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個理論上屬於工作日的星期三里，街道的中央擁擠著相對而行的車輛，疾馳而過，各色的不同品牌的私家車，各路的不同型號的公交車，它們在紅燈閃亮的路口，在那不到一分鐘的秒數里，已排成長長的對列，遠出所能看見的視線範圍。一叢叢長青不敗的萬年青妝扮著街道，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用著各人不同的步伐，或愉快，或憂愁，或矯健，或拖沓，或匆忙，或緩慢。

在這繁忙街頭，我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小行人，剛輕輕跨過一米六的身高，一不小心就被淹沒在人群里，不被現。身處這省會城市的我，沒有被熟人現的可能性。我沒像其他友人一樣，遠離家鄉，去外面找尋更大的展空間，恰恰相反，我從很遠很遠的外地校園飛奔回來，卻現等著我的是更大的陌生。

我家在一個小縣城裡，離這剛兩小時高速車程，在這人口密集的省份里，稱不上一段近的路程。對這個城市只有匆匆路過的印象，每次我只有經過這裡，才能完成校園與家的往返。要不就是多年前那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來自中考後的那個暑假，我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夥伴們，約定好都瞞著父母，悄悄出走，等到了這個高樓林立的城市，才給他們平安的消息。

時光的流轉，那讓我們玩耍得筋疲力盡的遊樂場，已拆遷，改換成了商場；那讓我們躲避突然來襲的暴雨的銀行大樓，已經破落不堪。一切都變換了模樣，你不記得我，我不認識你，就好像都不曾相見過一般。

心中飽含的熱情，讓我必須停步下來，它們需要釋放，不然我不保證，下一刻我會不會懷抱著它們，像瘋了般地狂跑起來，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用力朝前奔去。我退到街道一旁的台階上，深深呼吸了一口，右手輕輕地捂著胸口，清晰地感覺著這不規律的噗通噗通的跳動，我讓自己快些安靜下來。

望著眼前川流不息的景象，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與別人是不一樣的，甚至還帶著那麼一點高傲的神色，因為我擁有自己的夢想，從明天起我就要開始奮鬥，就要朝著它前行，心被充實填滿著。

我不禁出疑問，把街道變得熱鬧的人群里，有多少人是擁著夢想而前行呢？有幾個呢？多的還是那些只是習慣性抬腳而前行的人，沒有目標，沒有計劃。想著想著，我開始自豪了起來。

轉過方向，往右拐，我朝另一條街走去，我要到離這裡很近的另一個城市去。

「給你一份驚喜，要不要？」我點擊了送按鍵，一秒鐘后賀如潛就會收到我的簡訊。他更喜歡聽著彼此的聲音來交談，而不要靠工整而冷漠的字體來傳遞，我的指尖在空中點著節拍，先是食指，再是中指，然後他的電話過來了。

「角色互換的禮物？你放馬過來，陪你浪漫的承受力，我當然有。」有時候我突如其來的小把戲，會讓他哭笑不得。

我們是大學時代的戀人，從大二下學期的春天尾巴上的某一天起，我們就開始手牽在一起，緊緊地不曾分開過，我們邁過許多參差不齊的坑坑窪窪，大四的畢業也沒能成為阻礙我們的一劫。

都說天枰座的男人天生就浪漫得不行，我看倒未必，身旁的他，不就是活生生的特例，一副生來就與浪漫因子絕緣的模樣。每次重要的日子，他只會帶我去中意的那家甜品店，給我買最愛的抹茶蛋糕，我不過偶爾提過一次，他就牢牢地記住了。

而我呢，不是送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給他，要不就是一個胖胖的洋娃娃給他，都是應該由他送給我的那些禮物，花花綠綠的，多姿多彩的，可我卻偏偏送給了他，然後在我很明顯的提示下，讓他把它們送給我，就當成是他送給我的禮物了。

「那你可要扛住，哈哈。」我把那一大團早已捏在手心裡的紙球朝他辦公室的窗戶扔去，只是兩層樓的高度，我有把握那優美的弧線，會在他的耳畔敲出清脆的聲響。但我更清楚，對他，一定要重複，直到第三次的時候，他才會離開座位，走向窗外，探出腦袋，看看究竟生了什麼。

「嗨，嗨！」我仰起像綴滿花朵般一樣絢爛笑容的臉龐，招呼著茫然的他。

「你翹班了？」他從樓梯上大跨步地走向我，問著我，「混熟了，越來越膽大了。」

「人家想你了。」我湊近他耳旁小聲地說著，然後我朝後退了一步，在他面前小小地轉上一圈，問著他，「你看看，我是不是很不一樣呢？看仔細了。」

「恩，」他故意停頓了幾秒鐘，「變漂亮了！」

「這次是真的，不是故意讓你誇獎我，再看看嘛。」

「變高了，穿著高跟鞋。」

「你看看我，難道就沒看出來，有一種由內而的感覺，是不是與平時很不一樣呢？」

「不覺得，我們每次小別後的相見，你都這樣興奮。」

「辭職了，我剛剛辭職了。」我知道，這樣沒有鋪墊的方式，對他而言，絕不亞於一顆地雷般的威力。

「也還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很鎮定。

「你不覺得很吃驚嗎？我以為你會。。。。。。」

「傻瓜，辭職的事情，我們談論了那麼多次，所以我知道，只是時間的問題。」

「你會不會生氣，這麼大的事情沒有與你商量，我就自個決定了。」我撒嬌般地歉疚著。

「做出了決定，我當然會支持你。我替你分析再多，最後拿主意的，都還是你自己。」如潛把我帶到地稅局門口的一個側轉角，清凈些，沒有人來人往的嘈雜。

「以為，你會說我莽撞。」

「我寧願你乾脆地選擇，不看著你左顧右盼的困惱。」

「嗖的一下，我就決定了，現在想想，是很神奇。」我在他面前比劃著。

「人都有爆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所以決定了，很正常的。」他還加上一句，「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可以？」

「它，讓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不然我會後悔死的。」

「你的初衷，一定要堅持下去。」他很嚴肅地看著我。

「潛潛，你說，我行嗎？」我沒底氣地詢問著他，想要他給我一個滿滿的肯定，他的鼓勵，在我的身上，總有一種神奇的效用。

「拿出你的鬥志，還沒有出呢，怎麼就開始泄氣了？怎麼不可以了？誰說了不行。哪怕真沒有別人的肯定，都不要自己就產生了懷疑。」他說得好像要去衝鋒陷陣似的。

「靜下來想想，自己都覺得，那好縹緲，好遙遠，根本就不現實，可我卻開始了義無反顧地追尋。」只在面對他時，我才是真實的自己，可以不用理會辛苦拼湊出來的堅強，可以表現我的任性，可以還原我的軟弱，他都一一包容，給我貼心的溫暖。

「如果夢想都沒有一定的難度，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那還是夢想嗎？」

「可你也知道，我連四大名著都不曾認真地看完過，。。。。。。」

「多簡單，拿出來看不就解決了？人家兒童大王，小學還沒有上完呢？你怕什麼？」

「就是，恩。」我點著頭，開始了打算，「既然要朝著這條寫作的路走，那我就要拿出一整套的方案。」

「不管怎樣，你的身旁始終有我，我會給你支持的。」

「就連一篇短短的文章也不曾在報刊雜誌上表過，這樣也行？」接著又是一陣不自信。我不禁懷疑自己的勇氣是來自哪裡，不應該是自己的寫作實力嗎？是它才讓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不然是什麼讓我敢於辭掉一份很優越的工作呢？既然這樣肯定了，為什麼我卻沒有底氣。我在擔心著什麼呢？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一鳴驚人這個成語嗎？這稱為爆，一匹黑馬的威力。只是你沒有投稿而已，你那十來本的隨筆，不就是你的基礎嗎？」

「我喜歡抒寫，當我記錄著一天的心情，哪怕是瑣碎的流水賬，都覺得生活是充實的，然後我就開始想著，或許虛構地寫寫別人的生活，角色互換一下，編成一本書，也會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吧。」

「小藍，就像遊戲是我的樂趣一樣，寫作就是你的樂趣。」

「那還稱不上寫作，先不用這樣的詞語，等會我又心飄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只是胡亂胡畫。」

「我絕對相信我們家小藍的，有一天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作家。」因為愛，所以一個人總會毫無保留地去相信另外一個人，會不會參雜著很多的盲目呢？我們總是這樣，在我們眼裡，我們愛的那個人總是最棒的，最特別的，一定閃耀著無與倫比的光芒。

「有那樣的想法，可我目前的計劃――先寫一部，不以出版為出點，而只為自己寫，證明我還是可以的，這樣我才有足夠勇氣去繼續攀越，你說對不對嘛？」這一次，我要自己忘記急切，一步一個腳印來。

「就要有這樣的計劃，不然我還擔心你，面對紛繁複雜的狀況，想法太多了，然後把自己給弄亂了。」

我告訴他，「這次是真的不一樣。」一陣「鈴鈴」聲傳來，如潛關掉手機的鬧鈴。

「那還是獎勵你――抹茶蛋糕。」他接著說，「我要回辦公室了，科室馬上要開個會，你先到十字口那間水吧等我，喝杯熱牛奶什麼的，歇歇，看你坐車后的倦容。」

「我不累，一點都不累，」我把躺在腳旁那顆無辜的石頭，用力地踢向對面的車庫，「你瞧瞧，很精神吧，我去逛逛，多熟悉下這個親愛的城市。」

「小心別迷路了，岔道多，等會電話聯繫。」

「別小瞧我的方向感，上去吧，待會見！」我轉身走出去。

這個城市，我已來過多次，卻只弄明白了兩條主幹道的大致走向。如果要熟悉一個城市，我認為最好的方式是乘坐公交車，它會帶著你穿街走巷，然後這個城市的輪廓在你面前，就會慢慢地被呈現。我只在如潛單位鄰近的幾條街道上走走停停，比想象中提前了很多，如潛打電話過來，他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