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快來下及了啦!」

方慕雪從公司匆匆忙忙的搭捷運回家，換下一身高級名牌套裝，還不忘將衣服掛好之後，才穿上她平常的家居服，三件兩百九十九的襯衫。

秦聽陽約好八點開車來接她，要她先回家換衣服。方慕雪估算了一下，這時間還夠她去撿，中午在回收場看到的那把椅子，再若無其事的梳妝打扮等待男友。

能夠賺錢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利用，省一些就是一些，一塊錢可也是會積少成多的!

方慕雪現在這副模樣，若叫公司的同事看見，肯定無法相信，這和白天光鮮亮麗的她是同一個人。

身穿洗得發白的襯衫和牛仔褲，說有多窮酸就有多窮酸，又居住在下過六坪大的小房間，附上一間簡陋的浴室，叫誰來看都難以相信這種地方可以住人。

但幾乎可以列入甲級貧民的當事人，卻毫下引以為意的在狹小空間鑽東鑽西，下時撞到瓶瓶罐罐而呼痛。

「手電筒……OK，有電!腰包，嘿，帶到!我看看還要帶什麼……」

手電筒當然是為了方便翻垃圾堆而準備的。腰包裡面則裝了些繩子、塑膠袋之類，若下小心翻到什麼好寶貝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一切準備就緒後，方慕雪穿上她唯一的平底鞋子；從大學一年級時，跟隨她到現在的慢跑鞋後，騎上腳踏車往目的地奔去。

反正她現在也沒身穿昂貴套裝，更下是白天時那個高貴大方美麗、全身上下行頭數萬起跳的方慕雪，穿著寒酸襯衫和牛仔褲，騎腳踏車騎得再用力也不怕損壞些什麼，想到這，她更發狠的往前沖，這可是關係到一把價值不菲的古董椅子啊!

當她氣喘吁吁的將腳踏車當摩托車般，騎到回收場時，赫然發現一輛連在漆黑的夜裡，都會閃閃發光的黑頭車，居然擋在回收場的入口。

這車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要回收的呀……方慕雪繞著這車子來回走好幾圈，疑惑的咬著自己手上的麻布手套。

眯起眼睛想要從車窗外看出些端倪，奈何這種黑頭車防護做的超級好，車窗上只有路燈反射的光線，仍瞧不出裡面任何究竟。

算了，不管了!方慕雪把自己的腳踏車停在黑頭車後方，拿好自己的工具，便往裡面跑進去。

她拿著手電筒四下亂照，依據早上的記憶往大概的方向尋找。

「思……應該是這裡吧……」

方慕雪把手電筒用力的咬在嘴裡，然後兩手往前摸索，但接觸到的，卻不是預期中的物體觸感，反而是軟軟的、熱熱的……咦？！

方慕雪驚嚇的拿手電筒往前面一照，照人的與被照的同時都發出驚叫，不同的是，方慕雪的慘叫聲是劃破天際，另一個卻只是輕聲低呼。

「小……小偷!」

渾然不覺自己的模樣比對方更像小偷，方慕雪因為太過驚慌，拿著手電筒在對方臉上照射，直到對方不悅的開口道：

「不要在這種時候大叫!還有，不要拿你的手電筒照人!」

見方慕雪不肯，對方索性伸手把她的手電筒簡一把搶走，關上開關。

「你做什麼?怎麼可以搶我的手電筒?」方慕雪尖叫。

「我搶你手電筒?是誰先沒禮貌的拿手電筒簡亂照人的引」沈廉風氣惱的說。

為了取得設計靈感，他只是在回家前，叫司機先繞過來讓他拿那把椅子而已，為什麼會有個瘋女人出現在這裡啊!他什麼事也沒做，她就叫的一副已經被人非禮的樣子!

「誰叫你沒事出現在這種烏漆抹黑的地方，我當然會嚇到!嚇到之後，拿手電筒簡照人也是下意識的動作呀……」方慕雪越說越小聲。最初的驚嚇過去後，她也自知理虧，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沈廉風不耐的回答，他沒打算理會這個女人，不過至少這女人帶來的手電筒還有些用處。

他把手電筒放在旁邊的雜物上，讓光線的高度正好和他平行，然後繼續剛剛的大工程。

光線照亮了兩人，讓方慕雪看到這個男人的模樣。男人的身材高大英挺，卻穿著寒酸的T恤棉褲，健美的手臂卻做著和他氣質下台的粗工，正奮力搬動著大型廢棄物。

總覺得，那不是一雙該做這種粗活的手……雖然看起來很有力氣，但修長的手指卻散發出知性的感覺。下—應該是說他整個人全身上下都給人這種感覺!

方慕雪正在沉思當頭，眼前的人突然低聲說：「啊……找到了……」

剛剛一直很下悅的男人，語氣突然緩和下來，甚至有一絲興奮的感覺。

小心翼翼的搬開其他障礙物，沈廉風把古董椅子平放在地上，抽出手電筒仔細的察看。

還好，除了幾處必須重新上漆的刮痕外，大致上完好無缺。雖然只是想要好好看看這把椅子的設計和花紋，但既然要帶回家，當然不希望它有所缺損。

沈廉風的手指滑過椅角，確認木頭的種類時，發現光源有些被擋到，這才想起身旁還有人在。

「你的手電筒。」

沈廉風冷淡的把手電筒還給對方。他一向對女人沒什麼奸臉色，年輕時還會對女人有莫名其妙的遐想。這幾年有錢有勢之後，自動上門的女人下計其數，耍骯髒手段的更多，他寧願把心思放在設計上。

方慕雪伸手接過手電筒，但還是站在原地不動，怨恨的瞪著他，直到沈廉風再度開口。

「幹什麼?」

「……椅子。」

「啊?」

沈廉風總算把目光從椅子上離開，看了看眼前的女人。

糟—糕—透—了—這是他的第一印象。

蓬亂的頭髮隨便扎著，散亂的髮絲還垂在臉頰旁，身上的衣服簡直可以說是沒品味之至，再加上肩膀還掛著繩圈，腰間系著歐巴桑出門時，才會戴的腰包……最可怕的是，她竟用手電筒簡從下方往自己陰沉發青的臉上打光。

沈廉風對這女人的外表，哀悼的搖搖頭，有禮貌卻冷冶的說：

「抱歉，讓讓，我要離開了。謝謝你的手電筒。」

方慕雪用力抓住椅角。這男人用她的手電筒找出她要的椅子，然後要搬回家?門都沒有!

「這椅子是我的!」

方慕雪的聲音活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一樣。

「你的?」沈廉風疑惑的看她，難道這椅於是她丟出來的?「抱歉，既然丟到了這裡，就表示是沒有主人的，如果你這麼喜歡，當初就不該丟。」

「不是我丟的。」

「喔!那我就更沒理由……」

「什麼沒有理由啊?」方慕雪氣的大叫，讓沈廉風因那種高頻率高分貝，大皺眉頭。「我只比你晚一些到這裡，我來的時候，你根本部還沒找到椅子，要下是我的手電筒，你以為你找的到?你憑什麼把椅子拿走?我可是特地來撿的!」

「你要這椅子做什麼?」沈廉風傷腦筋的看著她，畢竟，實在看不出這種俗下可耐的女人，會對古董有興趣。

「賣啊!如果賣不掉就砍了當木柴燒!你管我做什麼!」方慕雪死抓下放，用力抓住椅子。這好歹也值個幾萬的，哪有那麼容易放手引

她的話，讓沈廉風笑的更不層了。

「要賣要燒的話，我勸你還下如去拿那邊的三合板。這種東西若下是整組傢具一起賣，根本下值錢。」

這句話轟的方慕雪晴天霹靂。下……不值錢引這……

「知道的話，就請你把尊手從椅子上栘開。」

男人冷酷的聲音，讓方慕雪火大。

「那我拿回家擺放總可以了吧?」方慕雪咬著下唇，天曉得她家擠到快要連轉身的空間都沒了，還放椅子呢!「而……而且，你既然說它不值錢，那又何必跟我搶?」

「我是看中它的花紋和式樣，想做為靈感的素材。」

沈廉風從上方睥睨著她。

嗚!這男人還真高!方慕雪心裡哀嚎，被一個身高超過一百九的大男人，用冶淡的眼光看，壓力可是很大的。

「原來是藝術家啊!哼……」想下出話反駁他，而且一聽到不值錢，方慕雪的鬥志早都消了，目前只是因為下甘心，而做困獸之鬥。

「藝術家又怎樣?」

沈廉風看著眼前結結巴巴的女人，原來下層的笑容，開始摻雜了几絲有趣的感覺。看來，對方是性格上好逞強的滑稽女人。

「藝……藝術家，難怪全身上下那麼窮酸!」

方慕雪總算想出了一句反駁的話，並大聲的說出口。

哼，你沒話說了吧?

她抬起下巴驕傲的看著眼前的傢伙。

沈廉風微笑，但語氣卻沒有起伏，平淡的說：

「說到窮酸，你下是更像嗎?」

嗚!輸了—

「而且你並不是藝術家吧?」

言下之意，我是藝術家，所以窮酸；而你連才華都沒有，又是哪種窮酸引方慕雪發覺自己遇到了可怕的男人，這種下動聲色卻句句剌人的傢伙，最要命了。

那麼難道就要這樣認輸?她的面子啊!女人最重要的面子啊……

「嗯……那麼……」

沈廉風的眼神看向方慕雪的手，然後對她笑笑，意思是她可以把手放開了。

方慕雪放也下是、下放也不是，正在猶豫的時候，催人魂的手機鈴聲大肆播放起來，讓她手忙腳亂的在包包里亂掏。

她一看上面的來電顯示，臉色下禁發白。跟這男人吵了這麼久，已經過了她和秦聽陽約定的時間了!以前她遲到過一次，那時秦聽陽還發過些脾氣。

方慕雪慌張的接了起來，但手還是拉著那把椅子下放，讓本來以為可以就此甩開她的沈廉風嘆口氣，索性靠在一旁傭懶的站著。他當然也可以直接從方慕雪手上硬搶過來，但是與生俱來的紳士態度，下容許他這麼做。

「昕陽?」方慕雪正打算道歉，但在那一頭，秦聽陽充滿歉意的聲音，卻先傳了過來。

「慕雪?抱歉，你等很久了嗎?我今天不能過去了，因為剛剛突然又有公事要辦……」

「公事?」方慕雪的聲音，下自覺的透露出失望和下快。明明說今天有空的不是嗎?

「你別不高興了，客戶突然又聯絡我，說有些產品上的問題。」

「那也是沒辦法的……」

方慕雪勉強打起精神，裝作乖順小綿羊般的說。

她嬌嫩的聲音，讓站在一旁的沈廉風有點難以相信，這和剛剛粗聲粗氣的女人，簡直不像同一個人嘛!果然女人是很難以相信的啊……

「我就是最愛你這點了!」秦昕陽輕快的說著，聲音里的歉意，轉瞬間消失不見。「而且最近可能沒空跟你聯絡，這件事大概要處理很久吧!而且你最近也別打電話給我……」

「咦?連電話都不能打嗎……」

方慕雪忍不住又提高了聲音。

「別這樣，慕雪。都說是公事了，我的電話要空下來隨時跟客戶聯絡啊!」

可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方慕雪垂下眼瞼，都快掉下眼淚了。

秦聽陽的聲音，從責備又換成撫慰，就像馴獸師般輪流交換著鞭子和飼料。

「我一定會補償你的。所以別生氣了，美人要笑笑的才合適。」

「傻瓜。」方慕雪柔著聲音回答。美人?她現在的模樣跟妖怪沒兩樣。

「我還有事，先掛了。」

秦昕陽切斷電話，而方慕雪則怔怔的瞧著，已經沒有聲音傳出來的手機。

她吸了下鼻子，眼前卻有人遞過來一條手帕。

「請用。」

方慕雪不想用，可是她自己身上根本沒帶，不用就得放任自己的臉糊成一團，那模樣絕對比現在還丟人。

權衡厲害之後，方慕雪接過手帕，粗聲說：「多謝。」毫下客氣的用力大擤鼻涕。

沈廉風忍下自己那一股想強烈狂笑的衝動。

女人難道都是天生的演員?這個問題誰來替他解惑?

若下是他就站在這個女人的身旁，光聽聲音，他根本無法想像這樣一副絕妙好嗓，居然是一個站在回收場的寒酸女人說出來的，她男友的喜好真是特殊啊!

「謝謝你喔!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方慕雪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眼前的男人說道，渾下知這人正在心裡嘲笑自己，她甚至自責起來，開始反省剛剛的所作所為。

「哪裡。」沈廉風微笑以對，禮貌的拒絕方慕雪遞迴來的臟手帕。這女人頗粗心大意，難道她真的認為，會有人願意收回被弄得像破布一般的手帕嗎?「你收著就奸。」

嗚!他真是個有紳士風度的人!

方慕雪慚愧的低下頭去，剛剛自己居然對他大吼，這人下但下記恨，還在這種時候對自己如此的好……

「那……那把椅子就給你吧!」

沈廉風眉毛一挑，優雅的完美唇型，彎起弧度。

「你下是「非常非常』想要嗎?」

「我……其實你說它不值錢的時候……我就……總而言之，給你啦!」方慕雪痛切的體會到，要收回自己隨便說出口的話，是多麼難堪的一件事。

「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謝謝。」沈廉風的眼睛笑得眯了起來，讓方慕雪的心有些難以克制的狂跳。

喂!安分一點!我可是有男友的人!

方慕雪對著自己下受控制的心臟叫著。

下和他作對後，就會發現他還真是個下錯的男人，除了穿著有點差勁外……

「那我先走了!」

不想讓自己的心出軌，方慕雪緊張的向對方致歉，準備落跑，卻不知絆倒了什麼東西，往前一撲，剛好落進一雙穩健的臂膀中。

「小心點。」

熱氣吹拂在方慕雪耳邊，低沈又有磁性的男音傳進她的耳朵……

方慕雪整個人怔住，瞪著那張離自己不到三公分的俊臉，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像打鼓一般劇烈……啊啊……她現在是處在非洲的食人族中嗎?要下然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戰鼓聲……

陣陣鼓聲催人魂……更何況眼前俊男的大手，又不安分的從她背後往上，滑至香肩……

「別再跌倒了。」沈廉風扶住方慕雪的肩頭，奸讓她穩當站奸後，便毫不留戀的放開手，冶靜說道。

「啊……思。」方慕雪失措的眨眨眼睛。下過可惜的是，水亮的大眼被遮掩在亂髮之下，失去了平日的吸引力。

「不是說要回去了?」

「啊……是。」

方慕雪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轉過身，傻傻的走了。

沈廉風等她遠去，終於抑制不住的大笑起來。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孩啊?一開始看起來很蠻橫，但事實上又很軟弱，容易受影響，也難怪被男友吃得死死的。

下過剛剛抱住她時，飄過鼻尖的香味——

沈廉風的笑聲漸漸收斂，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眷戀，手上殘留的溫軟觸感，和飄散在空氣中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