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自從那一天回府中見過禎觀和奶娘的面之後,聖玉幾乎天天偷潛回府中和禎觀相會。

她很珍惜任何一個可以和禎觀見面的機會,因為她的時間不多了。

由於身上的盤纏有限,她和小欒母女無法在京城逗留太久,返回杭州是遲早的事。

今天這一次會面,也就差不多該和禎觀及奶娘說再見了。

但,她該如何啟口?

不知道禎觀聽到這件事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她不忍想象……

「額娘。」聖玉一如往常在她從前住的那個院落等候禎觀和奶娘,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了。

「禎觀。」

禎觀一見到她,立刻眷戀地奔入她懷中。

隨著相見次數的增多,禎觀變得更加黏她。而他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忍心。

但有些事,終究是非說不可。

她想得很清楚了,再這樣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她終究只有離去一途可走……

「禎觀,額娘有話對你說。」

「什麼事?」禎觀天真地間。

「額娘……該走了……」

不等禎觀有所反應,院門外冷不防地揚起一個低沈醇厚的聲音──

「妳又想走到哪裡去?」

聖玉詫異地回頭,在見到立於院門外的那個人的剎那,她有如被雷擊中一般震驚得不得動彈。

禎觀和奶娘回頭一看,也不禁嚇了一跳──

「阿瑪?!」

「王爺?!」

不知何時,朝陵已無聲無息地來到院門外。

他走了進來,一對深沈漆黯得看不出情緒的眼眸盯在聖玉的玉顏上。

聖玉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感到有些寒意。

不知為什麼,在他的注視下,她有一股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王爺……」

奶娘想說些什麼,朝陵冷冷地喝斷她,看也不看她一眼──

「帶禎觀下去。」

「這……」奶娘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不得不依言照做。

「額娘……阿瑪……」禎觀看不出他們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能留下來。

「禎觀貝勒,我們走吧,總王爺的話。」

奶娘帶走了禎觀。

臨走前,她丟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給聖玉,似乎要她自求多福。

他們二人離去之後,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朝陵和聖玉二人對峙。

「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妳還打算瞞我多久?」他突然冷冷地說。

「我……我只是回來看看禎觀,沒有其它的意思。」聖玉小小聲地說。

五年不見,她發現她竟有些畏懼朝陵,這是從前不曾有過的事,不知為什麼?

或許……是她作賊心虛吧。

「既然當初狠得下心拋棄他,如今又何必回來這裡假仁假義?」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故意這麼做的,我也不願意……」她急急解釋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朝陵口氣冰冷地截斷她的話。「我只知道,從頭至尾,都是妳一個人在自以為是。」

聖玉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指控她。

「妳以為妳離去,就能改變些什麼?」

「我……」

「妳可知道妳的愚蠢,帶給禎觀多大的傷痛?妳可知道因為妳的自以為是,害得禎觀變成沒有母親的孤兒?妳可知道他心裡有多難過?」

「我是為了禎觀的未來著想……」一連串的質問讓聖玉委屈得恕掉淚,但她出勉強忍住。

「所以我說妳自以為是!」朝陵猛然惡聲惡氣地斥罵她。

聖玉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朝陵向前逼近她,臉上的表情漠然而冰冷。

因為他的迫近,聖玉下意識地節節後退,直到她的背靠到牆邊,再也無路可退。

「妳心裡有話,何不直接來找我說?就這樣一聲不吭地丟下禎觀一個人離去算什麼?妳以為妳這樣做,一切就可以盡如妳意了?所以妳為了順遂自己的心意,就不惜拋下禎觀,讓他成為沒有母親的孩子?」朝陵咄咄遍人地責問著她。

「我以為這樣對禎觀最好……」在朝陵令人窒息的壓迫下,聖玉艱難她說道。

「妳以為?什麼都是妳以為,何時才輪到我以為?」朝陵一對炯亮的眼眸冷若寒冰地瞪視著她,全身散發著一股隱含的怒意。「對禎觀最好?妳怎麼知道這樣做對他最好?他好不好,是全由妳來判斷的嗎?」

「我……」

朝陵絲毫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繼續批判──

「妳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說什麼為了禎觀好,其實妳只是為了自己吧?妳只是為了替自己另謀更好的出路,不惜犧牲了禎觀……」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聖玉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來。「你以為我這五年來在外頭過得很好嗎?你以為我拋下禎觀,心裡就很好受?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願意的嗎?」

承受不了朝陵蠻不講理的指責,聖玉再也壓抑不住地將心中的話發泄出來。

朝陵因她反常的言談態度而微微驚訝,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你一味地指責我,難道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嗎?你何不想想你自己?你可還記得當初我抱著禎觀去求你看他一眼的時候,你那是什麼態度?你說我有話不直接去找你談,我真的能去找你談嗎?你願意見我嗎?我的話你願意聽嗎?」

聖玉徹底被朝陵激怒,一邊哭泣,一邊將壓抑在心裡多年的委屈全數發泄出來。

「也許我真的很蠢、很笨,但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為了禎觀;現在你將這一切全視為我的罪過,是不是這樣指責我,你心裡才會痛快?好,沒關係,我是自私啊,那就讓我自私到底!」

聖玉憤恨地說著,轉身就要離去。

她真的受夠了!當初明明是他逼得她非走不可,如今他又將所有的錯全推到她身上;她相信自己是對的,沒必要留在這裡承受這一堆欲加之罪。

朝陵見狀,倏地伸手一把抓住她。

「做什麼?放開我!」

聖玉氣憤不平地掙扎著,但卻始終沒辦沒掙脫他大手的掌控。

「妳真的生氣了?」朝陵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聖玉氣惱地看著他,不知該不該回答。

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竟會有如此憤怒的一天,但朝陵剛才那一番莫名其妙的指控確確實實將她激怒了。

她不是草木人兒,也不是毫無感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當然也不例外。

因為深愛朝陵,她從來不願意和他發生衝突,她只希望能一輩子無怨無悔地愛著他、順從他,但是他不該,他不該一再逼迫,逼得她忍無可忍……

「對不起。」

出人意表的,朝陵居然低頭說了這句話。

聖玉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他。

「我無意這樣責備妳,我只是氣妳當初不該就這樣默不吭聲地留書出走……原諒我。」

她難以置信地瞪視著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低聲下氣的男子竟然會是朝陵。

「你……」

「當初也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對待妳,我向妳道歉。」朝陵繼續纖悔。

聖玉雙眼越瞪越大,她不禁懷疑──

她在作夢嗎?

「我知道從前是我錯了,妳能夠原諒我嗎?」

聖玉愣了許久,對於他反常的言行舉止下了一個結論──

「你是不是又想耍我了?」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

記得當初他要騙娶她的時候,也曾經這麼地和顏悅色。

朝陵沒料到她會這麼想,不覺地愣了一下。

他是真心想要懺悔啊,可是她為什麼要以那種充滿不信任的眼光看著他呢。

他不禁感到一陣心痛。

她曾經是那麼深愛他……一定是因為他從前傷她太重了吧。

思及此,朝陵忍不住心疼地伸手將她孱弱的身子摟入懷中。

「你……」不料他突有此舉,聖玉不由得又羞又急的想要掙脫。

察覺她的意圖,朝陵將手臂收得更緊,不許她繼續抗拒。

他輕柔地將下顎靠在她的雲髻上,舉止宛若情人般親昵溫存。

「我明白妳一時之間無法相信我,所以我也不敢求妳立刻接受,但答應我,別再離開,好嗎?」朝陵語意溫柔地請求道。

「為……為什麼?」聖玉愣愣地問道。「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她真的不明白,何以朝陵前後對待她的態度差距如此懸殊?現在的他和五年前相較,簡直判若兩人。

朝陵沉默了許久,慢慢說道:「在妳離開的五年間,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朝陵將唇移到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我愛妳。」

「呃?」聖玉聞言,整個人呆掉了。「騙人……」她只能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朝陵見她如此,不禁嘆了一聲──

好不容易他終於願意吐露內心的真實情感,卻又沒有人肯相信,唉……

不過,這也怨不得她,只能怪自己「自作孽」了。

「妳現在不相信我沒關係,時間會證明一切。妳先答應我,留下來好不好?」

聖玉像沒聽見似的,遲遲不作回答。

急得朝陵忍不住抓住她細弱的肩膀猛搖晃──

「怎麼樣?肯不肯?」

聖玉靜默了一下,搖搖頭。

朝陵的俊臉瞬間刷白,面如死灰。

「為什麼?」他硬著聲問道。

難道,就算他如此懺悔地無法挽回了?

「我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留下來。」

她的回答令朝陵愣了一下,隨即放心地笑了起來。

「為什麼不相信呢?小傻瓜!」

「誰知道你現在說的話是真是假呢?」她真的不敢相信。

「那妳怎樣才肯相信?」

「我也不知道。」

「這樣,我發個誓好了。」朝陵徑自說道,「倘若我再騙妳的話,就罰我下輩子再娶一個像妳一樣的河東獅。」

「像我一樣的……『河東獅』?!」聖玉詫異地瞪大了雙眼,「我哪有?」

「想想妳剛才發火的樣子,還敢說沒有?」朝陵打趣地說道。

聖玉不禁紅了臉,「那是……」

如今一回想,她自己也覺得挺像的……

「對不起……」她有些後悔方才不該對他發那麼大的脾氣。

朝陵笑著將她接緊,「沒關係,我就喜歡妳這個樣子。」

「那你的意思是說,以後我可以常常發火啰?」

他聳聳肩,「隨你高興。」

「這可是你說的。」聖玉微微一笑,隨即板起臉孔──

「剛才你凶什麼?是我的錯嗎?還不都是你害的,自己不好好檢討,還有臉罵我,誰教你這麼厚臉皮的啊?……」

一向寂靜的院落頓時響起了一陣標準的「河東獅吼」,還間雜著幾句討饒的聲音,連續不絕於耳。

看來這樣的「熱鬧」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所謂的「永遠」……

編註:欲得知聿烜的情事,請翻看星語情話141「愁心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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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嫿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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