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洛陽太守府里來了個貴客,府里上下都感到蓬篳生輝,洛陽太守喬守正更是開心地合下攏嘴。

太守府里的正廳燈火明亮,喬守正與一位氣度不凡的老者對面而坐,桌上擺滿了佳肴,還有一壺葡萄美酒。喬守正屏退了傭人的伺候,因為,今晚他準備和老友好好地暢□別後情。

「樓老,自上次京城一別,到現在也有三年了,隔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想到來看看老朋友,是不是該罰一杯呢?」喬守正笑間,動手在兩人杯里斟滿了酒。

樓崧哈哈一笑,朗聲回答:「沒問題!但是無論多久時間不見面,喬老弟依然是紅光滿面,絲毫未見老態呀!」

談笑中,兩人舉杯乾杯,氣氛愉悅。

酒過一巡后,喬守正誠心提起:「樓老,老朋友久沒見面了,您這次來洛陽,就留在寒舍多盤旋些日子,也好讓老弟儘儘地主之誼,帶您到處走走散心。」

樓崧聽了眉頭就皺起,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無奈地嘆口氣:「唉!一片家業沒人接手管理,我就是想休息,也停不下來啊!」

「阿淵還是不肯接手嗎?』喬守正詫異問。

樓崧落寞地點個頭,沒了剛才那股神采奕奕的精神;一向睿智沉穩的眼眸,也如蒙塵的寶石黯淡了下來,一抹傷痛閃逝而過,眨眼間,他蒼老了許多!而樓崧本就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了,這樣的年歲,也該是在家裡含飴弄孫、安享天年才對,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樓家世代人才傑出,不管文人武士都能得到天子的重用,在朝廷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尤其樓崧更是做到了宰相職位,權傾一時。先皇駕崩后,樓崧婉拒了甫繼任的皇帝慰留,他也辭官退休了。

樓崧的夫人過世得早,唯一的兒子、媳婦也在壯年時因意外而雙雙身亡,只余留下兩個孫兒,這一對孫子就是樓崧全部的依靠。

幸而兩個孫兒樓淵、樓浩都是人中之龍,文武兼備之外,也將偌大的家產打理得有聲有色,讓樓崧非常地欣慰。

在樓淵二十歲時,樓崧以長輩的身分為他作主訂了門親事,迎娶了京城大富豪白頌堂的女兒白靈鳳為妻;沒人能料到,一切的悲劇就由此開始。

樓淵身為大哥,樓府的大部分產業都由他在負責,在他娶了妻子后,依然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公事上,忙碌得經常不在家,他將家中的事都交給弟弟樓浩和妻子白靈鳳管理。樓淵冷落了新婚燕爾的嬌妻,使得妻子對他頗有微辭,常向小叔訴說她心中的苦悶,日子長久下來,叔嫂之間竟是日久生情,還有了不可告人的關係。

等樓淵發現這段孽緣時,白靈鳳已是珠眙胎暗結,有了樓浩的孩子。一個是自己的妻子,一個是手足兄弟,兩個都是他最親近的人,卻同時背叛了他。樓淵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悲怒之下,他選擇了離家出走來逃避這一切;樓淵走後,從此就沒再踏入樓府一步。

這樣的結果也讓樓浩悔恨交加,使得他日日借酒消愁,終在一次酒醉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下,摔斷脖子死了;樓浩的死,讓白靈鳳深受打擊而導致流產,爾後,心灰意冷的她遁入了空門,再也不問紅塵俗事。

迭遭巨變,樓家是搖搖欲墜。樓崧只好忍住傷痛,親自出面來撐起家業;另一方面,他也一直盼望樓淵能回家掌理大權。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樓淵依然漂泊在外,怎麼也不願回樓府。

家醜不可外揚,喬守正會清楚樓家的事,是因為他和樓崧有同朝為官的情誼,彼此又是八拜之交的老兄弟。

樓崧見他一句話打壞了好友的情緒,忙又引開話題笑道:「別談煩惱事,老夫記得玉韜不也足二十來歲了,成家了沒?早點成家,老弟你也可以早點抱曾孫啊!」喬玉韜是喬守正的長孫。

「別提那個不成材的兔崽子,成天只知道往窯子里跑,一點都不知長進,真是氣死我了!」喬守正吹鬍子瞪眼叫。

說曹操,曹操就到。廳外一條人影正躡手躡腳地想悄悄穿過門前長廊,溜回房間。

喬守正眼尖看到了門外的人影,大喝一聲:「站住!回自個兒的家也要偷偷摸摸的嗎?」

被逮到了,喬玉韜只好認分地站好,溫文的臉上滿是無奈,低著頭,心裡已準備要聽頓訓話了。

樓崧忙出言化解好友的怒氣:「老弟,別生氣了!少年人本來就是血氣方剛,難免會受不了誘惑,正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他自個兒會醒悟的。」

喬守正冷哼一聲,不表示贊同。

「謝謝樓伯公!」喬玉韜點頭致謝。

「你又到彩蝶居了?又去給金蝶仙子送金子了,是不是?」喬守正沒好氣地問。

喬玉韜臉色微紅,期期艾艾地解釋:「她……她就要退隱了,我才會想去多看……看她幾眼。」他原也是個乖乖的富室公子,從來不涉及聲色場所,直至他滿二十歲行弱冠禮那天,被同儕拖著到彩蝶居慶祝,順便開開眼界。自從那時見到金蝶仙子起,他這一輩子就再也忘不了她了。

「這是青樓女子賺錢的伎倆,是專門騙你們這種公子哥兒的,只有你這個大獃瓜會峃到相信!」喬守正嗤之以鼻地冷道。

喬玉韜怎能忍受心上人被污辱,他馬上大聲反駁喬守正:「不是的,她不會騙人!金蝶仙子雖是風塵女子,卻絕對不會說謊騙人。」

喬守正被孫兒的大嗓門吼得愣了下,隨即湧上更大的火氣;這小子竟為了個妓女頂撞長輩,當真是造反了!正想要教訓這個忤逆不孝的孫子,樓崧倒是先開口說話了。

「玉韜,你不該用這種態度對長輩說話!不過,這個金蝶仙子倒讓我感到好奇,她很有名嗎?」能讓男人敢挺身對一向敬畏的長輩辯解,只為了維護佳人的名譽,這個金蝶仙子魅力真大,是個不簡單的女子!

喬玉韜先是面有愧色地看了生氣的爺爺一眼,但一提到金蝶仙子,他立刻是兩眼發光,一臉痴醉的模樣,叨叨絮絮地說著金蝶仙子的好。

「她媚而不妖,艷麗中又帶有清純,不做作,嬌柔可人,有著絕妙的歌藝舞藝,人又聰明……」

「夠了!」喬玉韜對金蝶仙子痴迷的模樣,讓喬守正怒火中燒,忍不住生氣地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讚美辭:「你簡直把她說成了聖女!別忘了她的身分,她不是個神女,只是個妓女!」

樓崧忙著打圓場,壓下這對爺孫倆的唇槍舌戰,也阻止他們再怒目相視下去。如果這個金蝶仙子有如喬玉韜所說的一半好,她就值得自己去見見她,一個計策在他心裡成了形。

「玉韜,你明天帶樓伯公去見識那位金蝶仙子,伯公想見見她是否真如你說的那麼好?」樓崧微笑地對喬玉韜道。

喬守正不可置信地驚叫:「樓老,你--」

樓崧截去他的話,勸著老友:「去看看也好,如此就能明白玉韜在迷戀什麼,也才好對症下藥啊!」

喬守正不悅的神色布滿面容,不說話地別過臉去,如此一來,他算是默然同意樓崧的建議了。

樓崧這才滿意地呼出口氣,摸著白髯似的在思索些什麼。

而最高興的莫過於喬玉韜了,明兒他又可以到彩蝶居見金蝶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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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華燈初上時分,喬玉韜領著爺爺、樓伯公來到了彩蝶居。

當他們走入蝶舞廳時,廳里已經坐著許多男人,大家都在引領企盼金蝶仙子的出現;喬玉韜三人找到位子坐下,一旁伺候的傭人馬上送上了三杯茗茶。

樓崧聞了聞手中的茶,聲音裡帶著不可思議的驚訝:「這是上好的白毫烏龍啊!」

喬守正聞言輕啜了口杯里的茶,舌尖感到一股甘醇潤喉而下,頓時是齒頰留香,代表這不但是茶葉好,沖茶的方法也對,的確是好茶。

喬玉韜在一旁驕傲地向兩個長輩解釋:

「這就是金蝶仙子和別的青樓女子不同的地方!她自信她的歌舞不輸給天上的仙女,既然人們來這裡觀嘗她的仙歌妙舞,就要將此地也當成了瑤池宮闕才行,所以她便用最好的茗茶代替酒,來顯現出她獨到的風雅氣質;而且這些茶都是由金蝶仙子親手沖泡,更是珍貴無比了!」

樓崧和喬守正對望一眼,兩人對將要見到的女子有了更大的好奇;在青樓中不用酒而用茶待客,而且又能衝上一手好茶,這位金蝶仙子的確是與眾不同!

當悅耳的絲竹聲響起時,台下的觀眾全是精神貫注地將眼光緊盯台上。

台上的薄紗揚起,金蝶仙子一身火紅的身影輕盈地躍入眾人眼裡,層層迭迭的紗衣包裹著秾纖合宜的身子;她人一舞動,雪白的臂膀、修長的玉腿便是若隱若現地誘人。這一襲看似暴露的衣飾,仔細瞧來你會發現什麼也看不到,但卻達到了媚惑撩人的效果。她的舞步快速,讓人無法看清她薄紗下的面容,但她那雙秋水大眼卻蕩漾著勾人心魄的風情;當她一一緩緩掃過台下的觀眾時,每個人都會發覺她似乎是和你面對面般的親近,彷彿她的巧笑嬌態就只為你而展現。不論舉手投足,她的每個動作都含著惹人萬般疼惜的嬌瞋柔弱,牽動望著她的每個男人心,輕而易舉地網住人們的全副心神。

當金蝶仙子淋漓盡致的歌舞表演完畢后,在退場之前,她還嫵媚地回頭丟個媚眼給眾人,引起了眾人無限的遐思,這才風姿綽約地走入內室。

金蝶仙子一離開,在場的眾多男人才從恍惚中清醒,紛紛站起走出了蝶舞廳,陷入了彩蝶居里美人們粉紅色的溫柔鄉里。

樓崧、喬守正和喬玉韜從蝶舞廳走出后,沒在彩蝶居里多做停留,立刻就動身回府。

在洛陽太守府里的正廳,喬玉韜已回房休息了,廳里只留下了喬守正和樓崧。

「她真是有資格當上第一名妓,那身段、那體態、那種天生的媚人風情,金蝶仙子簡直就是專為蠱惑男人而生的,如此的女子,青樓是最適合她伸展的地方了!」良久后,喬守正才打破沉默說道。在金蝶仙子的媚眼誘惑下,連一向清心寡欲的他,都免不了起了遐思慾念。

樓崧沒有回話,但是他並不贊同老友的說法。他認為,金蝶仙子冶艷勾魂的眼波中,似乎還帶著些別的含意,只是她轉動得實在太快了,他無法捉摸住;他一生中很少看錯人,相信今天也是!

是她,就是她了!這位金蝶仙子一定可以幫他,樓崧心中的計劃在見了金蝶仙子本人之後更加肯定了,她將會是他樓家的轉機,相信她一定能改變一切的!樓崧臉上浮起了多年以來少有的真正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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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蝶仙子只在華燈初上后見客,而且她是接連兩日的表演后,再間隔兩天休息,這是自她出道以來,從沒有例外過的。

但是今日午時過後,就有個人持了一百兩的金子說要見金蝶仙子。

如此大的手筆,讓胡七娘親自接見了來人。

那是位有著滿頭華髮,卻仍顯得精力充沛、絲毫未見蹣跚遲鈍的老者,他身著華服,舉止雍容得體;大方的氣度,讓人打一照面就能感覺到這位老爺子絕非是等閑之輩。

胡七娘有禮地向人解釋:「這位老爺真是很抱歉,金蝶仙子這兩天是不見客的,請老爺多多包涵!還是老爺願意換個人,請別位姑娘來伺候呢?」

樓崧搖搖頭,態度堅持:「老夫不要別人,只要金蝶仙子!」

「那就很對不起了,老爺子若只想見金蝶仙子,只能兩天後再來了!」胡七娘微笑地好言回答。

樓崧將手中木盒置於桌上,將盒蓋打開,他又從懷中取出個破舊的錦盒來,對胡七娘微笑說道:「老夫久仰金蝶仙子的大名,又曾聽聞金蝶仙子只收黃金,不收銀子,因此這木盒裡的一百兩金子是老夫的一點心意,老夫只是想找金蝶仙子聊聊天而已,所以對妳們的規矩也不清楚。不過,老夫做事從不會強人所難,這個錦盒請幫我轉交給金蝶仙子瞧瞧,她看了願意來見老夫,這是老夫的榮幸;若不願意,老夫也不會為難妳們。」

胡七娘伸手接過錦盒,打開來觀看,盒裡放著一顆不起眼的暗綠色石頭,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價值;但這位老爺既然這麼說了,拿去給翩翩看看也好,才好給人家一個交代。

「好吧,我拿給金蝶仙子看看,就請老爺子在此稍坐片刻!」胡七娘點頭,拿著錦盒走向後院。

在後院離塵軒前的精巧小花園裡,胡翩翩正和碧雲、桂兒兩個貼身丫鬟在放著紙鳶玩耍。

看到胡七娘,胡翩翩笑拉著紙鳶奔到娘親身旁。

「娘親,妳也一同來放紙鳶玩玩嘛!」現在的她脂粉末施,臉上的笑容純凈動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任誰也難將此時的她與金蝶仙子的艷名聯想在一起。

「翩翩,先停下來別玩了,妳來看看娘親手上的東西吧!」胡七娘將破錦盒拿到胡翩翩眼前晃了下,簡單說出事情的始末。

胡翩翩將紙鳶交給了一旁的丫鬟,接過錦盒打開來仔細觀看,又將盒內的綠色石頭放入手中端詳一番,還握在手掌里一會才打開,石頭的顏色竟有了變化!胡翩翩忙將石頭放回錦盒裡,對胡七娘點點頭:「娘親,我答應去見那位老爺子,請那位老爺到雅閣坐會,給他準備好酒好菜,我換件衣裳就來。」說完,馬上轉身回房。

胡七娘對胡翩翩打破一向的慣例,而且要親自出面見那位老爺覺得有些驚訝,但她也沒問理由,因為胡翩翩事後會告訴她原因的,她要先到大廳回復消息才是。

雅閣是金蝶仙子見貴客的地方,閣里全鋪著長毛地毯,傢具是別具風格的矮凳、矮桌子,壁上的掛飾全是名家書畫,還有一座由純金打造成的金屏風,其餘所有擺設的飾品也全是黃金製成,件件精巧特別,讓整個雅閣顯得華麗異常,卻又帶著高雅的書香氣質,非常特別。

胡七娘帶著樓崧走入雅閣,閣里已備好酒菜放在桌上了。

「老爺子請在此稍坐一會,金蝶仙子待會就到了。」胡七娘說完,略一行禮后,就離開了雅閣。

樓崧一邊打量著房裡擺設,一邊等著人到來,這個雅閣也該是依金蝶仙子的個性喜好所擺置的吧!

一會,胡翩翩一身華服,婷婷裊裊地步入雅閣,她向樓崧略欠身福了一褔才落坐。

「這位老爺貴姓?」胡翩翩柔聲開口問,一手已執起酒壺為樓崧倒酒。見到他的人,她就認出來了,昨晚他和洛陽太守之孫喬玉韜同在蝶舞廳看她的表演,同行的還有另一位老人;由喬玉韜酷似那老人家的長相,加上那老人所展不出的氣度猜來,他該就是洛陽太守喬守正了。

「老夫姓樓。」樓崧回答,金蝶仙子面紗下的嬌容盡收入他眼底,她果真是個絕色美人。

聽到這個姓,胡翩翩稍一揚眉,隨即嬌媚地輕笑說道:「樓老爺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金子,真是好大的手筆!謝謝樓老爺對金蝶仙子的拾愛,小女子在此敬您一杯,先干為敬。」一口氣喝光了杯中酒。

樓崧也喝了眼前的酒,談笑般的讚美她:「金蝶仙子這個名稱取得真好,既有亮麗耀目的黃金外表,又能如彩蝶般自在地飛舞,仿若天上謫仙遊戲在人間紅塵,金蝶仙子快樂逍遙的日子讓人欣羨。」

從沒有人能如此一語道中她的心思,將她看得這麼徹底;這個樓老爺話里也沒有絲毫的輕蔑、不尊重,但這倒讓胡翩翩心裡起了些許的警惕,她不喜歡讓「客人」太了解自己,因此她忙作假地咯咯笑出聲回話:

「樓老爺您太誇讚了!金蝶仙子名號再好聽,也只不過是個青樓舞妓,如此卑微的身分難登大雅之堂,有誰會羨慕呢?老爺子這麼說,是在笑話奴家了!」

「在金蝶仙子心裡真是這般看輕自己的身分嗎?還是這些話只是為了要隱藏金蝶仙子妳不欲人知的另一面所用的託辭呢?」樓崧別有深意地一笑,他睿智精湛的目光,似能看透胡翩翩的內心。

胡翩翩神情一凜,接著擺出一般青樓女子常見的嬌態與諂媚。

「當然是真的!小女子哪敢哄騙樓老爺,金蝶仙子以後還需要靠老爺子多多照顧呢!至於這個錦盒,就請樓老爺帶回,金蝶仙子一向只收金子,不拿其它的東西,這是一成不變的規矩。」纖纖素手將錦盒推回到樓崧面前。

「既然金蝶仙子單愛金子,那老夫就用黃金當酬勞,和姑娘做筆買賣如何?」

樓崧說出此行重點,但並未將錦盒收回。

胡翩翩雖然態度沒轉變,不過說話語氣淡漠了許多:「青樓妓院還能做什麼買賣?就不知樓老爺是看上哪位姑娘了?」她原以為樓老爺會不同於一般上青樓尋歡的男人,結果還是讓她失望了。

樓崧由胡翩翩乍然冷下的臉色明白她是誤解他的語意了,他收起了笑容,正經嚴肅地說清楚:

「老夫看上的不是別人,當然是妳金蝶仙子了!不過姑娘別誤會,老夫不是好色之徒,只是想借重姑娘的美貌與聰明才智為老夫達成一件事,酬勞是五千兩黃金,事成之後,老夫還會再給五千兩黃金當謝禮,所以總共是萬兩黃金,請金蝶仙子務必完成這件任務!」

胡翩翩皺起了眉頭,她看得出樓老爺不是在說笑,但是五千兩黃金不是小數目,這一大筆的酬勞又是要她做什麼事呢?她與樓老爺只不過是在昨晚僅有一面之緣而已,彼此可說是素不相識,他就如此相信她一定會幫他,又肯定她一定會成功嗎?事成后再送她五千兩黃金,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嗎?最主要是胡翩翩還未能肯定樓老爺的身分,在未能確切了解他是誰之前,說什麼都太早了!

胡翻翩旁敲側擊問道:「樓老爺是在開小女子的玩笑吧?金蝶仙子只是個弱女子,能幫樓老爺什麼忙呢?而樓老爺的家世一定是非常垣赫吧,否則怎能出得起萬兩黃金呢?既然樓老爺有這麼多錢,世上聰明、有才能的人又是如此之多,老爺子怎會找上小女子呢?」

樓崧微笑點頭,一臉的讚許。

「金蝶仙子不明說,卻拐個彎在打聽老夫的身分,真是聰明,也證明了老夫並沒有看錯人。姑娘既對老夫身分有懷疑,那老夫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姑娘應該聽過『樓府』吧?老夫正是樓府的主人樓崧,老夫唯一的孫兒流浪在外,讓他回來接掌家業一直是老夫最大的心愿,因此才會出價萬兩黃金,請姑娘替老夫達成這個願望。」

「小女子不明白為何樓老爺如此有自信,相信小女子一定可以完成樓老爺的心愿呢?」這是胡翩翩心中最大的疑問。以樓府傲人的財勢,要什麼樣的人才沒有呢?

「金蝶仙子能被封為洛陽的第一名妓,這表示姑娘妳對於男人一定是了解得很透徹,如此才能把百鍊鋼變成姑娘的繞指柔。老夫試過許多的方法都無法打動我那孫兒的心,也曾找過許多人去說服他,但全都不成功,只剩下以柔克剛這個最後的辦法了,因此才會想來商請姑娘幫忙。」

這個解釋很合理,胡翩翩能接受,但這其中一定還有許多的曲折,事情必定不如樓老爺說的這般簡單,否則不會出上萬兩黃金的高價,胡翩翩要清楚一切的情形。

「樓老爺能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更明白些嗎?」

樓崧換上了深沉的笑容,賣著關子回答:「這金蝶仙子就需要冒點險了,畢竟萬兩黃金價值不凡,可是得來不易的!姑娘若答應為老夫完成任務,老夫才能詳細為姑娘說明一切的經過,因為那是樓府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樓淵,也就老夫的孫兒,他是個才智不凡的偉岸男子,若沒有一顆聰明慧黠的頭腦是對付不了他的,這也是考驗金蝶仙子的才智了!」

激將法嗎?胡翩翩淡然笑笑,對這事有點兒興趣了,遂問:「樓老爺想過要怎麼開始做嗎?」

樓崧點頭,他已經擬好計劃了。

「首先,老夫會將姑娘安排在樓淵身旁,樓淵人現在在京城裡。五千兩黃金老夫會先付給姑娘,以三個月的時間為限,姑娘能在限期之內讓他重回樓府繼承家業,另加五千兩黃金當謝禮。若不幸未能達成任務,付出去的黃金老夫也不會追回。」

好優渥的條件,不論成敗她都有高額的酬勞,真是讓人心動!不過,她可不願接受失敗在她身上發生,她做事一向只有成功的!

胡翩翩略為沉吟道:「樓老爺要小女子用什麼身分留在樓公子身邊呢?」

「小妾!」樓崧回答得很快,說完,他兩眼直視著胡翩翩,看她有何反應?

聽到這個答案,胡翩翩人依然文風不動,只是眼兒眨了下。

「當樓公子的小妾?樓公子肯接受嗎?」

樓崧眼裡充滿了對胡翩翩的激賞,她夠冷靜、夠聰明,如同一隻美麗優雅的狐,設想周到;她有耐心聽完所有的話,也不會毛躁地亂下定論,如此美麗又有智慧的女子,她將會是樓淵最好的對手。

「樓淵已有娶妻,正室就在樓府里;但是他又不住在樓府中,所以老夫為他納了個小妾留在樓淵身旁伺候他,這是我做爺爺的一番好意,不由得他推拒。只是,樓家人不管娶妻納妾,都得要在樓家祠堂里行過祭拜祖先的大典后才會被樓府承認,所以在外人面前,姑娘是樓淵的侍妾;不過,只要樓淵一天不回嗣堂拜堂,小妾在樓府就無法有正式的名分。老夫敢用樓府的名譽作擔保,保證樓淵絕對會是個正人君子!沒有名分,他就鐵定不敢對姑娘做出違禮的事來,而且樓淵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想擺脫掉姑娘,他這個人是最不愛讓女人來擾亂他的生活。姑娘只要在期限內讓樓淵重回樓府,並且同意接手家業就行了;事成后,老夫自會收回成命,不逼他納妾,這也是還姑娘自由之身,然後老夫會派人護送姑娘回洛陽。」

現在所有的事情和整個的計劃胡翩翩大致都明白了,就只差樓淵為何要出走這段;這是個很讓她心動的挑戰,不管是為了可以扮演另一種身分,過過完全不同的生活,還是為了那萬兩黃金,她有了這筆錢,那娘親和她的心愿也可以達成了。但這畢竟滋事體大,她還是需要好好想想才行。

「樓老爺,讓我考慮考慮,三天後再給您答覆。」胡翩翩只能這麼說。

樓崧笑容安穩,彷彿肯定胡翩翩終會答應的模樣。

「可以,請姑娘仔細想想,三天之後老夫再來聽姑娘回答。再請問姑娘一個很冒昧的問題,金蝶仙子妳的真名叫什麼呢?」

一般的客人,胡翩翩向來是不會讓他們知道她的本名,因為胡翩翩代表的就是真實的她,但樓崧不同一般人,所以胡翩翩也不瞞他:「小女子姓胡,名兒叫翩翩。」

樓崧喜歡這名字。「彩蝶翩翩,好美的名字!翩翩姑娘,老夫這就不多留了,三天後見,告辭了!」起身欲離開。

「樓老爺,請將錦盒帶回。」胡翩翩忙將桌上的錦盒拿起,送到他面前。

「這個玥琉璃就當是老夫送給翩翩姑娘的見面禮吧!」樓崧豪邁地一揮手,哈哈笑著,人就轉身走出了雅閣。

見面禮?!胡翩翩微微愣了下,這個見面禮未免太貴重了些!等她回過神來,欲送樓崧出門,他人已經走遠了。

胡翩翩拿著玥琉璃慢慢踱回了離塵軒,她要花時間想想這一切,作出最有利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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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母女倆又是例行地一起用早膳;經過昨兒一晚的思索考慮,胡翩翩心裡大略也有了決定,不過,她還是要徵詢娘親的意見。

「娘親,有人出高價讓我替他做一件事,您說女兒該不該答應呢?」胡翩翩趁著母親喝粥的空檔問。

「敢出價請妳做事,那人的來頭一定不簡單,他是誰?又要妳幫他做什麼事呢?」胡七娘問得不太經心,有許多客人會假借各式的借口,只為了想有更多的時間單獨見到金蝶仙子。胡翩翩一向將這類事處理得很好,既不得罪客人也不吃虧,又能讓客人滿意,不需要她操心,因此,胡七娘也將這次胡翩翩提起的事,當成以往的事件來看,絲毫沒放在心上多想一下。

「他就是昨天來的那位老爺子,我若能為他達成他所要求的任務,我就會有一萬兩黃金的酬勞。」胡翩翩相信這些話,一定能引起娘親的全副注意力了。

果然,胡七娘急急咽下口裡的粥,語氣驚訝:「妳說什麼?萬兩黃金?那人是在開玩笑嗎?一般富紳就算是窮其一輩子也見不到這麼多的錢,他到底是誰啊?」

胡翩翩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次,她說明了樓崧的身分,也將樓崧所擬的計劃說給胡七娘知道,看娘親有什麼意見。

胡七娘放下手中的碗筷,堅定地對胡翩翩搖著頭。

「我不答應!就算有黃金萬兩,我也不能讓妳離開娘親三個月,況且還要妳到從未去過的京城,和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一起生活,又被冠上了小妾的身分,誰知道那個男人是否真是個正人君子?萬一妳被他欺負了怎麼辦?這叫為娘的怎麼能放得下心?不行!我反對!」

相對於胡七娘的斷然反對,胡翩翩自己卻有另種想法。

樓府對天下人來說算是個傳奇的家族,樓家祖先從很久以前到現在,不論朝代如何演變,樓家人代代都能在朝廷里位居要職,從未間斷過。到了這兩代樓家人,雖然已不在朝為官、但是他們在朝廷里的勢力仍在;加上歷來皇帝對樓家大肆地獎賞賜封,使得樓家擁有了比任何一位王爺子爵還要來得廣大的封邑,而在樓家人善於經營之下,使得樓家的財力傲視天下。他們只願以樓家人自居,堅持婉拒了朝廷對他們的封爵,也沒有任何代表的堂號名稱,因此外人就以樓家人的姓,總稱在他們勢力範圍之內的所有一切為「樓府」,樓府就代表了樓家和樓家所能包括的任何事物。

樓府只用一個姓氏便名響天下,怎不叫人佩服呢!

當胡翩翩認出了娘親交給她的破錦盒裡竟是價值連城的玥琉璃時,就已猜出來訪的人必定是樓府里的人,因為,玥琉璃就是樓府的傳家之寶。天下人相傳玥琉璃戴在人身上不但夏可避暑、冬能抗寒,又兼具保護心脈功用,對人體的精氣神有莫大的助益,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

胡翩翩會答應破例出面見人,也是想看看垣赫又神秘的樓家人。當她與樓老爺甫一照面時,她就能猜出來人應是樓府的老主人--那位曾位居宰相高官,而今已退休的樓崧。該是他才會有如此恢宏的氣勢,和大人物才能具備的高雅氣質。

但是樓崧會請她幫忙,真是出乎胡翩翩的意料之外,這整個計劃看似合理,卻似乎又帶些隱約不明的企圖在內,這是第一次她猜不透一個人的真正心思;不過,胡翩翩可以肯定樓崧對自己絕對沒有惡意,而且對她還是非常的滿意,否則也不會將傳家之寶送給她當見面禮。

胡翩翩自信她能保護自己,不會讓自己受到任何的傷害;既是如此,萬兩黃金樓家是絕對拿得出來,她又需要這筆錢,也有信心能完成這個任務,那為什麼不答應樓崧呢?

「娘親,有了這萬兩黃金,我們母女就能不愁吃穿一輩子,也能早點退隱,過清靜的生活。您該信任女兒的能力,沒有任何事會難得倒我,因此我決定要答應樓老爺接下這項任務。」胡翩翩勸說著母親。

胡七娘明白自己女兒的能耐,對她當然是很放心,但是一想到有三個月的時間見不到女兒,她就千萬個捨不得,仍是不同意。

胡翩翩心意已定,她花了兩天的時間說服娘親,最後胡七娘是在百般無奈下才應允的,她實在是拗不過女兒的孝心。

第三天,樓崧再度前來,知道胡翩翩的答案后,隔天他就帶著胡翩翩動身回京城了。

胡翩翩人正坐在樓府的馬車中,從車窗往外看去,農人們正忙著春耕,農家裡一家大小全出來幫忙了,顯得好快樂,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馬車一離開洛陽,她的心就開始在期待了,橫在她眼前的或許不是件容易的挑戰,但她仍是會微笑面對自己的選擇;不管樓淵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能當上金蝶仙子的最後一位客人,他真算是幸運了!當然胡翩翩對自己也是很有信心,她心想,達成任務鐵定是沒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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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馴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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