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隔天,蔣呈禮走了。
他選在一早離去,像是刻意不願與她打照面。舒忻宇躺在床上,聽著大門關上的聲音,即使裹著厚重被子,心還是冷得讓她直打顫,一夜未眠。
最終,他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就在蔣呈禮離開后的半個月,她也選擇搬出這棟屋子。她的好友莫薇亞要結婚了,本來租賃的地方讓給她,舒忻宇搬入,這個屬於自己的空間令她心安,卻也失落。
她一面為好友祝福,一面徹悟地道:「我現在知道,野獸與人的戀愛,註定是不會有結果的。」
莫薇亞聽著。「這你不是早知道了?」
「是啊,只是我還以為我們可以找到適合彼此的方式,但結果不是這樣……沒辦法,我們生活的地方本來就不一樣,想法也是,我終究沒那個能力拴住他,而且,我也不想。」
她想起了高中的時候。
那時,他們窩在學校的頂樓,天氣晴朗,白雲飄飄,蔣呈禮抬頭望著天上大片雲彩,忽然冒出一句:「如果,可以搭乘那些雲就好了。」
想不到野獸也會有這纖細神經,舒忻宇聽了,噗哧一笑。「你白痴啊?雲只是由一團氣體組合而成的,根本就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何況它們又沒有方向,就算真能乘坐,被載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怎麼辦?」
「那就是我想要的啊。」蔣呈禮一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沒有任何束縛……你不覺得很棒?」
「哪裡?」舒忻宇無法理解,她連父母吵著離婚,不知自己要何去何從都會害怕了,何況是隨著雲朵飄移到不熟悉的地方?「我還是安安分分地待在這裡就好……」
「嗯,很像是你會說的話。」蔣呈禮仍是笑,心神早已隨著那些雲彩而去,留在這裡的,瞅著她的目光溫柔。他看往天空,悠遠得彷彿他的只是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空殼罷了。
舒忻宇看著,胸口微悶,莫名湧上一股衝動,使她問他:「留在這裡不好嗎?」
蔣呈禮一愣,回過神來看著她。「是沒有不好啊……」可是,他的眼神還是嚮往。
嚮往到往另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那時候,舒忻宇便知道,這個男人是誰都掌握不住的。
他就像雲,看似有具體形貌,可探手一摸,卻是縹緲。
十年後的今天,他當真遠去,而舒忻宇也覺悟了。
野獸應該在屬於它的天空下自由生存,而她,只要能夠遠遠看著,就很幸福了。
蔣呈禮接受嚴緯凡的邀約,加入了這一次的攝影計劃。
這組團隊共有五名攝影師,除了他和嚴緯凡是台灣人之外,其他人皆來自不同國度,其中有個專以拍攝自然奇景出名的美籍攝影師James,蔣呈禮非常信服他。
年逾半百的James一頭華髮,體力卻好得驚人,上山下海永遠搶在他們這些年輕人之前。他的太太也是台灣人,因此他懂得一些中文。蔣呈禮第一天見到這位老者拍出來的相片,驚為天人,自此便以他為師。
難得見這唯我獨尊的小子也有聽人指使的一天,嚴緯凡嘖嘖稱奇。「我看天真要下紅雨了,James居然可以把你治得服服貼貼的。」
蔣呈禮懶得理他。在自然中攝影和在攝影棚全然不同,一個具備所有要素,燈光化妝全準備好,可拍攝風景卻得看老天給不給面子。有時他們為了擷取一個畫面就得耗上三、五個小時,等待物種出沒,捕捉那僅存三到五秒的美。
但畢竟還不習慣,多數時候他總是失手,落得一手空。為此,蔣呈禮不得不繃緊神經。他在James的指導下開始懂得留意光線的變化,放空自己感受四周動靜,他的知覺逐漸與手中的相機合為一體,感覺自己看見的,不再只是事物的表面。
他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拍攝方式,掌握其中訣竅確實花費一些時間,但很值得,James對他的表現更是讚譽有加。「你灰常厲害!你的Photo讓我豪感動!It'samazing!」
對於James中英夾雜的怪異語句蔣呈禮已經習慣。他稱讚他拍出來的照片充滿靈魂,看透了萬物本質,蔣呈禮聽著,扯了扯唇。「但連自己唯一在乎的都看不透,又有什麼用?」
James聽出端倪,眼睛一亮。「女人?」
蔣呈禮沒應聲,算是默認。
這個晚上,他們在塔勞阿卡一間旅社留宿。塔勞阿卡位於巴西的阿克里州,鄰近雨林,十分邊陲。巴西人充滿熱情,相當好客,而人來瘋的James更是樂在其中,硬是拉著他一塊兒下樓喝酒。
喝著喝著,大概是真醉了吧,否則,他絕不會拿自己的事出來講。
「我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來這裡已過了半個月,白天,他專註面對著自己要拍攝的景物,可心思卻已飛揚過海,像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忘了將自己的心緒收入。他想著她、念著她,想得近乎發痛。夜晚,她的豁達、她的懷疑、她的拒絕、她的不聞不問纏繞著他,令他沮喪,他的人生從不曾談愛,這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陷入一座迷宮,只能任由她的喜怒哀樂牽引,找不到正確方向。
James聽了,像是心有所感地點點頭。「你覺得她不苟唉你,退不退?」
「呃?」
蔣呈禮還不及消化James不甚標準的中文,便聽他繼續講。「窩以前也是遮樣,Mywife是個豪女人,我區哪裡,很久不灰家,她都不生起。科是,久了我就懷疑Shedoesn'tloveme……窩很傷心,soIaskher,你是不是由別人了?不唉我了?喔,她豪生起啊,罵了我一痛……」
James用一臉滿足的表情笑著敘述,原來,他的太太不是不在乎他、不愛他,就是因為太愛了,才能忍受自己單獨被留下來的寂寞,任他自由自在地到處來去,成全他的想望。而她,心甘情願,成為那個守候他歸來的港。
「Loveandbesilent,你知倒嗎?」James睿智的藍眸如一潭池水,平靜地望著他,說:「這種不縮的、為你豪的唉情,才是真整的唉啊!」
Loveandbesilent,這是《李爾王》的典故,為莎士比亞的著名悲劇之一。
年邁的李爾王有三個女兒,他分別問女兒們有多愛自己?大女兒和二女兒說得天花亂墜,唯獨三女兒,講不出太好聽的話。李爾王為此發怒,卻在最後落難之際感受到三女兒對他的愛有多深刻,那是無法訴諸言語的,沉默的愛。
James這番話也震撼了蔣呈禮。「我……我沒這麼想過。」
他對愛情的認知太淺薄,過去他慣於做被需索的一方,以為愛情就是這樣,被要求、被佔有,但Loveandbesilent,他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愛的方式。
他想到那時候在台灣,他問她:「如果我不在了怎麼辦?」
她聞言,烏潤的眼閃過了寂寞的光,卻還是笑著,尊重他的決定。「如果……你想去的話,就去啊!」
當時他不懂她怎麼可以如此豁達,是不是不夠愛?他為此鬧脾氣,幼稚地想反正她也不在乎,但選在最後一刻才告訴她,其實也是希望能夠得到她的不舍……結果,他以為自己失望了,事實卻不是這樣——
他知道,他錯了。
「我說我要出國工作,她分明露出了一臉想哭的表情,卻一句話都沒說。」他一口飲盡手中啤酒,粗糙釀製的酒液喝起來特別苦澀,蔣呈禮任由那滋味淹沒自己。「我不懂她是怎麼辦到的……」
「因為她唉你。」
「嗯。」他現在明白了。
原來愛的方式千萬種,不是只有任性、一股腦兒地盲目索求才叫愛。他抬頭,看望滿天星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淺薄,有個女人以這樣的方式愛他,可他不但沒領會,甚至懷疑、憤怒……
他想,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這次的攝影原本為期半年,但蔣呈禮的加入讓計劃更為順遂,三個月後,Case結束,他回台,同時也和嚴緯凡接受母校的邀約,參與他們主辦的一場活動。
飛機上,嚴緯凡聽聞了丁艾玲的事,數落了他一頓。「我一直覺得這種事遲早會發生在你身上,果然!唉,小宇打擊一定很大……」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啊!「結果這事怎樣了?」
「什麼怎樣?」
「就你有沒去慰問一下人家?跟人家講天涯何處無芳草,本人已經名草有主,不要再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蔣呈禮從鼻孔噴氣,顯然覺得他有夠啰唆。「為什麼要?那又不干我的事。」
「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人家為了你自殺耶!媽喔,你該不會也這樣跟小宇說吧?」
蔣呈禮沒回答,擺明默認。
「天啊天啊天啊,你這人沒血沒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現在發生這款歹志,人之常情好歹該關心一下,結果你不聞不問,我這個外人都心寒了,何況小宇?我講的話你到底有沒聽進去?我不是叫你多給她一點信心?」
「她叫我去看別的女人,我拒絕了,這樣還不夠給她信心?」他不懂。
「你這不叫給信心,是讓人覺得你無情!」嚴緯凡翻了個白眼。「我要是小宇啊,就覺得你今天可以對別人這樣,難保哪一天對她也是一樣!」
是這樣的嗎?蔣呈禮眉間擰折。他確實不曾深思到這個程度,但問題是……
「Ilin自殺,和我無關。」
「嗄?」
他和嚴緯凡的對話到此為止。
下了飛機,他叫了計程車。這三個月,他所處的地方聯繫不便,所以他捨棄了高科技的通訊裝置,改為提筆寫信,也將自己拍攝的相片寄給她。和James深談之後的那個晚上,他便寫了一封信,告訴她,很抱歉他選擇那樣的方式,可她始終沒迴音。他那樣拋下她確實過分,她肯定還在生氣,在飛機上聽了嚴緯凡那些話,他想,是他的表現令她失望了……
他急於彌補一切,一路上馬不停蹄,回到家,睽違三個月的住屋門板深鎖。這個時間,小宇還在上班,屋內沒人他並不意外。
蔣呈禮打開燈,屋內紛飛的灰塵卻令他不解,感覺這屋子失去生氣,好像很久沒人住過……
「該不會……」
他有股不好的預感,直覺驅使他打開她房門。裡頭空無一物。
她常看的書、收藏的雜誌、隨處懸挂的衣物、抱枕娃娃統統不見,房間一如她來之前那樣空蕩。蔣呈禮瞬間有種渾身被抽乾的感覺,他立刻給手機充電,一開機,一堆未接來電跳出來,卻獨獨沒有她的,他轉而撥打她的號碼,不敢相信自己指尖竟在發顫。「喂?小宇……」
「您撥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后再撥,謝謝。」平板而無感情的機械女聲宛如寒流,蔣呈禮再三確認號碼沒錯,他心驚,改打至舒忻宇公司,接起來的卻是個陌生女聲。「請問您找誰?」
「我找舒忻宇……」
「忻宇?她現在不在位子上耶,要不要我替你轉告——」
蔣呈禮等不及,掛了電話。
她現在在公司,表示他去公司一定堵得到人,他二話不說地慌張衝出門,卻在樓下管理室被人叫住。
「蔣先生!蔣先生!」
他無暇理會,偏偏管理員硬是拉住他。「我剛忘了給你,這裡有很多你家的挂號信,都沒人收……」
挂號信?蔣呈禮停下腳步,轉頭看見管理員從櫃檯底下搬出個小盒子,他看著,面容鐵青。裡面除了一些帳單以外,還包含了這三個月他從巴西寄出的航空信件……
原來,她不是不回信,而是根本就沒收到他的信!
他接過管理員遞來的盒子,感覺他的心一沉,裡頭的信件失去了主人,而他,失去了她。
下一秒,蔣呈禮飛奔而出,卻是去了莫薇亞的店。
下午四點,「Speranza」內客人星落,一見有人推門,莫薇亞招呼。「歡迎光——呈禮?」她臉上的笑容在看見來人後迅即斂下。「你回國了?」
「她搬到哪了?」
莫薇亞態度平靜。「你認為我會告訴你?」
她靜靜看著這個男人,風塵僕僕,看來是剛回來不久,她給他倒了杯水。「冷靜點,她很好。」至少,表面上看來很好。
「她沒換工作,所以你會跑來我這裡,肯定不只是為了知道她搬去哪了吧?」
蔣呈禮沒說話,他眼色狂亂,彷彿來這裡而不是直接殺去她公司已用盡了他最後一絲冷靜。莫薇亞猜得出來,他沒去小宇公司,是知道小宇的性格不愛惹人注目,而以他現在的情況,見了面是沒辦法好好談的。
一思及此,莫薇亞吐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個樣子。」跟之前在「Speranza」將小宇帶走相比,上回還真是客氣太多了。
這個唯我獨尊、從不在乎他人的男人,如今竟為了她的好友變得如此,莫薇亞內心有了計量,說:「你有心理準備要被她綁住了嗎?」
他眉一皺。「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小宇不像你,你熱愛自由、無拘無束,可她不是。她一輩子就是窩在同一個地方,安安穩穩地度日,她不可能跟著你一起出走。也許她願意留下來等,但我不忍,如果你真的要她,我希望你能夠接受這一點,你確定可以嗎?」
蔣呈禮眸色一深,定定注視莫薇亞——這是他女人的好友,她此刻講述的這些,他已經在這三個月內徹底想過。
「如果對象是她,我想不出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毫不猶豫,隨即將那一隻小盒子交給莫薇亞。「這個,拿給她。」
「這什麼?」莫薇亞看了眼盒子裡頭的東西。「信?」
她疑惑抬頭,卻見蔣呈禮已經離去。
步至「Speranza」外,蔣呈禮抬頭,看了眼台北這總是蕭瑟的天空。雲層稀薄,載不住人,可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渴望離開的念頭。
只因,這裡有她。
晚上九點半,舒忻宇回到家。
「累死了……」
她一臉疲憊,今天「光采」會計部的女職員和另一間科技公司的男生聯誼,她本來沒興趣,卻被同事不屈不撓的熱情給說動。「去嘛去嘛,不去怎知道好不好?也許真會遇見生命中的另一半也不一定啊!」
生命中的另一半?舒忻宇給同事的回應是一抹苦笑。
腦中浮現某個身影,她揮手抹去,再重複這種日子,太不健康了。「好吧,我去。」
她鐵了心放下,問題是知易行難。在聯誼上,她勉強自己,笑得嘴巴都要僵了,結果還是沒遇到令她心動的對象……
想到其他女同事心花怒放的模樣,舒忻宇更覺得好累,嘆了口氣,這時室內電話響起,她接起,是莫薇亞。「到家了?」
「是啊。」好友的聲音令她安心,她癱在椅子上。「我今天參加了聯誼。」
「喔?結果如何?有沒有遇見Mr.Right啊?」
「我還Mr.Left咧!別說了,連個讓我心跳加快一下的人都沒……」她翻了好大一枚白眼,即使內心八百萬個否認,可事實證明,她的心還是遺落在那間她已離開三個月的屋子裡,忘了帶走。「沒辦法,我就是想他。」
想得疼,想得悶,想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反問自己就沒有別的好想了嗎?卻還是阻止不了自己。自欺欺人從來就不是她專長,好吧,那就想吧,想到哪天麻木了、沒感覺了,也許,她就好了。
她口吻淡然,莫薇亞聽著,良久,輕輕嘆了口氣。「我放了東西在管理員那兒,要給你的,你等等下樓去拿。」
「啊?什麼東西?不能明天再拿嗎?」她住五樓,這兒沒電梯,懶得再下去了說……
「不行,是很重要的東西,現在就去。看完之後……希望你不會再這個樣子。」
「喔。」好友語氣慎重,舒忻宇掛上電話,搔了搔頭。這個樣子?哪個樣子?她不過就是凡事提不起勁了點,有必要講得她好像已經了無生趣?
好啦,她不否認有一點。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舒忻宇乖乖爬到樓下,把莫薇亞寄放的物品拿上來。
「這是什麼?」她回到屋內,晃了晃那隻鞋盒大小的物件,結果一不小心,盒口敞開,裡頭東西如雪片紛落,她「唉唷」一聲,只得彎身拾起,眼睛卻在這瞬間瞠大。
「這是……」
那一封封全是信件,上頭印著航空郵戳,收件人是她。舒忻宇心一緊,沒笨到猜不出這是誰寄的,但……為什麼這些信會在薇亞那裡?
她坐下來,一封封拆閱,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景色躍然在目,有風景、有生物,還有形形色色的人們,抱在一起,一臉歡欣。
這裡,就是蔣呈禮待了三個月的地方。
照片上,一隻鳥兒飛往天際,後面跟著其他羽鳥;猴子相互擁抱,蛇類求偶相纏,所有事物成雙成對,無人孤寂。她展開信件,紙上是他洒脫的字跡,他寫著——
我來到這裡,看了許多風景,我一直以為只要一個人就可以活得足夠,但事實上,只有一撇,是寫不成「人」這個字的……
舒忻宇眼眶熱了。她一封一封看,一封比一封更驚訝。
他給她寫這個,配上這些美不勝收的照片,儘管信上不曾提及任何愛語,卻也深深打動她。她將信件排序,拆開最後一封,出現的畫面令她詫異。
「這是……我?」
照片里的她深深熟睡著,面容安然得像不接受任何打擾。
他是什麼時候給她拍的?
你睡在我身旁,好安心,我一個人在這裡,睡不好,怎麼辦……
他的語氣像極了在撒嬌,舒忻宇看得心幾乎要融了,可下一秒她卻噗哧一聲笑出來,因為在他這一句之後,不知是誰惡作劇,用凌亂的筆跡在旁附註:怎麼辦?涼拌啦!
「哈哈哈……」她笑出淚來,會做這種事的,八成是嚴學長!
果不其然,信紙的下面多了一張照片,是蔣呈禮在抓景時的背影。想也知道這不可能是他幫自己拍的。照片上頭則以奇異筆寫著:學妹,他空虛寂寞覺得冷,你快來救救他吧!
舒忻宇的心熱了。她看著這一張張照片,真的,沒有一張不是一對,唯獨他和她,都是獨自一人。
可她睡容安祥,平靜幸福,因為當時有他,可是……他卻孤單。
好孤單好孤單,一如她這三個月以來的生活,死水一般地激不起半絲漣漪。
直到這一刻,舒忻宇才褪去淡漠假象,落下淚來。
她不再麻木,這些照片,一張一張,全是蔣呈禮不曾訴諸言語的真心,儘管每一封信上都只有寥寥數語,但她覺得夠了。
因為,她明白了。
明白自己被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程度,她想起他們的爭執,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如果他不懂愛,那麼,她就讓他懂,如果,她怕自己未來有一天再也得不到那個人的愛,那麼,只要她可以讓他一直愛她,又何足畏懼?
舒忻宇想開了,整個人如遭受莫大洗禮。她拿出手機,想要撥打電話,卻忽然瞄到地上似乎還有別的東西,她拾起。
「這是……」
她睜大眼,那是一張攝影展的邀請函,時間是這個星期六,而地點,則是她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