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章小栗坐在偵訊室里,頭一次進警局協助調查的滋味還真不好受,有種讓人感到莫名恐慌的壓力揮之不去。
她應不應該先打個電話給誰呢?
但萬一警方所謂的協助調查只是問問,然後發現是查錯方向、弄錯對象,就會馬上飭回她吧!
她若先衝動的打電話給住在台南的舅媽,勞師動眾也就算了,萬一把舅媽給嚇壞,搞不好舅媽會因此叫她回台南,噢,她可不想就這麼離開這個美麗的花花城市。
對,先別驚動家人,她應該先想想,自己有可能在這趟不順利的旅途中,拿錯誰的東西嗎?
就在她思考的同時,偵察室的門被打開。
她連忙轉過頭。
那走在警察身後的一名男子,眼熟得讓她驚訝到目瞪口呆。
天呀!怎麼會是他?他的模樣她死都不會忘記,尤其那怪異的穿著打扮。
他今天換穿中國式的白色扣裝,難不成有人死了嗎?
顧不得自己身處在警察局,她張牙舞爪的一副想抓花他那張笑得讓她想殺死他的線臉,只可惜那警察一直擋著。
「哼!我早該想到是你這個清朝古人了。」
沒錯,最近她是跟不少大陸人結怨,但唯一佔到她便宜的,就只有這個色帝。
乍聽她對他的稱呼,辛戰還有一點搞不懂,不過一想起那天在巴士上所穿的衣服……呵,他恍然大悟。
沒想到這丫頭挺有聯想力的。
瞅著她發怒的臉,他頗為驚訝,他以為的醜八怪,其實是朵美麗的山茶花,讓人一見就不由自主被她的美吸引,不過,山茶花的溫柔她可是一點都沒有。
「好了,別再對我那麼兇巴巴的,現在呢,只有我能救你這個黃毛丫頭了,怎麼,不給恩人好臉色看嗎?」
他以為自己是誰呀?救她?他有那、么、偉大嗎?
「你這個王八蛋,最好老實招來,是不是你拿錢賄賂警察捉我來這裡的?」她沒找他算帳,他倒自己送上門來。
「章小姐,請你說話客氣一點,我們只是『請』你過來協助調查,你剛來時,有戴上手銬腳鐐嗎?」
被警察這麼嚴肅的一吼,章小栗當下心虛呵呵作笑,收斂起火爆的脾氣,忍住氣心平靜氣的和那傢伙面對面坐著。
看著她臉色鐵青的緊瞪著他,辛戰不由得暗自竊笑,這妮子應該不難搞定,幸好這一區的警察局長是他父親最好的朋友,以遺失東西請她來協助調查,還不致出什麼大問題!
再說,能見到她甜姐兒般的真面目,他覺得這個協助調查,真是用得好哇!而他的計劃就決定實行了。
「喂,看什麼看?不准你看我。」
見他直看著她,她忍不住又兇巴巴的吼出聲。
「幹麼不准我看?難不成你臉上長了什麼金銀財寶,還是鼻塌嘴歪的。」
「你管我長什麼,總之就不許你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罵,完全不在意在場的警察。
事實上,辛戰之所以來台灣,全因為兩人在巴士上的那陣混亂中,拿錯了彼此的皮箱。
透過律師及一名海關處處長幫忙,他迅速的辦妥了所有的遺失文件,而又靠著父親警察局長朋友,費了一番工夫,透過打開的手提箱里的名片找到她。
可是她仍在大陸做深度採訪,尚未歸返。
於是,充裕的等待時間中,他有了一個好計劃。
「好了,別再用那種仇視的目光看我,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懷疑你在巴士上,偷換走了我的皮箱。」
章小栗這下子總算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做什麼協助調查了。
查個豬頭吁!了不起也只是拿錯皮箱……而反她哪有拿走他的皮箱,先走的人可是他。
「我才沒拿你的皮箱,那是我的,就算……」
辛戰不讓她解釋,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但他並不打算尊重事實,他之所以誣陷她是偷兒,自然有他的道理。
這小妞,住的可是鬧街中心的獨鶴天下,大樓里可全是懂得品監古董的有錢人,除了她之外。
「章小姐,口說無憑,這樣吧,這一隻皮箱是你的沒錯吧?」
這時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承認自己有錯,在一旁一直沒出聲的警察出面了,他拿出她的皮箱放在兩人面前的桌上。
「是呀!」
「那你應該不介意打開它吧!」
「當然,只是……我的鑰匙丟了,所以現在沒法打開。」
警察的懷疑眼神讓她心虛的結巴了下,雖然她說的是實話。
「如果是這樣,你同意我請人用萬用鎖打開它,證明這隻皮箱是你的嗎?」
章小栗不信他們能從裡頭拿出什麼證據來誣陷她,所以立刻點點頭。
見她點頭,一名警察轉身走出偵訊室,等了一會兒,等他再從外頭進來,使用了萬用鎖在眾人面前打開那隻箱子,箱蓋一翻開,她自信滿滿的小臉立刻成了屎面。
天呀!這些碎掉的瓷器及幾張破爛紙張,究竟是什麼玩意兒,她抬起頭望向辛戰。
突然,偵訊室的門又被打開,有個頭髮塗了許多髮油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手上拿了一張證明,一進門立刻放在她的手上,「章小姐,我是辛先生的律師,這箱子里的幾件瓷器及字畫,全是價值連城的古董,你手上的紙上有詳細的估價明細,現在你毀壞了它,辛先生有充份的理由告你偷竊與惡意毀損。」
她才沒有偷竊或惡意毀損,但,她說的話誰相信呢?
章小栗猛一低頭,看著紙上的數字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破爛竟然價值……上億?!
「我……他知道……我們有相同的箱子,他知道……而且是他先……」
她結巴的辯解著,轉頭看向一臉不相信的警察。
律師立刻又補了一句,「不過,辛先生念在你尚還年輕的份上,有意思跟你私下和解。」
和得了嗎?
這些價值上億的東西,被不知情的她亂扔亂丟的,這會兒破了爛了,但賣了她仍賠不完呢!
她轉頭望向辛戰,好吧,和解就和解吧,不然要進入司法程序嗎?
問題是,他想怎麼和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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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過了,你現在住的房子是你舅媽的,我最近有點事要在台北待下來,所以得找個地方住,因此……」
「別想。」想都沒想,章小栗一口的回絕了他的提議。
他們已離開了偵訊室,改坐在另一間沒有監視攝影的辦公室里,她的怒吼聲引來外面的律師和警察們的關注眼神。
「你別忘了,你不想和解,我是可以告你的。」
他說的沒錯,他是能告她,可他說要住她家,她就得給他住嗎?
他根本是個卑鄙的小人,明明只是拿錯提箱,卻硬要賴她是個小偷。
幹麼這麼欺負她一個女孩子?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再回答呢?」辛戰臉上完全沒有一絲怒意,兩隻手臂交叉環在胸前。
「不必。」
就算他露宿街頭也是他家的事,憑什麼她家要讓他借住?他不會去找飯店或租個什麼套房嗎?想占她便宜,再等一億年吧!
「好吧,既然你這麼不識相,我決定告你告到底。」
告告告,他到底有完沒完?
這擺明就是威脅嘛,簡直可惡至極。
但萬一他又把律師和警察弄來,然後真的上了法庭,以她平凡得可憐的背景,怎能對抗他這惡勢力?
「我想,以你聰明的小腦袋瓜子,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廢話,誰不知道了,看來,她不屈服也不行了。
「我可先警告你,你若想住進來,那些臟髒亂亂且來路不明的東西,都不能給我搬進來喔!」章小栗事先聲明。
不可能。
他明天有一大批從大陸空運來台的古董到手,要不然他也不必擬這計劃。
不過從她的反應看來,這會兒跟她講太多隻會多惹麻煩,那些附加行李就先隱匿不報。
「我是有點行李,不過不會太多啦!」
「是嗎?」
「當然。」
雖然非常心不甘、情不願,她也只好妥協的答應他了。
她嘟著一張嘴,兩眼狠狠的瞪著他,暗自發誓早晚給他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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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只好答應了。」
白安娜的張口結舌,更惹得章小粟更不快,她輕啜一口熱咖啡,又不小心被燙到口,噢,她最近的運氣真是差到不行。
「那你不變成了……在家養小白臉?」
沒錯,她也不曉得走了什麼霉運,沒事竟然在家裡養個姓無名賴的男人。
誰曉得他箱子里的字畫、瓷瓶是真是假,萬一那全是假貨,這樣的條件她豈不是虧大了!
現在回過頭來冷靜想想,她當時實在是太慌張了,以至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想到。
這會兒才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昨天就拿走她的備份鑰匙,說是下午要搬來,她人不在家,他該不會亂動她的傢具和東西吧!
一直到現在,章小栗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到底要什麼白痴,竟然放一個陌生且自大的男人在她家胡搞瞎搞?
「喂,小粟,老總在盯著你看,換你報告了啦!」
白安娜的提醒讓她立刻回過神來。
雖然她累得快虛脫,但身為企畫部經理的頭號愛將,她哪能因為累就不動,有這麼多雙眼睛瞪著她看,她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開始介紹絲路的美麗風光。
「從天水到西安的唐華賓館……」
投影片的閃爍,讓章小栗有點目眩,一場以她報告為主的會議,結束在下午四點整。
她一直覺得心神不寧,沒辦法再待在公司里,她得回去監督一下那個無賴!
他說會搬來一點行李,誰知道那會是多少,又萬一他弄了堆垃圾回來怎麼辦?
「安娜,幫我Cover一下。」她拍了白安娜的肩膀一下。
「你要去哪?昨天才剛回來,老總會盯著的。」白安娜不安的看著老總的辦公室,不敢替她掩飾。
「我得回去看一下那傢伙在搞什麼,對了,晚上不是要去彬堂家吃飯,跟他說我可能會晚一點過去。」
她丟下話后,真的一溜煙的跑走。
白安娜一臉惶惶不安,卻又沒法拒絕她的要求。
忽然有隻手按住她的肩膀,「你又要罩小栗了是嗎?」
白安娜嚇得差點沒昏倒,想想是張正豐的聲音,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你要嚇死我嗎?」她沒好氣的啐了他一句。
「沒錯。」他得意的笑著。
這時,她看到老總真的走了出來,並且直往她的方向走來,雖然他最終只是走過她身邊,沒有問及章小栗的去向,但她已經嚇得臉色都發白了。
當下,她直覺自己越發成長的年紀,已經不再適合這刺激的任務。
捂著心窩,她決定也跟進落跑,她想先去彬堂家套八卦,聽說他想利用今天的飯局,正式向章小栗求愛,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不過這場從朋友升格當情人的飯局,還得章小栗那方合作出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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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
眼前的景象,讓她傻了半分鐘還回不了神,最後才有點憂惚艱難的說出我的天……這兩個字。
她心愛的白沙發不見了,她愛不釋手的電漿電視被藏起來,她引以為傲的水族箱也不知流浪去哪了,還有,她鬆鬆軟軟的長毛地毯這會兒被踐踏得垂頭喪氣。
剛進門看到截然不同的室內擺設,她還以為自己走錯家了,直到看到他,她才確定自己沒走錯。
眼前的玩意兒有好些她看不懂是什麼。
有的金光閃開放在她的地毯上,有些則是一卷一卷的插在某個胖胖花瓶里,還有些一盒一冊地緊挨著她美麗的復古牆。
那還是她出國前,舅媽特別叫人重新粉刷的,他居然……視若無睹,甚至將她的豪華影音設備搬至牆角。
「我知道你一定不能接受,沒辦法,這房子比我預期的還小,不過還算差強人意,東西勉強擠得下。」
這就是她的新房客。
第一,他喧賓奪主,第二,他完全不給她商量的餘地,第三,他把她的摩登現代屋弄成了古色古香的皇宮後殿,第四,這屋裡已經堆滿他的東西。
而他還一副委屈樣。
「放心,我不會讓這種情況持續太久。對了,晚上吃什麼?」
他的話一出,章小栗立刻轉過頭,用惡狠的眼神,用力的瞪著他。
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的繼續說:「吃比薩好了,你帶路……噢,對了,我不但要住你的,恐怕還得吃你的,能不能等我要搬走那一天,再跟你一起總結算。」
什麼?!他不但要來住她的,這會兒,還過份的要……吃她的?
總結算?!這不是算算帳就能了結的。
她再也忍受不了,抓緊自己的皮包,她直往自己房間衝去,並用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力道,把門甩上。
只是抬眼一看,眼前的擁擠差點沒把她二度逼瘋。
那傢伙是怎麼搞的,竟然連她房間也不放過?
「對不起,我肚子還真有點餓,你能不能快點?」
這位白目老兄居然還有臉來敲她的門,催她快一點?
章小栗再也受不了他的自我,打開房門,準備跟他論個高下,沒想到門一開,那傢伙居然不見了!
眼一低,才發現他蹲在地上,頭低低的不曉得在幹麼?
「喂,給我起來,蹲著裝死呀!」
看到他發白的臉色,她應該要笑得連大臼齒都看得一清二楚才對,但她居然連個微笑都裝不出來。
「喂,你別嚇我。」
「給我顆糖或者是一片餅乾。」
糖或餅乾?!這些東西她都不愛,不會出現在她家。
「家裡沒有。」章小栗篤定的說著。
「那泡咖啡的冰糖包總有吧?快點。」
「噢。」
她快步的奔向廚房,尋找他要的糖包。
等她找到糖包回到他身邊,就見他卧倒在地上。
「糖來了。」
這一刻,辛戰不再是氣勢過人,他顫著手接過她手上的糖包,扯了半天就是無法打開那包糖。
她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搶過糖包替他撕開,然後整包倒進他嘴裡。
跟著,她靜靜的蹲在他身邊,看他的臉色從如白紙般到恢復紅潤,一顆心安了下來。
「其實你並不壞嘛!」
噢,這傢伙到底想怎樣?開口就引發她的怒火。
「你……」
「謝謝你,我本來以為你非但不會理我,還有可能將我一腳踢開。」
經他一提醒,她立刻露出一臉後悔的表情,還做了個踢他的動作,惹得他笑逐顏開。
他冷不防的捉住她的手,藉由她的支撐站了起來。
「好,你都看到我餓壞的窘態,請我吃頓晚餐好嗎?」
什麼?這會換說要她請?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沒什麼,你有聽過低血糖症嗎?如果太久沒吃東西就會發抖盜冷汗、心跳加快、無力頭暈等等,但只要吃點東西就沒事了。」
天呀!看他頭好壯壯,居然有這種病。
「那如果拖太久呢?」
「不立即進食我便會陷入意識不清、昏迷,甚至腦部功能不可回復的損傷,你不想我死在你家吧,走,請我吃飯!」
章小栗真沒見過有誰比他更厚臉皮的了。
不過她沒有拒絕,不曉得是剛才那一幕嚇到她,或者是她肚子也餓了的關係,帶著他,一同出門。
看著猛嗑比薩啃炸雞的章小栗,辛戰知道自己選對了人,雖然這小妞嘴巴很毒,偶爾會脫口而出一些難聽的字眼嘲諷他,但到目前為止,她的刀好像還沒打算送上他的脖子。
看樣子,他應該可以高枕無憂的住下來了。
但他的戒心似乎收得太早。
在他們飽餐一頓后……
「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
沒有狡詐宣戰經驗的辛戰,以為章小栗沒拿把刀砍他,就天下太平了。殊不知她這一去,完全沒回頭的意思。
等了半小時,見她還是沒回來,當下他知道自己上了她的當。
該死的小妞,明知道他沒帶錢,居然還來這一招賤招。
要不是錢包及信用卡全被扒走,重新申辦需要一點時間,他的情況會如此困窘嗎?
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許久不見的好朋友,請他來處理眼前的麻煩。
可惡,他會把這一筆帳好好的算在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