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眨，再眨，又眨了許多下，眼前仍舊是那雙深邃的藍眸。

「雷傲！」藍緋月睡意全失，倏地翻起身，生氣的揪住他的衣領。

「說好一天的，你為什麼每天晚上還要賴在這裡？」

「我的一天比別人長。」雷傲不在意的順勢倒向藍緋月，在她額頭上用力的「啾」了一下。

「無賴！」早知道就不答應任他處置一天的交換條件！

打從被夢屏丟下樓的那天開始，每到半夜醒來，總會看到他溜到她床上，藍眼緊緊的盯著她，即使眼睛閉上了，手也總是緊緊的圈住她的腰，好似她隨時會被綁走似的。

「可是你卻愛我這無賴。」十分自信的，雷傲重新倒回床上，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誰……誰講的！你自己講的不算。」

「夢屏告訴我的，算不算數？」雖然未判夢屏入獄，但審問卻是免不了的。聽完事件的經過後，他更能確定這丫頭的心意了。

「喔，好睏，我要睡了，你請便。」一討論到敏感話題，藍緋月馬上像地鼠一般，鑽鑽鑽，鑽回了地洞。

雷傲一笑，從身後輕輕的擁住藍緋月。

「和你的一切，不是因為什麼『月絹傳說』，是出於我的本意，你相信嗎？」原本是想說愛她無關「月絹傳說」，他是順從自己的心在走，但如此肉麻的話他說不出口。

背對著雷傲的藍緋月甜甜一笑，在心底悄悄的罵了一聲「笨蛋」。

「別睡，回答我。」得不到佳人的回答，雷傲有些心急。

「那你以後還會不會聯合一大堆人隱瞞我事情？」

「不會了。」一開始是下意識的決定，之後則是為了不想讓她憂心，他並非出於惡意。

「那你以後還會不會把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不和我討論？」

「不會了。」這個問題他花了幾秒考慮。

「那你以後還會不會動不動就欺負我？」

「嗯……不會了。」這個問題花最多時間考慮，因為不欺負她好像少了點生活樂趣，可是……總之，先答應了再說。

「好吧，我相信你，以後我們要互相信任。」藍緋月滿意的握住雷傲的手。

縱使他不解釋，她也相信，因為愛了就是愛了，絕不會是受了詛咒的影響；「月絹傳說」自然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她不相信愛情的發生是受到法力的控制。她氣的只是雷傲將她排除在事件之外，她不會笨到去混淆愛情的本質。

一直怕她多心，將愛情歸於「月絹傳說」的影響，現在解釋清楚了，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了。

「手又這麼冰了……」握住藍緋月一雙冰手，雷傲又重新擰眉，他起身走向壁爐，想打開青焰，臉色卻瞬間一變。

「怎麼了？」發覺雷傲臉色不對勁的藍緋月也跳下了床，連忙走向壁爐。

「我給你的青焰呢？」

「青焰？」藍緋月將頭探進壁爐更裡面，弄得自己一身灰，但就是找不到那盒青焰。「不見了?!」

「小離！」該死！青焰竟被偷了！

這些天只顧著處理邊界族群歸入邦城的事情，根本沒提防到這一點！

「王上，什麼事？」被傳喚侍衛半夜挖起來的小離，睡眼惺忪的跑了進來。

「壁爐里的青焰呢？」

「青焰？青焰不是好好的放在這裡嗎？」小離探頭進壁爐內，然後「咦」了好大一聲，一臉的睡意頓時全消失。

確定青焰被偷的事實，雷傲氣惱的暗咒了一聲。

「王上，昨天青焰還在啊，會不會今天我和少啟帶緋月出宮散心時，賊人趁著侍衛交換班時偷走的?!」

青焰的取得不易，全暗夜界僅只有這一簇火苗，知道它所在的人，只有他們四人，而他們根本不可能偷走青焰。

如此看來，那人的目的不是盜取青焰，真正的目標其實是緋月，結果潛進房間時撲了個空，於是順手盜走青焰！

三個人同時警覺到這一件事，雷傲的臉色更是難看到極點。

「王上，該怎麼辦!明天你就要到邊界談判了，這裡的安全……」

「你要去談判！」藍緋月訝異的看向雷傲。

「王上，你還沒告訴緋月喔！」小離叫嚷著。

吵死了！雷傲瞪向小離。

「你可以閉嘴了，馬上去找少啟來見我。」只要有小離在，再安靜的環境也會被弄得嘈雜不休。

她也不想做大燈泡啊！嘟嘟嘴，收到命令的小離馬上飛也似的跑了。

「邊境的遊離民族堅持一定要我出面才肯簽約，你不用擔心。」

「談不好影響不是很大嗎？你怎麼說得好像在吃飯一般。」藍緋月仍舊放不下心。

「你不信任我的能力？」他挑起眉。「是誰說要互相信任的？」

他竟然用她說過的話堵她！

「這是不一樣的兩件事，而且……」

因不贊成藍緋月的論調，雷傲乾脆伸手封住了她的嘴，惹得藍緋月又是一陣掙扎。

「唔……好啦，我相信你的能力。」

「別想太多，我會儘快趕回。我不在的期間會派人保護你，你也要機靈點。」

「我知道，你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

還沒交代完，殷紅的兩片唇辦馬上被封住了。

「嗦。」嘴巴上埋怨著，但雷傲的心頭卻是十分快樂。

如果可以，他真想帶她一起到邊界，分分秒秒的看住她，但偏偏此行又充滿危機，畢竟那些遊離民族的心性十分不穩定。他不敢想像若她出了什麼事情，他該怎麼辦。

他要她永遠留在他的世界，而她的世界，也要永遠有他的存在，不論自私、霸道與否，簽約完成後，他絕對要馬上迎娶緋月。一日不把她緊緊的拴在身邊，他就一日不安心。眼見迎娶她的日子就快接近了，為何他內心的不安卻漸漸擴大呢？

***

「小離，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皇宮好像安靜許多？」夜雖已深，但平常這個時候皇宮中尚有許多侍衛來來往往的巡邏，今天走廊上卻完全聽不到人們移動的腳步聲，安靜得令人感到不安。

「有嗎？我怎麼完全沒感覺？我知道了，一定是王上不在，你感到很寂寞，才會有錯覺啦！」

是這樣的嗎？雷傲也只不過離開一天而已，她對他的思念就已經泛濫到這種地步了？藍緋月很努力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緋月，別想太多。已經晚了，今晚我陪你睡啦，雖然比不上王上的溫暖胸膛，但有人陪還是比沒人陪來得好。」說完，小離一溜煙就鑽進被窩裡，還敞開棉被的一角，曖昧的猛朝藍緋月眨眼睛。

「更受不了你的三八耶！」

藍緋月臉兒一紅，追著小離滿屋跑，就在靠近窗戶時，一陣不尋常的聲音讓她止住了追逐的腳步。

「小離，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冷風中，從四周傳來咻咻的風聲，兩人迅速安靜了下來，同時打開了窗戶探看。

冷風襲進了室內，帶來一股寒意，但是最教兩人感到寒意徹骨的，卻是宮殿前的景象——草坪前集合了大隊的人馬，人人手中持著弓箭，弓箭前端燃燒著青色火焰，正一枝枝的往皇宮射來。

「是右大臣！是他偷走了青焰！」由上向下望去，士兵的服飾正是右大臣所擁有的人馬。「他瘋了，這是叛亂罪!」「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連看也沒看過右大臣，只是約略知道他似乎極力反對雷傲娶她這件事。「難道他想趁雷傲不在時自立為王!」

「不，王上擁有廣大的民意基礎，根本無人能代替他的地位……」扣除掉這個原因，惟一能讓右大臣有此舉動，就只有……糟！他們為什麼會忽略掉這個危險人物！

不離！難道！」藍緋月也在同一時間意識到右大臣焚宮的真正原因。

「緋月，他想要的是你的命！」

下面已經一片火海，根本無法往下逃！小離著急的手一揚，發出一記金光，打算以瞬間移動帶藍緋月離開，但卻徒勞無功。正如雷傲所言，在青焰的侵襲中，瞬間移動完全無法施展。

「從這裡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條！」藍緋月再度走向窗戶，發現從這駭人的高度跳下去，絕對無生還的機會。

「緋月，快跟我走，我們試試看其他方向能不能逃出去。」為什麼就在幸福即將來臨時，他們要破壞這一切呢？

她不相信！不相信王上和緋月無法打破「月絹傳說」的悲劇結局，即使犧牲她的性命也無妨，她只求王上和緋月能幸福的生活下去。為什麼有人狠得下心去破壞這美好的一切呢？

不離，四面都是火，火……咳……愈來愈大了！」藍緋月覺得呼吸愈來愈困難了。

濃煙四起，加上青焰的溫度比一般火焰來得高，整座皇宮在片刻之間完全陷在火海之中。

「緋月，先逃到王上的寢室……快！」王上的寢室位於最高處，火燃至那裡還需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或許能帶給她們一線生機！

「知道了。」

兩人緊緊牽著手，一路閃躲著不斷掉下的石塊，驚險萬分的逃到了雷傲的寢室之中。但在她們抵達的同時，青色火焰也已燃燒到了王寢的第一道房門。

在途中吸入了不少濃煙的小離，在抵達的同時，身子再也撐不住，軟軟的倒在藍緋月的肩上。

不離，你有沒有怎麼樣？」忍著令人幾乎窒息的濃煙，藍緋月沙啞著聲音。

「沒事……還死不了。」緊握藍緋月的手，小離虛弱一笑。「緋月，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說著，小離又猛咳了起來。

「你不要說話了，我們不會有事的！」

「是啊……我和少啟昨天才決定等王上和你完婚後，我們就結婚的……我們都不可以死……」她可是盼了好久，那傢伙才開口的，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們？為何連無辜的小離都不放過？藍緋月難過的望向門口不斷湧進的濃煙。

「緋月，火快燒到這裡了是不是？我……好難受……」

「小離，振作一點，雷傲和少啟一定會趕來救我們的。」擁緊猛咳的小離，藍緋月不讓自己落下一滴脆弱的眼淚，小心的安慰著小離。

雷傲，你在哪裡？難道我們的結局就只能是個悲劇嗎？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至少讓我見你最後一面……我還沒對你說……我有多愛你……

***

揉著睡眠不足的眼睛，拖著疲憊不堪的步履，夢屏獨自步行在深夜無人的街上。

今早她本該隨王上到邊界，但是都城外的一個小鎮，竟有一半居民臨時感染到急性病症，所以她急急奉令帶領一半的醫療群轉往小鎮了解狀況。這一拖延，再加上醫療時耗費不少精力，她根本沒力氣再到邊界了，甚至連瞬間移動的能量也沒有了。

正抬頭望月時，一個怪異的景象令夢屏全身打起寒顫。

「青煙?!」一般的火苗燃燒時絕對不會冒出青煙的，除非是……青焰！而且是大量燃燒中的青焰，方向正是皇宮！

冷汗涔涔的自夢屏額間滑落，顧不得身體狀況已不適合再使用瞬間移動，她把心一橫，便往皇宮方向移動。

就在抵達的那一刻，夢屏看見了這一生她永遠無法忘記的夢魘——

只見皇宮的左側建築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而圍在皇宮之外的，是一列列的弓箭手，他們正將一枝枝燃著青焰的弓箭往皇宮射去；居中指揮的人，則是她最不願看到的親人——右大臣。

「爸，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乍見到自己父親的那一刻，夢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小屏?!你不是去邊界了？」右大臣心頭一驚，急急走向女兒。

「你們在做什麼?!」夢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父親竟趁王上不在時，調動自己的屬下火焚皇宮！

「住手！住手！不準再放箭！」顧不得自身安全，夢屏激動的以身體擋在弓箭手前面。

「先住手！先住手！別傷了我的女兒！」右大臣看見自己女兒不要命的行為，一顆心差點停止跳動。

「爸，女兒已經錯過一次了，我們不能再錯下去！」

「你在說什麼瘋言，小屏，快讓開！王上現在不在城內，正是取走藍緋月性命的大好時機。」

「我不能讓，除非你把我也一起殺了！」至今，她仍愛著王上，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沒有了藍緋月，王上將不再是王上！

「小屏，你還不懂嗎？王上要娶異界女為王后，暗夜界不容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今天就是月祭的日子，一定要把異界女獻給月神，暗夜界才能平安無災！你快讓開！」面對眾多屬下及同一派的大臣，右大臣顯得理直氣壯。

她的父親為了要讓她當上王后，完全失去理智了，甚至做出叛國的行為也毫無愧疚之色……夢屏心痛的掉下了眼淚。

「爸，王上和藍緋月是真心相愛的，王上不能失去藍緋月！」

「我這是為了暗夜界的未來，異界女當王后只會為我們帶來災禍！來人，去把反抗的醫官給我拿下！」小屏，為了你的將來，我也只能這麼做了。右大臣對身後的屬下揮了揮手，轉過身，不願再面對淚流滿面的女兒。

「爸，你快放開我!藍緋月救過我的命，你不能這麼做！」被強行拖走，夢屏仍試圖想阻止父親。

「繼續放箭，直到燒死異界女，為暗夜界帶來和平為止！」望著被強行拖離的女兒，右大臣眉頭一皺，再度對弓箭手下令。

那天他悄悄潛入宮中想行刺藍緋月，誰知藍緋月竟不在，於是他便順手偷走了青焰，以防哪天會派得上用場。想不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臨了！王上必須遠行，趁此機會，他打著為暗夜界設想的口號，火焚異界女，就算罪行再大，也會有人支持他這個右大臣的，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暗夜界著想！

就算王上在此時趕了回來，王上也救不了那個異界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青焰焚死異界女。藍緋月一定要死！暗夜界絕不容許有她的存在！

「燃燒吧，青焰，活活燒死那個異界女吧！」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右大臣心中所想到的全是屬於他及女兒的美好未來。

被挾至角落的夢屏望著燃燒愈來愈劇的宮殿，一顆心沉至谷底。

她不能棄藍緋月於不顧！她曾善良的救了她的性命，而且王上絕不能失去她的！

即使是一線生機都好，她必須集合城中所有民眾，引來橘湖湖水熄滅青焰。

即使是生機渺茫，她都必須一試……夢屏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強撐著歪歪斜斜的身子，挨家挨戶的去喚醒沉睡中的人民。

***

邊界——

藍月高懸，正在連夜召開會議的雷傲忽然心口一慟，倏地站起身來。

「王上？您怎麼了？」眾臣不解，紛紛湧上前來。

心中那抹不安讓雷傲急急步出營外，只見天際高掛的藍月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幽藍，隱約之中，甚至染上了一層腥紅之色。

「我聽到緋月的聲音了……」緋月在呼喚他！

「怎麼可能呢？王上，這裡是邊界，離皇宮有很長一段距離，您怎會聽到未來王后的聲音？」

身旁一群雷傲親手栽培的眾臣，同時不敢置信的圍了上來。

「明早和談就結束了，我們知道王上很想念愛人，但也只能請王上忍一忍了。」眾臣全體貼的勸說道。

不對，那聲音………是求救的聲音！緋月有難！

「我要回去。」緋月在叫喚著他！

「王上，您等等，和談還沒結束……」

「不準阻止我！」

揮走上前阻攔的部下，金光一起，雷傲隨即消失在眾人眼前。

「我也聽到小離的叫喚聲了！」蔚少啟亦顯得同樣的慌張。

「不會吧？少啟，連你也……」

「我要隨王上回去，這裡交給你們！」

在眾人還來不及發表異議時，蔚少啟早已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眾人臉上布滿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就在此時，有人錯愕的喊出了聲：

「你們看!藍月，藍月在變色!」一輪幽藍的圓月，此時已漸漸染上了絳紅之色。

藍月變色，代表暗夜界即將有不幸的事要發生!

一股強烈的不安瀰漫在冷風中，直透進眾臣子的心。夜空，彷彿又再度傳來了陣陣無奈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