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很高興這個宴會十分順利的舉行，我們都知道，十三少在上海的勢力…嘿嘿，恐怕只有卓老可以比擬。」

現場傳來一陣爆笑，來的人全都別有居心，而說話的人正是握著擴音器的胡仁奕。

「今兒個，我的乾兒子，十三少，也就是我身旁這一位……」

他看來有些緊張，原來人脈廣闊的他，也是會被眾美人給惹得心慌慌呀！「

卓甫瑞的乾爹胡仁奕有說有笑，讓現場好不熱絡，但他卻不清楚，卓甫瑞其實早已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不得了。

「乾兒子，你說，你有什麼條件？」

不知話題怎麼兜，胡仁奕竟把擴音器遞到卓甫瑞的眼前，這讓焦慮的他不禁心頭一驚；他是怎麼了，竟慌張到沒有自己的主張。

要是他一直慌亂不知所措，那又該怎麼擔起保護青洛的責任？

心下一驚后，一直心神不寧的他，似乎找回往日的鎮定與自信。

卓甫瑞定下心神，清了清喉嚨，「謝謝於爹，也謝謝各位名流女士的厚愛，我沒想到……我的人緣好到了大江南北。「

現場傳來熱烈爆笑，有些人覺得這話很實際，但也有人覺得很諷刺。

「我想樂隊已經等了很久，不如我快人快語，省得大伙兒腳下亂癢，在我說話的時候就動了起來。」

現場又傳一陣笑，但大家都想知道，十三少的條件是什麼。

「我的條件其實很容易，不難做。」

「哦？是什麼？」大家紛紛發出疑問。

他語氣一轉，「乾爹可以作主嗎？」

「當然，我說了算，你爹敢說什麼嗎？」胡仁奕信心十足。

現場一陣嘩然，這又加重了卓甫瑞的自信心，他轉頭看著隨後跟進來的父親，見父親只是笑著點頭，沒有任何反對，這讓他更有把握的提出條件。

「其實也算不準是什麼條件，只是我卓二哥在我爹為我招攬這門親事時，送給我一雙特製的黃金鞋。那是一款洋人式的鞋，尺寸只有一個號碼，我在想，如果與誰有緣，也許她可以穿得下這鞋……」

眾人議論紛紛，好似為這樣的條件感到忿忿不平，但也有人暗自心喜，反正誰都有機會，說不定誰家世好或品貌好才能雀屏中選，所以贊成與反對的聲音，都傳了開來。

卓泰英十分不悅。

他怎麼會不清楚那鞋的尺寸是誰的，只是。他沒想到兒子聰明得教他招架不住。這下子除了阻止貝青洛到場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胡仁奕聽得眼都笑眯了，這麼有趣的招親辦法，恐怕在上海還是頭一遭吧！

「好好好，真有趣，沒想到於兒子會想到這方法，但我同意沒用，各位同不同意呀！」

傳來的聲音當然沒人抗拒，於是，這場上海的仙履奇緣，就這樣開始了。

***

「那裡好多人呀！」

貝青洛望眼欲穿的瞅著遠方，「是嗎？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後門呢？」

「你絕對想像不到。」

阿福的回報全是不利於她的消息，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

「小姐，你確定要進去？卓泰英派了千軍萬馬在外面等著提你，這個險值得冒嗎？」

不值嗎？都花了這麼多的心血。她能就這麼退縮？

「不；我不能走，我答應過甫瑞，一定會到會場的。「

阿福著急的張望，「話雖如此，但，怎麼進去？」

是呀，怎麼進去呢？

貝青洛蹙著眉，正在想辦法時，一隻手忽地搭在她肩上，嚇得她魂不附體的尖叫出聲，但來人迅速的用手捂住她的口……

***

會場里已經開始試鞋活動，卓甫瑞顯然已等得坐立不安。

狀，他偶爾會探頭轉向卓泰英，知道父親笑容滿面到處探尋貝青洛，但他更擔心的是青洛離開得了貝府嗎？

「哈哈哈，抱歉了，武小姐的腳似乎不夠粗魯。」

關於試鞋的事卓甫瑞倒有幾分把握。

原因在於貝青洛曾到英國念書，在那兒，女人不必綁小腳，上海雖然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外國習俗侵人，但許多女人還是因古訓牽絆而裹小腳，所以很多人穿了鞋，都嫌過大。

此刻已有一些名媛負氣而去，讓他漸鬆一口氣，但眼尖的他在看到前方一個身影時，神經卻不由得緊繃起來，因為錢素謹也來了。

錢素謹也受英國教育，難保她不會合腳……想到此，卓甫瑞膽戰不已，整個晚上，他已被折騰得疲累不堪，但佳人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卓泰英眉開眼笑的阻在他身邊說道：「別這麼慌張，不只是錢家女兒，還有幾百個女孩兒等著試腳，你可以慢慢的選。『他對於父親所擁有的勝算態度，感到有點反感。或許父親派了什麼人在外面守著，青洛根本沒法進人這層層把關的英利飯店？

眼見後面大排長龍的各色女子，卓甫瑞再怎麼鎮定的心也被搞亂了。

「十三少，還記得我嗎？」一個前來試穿黃金鞋的醜女嗲嗲的問。

眼前試鞋的醜女人感覺陌生，卓甫瑞壓根不記得有這號人物。

她又問：「如果我穿得下鞋，你當真會娶我嗎？」

「當然，當然，這是我兒子決定的，無論環肥燕瘦，我用我卓泰英的人格保證一定不食言。」卓泰英笑得合不攏嘴。

幾名仰慕著卓甫瑞俊們風采的女人嚇得震驚不已，要挑女孩挑個美女，這麼丑的女人……

「這是你不聽話的報應。」

卓甫瑞眉眼未抬，「是嗎？惡人終食惡果。『」你敢罵我惡人？「

「兒子不敢，但軍閥式的管制，兒子吃不消。」

卓泰英哼了一聲，「那是我平日太放縱你，才教你爬到老子頭上。」

他微微冷笑，『如果我放縱，那也是向爹學習。「

「你……」

「原諒兒子的頂撞。『卓甫瑞連忙又笑笑的安撫被他搞得氣炸的父親。

卓素英氣呼呼的，再也不想與卓甫瑞爭辯，反正，自己又辯不過這個曾受西式教育的兒子，與他爭辯只會更加受氣罷了！這會只要壞了他的好事他就會死心的。

「抱歉，你穿不上。」

女子失望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當眾哭了起來，她眼巴巴地望著卓甫瑞。

「十三少，你好殘忍！」

呵呵，很好笑，這女孩他見也沒見過，竟罵他殘忍，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經過近百人的試鞋活動，卓甫瑞發覺各式各樣的女孩都有，就是沒一個人比得上只青洛。

「甫瑞，你這鞋到底是做給誰穿的？」

試了這麼多女孩的腳丫子卻沒有一個合腳的，胡仁奕也不免懷疑起來，這雙鞋做得不小，有哪家的姑娘腳這麼大？

「乾爹，我需要你的幫忙。」

「哦？什麼樣的忙。」

卓甫瑞放低聲音，「很容易，你一定幫得上。」

「是關於……「胡仁奕一臉疑惑。

「替我當證婚人。」

「嘿嘿，你這小子，該不會早安排好一切了吧？那這些女孩們不全是你安排下的犧牲品？」

卓甫瑞不敢自豪應答，只是略微點頭，「但我絕不是故意捉弄，而是我爹……」

「我知道，我也聽說了，貝家姑娘是吧！你太不應該了，明知你爹……」他嘆口氣。

「但我愛她，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教我肝腸寸斷的如此想要她。」

卓甫瑞的深情取代了昔日玩弄感情的玩世不恭，這教胡仁奕也吃驚的想看看貝青洛到底有什麼魅力。能教卓家父子因她反目？

「她呢？既然你這麼愛她，她怎麼還沒來？」

「爹不會讓她出現的，但我央求二哥去帶她來，時間這麼久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原來如此，那麼……望著後面還排了長長隊伍的女孩們，胡仁奕不禁替她們感到惋惜，有這麼多人喜歡他，他卻只要那個仇家的女兒？

這簡直是造孽！

「這不太好吧，如果她有本事穿上這鞋，我又替你作主，你多不很死我？」

卓甫瑞撒嬌似的央求，「乾爹……」

「別說了，八字都沒一做呢！她人又沒到，想必是戲弄你這個獃子。乾兒子，我看你還是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漂亮女人才是。」胡仁奕拍拍他的肩，對於卓泰英的重重包圍，他並不看好卓甫瑞的計謀會成功。

時間一點一滴的經過，會場上擠滿的全是試過不合腳的女孩兒。

此時，消失了會的錢素謹又突然出現，身邊還陪了個老年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卓泰英的臉幾乎都快笑歪了，而卓甫瑞卻是縮緊下顎大感不妙。

「哈哈哈，卓老，你這個十三少膽子不小，幾番戲弄我女兒，現在又搞了這什麼試鞋的把戲，擺明是沒把我錢某人看在眼裡嘛！」

「唉，這年頭養兒子有什麼用？你說了一百次，還不比他做一次來得厲害。

我已經老了，控制的能力減退了幾十年，錢老，不是我在說，我有多麼中意你家素謹，只可惜這兔崽子眼睛拙劣、不識貨，對你再多千言萬語，一聲抱歉都不能教我心安呀！「

卓泰英果然是老奸巨猾，三兩句便讓錢其霖住了嘴。本來就是嘛，既然他把女兒帶來，那表示他也有意，幾句退讓的話，別說將來好不好看，就連眼前見面三分情，也沒什麼後頭話可說了。

卓甫瑞真服了父親的那一套。

但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不知道錢素謹的腳到底合不合適？

她身後已經沒幾個人了，而青洛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卓泰英打圓場，「好了，咱們的賬慢慢再算，你先讓素謹試試鞋，也許不下數分鐘，我們就成了親家了。」

「是呀、是呀，素謹，去試試。」

錢素謹成了眾人的焦點，她在大家的注視下緩緩向前。

卓甫瑞不敢大意的屏住呼吸，這時候，他輕輕地彈開貝青洛送給他的掛表，而時間正好是晚上的八點整。

錢素謹的腳踏上前，那雙黃金鞋在她的腳下，閃閃發亮著……

「怎麼樣？」卓泰英急切的問。

現場開始有種詭異的安靜，有人怕她試成功了，也有人希望她可以順利試穿成功，在場的人都各懷著心事。

「可以嗎？」錢其霖更是焦急。

所有人都為了聽到她的回答而緊張，而卓泰英尤甚。

『可以。』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欣喜。

卓甫瑞十分生氣的怒目橫眉，但事實就是事實，也沒什麼爭辯的餘地。

胡仁奕心裡的滋味五味雜陳；望著乾兒子的劍拔弩張，他也不知該安慰還是該規勸他，半晌，都不知該做些什麼。

「老胡，你糊塗了嗎？還不快快宣布我們的新媳婦。」

卓甫瑞不敢再有異議，他原以為這樣的巧合不可能發生，但沒想到半路卻殺來個錢素謹，難道是上天也不願成全嗎？

胡仁奕勉勉強強的開口，「是呀……我是該高興才是，各位，各位，卓家今兒個選媳婦，終於有個人選了，而這個人選就是錢素……」

「等一下……」

冷不防地，眾人被這個聲音給嚇著，卓甫祥怎麼也不相信，這雙鞋錢素謹竟然穿得下。

「甫祥，你搗什麼亂子？」卓素英見是自己的二兒子出聲阻止他討媳婦兒，於是大聲斥喝。

「爹，這鞋是我做的，我會搗亂嗎？」

卓泰英惱惡的皺眉，「人家素謹分明穿得下……」

「但她只試了一腳，如果她願意，請把右腳也試穿一下。」

瞧卓甫樣篤定的模樣，卓泰英這輩子沒見過他這麼大聲講話，心中不禁疑惑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有出息了？

「好哇，試就試，我就不信穿不下。」

錢素謹信心滿滿的開口，但當她右腳才一伸進鞋裡——太小？居然會太小？

不相信的又試了一次，她絕不甘心就這麼善罷甘休……

果然仍是穿不下。

卓甫瑞一看這種情形，大大的鬆了口氣，還不時感激的望向卓甫樣。

卓甫祥冷靜的問正在試穿的錢素謹，「怎麼樣？」

「我……我穿不下……」錢素謹的口氣沮喪。

眾人一陣嘩然，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皆感到莫名萬分，正當眾說紛雲的時候，有個聲在淡淡的從錢累謹身後傳來，「我可以試看看嗎？」

眾人的驚訝，遠不及卓甫瑞的震驚，他啞口無言的看著貝青洛。

她的出現雖是教他吃了一驚，但她身上那套前胸微露的英式白紗禮服，卻讓他所有的驚喜被怒火給壓制而下。

眾人莫不嘖嘖稱奇貝青洛的仙姿玉質，一席綴著白色蕾絲的白紗禮服，把她襯得風姿綽約。

「我可以試試嗎？胡世伯。」貝青洛對著胡仁奕輕喚一句，差點沒將胡仁奕的筋骨全給喚散了。

「當然……當然……你是哪一位？我怎麼沒印象見過你？」

「世伯您貴人多忘事，我是貝青洛呀，貝行止的女兒，我們曾在吉宅見過一面。」

台下的眾人開始咕咕噥噥的竊談著貝青洛的小道消息，揪緊了卓家父子的心。

胡仁奕乾笑了幾聲，「是世侄女呀，哎呀，我老了健忘，差點忘了世侄女的花容玉貌。來，來試試腳，甫瑞是我乾兒子，要是你穿進腳里，世伯會替你們見證的。」

果然是美女才打得動胡仁奕的心，他剛才不肯允諾的事，這會兒才見了青洛一面，居然心甘情願的答應，卓甫瑞想著不禁不平衡的睨了胡仁奕一眼。

「請讓開好嗎？」貝青洛面對也是情敵的錢素謹，語氣不是很好。

錢素謹雖然不甘心這麼一步之差，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的優勢已經失去了，只好黯然退開。

當眾人把焦點放在貝青洛的身上時，她的眼裡卻只有卓甫瑞。

卓甫瑞見到她眼裡的忐忑，於是暫拋方才的怒火搭上前，替她穿上那雙黃金鞋，一待穿妥，人潮便熱絡不已的傳來歡呼聲，而樂隊也開始奏起美妙的音樂。

「哈哈哈，我們是不是該宣布了？我的於兒子卓甫瑞今日的新嫁娘，正是貝青洛小姐，請各位給予祝福的掌聲好嗎？」

現場一陣歡聲雷動，而當卓甫瑞擁住貝青洛準備開舞的同時，會場更是鼓動得更加厲害。

卓甫瑞在她耳畔輕喃，與她一同滑進舞池，「你真把我嚇住了。」

她望著他，「我對你承諾的事，絕不更改。」

「那麼，你對我承諾，一輩子只愛我一個人，且永遠跟我在一起。」他皮皮的乘機想套牢她。

貝青洛輕聲道：「我願意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我的愛人，你能來真好……」他的話消失在她的唇畔。

眼見兩人在舞池中央擁吻，卓甫祥卸下心頭的一陣煩慮，當他才正想和一些前來搭訕的名門淑女閑聊時，頭一轉，卻發現瞼色極度消沉的父親正朝他走來。

當卓甫樣被卓泰英帶離現場時，卓甫瑞見著了，他發現事情似乎不像眼前這般平靜，尤其是外頭的卓家僕人全都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和青洛。

「青洛，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廚房後門。」

「是嗎？那兒沒人看著嗎？」

貝青洛點點頭，「嗯，現在只有阿福在那等著我出去。」

卓甫瑞下了決定，「好吧，那我們也從那裡出去。」

「為什麼？」

「你會知道的。」

卓甫瑞悄悄地暗示樂隊演奏出眾人都喜歡的快舞。在人群的掩護下，他領著貝青洛，偷偷的離開英利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