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走在上海熟悉的街頭,貝行止累得幾乎走不動,這一夜對他而言像是個夢魔,他處心積慮的想隔絕女兒和個情場浪子在一起,只為確保女兒終身幸福,可女兒還是逃出她的監禁和那男人私奔,這會他只能率領仆佣出來找尋女兒的下落。
青洛是個有智慧的女孩,但她最終仍是選擇卓甫瑞,那個商業手段十分了得又喜好女色的傢伙…青洛會幸福嗎?
貝行止所想的已不是女兒違背他心意的舉動,而是她將來是否會得到幸福。
一個老父的心聲,卻未能在最後及時的傳遞給女兒。這才是他最傷心的地方,想到這裡,他不自覺的拖著老還的身驅,想靠在路邊一張破舊的木椅上休想。
準備遠離住了幾十年上海的阿福,剛巧眼尖的看到待他不薄的貝行止坐下去的那一剎那,木椅竟應聲而散,而貝行止一臉疼痛難當的坐倒在地上。
「老爺……」本能地,阿福奔上前扶起他,「老爺,您沒事吧?」
貝行止一怔,「阿福?」
「是呀,是老奴阿福,老奴對不起您……」
說著說著,阿福地答啪答的直掉眼淚,雙膝一跪。
「小姐好嗎?」
「小姐她……」貝行止知道女兒出走,阿福肯定有幫她。
貝行止沒發覺阿福的異樣仍自顧自的說道:「她一句話沒留就走,教她娘以後要怎麼活下去?」
「小姐是逼不得已。」
「卓甫瑞可靠嗎?」
阿福不敢回答,望著貝行止,除了抱歉,他還背負著一個罪人的身份……
***
「船開了嗎?」貝青洛口氣平穩的問道。
卓甫瑞輕撥她散落的髮絲,「嗯,開好久了。」
「怎麼它平順得猶如在陸地上行駛?」
「今天的海無風無浪,老天幫忙、」
她的眼底有著一絲不舍,「是嗎?我們就這麼離開。」
「不舍『!』」我捨不得娘……「
卓甫瑞深情允諾,「你放心,等一切安定了,我們會再回到上海的。『儘管對於深愛的人無法割捨,但若要貝青洛選擇,她還是會作一樣的決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卓甫瑞帶給她的感覺,就像兩塊相吸的磁鐵,怎麼也難以抗拒兩人之間的吸引力。
卧於白色床上,躺在卓甫瑞的懷裡,貝青洛複雜的心情幾乎被他安撫得穩定。
「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不,我不餓。」
「但你今晚幾乎滴水未沾。」
貝青洛凝視著他,「你在擔心我嗎?」
「是的,照顧你,成了我今後最重要的事。」
「你待我真好。」
卓甫瑞柔聲勸哄,「這還不算。聽話,吃點東西好嗎?」
她不得已點點頭。為了愛護自己的男人吃點東西……是件幸福的事。
卓甫瑞從床單里爬了出來,隨便拎提了一件洋式睡衣穿上。
望著他穿衣服的一舉一動,國青治對於這面貌姣好的男人,有著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陌生只為了他的俊俏,熟悉是因為兩人早融為一體,那種感覺,直教她羞紅了臉。
「你乖乖的等著,回來時,我順便給你帶件衣服。」
輕輕地捏著她的鼻子,並輕啄她不及防備的唇,卓甫瑞連稍稍離開一下子,都感到萬分的不願意,這會兒拉著她的手。
「知道啦!」小倆口就這麼難分難捨地鬆開拉緊的手,卓甫瑞腳步眷戀地走至門口欲開啟房門。
忽然,「砰」的一聲門毫無預警的被人由外用力拉開,而這一震天價響的開門聲,非但把兩人嚇了一跳,連帶的把壯碩的卓甫瑞給撞倒,他跌坐於地,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從外頭走進的貝行止給掐住脖子。
「爹?!」貝青洛沒想到父親竟然找到這來,情急之下趕緊拉緊被單過著裸露的身驅,但看到心愛的人被父親掐著脖子,她心急的想要幫弱勢的卓甫瑞。
卓甫瑞怕氣瘋的貝行止錯子傷到柔弱的貝青洛,為了她的安全他勉強出聲制止她,「讓……他……去……」
「你好大膽子,竟敢讓我鍾愛的小女兒變得像個青樓女子!」要不是後來阿福坦承了他們的去處,他飛也似的找來這裡,否則真不知青洛會被帶壞到何種地步。
「她不是青樓女子……她是我的愛妻……」
「你還敢說。」貝行止氣得失去理性,加重手中力道。
「爹,放開他!」貝青洛情急的高喊一聲。
可這一喊卻讓貝行止更是憤怒,氣憤女兒竟變得如此不知羞恥,他起身想要一掌揮向貝青低但在瞬間卓甫瑞以迅雷般速度,將整個身子擋在貝青洛面前。
他只急嚷道:「都怪我吧,別怪青洛。您想對她做的事,全沖著我來!『貝行止頓時停住欲揮下的手,氣得難以控制的情緒,因他的捍衛而在一瞬間很奇怪的消失了。
「請相信我,我會好好待她。」
「爹,別責怪他,他一點也沒強迫女兒。」貝青洛擁著卓甫瑞。
貝行止的老淚就這麼「啪啦」一聲如泉涌般掉落,他仰天長嘯,怒意已稍稍平緩,「天呀,我做了什麼缺德勇,要你這麼待我?」
卓甫瑞撲通一聲跪在他眼前,「我不該就這麼帶走她,但這是最不得已的做法。」
「爹,爹,請您放我們一條路走……」貝青洛連忙裹著被單下床。跪在貝行止的眼前。
當貝行止看到她手臂上還未完全消褪的傷痕,心比萬刀切割更痛苦。
他跪下來,伸出手想查看女兒的傷,但卻見卓甫瑞橫便在他面前擋住貝青洛,他有些吃驚的盯著卓甫瑞,從這個俊俏的眸子看來,卓甫瑞似乎與他從前所認知的有些不一樣。
「我是她爹,難不成會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嗎?」
這句話令兩人感到尷尬,卓甫瑞適時的挪移身子,讓貝行上可以觸及貝青洛。
貝青洛眼眶泛紅,「爹,女兒」
「什麼都不要說了,你真讓我心痛。」貝行止輕撫她手上的鞭痕。
「爹……」
扁著唇,貝吉洛的淚如泉湧,她忍不住撲進貝行止懷裡,父女兩人就這麼抱頭痛哭了起來。
「你真狠心!」
「對不起、對不起……」
貝行業的口氣中有著埋怨,「你留下你娘跟我該怎麼辦?」
「爹?對不起……」
除了抱歉之外,貝青洛想不起別的字眼來代替她所做的錯事,然而在親情與愛情之間,她只能選擇一個。
貝行止站起身來,「去把衣服穿上。」
「爹?」貝青洛拉緊被單,一臉疑惑。
「就算我放過你們,卓泰英也能這麼大方嗎?
「這……」貝青洛望了卓甫瑞一眼,只見他默認的搖搖頭,她不禁慶幸自己遇到的人是父親。
「你過來。」
在貝青洛走進浴間穿衣服的同時,貝行止叫來卓甫瑞,兩個人的讎隙雖非因貝青洛而起,但為了貝青洛,他們卻得和平相處,演變成一種微妙的岳婿情結。
貝行止沉聲問:「你熟悉海性嗎?」
「再熟悉不過了……爹。」猶豫了一下子,卓甫瑞還是這麼叫喚。
貝行止因他突如其來的一聲稱呼,愣了一下,差點把腦子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爭。
他定了定神,「若是教我知道洛兒受了什麼委屈……」
「不會的,絕對不會。」
「你最好言出必行,否則天涯海角,我推你一人是問,這項鏈是……」貝行止說話的同時,看到他身上的項鏈心中有了個念頭。
卓甫瑞答道:「我娘留給我的。」
「拿下來。
猶豫了一下,卓甫瑞有些不解,他滿臉疑惑,遲遲沒有動作。
「拿下來。」貝行止的臉色突然發沉,這教卓甫瑞的心裡忐忑不安。
「爹,您是……」
「拿下來沒聽見嗎?還是要我動手?」
「我拿就是,您……別動氣。」卓甫瑞伸手解開項連的扣環。
貝行止轉身朝走出浴間的貝青洛開口,「青洛,你也是。」
「我?」
「脫下鞋子!」
貝青洛好不容易平復的心,這會兒和卓甫瑞一樣七上八下,兩人都見識到貝行止翻臉不認人的情緒,開始為未來命運擔心,難不成他剛才的示好,不過是想安撫兩人抗拒的心?
想到這裡,卓甫瑞立刻暗責自己太過粗心大意,然而貝行止是青洛的父親,他能對他動粗或是怎麼樣嗎?
「我已經令人將船折返。」貝行止天外突然飛來一句。
卓甫瑞訝異的瞪著他,「你怎麼可以…」
「怎麼做是我的事,我逮到你們,總比卓泰英逮到來得強。」貝行止一臉嚴肅。
「爹。您不守信用!」貝青洛難以置信的道。
「啪」的一聲,貝行止一巴掌把負青洛的臉打得泛起一片紅腫,卓甫瑞見狀,滿心不舍與氣忿,他本想爭個理由,但貝行止手上的槍卻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指著他。
「不,不要!」她輕呼一聲。
貝行止冷冷一笑,他手上的槍得來不易,用來對付卓甫瑞綽綽有餘。
貝青洛一挺身便護在卓甫瑞身前,「爹!別這麼做!」
「青洛,你走開,我不怕他,也不怕死,你別過來。」卓甫瑞伸手想推開她。
她猛搖頭,「不,我不要任何人受傷。」
「青洛,閃開。」
貝行止心意似乎很堅定,將槍轉向卓甫瑞,嚇得貝青格急忙上前。這時,貝行止趁她一個沒留神,狠心的用槍托擊中她的後腦勺,讓她昏倒在地。
「你竟敢對我的妻子動手?」
卓甫瑞見狀憤恨不平的衝上前,但貝行止的槍卻指在他的額頭。
船已經即將靠岸,一旦靠岸,想離開就沒有那麼容易了,然駭人的事不止是貝行止手上不長眼的槍子兒,在岸邊聚集的卓家人馬,可不是貝行止一把槍就能比擬的多。
貝行止的口氣沉重,「你最好說話算話。」
卓甫瑞十分不解的睨著他,而後見他扳機一扣,一個槍聲響起……
***
在岸邊的人幾乎都聽到那聲槍響,但等了十多分鐘,那船才緩緩靠岸,所有人都還沒看清楚情況,船里的人卻急急忙忙的奔了出來,大聲嚷嚷,「失火了、失火了……「
岸邊的人都因突來的消息而吃了一驚,見船上火苗隨著奔竄而出的人群也竄了出來。
卓泰英不放置信的望著岸邊的大船,「怎麼回事?」
「船起火了。」
「怎麼會起火呢?派幾個人進去看看。」
卓泰英令著屬下進船搜查,然而十幾個屬下進去不一會兒,全又被大火擋了回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其中一名屬下緊張的前來稟告。
「怎樣?」卓泰英跟著繃緊神經。
「火喉很深,不知為了什麼起火,洋人忙著撲火,但沒見著十三少。」
「怎麼可能會不見?他分明進了船,連港口的人都這麼說!」卓泰英焦急的望著船上的火,小小火苗開始不留情的聚集變大。「我得進去看看。」
屬下一見他要上船,連忙制止他,「不行,老爺,你不能進去!」
「放開,誰敢阻攔我?」
「可是,老爺,我聽裡面的人說……」
「說什麼?」吞吞吐吐,真快把急性子的卓泰英給急壞了。
「你倒是出個聲音呀!」
「是……十三少的房間在下層,而下層的人說沒見著他,會不會……」
「你們全給我死進去找,就算是死屍,我也要見到十三少。」
卓素英十分愕然整個失控的情況,這艘船不該這麼容易起火才是,怎麼會突然燒了起來?除了氣憤之外,心焦的他,開始為心愛的兒子擔起心來。
趙深君哀勒欲絕的叫喚著,「洛兒……洛兒……」
這場意外的火是熄了,不過,聽說有兩個人沒逃出來,這消息讓一直在家守候的趙原君也趕來。
「深君,別過去,快把夫人給拉住。」
這場火難最後出現的人,竟是貝行止,只見他冷靜的拉住趙深君。
得到消息的卓甫樣匆忙的趕到岸邊,「爹,找到了什麼嗎?」
他指了指不遠處,「嗯……哪裡…」
卓泰英平常的權勢威風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是祈求一絲希望。他盼望著那雙黃金鞋與項鏈,全是別人的東西,而不是但當卓甫樣走上前時,他的反應讓在場關心的人全都紅了眼眶,雖會比他更清楚他自製的黃金鞋。
卓泰英有些不相信的走上前,輕間:「那是不是……」
卓甫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點點頭,卓泰英的身體差點傾倒而下,而貝行止則手忙腳亂的抱住因承受不住打擊而昏過去的愛妻。
卓泰英悲傷的大嚷,「我不相信,我要進去看!」
「爹,您別進去。」卓甫樣紅著眼眶拉住他。
「不,我一定要進去。」
「不行,裡面的電路全部燒焦了,現在進去會有危險。」
「有什麼危險?我要進去看看。」
卓甫樣急忙喚道:「不行,快來人,快阻止老爺進去!」
卓家的壯丁紛紛阻止卓泰英,而他的蠻力在不勝眾人壓制下作罷,但老淚縱橫的模樣教旁人看了為之心酸。
這時,趙深君慢慢清醒過來,一反淚流滿面的樣子,直望著貝行止,她不禁想問,為什麼老爺要阻止他們?
然而,再多的埋怨。又能喚回什麼?
「回去吧,我們…管不住他們,就……讓他們去吧!」
貝行止的鎮定讓趙深君感到更心痛、為什麼事情一定要變成這樣才能休止兩家的恩怨呢?
當回行止要離去時,他經過癱坐於地的卓泰英,卓泰英已被打擊得驚惶失措,見貝行止經過眼前,他啥也不顧的斥罵,「這都怪你……」
望著卓泰英失魂落魄的怒罵,貝行止已不想反駁,而趙深君只是以無限感嘆的口氣說:「怪誰都一樣,誰也換不回他們。」
是這樣嗎?卓泰英幾乎要發瘋的們心自問,他真的做錯了嗎?
「扶我爹回去。」卓甫祥兩行淚水不止的望著卓泰英,望著被火熏黑的船,傷心的淚一直流個不停。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要等甫瑞,我的兒子……」
卓泰英真的崩潰了,他的胡言亂語教旁人紅了眼眶,貝行止見他有著深深的悔恨。心裡反而有些過意不去,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也許過些日子再將真相告訴他。
是得讓他烙下些沉痛,否則他又怎會輕易的原諒卓甫瑞呢?
「你真是殘忍,女兒出事了,你卻滿淚未掉。」見到卓泰英的瘋狂,趙深君反而不能諒解貝行止的鎮定反應。
一路上,她不發一語,怪罪的心情可想而知。
貝行止並不怪她,這件事只有他最清楚,只因他是所有人當中,最後見到卓甫瑞與貝青洛的,但此後他三緘其口,什麼都未曾提起過。
而這件海上失火遇難的事,儼然成了上海當時最有名的……仙履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