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瓔歇,可不可以談一談?」凌睿唐面色凝重地輕聲對倪瓔歇說道。

倪瓔歇的眼裡飛掠地閃過一絲光芒,隨即點了點頭。

「怎麼回事?」凌睿晨一瞬間感到倪瓔歇的不對勁,他抬頭瞅著大哥,也跟著皺起了眉頭,現在是他和大哥交班的時間,注射完藥品后,大姊正沉沉地在病床上睡著,照理來說大哥怎麼會突然有話對瓔歇說?況且大哥的身邊帶著那個大哥力保的女人,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老三,你先離開,我需要和瓔歇談一些事。」凌睿唐命令道,雖然他極度不願承認將嫁進凌家的瓔歇涉有重嫌,但是先將老三支開比較好談。

倪瓔歇的眼神微黯了黯,「沒關係,他也應該知道實情。」事情總有揭露的一天,她不願讓睿晨從別人的嘴裡得知她的身分,她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也明白她不可能逃脫。

「到底談什麼事?」凌睿晨愈聽愈迷糊,大哥和瓔歇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凌睿唐靜默了半晌,在倪瓔歇的眼神里看到確定,他才點了點頭,「晚晶告訴我,你就是FOX?」

「沒錯。」倪瓔歇爽快地頷首。

「為什麼要這麼做?」凌睿唐實在不能理解瓔歇為什麼要偷走凌鷹的五百億美元,再嫁禍給晚晶。她住在家裡的時候曾表示不懂如何操作電腦,但由電腦內部查出的指令來看,她的電腦技術顯然在這世界上找不出幾人可以匹敵。

倪瓔歇自嘲地彎了彎嘴角,低垂下她如貓般的眼眸,「你怎麼我到我的?」她顯少失誤,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在短短兩個星期中找出她的手法。

「你很聰明,利用凌鷹內部的電腦程式附隨更動,將隱藏的指令下在與星保集團簽約的文件中,等到老大在當天尋我的時候指令跟著啟動,不知不覺地讓五百億美金流了出去。就算我們如何清查當天的所有紀錄,怎麼也不可能找出你暗藏的玄機。」凌睿唐抿了抿唇,「除非拋卻在當天操作電腦的盲點。」

倪瓔歇微笑,「不愧是第六科的菁英分子,你顯然比那些到處亂抓人問罪的草包聰明多了。」

凌睿唐微眯了眯眼,「你是故意讓我抓到的,對不對?這只是個謎題,否則你不會直接出現在我們面前,而是利用你往常的方法,讓我解出這個謎后又陷入另一個陷阱,最後找不出答案。」不可能會有駭客故意留下自己的代號,而習慣於用網路盜取金錢的人,更不可能直接在公司里使用電腦,她絕對想讓人發現,然後找上她追問,問題是……「為什麼?」

倪瓔歇勉強地笑了笑,「因為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她的目光轉到陶晚晶震驚而不信的臉龐,微微地朝陶晚晶頷首,「很抱歉讓你頂替我受苦了。」

「你怎麼可能是……」「傾」?那個每個人嘴中萬惡不赦的暗雲組織高層人員?陶晚晶錯愕地望著這個在螢光幕前活躍的知名女星,卻怎麼也想不到她背後的身分竟是國際犯罪組織里的高級分子。

「瓔歇,不會是我所想的那個樣子吧?」凌睿晨根據前面幾句話輕而易舉地猜到倪瓔歇的身分,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震撼得幾乎不能說話。

「是真的。」倪纓歇無力地搖了搖頭,「睿晨,這就是我一直不願意嫁給你的原因,我的過去太可怕了,就算我想儘力減少這些事情的傷害,但我的能力有限,並不能阻止他們。」

凌睿唐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過去幾年尋找的目標就是他未來的弟媳婦,然而他卻完全察不出什麼端倪,「瓔歇,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結果害得老大跳樓?」姑且不論誰都看得出她深愛著老三,但她有許多時間可以隨時挽救凌鷹的危機,為什麼她還是要幫暗雲奪走那五百億美金?

「我知道。」倪瓔歇咬了咬唇,「這些都是我的錯,但若我不完成這件最後的任務,我永遠也離不開暗雲。睿唐哥,你最明白暗雲的手段,沒有事情是暗雲做不出來的,就是將方青嘯送到慕容面前,結果會是由我殺了方青嘯的後果,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方青嘯的事是他們對我的警告,如果我不拿走這五百億美金,等到他們親自動手,所有人的傷害絕對在此之上。」

凌睿晨咬牙地搖著倪瓔歇,「你為什麼從不告訴我這些事?」自大姐跳樓后,他成天看著她愁眉深鎖,將她自己泡在酒桶里,他擔心得簡直快瘋了,卻未料她將這麼重要的事緊封在她的心中不肯開口,除了酒狐的身分,她的另一個身分又教人更為震驚。

倪瓔歇深深地瞅進凌睿晨的眸里,「我怕失去你,你難道不明白嗎?知道謊言將會因為事實而破碎,但我還是想在你身邊多待一些時日。我曉得這是我的自私,總有一天我需要為我過去所犯下的罪行負責,即使如此,我又怎麼能說得出口?」她是國際間名列頭號的經濟要犯,被察覺也只有啷噹入獄地度過她的後半輩子。「『傷害』一定會降臨,但我仍不死心地想多挽回一些甜蜜的時刻。」

陶晚晶淺短地倒抽了口氣,倪瓔歇的話在她的心底隱約地發酵出酸楚的滋味。她並不恨瓔歇嫁禍於她,相反的,卻分外地感受到瓔歇對睿晨的情深。瓔歇因害怕傷害而欺騙,雖然是欺瞞,反而格外地令人同情瓔歇的遭遇。她能體諒瓔歇不得不屈服於暗雲的可憐之處,隱瞞住瓔歇的真實身分,然而睿唐的處境又與瓔歇何等相似。她緩緩地投向凌睿唐一瞥,眼神里有了些許動搖。

在這場詭譎的計謀中,受害者與加害者的定位早已模糊,又有誰能分辨出誰是真的加害者?身為加害者的瓔歇為了愛情而轉為受害,身為受害者的她卻又將自己的怒氣加諸在睿唐的身上。謊言固然掩飾了一切,但真實卻又更令人陷入一團迷霧,受害者的她,在不覺中也成了一個連自己都痛恨的加害者。

「瓔歇,這不是你的錯。」凌艾蓓的聲音驀地加入了場談話,她微微地挑著眉,躺在枕上說道。

「老大?」所有的視線全往她的方向集中,凌睿唐擰起眉頭,「你不是睡著了嗎?」連老大也被吵起來了,整個情況變得更為混亂。

「你嫌我睡得還不夠多嗎?」凌艾蓓跟著蹙起眉頭,「睡那麼久了,什麼聲音都吵得醒我。」她一直醒著,只是暗月口吻強硬地強迫她睡覺休養,她只好在他的注視下佯裝自己已經睡著好讓他放心。

「艾蓓姊,我很對不起……」倪瓔歇的淚水突然湧出眼眶。

凌艾蓓的眉皺得更深,「我說過這不是你的錯,你哭什麼?反而我要好好地謝謝你,若不是你偷走了那些錢,我也不會察覺到我過去做了多少蠢事,五百億美金被偷只是個導火線,讓我看清楚自己的狂妄。我會自殺和那些錢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想我是那種會為了公司損失了幾年的營業額而跳樓的人嗎?別開玩笑了,錢再賺就有,我沒傻到想不開的程度。」

「但是……」倪瓔歇暗忖,再怎麼說她的心裡總有數不完的愧疚,艾蓓姊將這件事看得這麼輕,她卻沒有辦法那麼輕鬆。

「我和你雖然沒有血緣,但快進我們家的人就算是我的妹妹,那五百億就算是送你的聘禮,我沒意思再追究這種無聊的事。」凌艾蓓瞅著倪瓔歇滾出的淚水后,又嘆了口氣:「別哭了,我還沒死。」

倪瓔歇低頭抹著她的淚水,怎麼也料不到艾蓓姊竟然能將事情說得這麼容易,相對於艾蓓姊的諒解,她的自私顯得更加醜陋不堪。

「瓔歇,你已經離開那個組織了嗎?」凌艾蓓蹙眉地想起方才的談話,瓔歇承認了她是犯罪組織的一分子倒不打緊,每個人都會有過去,問題是她現在是否真的脫離那個組織,這種事情多來個幾遍恐怕老爸的腦血管會嚇到爆掉。

倪瓔歇非常篤定地頷首,「他們已經承諾不會再騷擾我,他們說出的話絕不需懷疑,暗雲做事從不出爾反爾。」

「那就好。」凌艾蓓淺短地笑了一聲,仔細地望著身為倪瓔歇未來老公的凌睿晨,「老三,你介意嗎?」老三好不容易愛上的女人其實並不簡單,她也擔心老三會因事實的揭露而放棄瓔歇。她看過他們兩人彼此在眼神中交換的深情,但老三若在心中起了變化,恐怕結局不會很樂觀。

凌睿晨也搖了搖頭,將倪瓔歇摟進懷裡,「老大,別想拿這種問題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他好不容易才追到瓔歇,又怎會因為這種事情介意?他之前憤怒的是她不肯將實情吐露,眼看著她受苦而無能為力,比起她的欺瞞,他更心疼她說不出口的苦楚,她害怕失去他,同樣的,他也為了怕失去她而恐懼。

倪瓔歇無言地回擁住凌睿晨,對他及艾蓓姊萬般的感激不知從何說起。她早有離開他們的心理準備,而他們卻回報了她寬容與情感。

凌艾蓓瞄了老二一眼,「老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最有可能還是老二的問題,他追蹤那個組織那麼久,不太可能會因為感情的因素放掉瓔歇。

凌睿唐怔了一下,所有的人都以眼神勸告他該放瓔歇一馬,但是他又怎麼能?抓到「傾」是他幾年來特務生活的第一使命,而晚晶也是因為這件事捲入危機,偏偏瓔歇不如他原先想像里會抓到的人,她不是外人,抓了她就等於親手拆散老三和她的姻緣。

抓與不抓兩種極端的想法分別在他的腦中交戰著,眼看著他就可以……凌睿唐突然感覺到陶晚晶緊緊地抓著他背後的衣服,像是不讓他上前將瓔歇繩之以法,連被瓔歇所害的晚晶也不要他分開這對情侶,他又怎麼能下得了手?何況瓔歇也像是他的妹妹。

他深吸了口氣,「老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查到,那些錢找不出來了。」但願劭雲別為他沒抓到「傾」而抓狂才好,況且瓔歇已經脫離了暗雲組織,換句話說她也不再是「傾」,他該抓的,是那個叫做「傾」的犯罪分子。

「謝謝。」倪瓔歇終於忍不住地又落下淚來,低頭埋進凌睿晨的胸膛。

「但是我需要你幫我洗脫晚晶的嫌疑。」凌睿唐又在後頭補上了一句但是,他沒忘掉晚晶在他人眼裡仍有嫌疑的事,只要能證明晚晶是暗雲設下的代罪羔羊,所有的危機也將解除。「告訴我暗云為什麼會找上晚晶。」

倪瓔歇猶豫了半晌,最後仍輕聲地吐出,「去找一個人,我不能吐露太多,否則你們都會有生命危險,所有的答案在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都會揭曉。」

「誰?」凌睿唐眯細了眼。

「齋藤涼子。」

※※※

齊藤涼子依舊是一副衣著凌亂的樣子,這次她的髮髻整個被扯下來,手中的那隻兔寶寶布偶另外一邊的耳朵也不見了,她的圍裙口袋被扯了一半下來,布料岌岌可危地掛在裙邊。在看到門外的兩個人後,她怔了一下,隨即咧開親切的笑容笑道:「我沒想到你們回來得這麼快。」

「齋藤院長……」陶晚晶突然被齋藤涼子擁進懷裡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上次自己來不及和齋藤院長道別,這次卻是因為……怎麼可能呢?齋藤院長是她心目中最慈祥的母親,又怎會和犯罪組織扯上關係?

「我喜歡你現在身上的溫度。」齋藤涼子滿足地微笑,感覺晚晶的體熱就如她溫暖的內心一般,她多欣喜晚晶成了凡人,而且.有了晚晶應有的幸福歸宿。她的眼光越過陶晚晶的背部,朝她身後站的男人感激的笑道:「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凌睿唐微微頷首,他實在無法想像,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竟是暗雲的一分子。

「你找到答案了吧?」齋藤涼子對凌睿唐凌厲的眼光絲毫不以為杵,她溫柔地將兩人請進門,「我的確沒有看錯人,你強悍得足夠保護晚晶。」

凌睿唐默默地跟著齋藤涼子進入大廳,夜已深沉,院里的孩子都進入了睡眠。當他從瓔歇的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后,他就帶著晚晶火速地趕到北海道,察明為何連齋藤涼子也牽扯進暗雲的事情里。

「坐吧,先喝杯茶退退寒,我們可以慢慢聊。」齋藤涼子泡好茶后也在桌邊坐了下來,和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緒。

凌睿唐猶豫了下,並沒有伸手去碰茶杯,但見陶晚晶果真拿起了茶,他飛快地阻止。

齋藤涼子見狀又笑了笑,「別擔心,茶里沒有問題,如果我想殺你們,你們不會死在這麼愚蠢的手法下。」

凌睿唐瞅著齋藤涼子,她的臉上仍舊帶著笑意,就如最無法令人起疑的老婆婆,他呼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就把話明說,你明白我們這次來找你的原因。」

齋藤涼子靜默了一下,又泛出淺笑,「有什麼不可以的?我已經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你們想問什麼?」

「你和暗雲是什麼關係?」

「很久的關係。」齋藤涼子臉色並沒有任何改變,「暗雲的歷史十分長久,我想這一點大伙兒都明白。二十幾年前,我的身分和你弟弟未來老婆的身分一樣,只不過她是前任的『傾』,而我則是前兩任的『絕』。支撐暗雲的四大支柱換血的頻率十分頻繁,只要手下的能力比支柱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承接下支柱的位置,暗雲是個弱肉強食、以能力分地位高下的組織形態,這樣才能確保組織的進步。」

他見到的是二十幾年前負責行動的「絕」?「二十幾年前發生在芬蘭的『大使館爆炸案』……」

「我做的。」齋藤涼子的記憶絲毫不因歲月而褪色,那場爆炸案奪走了近三百條人命,也是暗雲行動的歷史里殺人殺得最多的一次,瞅著陶晚晶錯愕的表情,她輕輕地笑了笑,「很難想像吧?我竟然是個殺人魔王,但是身為『絕』時就不會有任何感情,這就是在暗雲里生存的原則。」

「但你怎麼可能……」齋藤院長曾殺過人?她心中的慈祥神色如玻璃般地崩烈,陶晚晶簡直不敢再聽下去,「你是那麼地疼愛每個院里的弟妹……」

齋藤涼子的眼眸微微地黯了黯,「身為凡人不可能毫無情感,我對這些孩子付出的情感不是假裝,我很真摯地帶給這些可憐的孩子溫暖,也不會否認我殺人時的冷血,更不會因為現在我過的生活而將過去全盤否決。」

凌睿唐瞅著齋藤涼子,「那你又為何在遠離暗雲的生活后,開了這間育幼院仍幫暗雲做事?」他想不通,若之前的人都如瓔歇般想脫離組織,怎會又被扯進來?除非暗雲根本不會輕易地放人,這麼說來,櫻歇仍有危險。

「我並沒有脫離暗雲。」齋藤涼子沉穩地笑了笑,「正確的說法是,這間育幼院,其實也是暗雲的一部分。」

「為什麼?」陶晚晶不解地搖頭,過去她從來沒有聽過這個組織,她又怎麼知道在育幼院的背後隱藏了這麼大的秘密?

齋藤涼子憐愛地望了望陶晚晶,「我明白這個事實對你來說簡直是青天霹靂,這個育幼院其實就是暗雲的培殖所,進到育幼院來的孩子都是父母雙亡,也無親戚的孤兒,暗雲在這裡找尋可以培殖的人材從小進行培養,心腸太過軟弱的孩子,則成為行動計畫中備用的代罪羔羊,頂替真正的行動分子混亂各國官方人員的調查,而你,我最善良的女兒,也成了計畫中的犧牲品。」

「我是……犧牲品?」陶晚晶恍若未聞地輕聲重複道,最後一線的希望也跟著事實由齋藤涼子的口中全盤崩潰,她怎麼會……院長又怎麼會……

「你做得太過分了!」凌睿唐氣急敗壞地瞪著齋藤涼子,「既然你對這些孩子付出的是真心,卻又忍心將他們推到地獄去,難道你都毫無感覺?」

「我當然會歉疚。」齋藤涼子直愣愣地迎視他的怒火,「但是再怎麼歉疚又能如何?暗雲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這些孩子少了組織的支持,到其他的育幼院也只會被人欺凌得更加厲害,就如晚晶,再怎麼仁慈的育幼院也不敢收容不是人類的孩子,不管她的心有多善良,人們永遠在眼中看到的只是一個沒有體溫的妖怪。」

「可是你的作為只會將晚晶的處境逼到絕地,這就是你認為的『仁慈』?」他頓覺怒不可抑,她在晚晶的心裡一直扮演著最好的母親,然而晚晶的困境卻完全是由她一手造成的,「明知道晚晶的善良,卻利用了她,這又是什麼愛她的表現?」

齋藤涼子頭一次動容地擰起眉頭,「讓她變成這個樣子,我當然也會心痛,晚晶的善良讓我在對人性失望的時候看到一線曙光,我甚至希望她真的是我的親生女兒。當陶永豐奉組織的命令來帶走晚晶的時候,我拒絕了好幾次,最後暗雲拿育幼院其他孩子的安危要脅,我只能忍痛讓他們帶走她。」

陶晚晶緊捏起雙拳,淚水早已無聲地滾落她的雙頰,「連陶爸爸也是……」這教她如何能接受?所有給她關懷的人竟然全都是這個犯罪組織的一分子。

「晚晶,別哭。」凌睿唐心疼地將落淚的她摟進懷裡,他的心隨著她的心而刺痛著,又有誰能接受原來自己一直生活在謊言之中?

齋藤涼子緩緩地望向在凌睿唐懷裡流淚的陶晚晶,「晚晶,我明白欠你太多了,就算我的內心裡對你有多麼地不舍,也一直希望你能真正地找到你的幸福,你純善的內心不僅感動了我,也感動了陶永豐夫婦。他們的車禍並非偶然,當他們和你生活在一起后,他們也不願意讓你真的成為暗雲的棋子,最後他們死在組織的手裡。

「而育幼院里其實並不需要錢,只是要讓你的銀行存款提高至令人懷疑的地步,然後暗雲就可以從中虛設帳戶處理洗錢的問題,但是……」她搖了搖頭,「我怎麼也沒有想過,你竟然真的苛刻自己,存到了這筆巨款。」

「不要再說了……」陶晚晶緊緊地埋入凌睿唐的胸膛中發抖,為什麼要讓她知道實情?原來騙她的人不只他,她所敬愛的每個人,竟然都撒了遠比睿唐更嚴重的謊言,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錯覺里,卻覺得這才是正確……

齋藤涼子悲哀而慈藹地望著陶晚晶的身影,「晚晶,對你的愧疚是我說也說不完的遺憾,我怎麼做也還不完你帶給我的東西,不論我的心裡有多麼愛你,我仍不敢奢望在你得知事實的真相後會原諒我,但我真的將你當成我最親的女兒,在你找尋到你可以依賴的幸福后,我才將所有的真相告訴你。」

她深深地瞅著凌睿唐,眼裡的嚴肅將她的母性充分地表露,「在上次你離開的時候,我說過但願我真的是一個好母親,然而結局卻是相反,但我相信你真的可以給晚晶幸福,我真的希望你能做到,往後好好地保護她。」

凌睿唐蹙起眉頭,「我不可能會放過你。」他明白晚晶的心地太過善良,就算齋藤涼子做了有多過分的事,以她的軟心腸絕對鼓不起勇氣去恨齋藤涼子。他不要她純凈的心緒裡帶著陰影,他會代替她討回她的委屈。

「我當然知道這點,要不然我何必將所有的事情抖露出來?」齋藤涼子滿意地在他的眼裡看到他對晚晶的情意,「好好保護她,聽我的勸告,關於晚晶的事情不要再追查下去,否則你會逼得暗雲殺掉晚晶,暗雲的暗殺行動從來沒有失誤過,而你也不可能首開先例,這也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凌睿唐頓了一下,「我會從其他的地方查起。」他仍不能放過暗雲,這樣邪惡狡猾的組織簡直就像是一顆龐大的毒瘤,不早日剷除終將是所有人的痛,但是為了晚晶的安危,他可以不查凌鷹的事,卻不能擔保他往後不會再發覺暗雲的線索。

齋藤涼子輕笑了聲,「晚晶對暗雲再也沒有用處了,所以你們大可放心,只要不牽扯到晚晶,暗雲就不會自動找你們的麻煩。這個育幼院,只是眾多培育組織的極小分支,少了這個育幼院對組織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凌睿唐咬了咬牙,「暗雲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若想建立起一個黑暗的王國,暗雲早就做到了這一點,他們到底想做些什麼?

「沒有人能揣測得到現任的『滅』心裡在想些什麼,每一任『滅』的作風皆有不同,我說過暗雲換血的速度很快,從來沒有成員能夠弄清主事者的心思。」齋藤涼子看著眼前憤慨的凌睿唐,「也許你永遠也遇不到,也許你真的還有機會接觸暗雲,但是……」她頗具深意地使了一個眼色,「暗雲並非你們找到的線索所認定的組織,這裡頭所有謎樣的面目,只有等著某一天才會展露在你面前。」

※※※

「晚晶,別再哭了。」凌睿唐嘆了口氣,心急地又擦乾陶晚晶的淚水,她就這麼一路從北海道哭回台灣,豐沛的水量好像颱風過境似的,他不怕淚水把他的整件衣服弄得濕答答,倒怕她把眼睛哭出了問題。

「你教我怎麼能忍受?原來在我的生活里全都是謊言,我甚至連恨都無法去恨……」恨對她來說是太過陌生的情感,她無法真正去恨一個人,尤其是曾在所有的人摒棄她時,給她愛與關懷的齋藤院長和陶爸爸、陶媽媽。

凌睿唐擁抱著陶晚晶,給她無言的支持,「我都明白。」在這個時刻,他明了再多的安慰都不能讓她心裡的衝擊得到舒坦,雖然證明了她的清白,她所受到的傷害卻更為強烈。

「如果你需要一個胸膛,我隨時可以讓你哭個高興。」他微微地蹙起眉頭,「當然,我不希望你再哭下去了。」

陶晚晶吸了吸鼻子,「不要再寵我了,我會不由自主地依賴你。」他的懷裡仍是那樣的溫暖,令她無法抗拒,到最後,他才是那個沒有因為任何理由愛她的人,她為什麼要為他善意的謊言如此憤怒?她禁不起恨人所需的勇氣,然她卻輕狂地對一心想保護她的戀人大吼著恨意。

「難道你希望我去寵別人?」凌睿唐的不悅使得眉頭蹙得更深,重重地將她揉進懷裡,「為什麼你不能依賴我?我巴不得你肯依賴我,我們都明白對彼此的重要性,你是第一個我求婚不下一百次的女人,難不成我這麼做還不夠明顯?」

陶晚晶在他寬闊的懷中微微搖了搖頭,「我只是……」

「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我嗎?」他低沉的嗓音透露了他的焦慮,「就算我再做什麼,你都不能體諒我對你的感情嗎?就如齋藤院長,她深愛著你,卻無法保護你不受傷害,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對你的關愛。你無法恨她,是因為她的欺瞞來得如此悲哀,你能感受她身後的那份深情,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這些我都曉得……」陶晚晶無力地咬著唇,「比起欺騙,我更痛恨自己的軟弱,我連恨人的勇氣都沒有,我的腦子裡已經亂得分不出頭緒,真實與謊言我已無法分出誰對誰錯,謊言為了掩飾殘酷的現實而存在,到底是說謊的人比較可憐,抑或是被騙的人比較可憐?我完全弄不清楚……」

「不要去想這些。」凌睿唐心疼地吻干她的淚水,望進她充滿悲傷的眼瞳,「為什麼要去害怕感情?感情總有潛藏傷害的存在,不要去比較這些謊言,不論是我還是齋藤院長,隱瞞著事實都是為了不讓你傷心,才在最後造成這麼不可收拾的後果。但是沒有人會任意地想傷害他所愛的人,欺騙到最後,只能用更多的謊言去彌補,就算真相可能永遠不會來臨,也會承受著自責與害怕真相大白的一天。」

陶晚晶深深地瞅著他,他的體溫仍不斷傳來恆定而溫暖的熱度。這兩個星期來,她不是沒有在意到他的焦慮,他不是個會乖乖待在室內的男人,陽光下才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但是為了她,他寧可去看那些他看了頭就大的東西,卻依舊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柔情。他將他那種獨屬於陽光的暖意帶進了她的生活,讓渴望溫暖的她得到她最希冀的溫暖,融化了她心底最後冰冷的殘雪。

她不自覺地縮緊她的手臂,好確定自己能真如他所說地依賴著他,不再害怕謊言揭露后醜惡的事實。她又嘆了口氣,「就是因為你的好,才會讓我愛上你。」

凌睿唐怔了下,單手支起陶晚晶的額強迫她正視他,他溫柔和煦的眼瞳里承諾著真摯的深情,將他所有的愛意盡數釋放在她的眼中,更顯得他英挺得教人無法自拔,「這句話的意思是,你願意答應我這次的求婚?」

陶晚晶雪白透明的雙頰難以自抑地飛上兩抹紅暈,將她的容顏點綴得更為誘人,她溫柔地笑了笑,終於將凌睿唐最想聽的話輕輕地傾吐出口,「如果你真的願意當只專屬於我一個人的『長期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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