」
回家的路上,林睿哲一直在抱怨。
X的,自己的馬子受了傷還要別人來提醒,這像話嗎?
虧他還在車子後面拼了命的又追又喊,就怕那個不長眼的臭小子撞傷了他的寶貝女友,可現在呢?現在鋒頭全讓那小子給搶去了,好像他才是真正關心採薇的救命恩人似的,呿!
「只是扭到腳而已,用不著大驚小怪。」採薇平靜地說道。
她好累了,現在只想趕快回家,趕快洗澡,然後上床睡覺,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要想。
可是林睿哲卻不放過她,他還在生氣。
「杜佩雯這回交的什麼男朋友啊!頭髮那麼長,跟個女人一樣,我看了就討厭。還有,他憑什麼叫你『薇薇』?我馬子的小名也是他能叫的嗎?真是莫名其妙!我看啊,杜佩雯的眼光真的變差了,竟然跟那種男人在一起,沒品味……我已經可以想見他們日後分手的畫面了,到時候,我一定在旁邊鼓掌叫好……」
林睿哲愈說愈起勁,反正他對杜佩雯換男朋友像換衣服的作風本就頗有微詞,再加上今晚發生的事情,看來,杜佩雯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快要跌落谷底了。
採薇懶得理他,聽膩了,就換個姿勢,閉目養神。
腳踝處傳來陣陣又刺又熱的感覺,她只能微蹙起眉頭,強忍著。
林睿哲已經忘了要帶她去看醫生這件事了吧?
算了,明早她再自己搭車去就好了。
採薇嘆了口氣,回想方才石仲浩擔心、替她抱不平的神情,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心底像是滑過一道暖流。
如果……她偷偷把他當成阿哲哥哥,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