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帶歐陽舜華回家吃飯之後，柳父柳母對他的印象甚好；特別是柳母，常常打電話叫慕陶再帶他回去聊聊。

不過慕陶為了避免麻煩，都替歐陽舜華婉拒了。

爸媽都那麼喜歡歐陽舜華，她當然很高興，不過另一方面又覺得可悲。

人家以後畢竟是別人的女婿呀!

想到這裡，她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剛認識歐陽舜華的時候，她對他確實是不具好感，甚至認為他是個一無是處的富家子弟，個性既霸道又惡劣；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發現他實際上是個很溫柔體貼的人，並非像她所以為的那麼愛欺負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只是有時候她會想，如果她不是他的冒牌女友那該有多好!不過，如果她不是他的冒牌女友，恐怕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吧。

冒牌女友的身分，讓她又悲又喜。

這個問題最近常常困擾著她，然而她向來不是個容易作繭自縛的人，所以想一想也就算了，並沒有對她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

每天早上她還是按時來到學校，有課就去上課，沒課就坐在系辦公室，處理繫上的行政事務，一如往常。

不過這天，她卻帶了一身傷來到學校，連剛好經過她座位的系主任都讓她嚇了一大跳。

「慕陶，這是怎麼弄的?」系主任訝異的看著她手腳上的繃帶，和臉上塗藥塗得紅紅紫紫的擦傷。

「沒什麼啦，主任。只是我昨天晚上騎機車出去買東西，不小心摔車了。」面對關心她的系主任，她心虛地撒了一個謊，微腫的眼瞼悄悄下垂。

「哦，年輕人騎車要小心啊!現在外面的交通很亂的，稍不小心就容易出意外。」系主任不疑有他，輕易就讓她給唬過了。

「是，謝謝主任關心。」

系主任離開之後，慕陶望著自己手腳上纏著繃帶的大傷小傷，不禁嘆氣。

騎機車摔車?她連機車都沒有，要怎麼摔?她只是不想大肆張揚，讓別人知道她出了意外。

昨天晚上她替歐陽舜華做完飯之後，逗留到大約晚上十一點多，才自他的住處回到永和，但一到陰暗的公寓樓下，便被四、五個男子圍住。

他們說是受到董事長的差遣，采「請」她離開歐陽舜華。

柳慕陶知道是歐陽勖成派來找她麻煩的人，大概來者不善。但她沒有那麼容易就受人威脅，因此她拒絕了對方的要求，對方就出手攻擊她。

那些男子身材都很壯碩，但還好沒有攜帶什麼非法槍械，她以一敵五，也不至於屈居下風。

慕陶所學的格鬥技巧都是經過紮實的訓練，不是一般花拳繡腿，企圖想制伏她的人都一一被她擂倒在地；不過，因為她沒有刻意攻擊對方的要害，所以那些男子倒地了又站起來。

纏鬥半個多小時后，負傷的五個男子固然不敢再主動搶攻，她自己卻也傷痕纍纍了。

之後，或許是附近的鄰居被他們打鬥的聲音吵醒，有些人打開窗戶探頭觀望。

那五個男子怕有人打電話報警，便紛紛負傷而逃；柳慕陶也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擦藥。

她知道歐陽勖成為了逼她和舜華分手，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可是，她怎麼能因為這樣的威脅就離開歐陽舜華呢?

暫且別說她對舜華的承諾，就算今天歐陽舜華親自開口結束當初的協定，她或許都捨不得離開他了。

即使不是真正的女朋友，她也好想繼續待在他身邊；不管歐陽勖成怎樣威脅她，她都不怕。

只是，如果舜華開口要求結束協定呢?她該怎麼辦呢?

或許，會很難過吧。不過，如果歐陽舜華不喜歡她，她也不會死纏爛打的，離開就離開吧!

她獃獃的望著桌上堆積的公文夾，這一天幾乎就這樣精神恍惚地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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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她回永和洗過澡，順道買了一些菜，便開車前往歐陽舜華的住處。

她拿出舜華給她的備份鑰匙，自行開了門進去。

見歐陽舜華不在，她也不以為意，便把菜提到廚房開始做飯。

她想歐陽舜華等一下就會回來了。

果不其然，她飯剛做好，正把菜肴端上桌，就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你回來了。」她脫下圍裙走到客廳迎接他。

「你……這是怎麼搞的?」他驚訝地看著她身上的傷。

「沒什麼，只是昨天騎車摔傷了。」她不想讓他知道實情。

「騎什麼車?」他坐在沙發上，認真地審視她。

「機車。」她惴惴不安地回答，生恐歐陽舜華看出什麼破綻。

「說謊，你有機車嗎?」他蹙著俊眉瞪視她。

「這……是跟別人借的。」她別開眼，不敢看他。

歐陽舜華沉默不語，凝視她好一會兒。

「我爸派人找你麻煩，對不對?」他說。

慕陶垂下頭，知道自己瞞不過他。

「為什麼不老實說?」看著她纖細的手腳關節纏著繃帶，一張細嫩的臉蛋又掛了彩，他心疼不已。

「沒什麼事，他們受的傷也不會比我少，我沒怎樣，你不要放在心上……」

歐陽舜華驀然站起身，將她擁人懷中。

「對不起，我連累你了。」

突然被抱住的慕陶不知所措，一時怔愣。

一抹混雜自責和心疼的神色，閃過歐陽舜華沉靜的眼眸。

他早就知道他那卑鄙的老爸一定會對她施以武力脅迫，這是那老頭威脅別人就範的老手法——利誘不成就加以恫嚇。

可是，他明知道爸爸會對慕陶不利，卻一直沒有提高警覺，深夜十一點多還讓她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家，他真是粗心得離譜!歐陽舜華心疼地抱著她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放開她。

「我真的沒事啦，你不要擔心。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只是受了一點小傷，我才不當成一回事。」

對於這個突來的擁抱，柳慕陶雖然感到不好意思，不過她想歐陽舜華是因為過度自責和擔心，才會忽然抱住她。

「我爸爸不會這樣就放過你，我想，不應該再讓你當我的冒牌女友了。」他神情嚴肅地說。

柳慕陶聞言，心跳倏地漏了好幾拍。

她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來了。

「那……」她顫抖著聲音，完全說不話來。

冒牌女友不被需要的時候就該離開，沒有眷戀的理由。

這些她早就知道了，但為什麼還會這麼難過呢?她只是人家的冒牌女友……

「既然一樣都要受威脅，當我真正的女友，不是比較划得來?」在慕陶臉上看到他所希望的表情之後，他驀然笑開俊臉說道。

「什麼?」她抬起頭來，一時有些茫然。

他的意思是，不要她當他的冒牌女友，而要她當真正的女朋友嗎?這怎麼可能呢?她一定是聽錯了，不然就是會錯意!

「我說：你當我真正的女朋友吧!」

「不會吧?」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轉為訝異。

「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什麼不會?」

「為什麼是我?」

他當初不是只要她當他的冒牌女友嗎?怎麼才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她的地位就轉為「正脾」了?莫非，歐陽舜華也愛上她了嗎?

這個想法讓慕陶既興奮又緊張。可是，她仍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歐陽舜華會愛上她?她是個如此平凡的女孩，她相信在歐陽舜華身邊，條件比她優異的女生應該多的是才對!

並不是對自己沒自信，而是對於兩人之間家世的差距，她有很清楚的認知。

「因為我挑中你。」

「為什麼挑中我?」她當然知道他挑中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條件那麼好的歐陽舜華，為什麼會愛上她呢?是因為她身上隱藏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魅力吸引他，還是因為她這陣子當冒牌女友當得十分盡責，所以歐陽舜華在感動之餘對她日久生情?

「這個問題，以後多的是時間回答你。現在我只問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女朋友?」

「好。」

她的答覆出人意表的乾脆俐落，幾乎不經思考。

「這麼乾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相信慕陶並不是對他毫無感覺；不過，對於他的要求，她未免也答應得太快了吧?他原以為她多多少少會作勢考慮一下的。

「因為其實我覺得我也蠻喜歡你的。她坦率地說，沒有絲毫的扭捏做作。

「你說『也』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說我『也』喜歡你啊，有什麼不對?

「我有說我喜歡你嗎?」雖然是事實，不過他可不記得曾開口對她說過。

「你要我當你的女朋友，那不是表示你喜歡我嗎?難道你不喜歡我?」她理所當然地說。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心裡卻覺得好笑。

有一個「理解能力」如此之高的女友，他好像連告白的手續都可以省了。

「我就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會喜歡我，所以剛才才一直問你。不過既然你現在不想說，那我也不強人所難，只是你遲早要告訴我就對了。」她還是不忘叮囑。

「那是其次，現在你要先有心理準備，你當我的女朋友，今後身邊會危機不斷。」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

「就像昨天晚上那樣嗎?我不怕。」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從今天開始，你搬過來我這裡住。」

「為什麼!?」她登時瞪大雙眼。

「我家那老頭現在把目標鎖定你，不把你逼退，他不會放手。為了你的安全，我必須二十四小時保護你。」

爸爸派人對慕陶出手，就是向他正式宣戰。既然如此，他一定要將慕陶完全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徹底保護她。

「這樣會不會太嚴重了?而且，我們一男一女住在一起，雖然是男女朋友，也很奇怪吧!」她不能同意。

同居?如果讓她老爸知道，他一定先把她斬首示眾，再登報斷絕父女關係。

「如果你以為下一次襲擊你的人，還是一般的打手，那就太天真了。」

「不然呢?」

「昨天那些人拿你沒轍，老頭下一次找來的，可能就是正規殺手。」他知道他父親私底下也跟黑道有所來往，聘請一、兩個殺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不會吧?」慕陶張大了嘴，驚訝不已。

那有錢的老頭想殺了她嗎?他們有這麼大仇恨?

歐陽舜華微微冷笑，臉上的神情卻是罕見的凝肅。

「你不了解歐陽勖成那個人。為了剷除『障礙』達成他的目標，犧牲一、兩個人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可是……」她還是不禁猶豫。

想到日常生活中隨時有生命危險，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跟歐陽舜華同居，這件事對她來說又太難接受——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啊!

「你若不想害你父母擔心，還是照我的話做吧。除非你不想當我的女友，那你現在就可以打退堂鼓，我想我爸應該不會再為難你。」

如果她因為怕殺手狙擊，就棄歐陽舜華於不顧，那不是太沒用了嗎?她絕對不可能這麼做，更不可能對歐陽勖成那老頭示弱!

可是說到同居嘛……

慕陶皺著眉頭認真地思索了好一會兒，猛然下定決心——

「好吧，我答應你。」

她豁出去了!反正她忘記帶鑰匙出門那天，還不是整夜睡在歐陽舜華這裡，也什麼事都沒發生啊!只要小心別讓爸媽知道，她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

說服慕陶之後，歐陽舜華微蹙的俊眉才稍稍好解。

他還真怕她給他來個抵死不從，那他要保護她就更加困難了。

只要慕陶待在他身邊，他相信歐陽勖成派來的人應該不至於當著他的面，對她動手吧!

「我現在陪你回去收拾東西。」

「好。」

慕陶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來——

「不對啦，我們應該先吃飯吧?我都煮好了，等收拾東西回來都涼掉了。走吧，我們先去吃飯。」她拉著歐陽舜華就往廚房走。

他沒說什麼，笑笑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