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砰的一聲,又一個茶碗砸過來!
裡面滾燙的茶湯撲頭蓋臉地濺了段臨海一臉。
瑄王發了半天的脾氣,茶碗也砸碎了五六個,段臨海的臉上、官服官帽上早已是濕漉漉的一片,泡開的碧綠色茶葉黏在他的鬍鬚上,他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但他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瑄王發泄過一陣,陰沉沉的目光此際直盯著段臨海,「你自己說,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來壞本王的好事?」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他嚇得魂兒都快沒了。
「你不就是想升官發財,不就是一尊雪麒麟,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弔死嗎」瑄王冷哼了一聲,「本王答應的事絕對會做到,你以為我把雪麒麟歸還給他們,對你就沒法交代了?哼!你也不想想,只要我再另外替你呈送上一樣寶物,外加在皇兄和母後面前適時地誇讚幾句,你想討個賞還不容易?何必非要拘泥在那一尊雪麒麟上」
「哎,真、真的?」段臨海一聽就樂到不行,居然忘了此刻瑄王還正在氣頭上。他的一張老臉笑開了花,立刻向前膝行幾步,直起身來搓著手。
「真是下官莽撞了,王爺有此打算,若早些跟下官知會一聲,下官感激王爺還來不及呢,這事論起來——」啪一聲,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轉眼又哭求道:「都怨下官犯胡塗,聽信一個混帳東西的餿主意,還求王爺消氣吧。」
他昏了頭,伸手想攀上瑄王的膝,孰料卻被一腳踢翻在地。
「滾開!我最看不慣你們這種低三下四的賤樣!你既然壞了我的事,還有臉再求饒?」瑄王氣得拂袖站了起來,聲色俱厲地道:「段臨海,你好歹是一個從二品的巡撫,堂堂的封疆大吏,怎麼遇事就只會一跪二叩三討饒?可嘆吶,若都是如你這般的大員在外面當差,就憑眼下這副令人生厭的德行,你們還配替我皇兄固守一方疆土嗎?」
「王、王爺——」段臨海打了個冷戰,倚在身後的一張紫檀木椅上軟成了一攤泥。
「你給我滾!」
砰的一聲,瑄王又把新端上來的一杯茶砸向他,余怒未消地徑自掀簾步入內室。留下段臨海在堂中獃獃地坐了半晌,直到總管進來,命兩個小廝合力把他扶了出去。
「好啦,段大人,你回去吧,回你的雲南去吧。」總管在大門口嘆了一口氣,「雖然我看你也怪可憐的,不過王爺在盛怒之中,你討再多的饒也都沒用。」
「那我——」段臨海一想又打了個冷戰,「那、那、那本撫的前程……難道就這麼完啦?」
「不就進貢一樣寶貝嘛,你還指望著靠它升到天上去?」總管有些不耐煩了,「再說如今王爺發了那麼大的火,甭說你的前程了,我們這一大屋子的人還怨你呢,這可真是遭了池魚之殃!」
「總管,可我——」段臨海現在的模樣是如喪考妣。
「好啦好啦,你不如回去寫個謝罪摺子吧。」總管說完,就命人關上了大門。
段臨海只得失魂落魄地上了轎,豈料才走到半路,卻突然聽到前後四個轎夫各發出一記悶哼聲,隨後一根木棒伸進轎中,對著他的後腦勺重重一擊,他立時失了知覺。
「小主人,我們把段臨海這個漢人狗官捉來了!」安多拉快活地跑進來大嚷。
「什麼」藿香吃驚地站了起來。
「小主人,你看!」他豪爽地大笑著,手大力一揮,族裡的一對雙胞胎兄弟就合力把已經昏死過去的段臨海拖了進來。
除了藿香和赤烏里,帳篷內的族人都歡喜地睜大了眼,嘖嘖稱讚。
「你們——」她的目光盯在段臨海的臉上,心中卻舉棋不定起來。她背轉身,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痛恨自己為什麼仍對昨晚的事、仍對那個漢人的九王爺耿耿於懷!
她恨他詭計多端欺騙了自己,更恨自己為他而心痛。
「小主人,」安多拉大步流星地走至她身後,拱手道:「這個狗賊死一萬次也不足惜,請小主人一聲令下,讓我們大家一起往他身上砍,把他活活砍死!」
這話驚醒了段臨海,他嚇得在地上直打哆嗦,「你、你們這群蠻子,你們敢本撫乃堂堂的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代……代天子司牧雲南一省,你、你們要是敢往父母官身上動刀,本本、本撫就要治你們一個『大不敬』!」
「呸!」安多拉一聽就怒火中燒,往他臉上吐了一大口口水,「我們月雅族人靠自己養活自己,跟漢人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的王道,我們不遵!」
「你、你——」段臨海狼狽至極。
安多拉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再啰唆,小心老子一刀把你劈成兩半!」
「夠了!安多拉。」藿香擺手阻止他,「這個人現在殺不得。」
「為什麼?」他不解。
帳里的族人們也都面露疑惑。
她還沒說話,赤烏里卻先代她開口道:「我們的聖物已不在他手裡,應當用他去交換聖物。」
「是,我正是此意。」她點頭。
「但是——」安多拉猶有滿腔的怒氣未發泄,「主人,這樣太便宜他了。」
藿香冷冷地搖搖頭,「不,對他這種人我當然不會心軟。我們先用他換回聖物,然後再找機會,捉他回來祭奠天上的神靈。」
「好,小主人英明!」所有的族人都贊同。
她轉身對一旁的千石道:「千石,你的箭術最好,現在我要你去一趟那位九王爺的府邸,把我寫的信射進去讓他們知道。」
千石一拱手,「是,小主人。」
等她寫完信,千石立刻背負上箭筒,整裝待發。他把小主人的信揣進了懷裡,隨即躍上一匹烏黑的駿馬飛馳出去。
接下來段臨海可是倒了大楣——
雖然性命暫時保住了,但月雅族的族人連日來對他的痛恨卻難消,大家商議好,把他綁在外面的一棵大樹上,派人狠狠地鞭打三十下,直打得他皮開肉綻,幾度昏死過去。
大家圍在外面看熱鬧,邊看邊罵得過癮!唯有藿香一個人悶悶不樂地留在帳篷里。看見那狗官遭受懲罰,她的心中卻沒有那份該有的痛快感。
她始終難以釋懷昨夜的事。
他,也是漢人的高官……難道漢人的高官顯貴都是這樣讓人不足信的嗎?
還有那個吻、他溫柔的撫觸……老天,她猛一皺眉,不解地看著突然又發疼的手心。
呆望了好一會,她有些明白了,只要一想到他,她的月牙記號就會疼痛起來。但,為什麼呢?
約莫兩炷香的時間后,千石回來了。
「小主人。」他一躍下馬就跑進帳篷中,邊跑邊從懷中掏出一封雪白的信箋,「這是那位九王爺派人回射出來的信。」
藿香接過來一看完,嬌靨泛白地跌坐回扶椅上。
他仍然要她用自己換回白靈石!
「小主人,怎麼樣?」族人們此刻全都聚攏回帳里。
她掃視了人一眼,神情複雜。「……他不肯。」思量片刻,她緩緩地開口,「他說段臨海這個人對他沒有任何價值,要想換回聖物,除非——」
「我知道了。」心直口快的安多拉急切地插話,「主人,那個該死的九王爺,是不是仍要小主人用自己去交換聖物?」
此語一出,帳內嘩然。
而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因為昨晚的教訓,赤砂一直在苦苦隱忍著,但他握著彎刀的手指卻已綳得雪白。聽到安多拉的話,他再也忍不了了,突地亮光一閃,他揮動彎刀,用鋒芒劈開人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咬牙切齒地道——
「如果小主人答應他,就先用這柄刀取了我的性命吧!赤砂的心裡只有小主人,絕不能忍受……忍受……小主人為了聖物倒向其它男人的懷裡!」他把刀舉高呈在藿香的面前。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嚇得噤聲不語。
藿香深吸一口氣,逼自己硬起心腸道:「阿圖、安多拉,把赤砂給我綁起來,沒有我的命令,絕不許私下放開他。」
她一拂袖,冷冷地站起身來,「如果他再干出蠢事,我拿你們兩個是問!」
「小主人——」
她不讓眾人求情,轉過身來,不疾不緩地對千石道:「你再把這一封信射進去,他如果爽快地答應,今天晚上,大家就可以拔營回雲南了。」
「小主人?」他聽不明白。
她略顯疲倦地一揮手,「你現在就去吧,快些把他的回復告訴我。」
千石無奈,只得重新上馬飛馳出樹林。
馬蹄聲卻像把藿香的神魂都帶走了一般,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直至千石的身影在暮靄中消失不見。
腦中不斷浮現過往美好的回憶,西坼山上那些歡淌的溪流、漫山的花草,山谷平原里那成群的牛羊……那是把她哺育長大的故鄉……然而過了今晚,她卻極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在信中告訴瑄王,如果他不帶一兵一卒,獨自一個人去城外西郊的野林,並且帶上白靈石,那麼,待她的族人拿回聖物,踏上歸鄉的路程后,她會留下來,一輩子成為他的女人。
當一輪明月初升之時,瑄王果然依約來了。
他獨自一人,策馬緩緩而行,一身雪白華貴的衣衫,神態優雅從容。
藿香卻是心如擂鼓。有那麼一刻,她情願他不要來赴這個約,以保留她的自由之身。
「小主人,他來了。」千石道。小主人只讓他跟著來,其它的族人都留在樹林里。
情勢已由不得她。她的心顫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瑄王躍下馬,解下綁在馬背上的一個包袱,取出那個燙金雕花的木盒。
「這裡面就是你們的聖物,不過……」他頓了一頓,「如今它已經不再是一塊石頭。」
「什麼?」她吃了一驚。
「你們自己看吧。」他打開盒蓋。
頓時,那一尊通體披著白玉鱗甲的雪麒麟顯露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段臨海託付給本王時,它已是這般模樣。他要拿它獻給我母后,說雕成麒麟更增吉祥。」
藿香只覺腦中嗡嗡作響,不敢置信。
長老們說,白靈石沉在月雅湖中幾百年,族人們世代信奉守護,未敢動它分毫,如今落到段臨海那個狗官手裡不過十數天,居然就面目全非!
她勉強穩住心神,轉頭對千石道:「你帶回去交給赤烏里保管,然後讓大家連夜起程回雲南。」
他大為緊張,「那小主人你呢?」
她垂下眼,故意用冰冷的語音道:「我已經交代過你了,聖物歸來的時刻,我也該兌現自己許下的諾言。你……你代我向我阿爸說,藿香不是個好女兒,讓阿爸他不要挂念我。」
說完,她抬起眼來,輕輕推了他一把,「去吧。」
瑄王卻道:「慢著,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她頓時有些心慌,既怕他反悔,又情願他反悔。
他一揚手指了指樹林的東南方,「香兒,你讓你的族人把段臨海放了吧,他終究是朝廷命官,你們如果魯莽殺了他,釀出災禍,那我在皇兄面前也保不全你們。」
藿香一咬牙,又對千石道:「放了段臨海,然後催大家儘快起程。」
「小主人——」千石的心裡很不好受,眼下的境地讓這個堅強的漢子都快迸出眼淚了,但他無計可施,只得狠心拱手道:「是,屬下明白。」
言訖,他從瑄王手裡接過木盒,一躍而上自己的烏駒。
段臨海狼狽不堪地逃了回去。
他恨極了,一路上只想著回到雲南后要帶兵把月雅族所在的西坼山剷平!還要把山頂上的月雅湖填滿,再把月雅族的男女老少一個不少地捉起來,全部發配邊疆充軍,整死他們!
「大人,您回來了!」幾個兵卒看到自家大人的狼狽相,想笑又不敢笑,趕緊迎上前去。
「他媽的,老子還沒死,當然回得來!」他忍著背上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走進客棧大堂,恨恨地大罵出聲。
「大人——」那個出過主意的小兵也迎了過來。
「都是你這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段臨海一瞅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掄起手掌狠狠地摑下,「看你給本撫出的什麼餿主意!本撫要不是帶兵潛入九王爺的宅院里,也不會惹得九王爺雷霆大怒,你他媽曉得什麼呀?王爺他本來要另換一樣寶物幫本撫呈上去的,哎喲……」
他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可後背一觸到桌沿就鑽心地疼。「快!快!快給本撫找幾個大夫來!」
三五個小兵急匆匆地奔出了客棧。
然後他叫來隨行的一個師爺,讓他寫信告知雲貴總督南懷,把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地呈上去。
飛鴿傳信以後,他摸著鬍子想了一會兒,越想越氣,忍不住又罵將起來。
「老子不能便宜他們,白白挨那三十鞭。哼!那蠻子小姑娘以為躺在九王爺身下承歡幾個晚上,就可以換回雪麒麟,哎喲……」他摸著已被打爛的後背,痛得咬牙切齒,「老子、老子絕不能如了他們的意!」
「大人,」身旁的師爺沉吟道:「如今九王爺心有所屬,必定會插手這件事,大人又已經礙了他的眼,即使不解氣,又能怎麼辦呢?」
「呸!」段臨海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非要讓那蠻子小姑娘白獻了身,讓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空歡喜一場!哼,否則難消本撫心頭之恨!」
「那……只有走一著險棋了。」
「說!」他睜大眼。
「命人快馬去都城報喜。」
「報喜?」段臨海一臉狐疑,「老子的雪麒麟都被九王爺當人情送還給那幫蠻子了,還報什麼喜?」
師爺微微一笑,「正是雪麒麟沒了,才要加緊去報喜。」
他更不懂了,「那到時聖上問我要寶物看,本撫怎麼辦?」
「大人,在恭賀太后五十大壽的摺子里就得把原因都稟明,實話實說。一來,咱們可以突顯寶物的希罕,說大人怕路上有閃失,所以親自護送至辰州境內;二來,還可推脫責任,表示恰巧在辰州遇上了九王爺,而大人實在是因政務繁忙,便托九王爺把寶物帶回邑州。這摺子一旦遞到聖上的御案上,到時看不看得到雪麒麟,責任可就全在九王爺身上啦,大人唯有一片忠心侍君,何罪之有?」
「好好!」段臨海猛地灌下一杯剛才夥計拿來的竹葉青,露出一臉猙獰的笑意。「誰擋著老子升官發財的路,老子也不讓他好過!九王爺又怎麼樣?他小子要是被美色迷昏了頭,惹惱了他那個皇帝哥哥,照樣有苦頭吃!嘿嘿!」
當下他立刻要師爺將摺子擬好,派人快馬加鞭送至邑州。
一路上,藿香與瑄王共乘一騎,她坐在他身後,馬上顛簸,她只能抓著他的衣角穩住自己,幾次都差點摔下馬去。
他嘆了口氣,終於忍不住地抓過她的手,讓她環著自己結實的腰桿。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臉貼著他寬厚的背,她誠實的搖搖頭,「我不討厭你,但是我很氣你這樣要挾我。」
他讓馬匹奔勢慢了下來,臉微側轉看著她,「我不是要挾你,這是談條件。」
「對我來說這就是要挾。」
他健臂一展,將她攬至身前,眼睛和她的相對,驀地,他在她眼中發現一抹防備的眸光,他不禁蹙起眉,「你在怕我嗎?香兒。」
「怕」她又搖頭,「我阿爸常說,我是我們月雅族最勇敢的女孩,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讓我害怕。」
「很好,因為我不要你怕我。」
她哼了哼,轉開眼去,不再理他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兀自唱起歌來。
「天上的月娘臉圓圓,地上的娃呀眼圓圓,天上的月光光啊,地上的娃呀想親娘……」
她唱了幾句后,歌聲突然頓住了,瑄王疑惑地開口。
「怎麼了?很好聽呀,怎麼不繼續唱?」
她乾笑,話音里多了絲勉強壓抑的哽咽。「小時候,我要是生氣或不開心的時候,我阿爸老是會唱這首歌哄我……」
藿香深吸口氣,告訴自己,既然已經作了決定,她就得對自己的承諾負責,收起那些孩子氣的情緒吧,她要自己往好處想,也許,這個漢人王爺很快就會厭倦她,說什麼一輩都只是嚇唬她的,她很快就能回到西坼山上見到美麗的月雅湖……
「天上的月娘臉圓圓,呃,地上的娃、娃呀眼圓圓……」
這五音不全的可怕的歌聲是來自……
她猛地轉頭一看,就見瑄王微紅著一張俊臉,零零落落的唱起她剛才唱過的歌謠。
「……天上的月光光啊,地上的娃呀想親娘……欸,接下來是什麼?你剛剛沒唱完吧?」
她噗哧笑了出來,「你唱歌好難聽。」
「沒辦法,有人說在生我的氣呀,本王只好獻『聲』以博佳人一笑。」見她笑了,他一顆提得高高的心也才放下,「天上的月娘臉尖尖,地上的姑娘心慌慌……」
若要說他這九王爺從頭頂到腳底有什麼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就是屬唱歌這一項了,反正本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他乾脆豁出去的胡唱一通,見她笑得越開心,他唱得越起勁,到後來簡直是用吼的了。
「天上的月娘臉扁扁,地上的……地上的……」他咧嘴跟著她笑,聲音轉而輕柔低喃,「地上的香兒好美。」
感受到他專註的目光,她慢慢的止住了笑,回視著他,他也看著她,連馬兒在王府前停了腳步,他們都渾然未覺。
瑄王抬起手,撫著她紅艷迷人的唇,黑眸微斂,低下頭就著月光吻上了她。
「唔……」
藿香忍不住握緊拳,她的腦門裡亂鬨哄,掌心裡熱烘烘,除了他的熱度,她什麼都無法想、什麼都感受不到。
「王爺,你回來……呃,糟了。」聽到門口似乎有馬蹄聲,出來查看的總管冒失出聲,看到自己打擾主子的好事,他真恨不得咬掉惹禍的舌頭。
但瑄王不理會他,他始終吻著藿香,懷抱著她,腳下腰上使勁一蹬就躍下馬,他抱著佳人徑自步入府中。
總管看得瞠目結舌,不只因為瑄王展現的下馬美技,更是這麼……「傷風敗俗」的一幕,這個蠻子姑娘果然不簡單,才讓九王爺失控成這樣。
直到進了卧寢之門,他還是沒離開她的唇。
她的滋味是如此美好,百花和她相比都失去芬芳,她是毒,讓人一沾就捨不得放。
將她放在卧鋪上,他急切的褪去她的衣裳,許是冷意侵襲,藿香突然睜開了眼。
「我……」
他吻吻她的發,吻吻她的鼻,「放心交給我,嗯?」
她仍是不安,用手擋住他四處侵犯的薄唇。「可是……」
他卻抓起她的手,親了親,她感覺到來自月牙記號的一陣歡愉酥麻,禁不住地嚶嚀一聲,弓起身子朝他更接近。
瑄王發覺了她的反應,試探的以白牙輕嚙她的掌心,她呀的一聲,渾身微顫。
「香兒,你喜歡我這樣嗎?」他伸出舌,舔著她手心裡的月牙記號,順勢含住她胸前的嬌柔。
「啊——」
一陣奇異芳香竄入鼻間,他的舌尖舐過她胸前的薄汗,古人說,香汗淋漓,他今天終於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香兒,你好香,香得我好想吃了你……」
嬌膩的白玉美軀誘惑著他,慾望一截截的升高,他再也忍耐不了,確認她已準備好之後,放縱的讓自己的勃發侵入了她……
在律動中,藿香媚眼如絲,她看見自己手心中的月牙似是發著熒熒紅光,慢慢盈滿成一個完整的圓。
激情過後,一室的歡愛氣息仍瀰漫。
「香兒,再過幾日,我要帶你回邑州。」瑄王正躺著,他俊美的面容上顯出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心滿意足。
春宵帳內暖,藿香的頰上泛出暈紅,明亮的眼眸浮上一層水霧。
她原本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現在卻變得似春草一般柔弱。她伏在他的胸前,神情迷濛,只覺渾身虛軟無力,卻又不禁細細回味著歡愉時的種種。
他微側過身,把懷中嬌軀摟得更緊,撥開她面上幾縷已被汗濕的秀髮,親了親粉雪似的額際,柔聲問道:「告訴我,你方才在我懷中,心裡可否有一絲的痛苦?」
她沒有答話,只是微仰首,看著帶給她初次歡愛的男子,澄澈而平靜的目光竟讓他無法揣度一二。然後,她便側過頭,偎入他懷中。
「香兒。」他不肯放棄。翻轉身,重新把她壓在身下,那一對如點漆般的眸子對上她的,「我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一輩子留在本王的身邊,你真的願意?」
「那是我的誓言。」她卻轉開眼。
「我不要誓言,人在指天發誓的時候,多是迫於無奈的。香兒,我想要你的心。」瑄王在她耳畔低嘆。
他的柔聲低語,不啻是天邊的滾雷,霎時震撼了她的心!
藿香吸了一口氣,才道:「我們族裡的長老曾說,山泉流淌過的土地,會開出美如雲霞的花朵,但那是需要幾十個日日夜夜的——沒有會在一夜之間結成的果實。」
「好,本王願意做那道山泉。」他認同地揚起了唇角,「總有一天,我要徹底贏得你的心。到那時,縱然你曾發下的誓言冰消瓦解,你也絕不會再留戀你的故鄉。」
會有那麼一天嗎?此時此刻,她著實不願想家鄉的事來破壞氣氛,她轉移話題的忽然道——
「你們……漢人的皇帝是姓衛?那你呢?」
他笑了,「本朝的王姓乃是衛,我自然也姓衛,單名一個天字。」
「衛天?」她好奇地輕輕喚了一遍。
聽在他耳里,只覺這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他親了親她的唇,含笑道:「等我們回到了都城,你不可以隨意這樣叫我,本朝的祖制甚嚴,一切講究禮法,我的身分是親王,你是不可以直呼名諱的。」
他見懷中的她似懂非懂地頜首,又笑著解釋,「雖然我絕不會怪罪你,但好事之徒和頑固守舊的老傢伙有很多,若是被他們逮著了把柄,不免有一大堆的麻煩。」
漢人真是奇怪,他們月雅族的人就不會這樣……唉,她真的不想想家鄉的事的,然而此時此刻,她還是忍不住想起赤烏里他們。
他們……都已起程上路了吧,眼下,他們出辰州境內了嗎?
瑄王察覺到她的異樣,擁緊她柔聲地問:「香兒,你是否在擔心你的族人?」
「你真像我肚裡的蛔蟲呢,這都讓你猜著。」她咕噥著。
他倏地一翻身,又回到她身體里,戲謔的說:「是呀,你怎麼知道,本王最喜歡做你身體的『蟲』了。」說完,他還故意動了動。
藿香紅了臉,好氣又好笑地喘息一聲,「你……你不要亂動啦,你怎麼都不會累啊?」
他親了親她雪頸,「你是強力春藥,存心來榨光我的。」
她白他一眼,嬌嗔的說:「貧嘴,啊……」
他輕輕退了出去,不想讓初經人事的她累壞了,此舉引來敏感的她一陣輕顫,呼吸又急促了。
「別這樣叫,當心我又再要你一次。」
她討饒著轉移話題,「那我問你,段臨海……他會罷休嗎?」她有些不安的問。
「我料定他不敢的。」瑄王安撫她,「我既然得到了你,他也就該知道,你們族人的事我不會放任不管,他沒那麼大的膽子敢一而再地悖我的意。」
他皺了皺眉,「我們一定要提到那個人嗎?多殺風景啊。」說完,他將她摟緊了些,讓她枕在自己的胸膛上。
藿香埋在他懷中,感受著他的體溫,不禁低低地問:「你為什麼非要我不可?」
他揚起一抹好看笑容,滿足地輕嗅著她的發香,「因為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的身影便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我雖然不太相信一見傾心這種話,但是你……」他頓了一頓又道:「讓我不得不相信。」
「一見鍾情嗎……」
她回想自己見到他的感覺,好像……也是這樣的感覺……
「噢……」她的手又痛了。
「怎麼了?」
她抬起手來一看,激情時的滿月記號不知何時變回原本的月牙記號,「我心裡一想到你的時候,這裡就會痛。」
他不舍的拉過她的手審視,「沒受傷呀!」他吻了一下,「還是很痛嗎?」
她搖搖頭,小小聲不好意思的說:「你親它的時候,就不痛了。」
他再親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一直親到她閉眼沉入夢鄉,他才嘴角含笑的跟著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