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折騰了大半天,做足了準備迎接那個明明在南京有別業還非到五行庄混日子的四王爺,誰知京城一道密令下來,四三爺便被召喚回了京城,來五行庄自然成了口頭承諾,大家也樂得輕鬆。
丁廚子在柱子后閃閃躲躲,一路跟著洛九兒,眼看就要到庄門口了。這寡婦又要去做什麼?
自從那晚寡婦無意間叫出了她的名字后,丁廚子就覺得這寡婦詭異得很,觀察了幾天也沒見她有什麼特別的行動,倒是自己因為老歪個頭偷看她,弄得脖子酸。這寡婦,到底有什麼古怪?
停停停……眼見走到大門忽又折回身的寡婦,丁廚子連進整個躲到柱子後面。
洛九兒好笑地瞅著柱子后的那一片衣角,也不拆穿。望休一早告訴她,說婆婆叫她回家一趟,她原本是告了假的,走到門口卻總覺得沒勁,又折回來。
每次回家見了婆婆,她總覺得像和人大戰一場那麼累;別人知她以前呆傻,總不會和她繞圈子講話,偏婆婆,總叫人琢磨不透。原本過了丈夫的忌日,再回家就等新年了,她還暗自鬆了口氣,但婆婆突然叫她回去……她想不出緣由。
懶得原路返回弄得丁廚子難堪了,她折身朝另一條路返回廚房,回去見婆婆的事,就是明天也來得及的。
這條路的確也是可以到廚房,不過她來五行庄三月余,僅走過兩三次,憑著記憶走不多久,很不意外地迷路。
在五行庄迷路……很正常。
天地萬物都存在著金、木、土、水、火五種屬性,稱之為五行。而五行之間又有相生相剋的關係,相生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剋則為: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如此循環不斷,生生不息。五行庄便得名於此。而庄內的建築,則依據五行八卦陣而建,莫說她一個新人庄不多久的笨人了。就是換作待了好幾年的家丁,若悟性低些,迷路都是正常的。
這樣安慰自己,她低著頭慢慢朝前走。若見到了人,總能找到回廚房的路的。不過,心裡也小小地懊悔,早知道剛才不顧及丁廚子的面子了……想想,那隻會雞貓子鬼叫的廚子什麼時候為她著想過啊!
而當面前出現一雙黑色布靴時,她露出了淺微的笑意。果然遇到人了。
一抬頭,看清來人,笑容有些不自然的小小抽搐——是楚送月。
「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楚送月原本也是掛著微笑的——他幾乎每天都是帶著笑容的,不知怎地,對著這寡婦,尤其是這寡婦臉上那虛偽的笑容,他怎麼也笑不出來。那寡婦的笑,真是虛偽得刺目!尤其她出現在了這裡。
「我……」洛九兒看他收斂了笑容,心底鬆了口氣;看不到他眼裡的桃花燦爛,自己的鼻子會輕鬆很多,「我原是想回廚房的,不想在這裡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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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楚送月提高音量,彷彿她在說謊一般;覺得自己反常了些,又將音量生生壓了下去:「你就算迷路,也不該走到這裡來的!」
這裡完全是和廚房相反的方向。
為什麼不該走到這裡來?
洛九兒抬起頭,不解地四下一望,這才發現迴廊兩邊花木扶疏,竟是大片的梅林。此時正值初冬,井非臘梅怒放時節,枝頭上僅是三兩朵黃色小花羞澀吐蕊.間或偶爾的陣陣涼風,送來臘梅的淡淡芬芳。
「這裡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楚送月冷冷地說道。
她懊惱地一皺眉,怎麼會走到這裡來的?一定是在前面走錯了方向。她一邊偷偷看楚送月冷淡的表情,一邊不著痕迹地朝後面退了幾步,這樣的情況下,還是保命比較要緊吧?
上次,她不過是和望休在門外徘徊一會就回去了,那時不知道厲害,但在府里待的時間長了,自然知道這裡是五行庄鬧鬼的地方,還是「如眉」小姐的葬身之地。雖然,聽說如眉小姐在那場大火中被燒了個乾淨。
真是蠢啊!她為什麼好死不死地走到這裡?
「我……我這就回去。」晦氣!晦氣!她心中念叨,偷瞄著楚送月不太佳的表情,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
分明感到那對桃花眸凝注在她的脊背,但他沒出聲喚她,是不是代表她可以逃過一劫?聽說去年隆冬時節有個家丁誤闖了這裡,又偷摘了兩朵梅花,結果在三九寒天被杖責五十,然後衣衫單薄地被逐了出去。
不過是葬了個女人在此,不過是偷了兩朵梅花,何必搞得這麼嚴重?這主子,表面一團和氣的樣子,其實倒是個狠角色。
她不過是誤闖到這裡,應該不會那麼慘吧?舉起袖子擦擦冷汗……
「慢著。」
兩個字成功將她釘在地面上。杖責五十?哎哎哎,已經感覺到疼痛傳來了。怎麼辦?
「爺……有何吩咐?」不敢回頭。
「你在害怕?」楚送月冷冷地望著她的背影,忽地揚起一抹邪魅笑容。
「沒……沒有的事。」可惡,分明聽出了他的聲音里沒有怒氣,但為何用這種口氣?耍她嗎?難道……是為了報她偷躲在他床底睡覺的事?抑或是為了上次去媚仙樓她比較被艷雕姑娘重視的事?還是……丁廚子飛刀不小心傷到他?
這樣一反省,自己都覺得汗顏,怎麼一不留神竟然結了這麼多梁子?
「回頭。」他言簡意賅。
她慢吞吞轉身,目光朝他腰身兩側望去,背著手的?不知道他傷好沒有,「爺有何吩咐?」還是老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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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看他白衣的下擺動了動,啊……朝她走過來了。她連忙退兩步,苦著臉,滿腦子杖責五十……
楚送月忍不住冷冷笑道:「你膽子不小。」
胡說!她膽子明明很小。心裡悄悄辯解。
「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輕聲問。
「知……不知道。」原本是點頭的,忽然想起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她又連忙否認了。
「你不知道……」他頓了頓,口氣輕忽,「那我便告訴你。」
人家……不想聽啊。她好想掩住耳朵,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招來殺身之禍,這主子果然夠狠。
楚送月沿著左邊階梯步下迴廊,走入梅林叢中,回頭看她低著頭呆立不動,「你為什麼不下來?」
洛九兒一呆,然後懊惱地皺眉,慢慢地步下階梯。
楚送月在前面領路,一路向梅林深處走去。洛九兒跟在他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第一次見如眉,」他緩緩開口,嘴角浮現淺淺笑容,「便在這梅林。」
關我什麼事啊……她在心底嘟噥,一直提醒自己非禮勿聽,看他一個勁地向前走著,似乎短時間內沒有回頭的打算,咦,可不可以偷偷掩上耳朵?
楚送月將腳步停在一棵樹下,八年前初見如眉,她倚樹而笑,素手輕牽梅枝,嫩黃花蕊放在鼻尖輕嗅,為肉的樣子叫滿園芬芳飛揚。
就這麼簡單,為了一個溫柔的神態,他動了心。從此迷戀。
這一生,我便只對你一人笑……
這是他給如眉唯一的承諾。
和如眉,沒有生死相許的承諾,若她要,他一定給;但他知她不願他給,只因他給出的承諾,一定會兌現,而她……撐不過二十。而誰也沒想到,如眉沒死於自娘胎裡帶出的疾病,卻在火焰門血洗天音府時,慘遭殺害。下手的正是火焰門的諸葛三爺,一劍當胸沒入,即時斷氣。
「你幫我轉告他,是我自己求死,不用為我報仇。只要他一生快活著,如眉死也無憾。」
這是如眉死前托諸葛三爺告知他的。所以他沒殺諸葛三爺,因為如眉說不需報仇;所以他時刻笑著,因為如眉要他快活。
自如眉辭世,他未曾落一滴淚,開始時麻木得不曾哭出;但聽得諸葛三爺的轉述,他更是沒有掉淚的理由。
尚如眉,多麼出塵絕世的女子。他微笑
再往前行,是如眉的衣冠冢。當日一把火燒盡天音府的一切,他尋了三日,什麼也沒尋得,後來殺入火焰門,是諸葛三爺親手將如眉屍身交與他,整個天音府被燒毀,只有如眉是保存完整的。回來后,他將如眉葬在這片梅林,讓她日日與她最愛的梅花做伴。外人都以為如眉隨大火化為灰燼,卻不知,他此生唯一心繫之人,就在這梅林下長眠。
只是,他和如眉深情一場,到底沒有夫妻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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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他立在冢前,輕輕喚道。三年來,每逢如眉忌日,他總在碑前靜坐一日,與如眉對飲。
冷……身後的洛九兒搓搓快掉下來的雞皮疙瘩,不是很自在地四下打量一下。梅林深處,佳人長眠,再佐以寒風陣陣,好冷——哈啾!
她連忙捂上嘴,慘了慘了,擾了地下人的清幽,該不會晚上來找她吧?
楚送月似未聞一般,仍舊佇立在碑前,靜靜地,如發獃一般。
沒……沒反應?這麼大一聲噴嚏莊主居然都沒反應?叫人有點失望啊。活人還不如一個死人了?
「哈啾!」再接再厲。
還是沒反應。
「哈啾!」嗚嗚……快流鼻血了。
「你受涼了?」楚送月終於回了頭。
她露出小小笑容,「一直沒痊癒。」加上在這梅林里吹了半天的冷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擾莊主追思故人的。
楚送月厭惡地看她一眼,這寡婦不笑還好,一笑便提醒了他,她是多麼陰險狡詐,「沒喝葯嗎?」
她仍舊笑著,「一點風寒,不礙事的。」她可是身強力壯掉下懸崖落入河中都還健在的洛九兒呢。
「不礙事嗎?」楚送月自嘴角牽出笑意,帶點諷刺,「你一再在我身後不停打噴嚏提點我.叫我覺得你已經快病入膏肓了。」
「這個……」洛九兒退後一步,小心回應,「奴婢不是故意的。」哎哎,忘記了這主子沒那麼好騙啊!
奴婢?這詞兒倒新鮮。楚送月望著她,桃花眸中一片邪魅,「你可知我為何許你來此?」
許?是帶吧?洛九兒臉上笑著,心裡卻不以為然。可惡……她低下頭揉揉鼻子,一看到他的桃花眸,總會自動充血,「奴婢不知。」
「聽說你在莊裡和其他家丁的關係不錯?」他淡淡一笑,終於邁步朝外走去。
「……」他該不是暗指她不守婦道吧?「大家都是為了莊裡的事。」就算要說什麼有的沒的,也該是指她和他啊,可不幹其他家丁的事。嘻嘻。
倒挺會答話,「你們不是常在一起傳一些莊裡的趣事?」也是第一次,他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和市井之上的婦人一般三姑六婆。
趣事?好像傳的都不是很有趣的事。她沉默跟在後面。
「你說,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但若有一天我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今日我告訴你的這些,我該做何感想?」他定住步伐,轉身興味盎然地看著低著頭走路的寡婦。
啊……
她訝然地一抬頭,卻直直望入他眼中。這次,不見桃花,只看到一片冷淡光彩,帶著三分捉弄,七分狠絕。
果然……非禮勿聽啊!知道得太多,總會招來殺身立禍的。
原本微笑著的臉孔,如楚送月所願,垮了下來。
而楚送月滿意地轉身,大步離去,「現在,你找得到路回廚房了吧?」
嗚嗚,她不是找得到,而是……火速奔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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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著淡粉色還透出馨香的信箋,紫香死瞪著五行庄的大門——她剛剛因為要求見一下莊主而被守門的轟了出來。
那守門的上上下下將她打量個遍,在得知她是為媚仙樓的艷雕姑娘送信給莊主的時候,眼裡流露出曖昧與不屑的神色,然後,還是毫不留情地將她轟走。
「去去去,我們莊主可是正人君子,姑娘請回,恕不款待!」
什麼嘛!
她早聽小姐說了那日的白衣公子就是五行庄的莊主,會到媚仙樓的男人,還是什麼正人君子?笑掉人大牙。雖然那位公子也沒叫姑娘,可是去煙花之地,難道單單是去飲茶?
男人啊!這些年跟著小姐,難道見得還不多。就是四王爺看來那麼斯文俊逸又滿身正氣的人,還不是照樣拜倒在她家小組的裙下。這莊主,也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這樣憤憤地想著,她不自覺繞到了五行庄的後門。後門前,青山綠水,風景宜人。
紫香眼前一亮,大路行不通,走小路總是可以的吧?小姐可是吩咐過了,這信是一定要送到的。
正準備敲門,才將手舉至半空中,就聽裡面門閂拉動,不待她敲,門吱呀一聲便開了。紫香驚異地睜大眼,看裡面走出一個青衣女子,懷裡是一大木盆子的青菜,嘴裡還哈欠連天。
好……面熟啊。
圓圓的蘋果臉,微眯的睡眼……「姑娘?」
她見那女子連看也沒注意看她一樣,連忙出聲喚住:「這裡,可是五行庄的後門?」
「啊……」洛九兒回神,雙目不甚明白狀況地眨眨,這不是艷雕姑娘那個丫鬟嗎?「是……是啊。」叫她姑娘?洛九兒低頭審視一下自己,忍不住抿嘴偷笑,眼前這小丫鬟倒是目前唯一認不出她換裝的人。
「我可以見見你們莊主嗎?」
「可以呀。」你不是早見過了么?
她微微一笑,捧著菜盆子,沿著小河的階梯走下,紫香也跟了上去,有點興奮地問道:「真的嗎?你帶我進去?」
洛九兒嘴角微微抽搐,楚送月會扒了她的皮。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可不想再嘗一次那滋味——好死果然不如賴活著。她回眸,看了看紫香手中的信箋,「我沒有關門。」
「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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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兒將盆子放到一邊,手戰戰兢兢地試探了一下水溫,好冷!她縮回來,死廚子整她,這樣的水溫,這一大盆子菜,她洗上一天也洗不完——今天所有人都沒有青菜吃了,「我沒有關上後門,你可以直接進去。」
她會假裝什麼也沒看到的。
拿出一根青菜,她慢悠悠地剝下最外面的一片葉子,然後手捏著菜葉尾巴,將菜在水裡晃蕩兩下,然後提起來用手指將菜頭上的泥彈掉,再捏住菜葉尾巴,周而復始,如此三次,一片菜葉搞定。
紫香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洗菜,老天,她看著那旁邊的那一盆子菜,恐怕兩天她都洗不完。真的有人這樣洗菜的嗎?從頭到尾,她居然連水都沒碰一下,拿菜葉的姿勢活像那是一條死魚,這女人,夠懶啊……五行庄居然還不另外請一個來換了?
「那個…」
「我說你可以直接進去。」洛九兒看她一眼,她說得夠清楚了吧?
「什麼?」紫香傻眼,胡人語言嗎?為什麼聽不懂?
洛九兒對天翻個白眼,然後看著紫香瞪大了眼,蘭花指指住她,「你……你是……」這居然是那天和白衣公子一起來的小廝!
「原來是你!」
洛九兒不理她。好忙好忙,沒空理會這些閑雜人等。
「你是女的?你居然是女的?」女人逛窯子啊……好大膽。可是,為什麼白衣公子要帶她去?難道……「你們莊主不知道你是女人?」
洛九兒忍住將她丟入河裡的衝動,仍舊慢悠悠地做自己的事。這麼聒噪的丫鬟,倒真不像艷雕能培養出來的。
「你不是混進五行庄的吧?」紫香終於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死寡婦!你居然在偷懶!」丁廚子三步走出來,雞貓子鬼叫一下子蓋過了紫香的聲音。待走近,丁廚子眨眼,「這位姑娘是誰?」
洛九兒白她一眼,這個整死她不償命的死廚子.居然說她偷懶,她明明很努力在做事,「不認識。」
「啊?」
分辨不出這一聲是誰發出的,洛九兒一甩手.「她來求見莊主的。」
「見莊主?」丁廚子上下打量紫香一番,「見莊主為什也走到這裡來了?」
「我……」
「你何方人士?欲尋莊主何事?可有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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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兒咳嗽起來,這死廚子,裝什麼斯文?以為自己是守衛嗎,盤問得這麼詳細。
「我是來替我家小姐送信的。」紫香總算想起來的目的。
「信呢?」丁廚子手一伸,眉一掀,表情兇惡。
「我……我家小姐說一定要親手交到莊主手中。」
洛九兒偷笑,丁廚子瞪眼,「拿來,我幫你交給我們莊主!他不見外客。」
「那個……」紫香回頭看了洛九兒一眼,洛九兒連忙低頭假裝洗菜,心中快笑翻天,笨廚子居然去挑麻煩事上身?
「給你!」
粉色的信箋往洛九兒身上一丟,紫香不理會丁廚子兇惡得要吃人的眼神,徑直離開了。
什……什麼?
洛九兒簡直不敢置信,明明是笨廚子攬禍上身,怎麼變成她的麻煩了?「那位姑娘……」她丟下手中青菜,起身要追上去,丁廚子一把拉住她,戲謔地眨眼,「你認了吧!」
「那位姑娘……」動彈不得,眼看著紫香消失。
洛九兒回身,眼神開始磨刀,「丁舍悠!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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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廚子差點偷笑到內傷,而洛九兒則開始思索要怎麼樣將這封粉色信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渡到楚送月手中。
有了,她暗自計較,在莊裡就數望休笨點,給望休拿給莊主總可以吧?他爹又是府里多年的總管,楚送月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至於大為難他。
「在算計什麼?」臉上寫著「我想討打」的丁廚子奸笑著靠近。
洛九兒不答,將青菜擺上案板。死廚子幫她把青菜洗凈了,妄想以此來抵消給她惹來的大麻煩,哼,休想!
「噢……」丁廚子眯眯笑,閃到灶台旁邊刷鍋,無意識地說:「好像昨天聽說望休去蘇州辦事了。」
死廚子!洛九兒瞪她一眼,那麼拿給鐵東兄?鐵東兄負責幫莊主打掃書房,總能抽個無人的空當把信塞到楚送月的書房裡。
「哎……」裝模作樣地一嘆氣,丁廚子收斂笑意,貌似悲哀。「莊主總是不愛進書房,若是人家小姐定了明天的約會,可耽誤了時辰」
洛九兒詫異地抬頭,發現廚子臉上的字已經換成了「打我啊,打我啊」,她仍舊不語,漫不經心地切菜。或者,她可以自己拿過去,上次她也混到了莊主的房裡,這次趁無人就將信從楚送月房門下面塞進去,不去書房,總不會不回房吧?
「啊……忘記告訴你了,自從上次你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莊主的床……呃,下面的時候,大家就覺得莊裡的防備實在太鬆懈了,所以現在加強人手,我可以肯定,連個蚊子都飛不進莊主的房裡。」
冬天哪裡來的蚊子?倒是她耳邊有隻蚊子在嗡嗡嗡。
慢……洛九兒忽地一抬頭,死盯著丁廚子的臉,這廚子竟知道她在想什麼?難道她……
「依你看,當如何呢?」洛九兒出口問道,心裡幾分疑惑。
「嗯……」丁廚子微微一笑,「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自己拿過去吧!莊主必定萬分歡喜,然後說不定再度帶上你!不錯不錯,遠景可期。」撫著下巴,煞有其事的樣子。
「我發現你臉上的字一直在變,」洛九兒沉靜地開口。
「什麼?」丁廚子一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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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停下切菜的手,一步步走近丁廚子,慢吞吞地說,「已經變成了『別客氣,請盡情地打我吧』!」
「什……什麼?你,你別過來……我、我可是會武功的……未免傷及無辜,哎喲,疼死了……你最好停手……死寡婦,你居然掐我……我我我……你,你不是個傻寡婦嗎,你怎麼認識字?」
洛九兒停下手,陰惻惻地看著她,「你會讀心術,怎不知為什麼我識字?」
丁廚子愣了一下。
「你不是曾在你師父面前發下重誓,說此生絕不在人前露出這項異能嗎?」洛九兒一步步逼近,冷冷地笑,「那麼,剛才你一再揣測我心裡的想法,算不算違背誓言?是不是該遭天打雷劈呢?」
「此生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言猶在耳,丁廚子打個寒噤。
洛九兒望著她,眼神幽幽,用一貫慢吞吞的語調說道:「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丁廚子冷汗涔涔,她會讀心術的秘密,這世上,除了師父,就只有一個人知道了——可是,那個人,三年前就死了,死在火焰門,被人當胸一劍……
丁廚子望著洛九兒的眼睛,毫無意識、一字一句地解讀著她心裡的秘密。
她慢慢地張大嘴……「你……」
洛九兒微微一笑,「我。」然後她手一揚,粉色信箋飄到丁廚子懷裡,「你拿去給楚送月。」
啊啊啊?怎麼會變這個樣子?她……她美麗的幻覺啊,竟如此快就破滅了!
丁廚子欲哭無淚,比起給莊主拿這封信過去,她寧願被天打雷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