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不可能的,放棄吧。」好一盆天大的冷水。

這盆冷水實在太寒,凍得程林笙哀哀叫。「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也不用這麼……」直接、犀利吧?

安禹銘喝了口酒,不怎樣地揮了揮手。「我也是實話實說。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才沒真的不負責任的叫你去送死。你是什麼個性我不曉得?愛吃又假客氣,如果你真是那種敢愛敢恨沖沖沖,失戀了大哭一場Saybye-bye的人,我鼓勵你都來不及……問題是,你不是吧?」

太了解她了。好友的「賤」言一字一句刺入她耳,程林笙不能反駁,毫無招架餘地。

星期六晚上,她和安禹銘有約。兩人從大學時代就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是好到無話不談的那一種──於是覺察到自己的心意后,程林笙第一反應便是將此事和安禹銘「分享」,看看好歹也是男人的他,可以給出怎樣的建議。

「賤議」給是給了,就是上面那一串,冷得她哇哇叫。

「可是喜歡上了,我又有什麼辦法……」她好無奈。非生平第一次戀愛,卻是生平第一次愛上攻略難度這麼高的對象。爭取?放棄?老實說,她心裡也沒個底。

對此,安禹銘倒是一派老神在在──反正說白了,不干他大爺的事。「你要不放下矜持,狠狠去追,反正『女追男,隔層紗』,機率至少七成;要不繼續龜在這兒坐以待斃……不要說我,老天都不會可憐你的。」

實在太一針見血,程林笙只好默默吞酒,裝聾作啞。安禹銘見狀,靈機一動,悠然道:「好,我們來打賭。」

打賭?「什麼賭?」

「嗯……就賭等一下如果你在這裡遇見那個慕老闆,你就給我去活標他!」安禹銘手一拍,說得豪氣萬千,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主意。「反之,如果沒有,你要放棄要爭取都是你的自由,我就不再『賤』議了。」

「噗!」聽了打賭的內容,程林笙一口酒液差些噴出。「哪有這麼巧的事!」在這裡?他們現在人在安禹銘推薦的LOUNGEBAR內,老實說,她懷疑自己會在這裡遇到那個男人的可能性。

或然率低於零啊。

「不巧也無所謂啊,表示你們今生無緣,來生再會。」安禹銘揮揮手,說得一派雲淡風輕。「反正你現在也不知道要怎辦,還不如乾脆交給命運之神做決定,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

浪漫?「也許吧……」想了想,程林笙呼了口氣。「好,就跟你賭這一把。」

她做了決定。的確,若可以藉此讓自己抉擇,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賭就賭,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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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有兩個人,他們間的氣氛沉滯,其中女方嘆了口氣,狀似苦惱,開口:「馳,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男子面無表情,可依然風度絕佳地傾聽著;然後,喝了口酒,淡淡道:「苡莉,你知道我的。」

王苡莉停下動作,抬眼,望向眼前這個俊美得不可思議的男人,似乎想要從中找出一些波動。「真的一點也不考慮?」

好歹是宏翔企業的千金,她態度冷靜,沒失了大家閨秀的風範。當初,慕羿馳也正是欣賞她這一點,才會同意和她在一起的。

但現在,他們早已分手,今天會見面是因兩人還是朋友,再加上王董的面子。本以為只是敘舊,不料當初瀟洒同意分手的女方如今卻反悔,要求再續前緣……想當然爾,慕羿馳拒絕了她。

「你應該知道原因。」他直言,淡淡喝了口酒。

王苡莉吁了口氣。這男人連喝酒的模樣都這麼好看。「如果你是在意我爸逼婚的事,我可以跟他談……但,馳,你也三十五歲了,難道就真的沒考慮……」

「很抱歉。」他搖頭,態度果決。「我並不排斥婚姻,但跟你,我暫時沒有那個打算……苡莉,我不該耽誤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三個字,如此直接,如此沒有轉圜餘地。他眼色一凜。「還是,你想知道其它原因?」

被他這樣注視著,任王苡莉見過再多大風大浪,仍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這男人看似溫文無害,可一旦絕決起來,也從不客氣。她嘆息。「看來你是一點機會也不打算給我了?馳,你真的好狠,偏偏,我又無法恨你……」

畢竟在交往的期間內,這個男人待她也真的好,她因而高估了自己在他心底的份量,當對方提及分手,她斷然同意,以為他遲早有天會後悔……

而實際上,後悔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算了,當我沒有提過那一件事吧……我放棄了。」

聞言,慕羿馳眯眸一笑。「謝謝你,苡莉。」

這男人!王苡莉捏了把冷汗,為他態度的瞬間轉換而無語。他們交往半年,分手則已三個月。可直到今天,她仍是搞不清楚這男人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開始,是她藉由父親公司的名義接近他,慕羿馳沒拒絕,卻也不曾主動表示……王苡莉不是笨蛋,她知道,他對她的喜歡尚不到那個程度。他讓她選擇,只是,一旦選擇了,之後的後果,就是由她自己來承擔。

可她還是耐不住,開口要求。於是他告訴她,對愛情,他向來保持合則來不合則去的原則。他不是不愛,但不會愛太多,如果有天感覺沒有了,大家好聚好散,他不會挽留,也希望對方可以做到──

因為當他有意結束,那就是鐵了心,沒得挽回。

「……我回去了,你好好保重。」她記得那些話,不需這男人再次提醒。她走得瀟洒,可內心卻依舊遺憾。曾經,她以為自己會是改變他的那個女人,但事實證明了,那只是空想。

這男人很好,她捨不得。可相對地,和他談愛,好累好累──他是工作狂,工作永遠擺第一;然而他也並非那種玩玩不負責任的爛公子。在交往期間,她感覺得出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也並非沒在經營他們的感情,甚至可說幾乎是竭盡所能在寵她、對她好。但,若要說那是愛,王苡莉卻又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

女人很敏感,戀愛的女人更是;所以她感覺得出,慕羿馳喜歡她,但是,並不到愛的程度。至少,在他身上,她感覺不出那一種被深深愛戀的無情。

睇了眼王苡莉離去的背影,慕羿馳好不容易鬆懈了心神,將自己沉入店裡柔軟的沙發內。

他吐了口氣,思及自己當初提分手,一部分是因沒了感覺,另一部分,則是王苡莉私下曾和其他男人有所往來,而王董的逼婚恰好成了借口。

慕羿馳鬆了口氣,高興自己不用把那些事提出來,畢竟他和苡莉的父親還有生意上的來往,能夠和平解決自然最好。

感受到自己過分功利的想法,慕羿馳抿唇,飲了口酒。有時候,他也會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想要的,又是什麼?

活到這一把歲數,他的確談過很多大小不一的戀愛。有的深,有的淺,而因數量不少,外人也常以「花化公子」這代號來稱呼他。

但問題是,他不花心,也不濫交,交往從不以上床為目的,也從不曾劈腿。一個男友該做的、該盡的義務他統統辦到,可唯獨一點──對愛情,他始終保持冷靜態度,從不曾為此燃燒自己。

或者說,他曾燃燒過。正因為如此,那時燃燒得有多徹底,現在對愛情,就有多疲憊……可就算是這樣,他仍停止不了自己,一個又一個地和人交往、談愛。也許他在等,在等一個可以讓他不顧一切徹底燃燒的對象……

再向侍者要了一杯酒,慕羿馳坐在這間他一手打造出來的LOUNGEBAR內,在這一刻,莫名有了一種惆悵的感覺……當然,那並非是因受到方才對話的影響所致。

嘆了口氣,也許是今天這個日子不對吧。他起身,準備離去,然就在那個當下,他注意到了她。

程林笙。

她坐在那裡,仍舊是一頭亂翹的發、粗框眼鏡,似星星一般眨啊眨的眼。慕羿馳見了她,心口一跳,莫名被吸引。

她對面坐著一個男人,兩人似乎討論著什麼,程林笙臉上表情既好氣又好笑……他看了好一會,忽然希望她那熠熠發亮的眸中映出的是自己,這一股奇異的慾望驅使他,就這麼向前走了過去。

「賭就賭,誰怕誰!」他聽見程林笙一掌拍桌,喊得很豪氣。

而她對面的男人則是一臉的好整以暇,抬眉道:「很好,看看你後面。」

「什……」然後一轉頭,程林笙就呆掉了。

正所謂世上有許多東西不能信,也許賭徒的運就是其中之一。「你、你怎會在這裡……」她聲音顫抖,像極了不敢置信,白皙的頰就算在Bar內迷離的燈光下,也看得出是紅的。

慕羿馳挑眉,似是不解她這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他有這麼駭人?「這是我的店,偶爾,我會來這裡喝上一杯。」

他回答,轉而看向她對面的安禹銘。「男朋友?」這三個字說出來,竟讓他有一點違和感。他並不遲鈍,對自己有的條件也明了,如果他料想得沒錯,這個女人應該……

「不,好朋友。」阻斷他未竟的思緒,安禹銘站起來,伸出手。「同個出版社的。您是慕先生吧?我是Eden的常客,在這兒見過您幾次。」Eden,就是慕羿馳這間Bar的名字。

「等……」這下程林笙才知自己被要了。什麼看緣分,根本是早有預謀的!「安禹銘,你怎可以──」

「願賭服輸啊,程小姐。」他眨眨眼。的確,他是知道這間店是慕羿馳的,可他還沒「神」到可以算出對方今晚會不會出現哪!「對了,慕先生,您來得正好,冒昧打擾一下,我和林笙剛剛正巧談到有關專訪的事,不知您是否有意願……」

好個安禹銘,你可以再公器私用一點!程林笙服了他,只能杵在一旁張口結舌,可對上慕羿馳拋來的詢問目光,事到如今,她也只好點頭了。「是……有這個打算。」

把男守則第一條:等待機會,不如製造機會。坐以待斃,連老天都不會可憐你的,是吧?安禹銘投以讚賞目光,這妮子終於開竅,他好欣慰。

「啊,抱歉,我等一下約了一個畫者,先失陪了。」故意瞥了眼手錶,抓起外套,安禹銘送佛送上天,製造機會製造得好徹底。「之後就交給你了,林笙。」

這也太……情況太急轉直下,程林笙愣在那兒,反應過來之後,面對站在一旁、正飽含笑意與興味的男人,不禁吞了吞口水。好吧,願賭服輸,她於是鼓起勇氣:「慕先生,請問你等下有空嗎?」

當然有。慕羿馳眸色含笑,基本上,今晚在他的行事曆里,是排定了見王苡莉的。

而現在人已見過了,望著眼前的另一個女子,很明確地感受到她對自己釋出的好感,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若是過去的他,肯定是欣然而不會拒絕的吧。可現在,歷經了三個月前的一段感情,他忽然有些疲憊,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些什麼……

心思有點亂,慕羿馳坐下,轉而開口:「覺得這裡怎麼樣?」

「嗯,很不錯,氣氛無可挑剔,東西也非常美味,酒也很好喝。」提到美食,她像是變了一個人,開始細細探究起眼前的食物來。

慕羿馳見狀,勾唇。「有程總編的這句話我就安心了。你們雜誌似乎沒有報導過LOUNGEBAR?有沒有意願?」

程林笙一愣,望向他,忽而恍然大悟。「謝謝慕老闆的建議,我們編輯部會考慮看看。」

慕羿馳為她突然轉變的態度沉吟。她是不是誤會了?「我只是提議,你不用太認真。而且我們這間買不對外廣告,只求有緣人,自然也不接受採訪。」

他大掌撫了撫頭髮,好笑地呼了口氣。「還有,別叫我慕老闆,下了班還被那樣叫,怪不舒服的。」

聽了他這樣的解釋,程林笙卻更不解。「我以為你是為了報導……」才願意這樣留下來。

聽她這麼一說,慕羿馳抿唇。「我雖然是生意人,但也會有想放下那些工作,和朋友一塊喝一杯的時候。」他睇向她。「我以為……我們算朋友?」

朋友?程林笙為這突然冒出來的辭彙愣了神,很難說慕羿馳的說法不對。「是吧。」她這般應,苦悶的泡泡卻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消也消不掉。

於是為了掩住自己的苦澀,她開始喝酒。碧綠的雞尾酒里似乎摻了些蜂蜜,滋味意外地甜,和她此刻的心情完全成反比。她飲著,卻看見那男人如同雞尾酒般美麗的眸,正飽含笑意地望著自己。

「我喝酒的樣子很奇怪?」若不,他怎麼一直看?

「不,我只是想……你連喝酒都很認真。」而他,則很欣賞她這樣的姿態。

從一開始,兩人在「海岸」的初次見面──儘管是他單方面的──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子便不由自主吸引著他的目光。可是為什麼呢?他不懂,卻又好想知道……

說真的,他對她,極有好感,這一點慕羿馳不否認。她的長相併非世人眼中所謂好看那一型,身材也偏瘦,可由他看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迷人風情,還有,那一雙眼。

在這一刻,她瞳眸中蕩漾的情潮太明確,直擊他的心臟,讓他胸口微微發痛。可他懷疑的是,她所期待的,他是否給得起?

「……我們走吧。」

「呃?」去哪?還來不及跟上步調,就見慕羿馳套上外套,拿起帳單交給侍者。程林笙仍在狀況外,可畢竟主人都說要走了,她這個客人也沒臉賴在這兒,只好跟著起身。

走至門外,慕羿馳瞅著她,突然開口:「時間還早,不介意的話,我們去走走?」

這下程林笙更愣了。

於是,他們在市政府一帶走著。夜晚的市府被大小不一的燈光所圍繞,四周的建築各具特色,極其燦爛,美不勝收。因為是平日,人不多,他們一路從台北市政府走到國父紀念館。慕羿馳吐口氣,道:「很抱歉硬拉你出來陪我……只是今天有些事,我不想悶著,也不想一個人。」

程林笙不解,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大概意識到了她的疑惑,慕羿馳一笑。「其實說來也不怕你笑。以前我太單純,曾被人騙過,損失慘重。後來,我就變得有些不相信人了。」

他說得像是在說笑話,可程林笙聽著,隱約感覺……這個人是認真的。

慕羿馳吸了口氣,本以為自己要說出那一些話有點艱難,料不到竟比想像中的容易,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吧,他想。

可另一方面,卻也不否認因為對象是她,所以才有這種說出口的衝動。對於她……這個擁有美麗堅定眼神的女子,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很在意的。

手插口袋,他望向夜空。因為光害,那兒空無一物,可他看著,碧眸也在這一瞬暗了。「而那個人……是我第一次愛上的人,今天,則是她離開我的日子。」

……風大了。

一時觸及到這樣的話題,程林笙不知自己能夠回些什麼。她該訝異?或者……該感到同情?她不知道,似乎現在唯一能有的反應就是聽著,然後,偶爾輕輕地「思」上一聲。

的確,這不是什麼好回應的話題,慕羿馳也知道。「都三十五歲的人了,還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似乎顯得很不成熟,不是嗎?」

他斂眸。這件事發生在他二十歲那一年,也許正因是第一次那樣愛上一個人、相信一個人,遭受的傷害才會如此之深,至今仍不能忘懷。

「有時候我總忍不住想,一直惦著這種事,到底是因為我還在恨呢?還是懷念過去那個可以不顧一切相信別人、愛上別人的自己?」他說著,口吻像極了懷念。「我也真的老了……」他苦笑。

「我……」程林笙開口,可才說了一個字,就已說不下去。

這個男人站在那兒,像一座隔絕的孤島。她忽然明白,這男人的笑儘管燦爛,卻總給了她一種十足疏離的感覺,像與這世間隔了一道圍牆,沒人能跨越。

那是不是因為,他的笑,其實正是一種隔離他人、保護自己,不再使自己因過於深觸別人而受到傷害的手段?

他說,那是他第一次愛上一個人……「那,後來你有再愛過別人嗎?」

慕羿馳一怔。「也許有,也許沒有吧。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已無法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盲目愛上一個人了。」

眼下說著這些話的慕羿馳,給了她一種很心疼、很心酸的感覺,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安慰、或是能不能安慰他。

於是,程林笙感覺自己快承受不住,胸口很痛,快窒息。所以呢,他的意思又是什麼?程林笙望著他,那一雙綠眸依舊瞅得她心悸……彷彿,他在用這一種迂迴的方式告訴她,這一輩子,他很難再愛……

「我很喜歡你。」忽然,她這麼說了。

慕羿馳望著她,先是睜眼,露出訝異表情,后而一笑。「嗯,我知道。」畢竟她表現得……實在很明顯。

只是教他意外的,是她竟會這樣直接而毫不保留地說出來。

於是他知道了,他喜歡她,也不否認自己被這個女人所吸引;可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畢竟他心中有些東西,並非一時半刻可以輕易放下。

就算,他喜歡她也一樣。

「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於是,他這麼說了。「我承認我和許多人交往過,也傷害過很多人,但是,我也無法勉強自己。」

也不是沒有嘗試和那種可經營一生的對象交往,但問題是,感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終究還是給不出承諾,傷害了人……他因而習慣了,索性在事前說白了所有規則,至少到時候大家可以好聚好散。

於是在這一刻,程林笙忽然懂了這個男人。他沒拒絕她,卻給了她這樣一個艱困的選擇題;他願意和她交往,但不願和她深刻談愛。也許有天感覺沒了便分手,不用在乎天長地久……

真的是,很殘忍,又很自私的一個男人。

可在另一方面,他也殘酷得溫柔。這些話,他明明可以不用說的,卻還是告訴她了。對於這一點,老實說,程林笙實在不知自己該不該感激……感激他的誠實、他的絕決。

「……我回去了。」

她轉身,走得果斷。她了解自己,她不是那種可以在愛情遊戲中來去自如的女人。這個男人太好,一旦碰上了,就會上癮,戒不掉。等哪天要分手了,她實在不知要如何去面對那個愛上了、卻又不得不放手的自己。

所以,現在離開,會是最好的選擇。

慕羿馳沒留她。程林笙握拳,曉得自己現在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該死!那男人真是毒!她好想走回去抱住他,大喊:「就算那樣也無所謂,我愛你就好!」然後,某天,就像他的諸多前塵往事,被丟到角落,成為他回憶錄的其中一個──

若不特意去回想,甚至還想不起來咧。

可惡!思及此,程林笙停下腳步,轉身。那男人仍在那裡,看著她,碧綠的淡定眸依舊迷亂著她的神智……可惡!得罪了方丈還想走?沒門!

她於是走了回去。

慕羿馳看見她本來那樣果決離去,可現在卻又一步一步走了回來。她在他面前站定,吐氣又吸氣,然後抬頭,看著他。「我是真的很喜歡你。」說過一次,似乎要說第二次就不是太困難,她認了。

慕羿馳挑眉,沒作聲,知道她還有下文。

「但是,我不想讓我媽難過。」

不想讓媽媽難過?這……什麼跟什麼?

她的台詞太無厘頭,也太前後不搭,慕羿馳呆了好一晌,繼而受不住地開懷笑出。他真服了她!

程林笙見他笑成這樣,也不知該不該開心;不過,老實說,這男人捧腹大笑的模樣,絕對比平時的淡笑要來得平易近人多了。

她甚至……是喜歡的啊。「你不覺得,你這樣很不公平?」

不公平?「對誰?」

「對你自己,還有那麼多喜歡你的人。」她這樣說,鏡片下的眸眙住他的,微微上挑。而她這般模樣,竟使慕羿馳胸口一跳,難以言喻。

「老實說,你條件好,外貌、談吐、事業,該有的你都有,更有足夠條件去得到別人對你的愛,可是你卻拒絕了那一切……你不覺得你這樣對那些想愛你的人,或是想被你愛的人,都很不公平?」

「愛是人類的本能,我不否認。但是,現在我已無法盲目說愛。尤其在面對『人』──這麼一個不確定的存在時。」所以他的愛,永遠只有那麼一點,百分之四十,也許更少;剩下的,他寧可花在其它自己可以確切掌握住的事物上。

程林笙聽著,為此嘆息。她承認自己有私心,希望慕羿馳可以放下過去,試圖去愛,就算他愛上的人不是她也沒關係。

她只是,不想再看見他這樣,想愛而不敢愛,想被愛卻不敢被愛,把自己完完全全隔絕起來的樣子。

這讓她不舍。尤其,當眼前這個男人有太多本錢,足以被愛的時候。「也許……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擺在你的面前,但是你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慕羿馳一怔。她說得小聲,可他聽見了。

他一笑。「順從愛的召喚,即使它會刺傷你。相信它,即使它會破碎你的夢想。這樣嗎?」這是紀伯倫的句子,來自《愛》那個章節,他能幹的秘書說給他聽的。「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你。」

其實過去那些事,他只是說出來,純粹發泄,可她卻好認真地予以回應。不可否認,這樣的她使他感動,過去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願不願愛,只逼著他愛,不論他愛不愛得起。

「好吧,如果上天可以給我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想,我會對那個女孩說,我愛她。」

呃?!「你也有看?」不會吧?

這是星爺《齊天大聖東遊記》里的經典台詞,她剛講的是前段,而慕羿馳說的,則是後段。

慕羿馳挑眉。「立浣租來的片子里剛好有這一部,很有趣。」

這下程林笙可窘了,沒料到自己說了星爺的台詞被抓包,她很不好意思。「咳……其實星爺的電影里,是有很多警世名言的,我們剛剛說的就是一則……」

於是,慕羿馳笑了,笑得好開心。「你出版社的人知道你這麼迷戀周星馳嗎?」

怎麼可能!「你是唯一知道的。」喔不,還有一個安禹銘。出版社其他人只知她看,但不知道她「熱愛」,星爺語錄可以倒背如流。

這「唯一」兩字讓慕羿馳的心情莫名愉快起來。今天應該是他一年中最感傷的日子,可現在,他卻覺得好開心。和她在一起,被她認真關懷的滋味太美妙,慕羿馳抵擋不住,似乎有某些東西自他內心開始崩解,他知道,那是他固守多年的心防。

而那長久駐守的將士們,似乎也累了,渴求著休息……

在這個,和她在一起的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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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味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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