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我交往。」深情款款的執起對方的手，男人的眼睛盈滿似水柔情。

「為什麼？」嬌羞的想抽回手，奈何對方緊緊握住，女人只有羞紅了臉，期待又緊張的輕問著。「我們才剛認識不久……」

「因為你就是我尋找了很久的另一半。」

葉靜楓悲慘的望著眼前的美食，蠢蠢欲動的雙手卻被母親大人硬是壓在桌下不得擅動。

嗚嗚嗚！我好想吃你們，好想吃啊！

「呵呵呵！康先生，靜楓大概是太餓了，在你面前失態，真是不好意思。」江月琴掩嘴輕笑，試圖挽回已經很糟糕的局面。

失態？這樣就叫失態的話，康臨濤真想和葉靜楓再表演一次吵架的場面，也許會嚇昏兩位長輩。

看來葉靜楓在她們面前還維持著乖巧溫柔的形象嘛！不知道她們有沒有聽過她的無標點不換氣罵人法。

看著葉靜楓扁著嘴、垂著臉的沮喪模樣，康臨濤暗暗揚起笑意，卻沒在臉上勾出笑紋。

「既然餓了，那就吃吧。」反正本來就是要來吃飯的。

葉靜楓一聽，水亮的眼睛馬上放出光芒，雙手就要掙脫母親的壓制，爬到桌上來拿筷子。沒想到她的興奮和康臨濤的勸菜還是抵不住母親的決心，只能呆呆傻傻的望著滿桌點心，卻硬是抬不起手來。

「媽……」可憐兮兮的望向母親，葉靜楓覺得自己這輩子沒那麼想吃東西過。她好餓哦！昨天工作得忘了時間，結果一想起要吃晚餐時，除了便利商店還開著，街上已經沒有攤販的蹤影了；結果今天早上又睡得太晚，只趕得及梳洗換衣化妝，然後就衝出門來。「乖一點！人家在看！」

抬起眼來，葉靜楓正好對上康臨濤的目光，新仇舊恨同時湧上心頭，照照目光銳如尖刀，毫不留情的刺入康臨濤臉部。

都是他！他來做什麼？！

她的鮮蝦腐皮卷，她的魚翅灌湯包，她的奶油烤白菜，她的……似乎看出她眼中的怨念，康臨濤眼中興味一閃，伸手招來了侍者。

翡翠鮮蝦餃、瑤柱水晶包、韭黃炸春卷、腊味蘿蔔糕……該死的！可惡！可惡！

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就要和口水一起掉下來了。

「叫了那麼多萊，不吃可惜，一起吃吧。」淡淡說著，康臨濤率先拿起了筷子，朝一個葉靜楓已經看了很久的鮮蝦腐皮卷下手。

「不錯，好吃。」

好吃！吃到嘴裡的當然好吃！葉靜楓放棄了和母親的對抗，幽幽的嘆了聲，肩膀也頹然的垂了下來。

算了，她回家時去吃陽春麵好了。

「呵呵，康先生真是溫柔體貼。」江月琴笑咪咪的稱讚道。「不過你跟我們家靜楓還真有點夫妻臉呢！」

顯然有點操之過急，葉母一開口已經說明了這頓飯的黑幕。

「夫妻臉？」夾著韭黃炸春卷，康臨濤挑挑眉毛，靜靜問道。

「夫妻臉！」葉靜楓跳了起來，雙手終於掙脫了母親的鉗制，同時暴跳叫道。

她的臉什麼時候整的容，為什麼會跟他有夫妻臉？狠瞪了康臨濤一眼，葉靜楓重新坐下，沒好氣的抓過筷子就從他筷底搶過一個鮮蝦腸粉。「媽，你餓壞了，多吃一點，少講一點。」

果然又是相親宴！而且這次還是讓她備受侮辱、深感痛苦的相親宴！

唯一值得紀念的就是這桌美食了，不好好吃一頓真過意不去。

於是，葉靜楓以母親再也阻攔不住的速度清掃著眾多點心，吃得連其他三人都忍不住停下筷子來盯著她瞧。

終於，在把筷子伸往康臨濤面前的蘿蔔絲酥餅時，葉靜楓發現了氣氛的詭異與寧靜。

「呃……不吃了嗎？很好吃耶……」有些捨不得的收回筷子，葉靜楓訥訥的說。

這下該死了，她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而丟盡了自己、媽和姨的臉……狠刮一頓好像已經不足以懲罰她的罪行了。

只見江月眉一臉古怪，江月琴滿面痛苦，沒有人回答她。

「愛吃就吃吧。」康臨濤將一些盤裡的點心都夾到她面前，好心的舉動卻沒有配上一個好看的表情，依然是一張冷冷的臉。

唔……咬著筷子，葉靜楓眨眨眼，望著面無表情的康臨濤，突然泛出一絲笑。「對了，康先生，你喜歡哪一型的女孩子？」

似乎訝異著她的發問，康臨濤愣了一會兒才回神答道：「這個嘛，沒有特別喜歡的類型。」

「是嗎？那平常都做什麼休閑娛樂呢？」好好吃的杏片明蝦卷。「工作。」

啊？「什麼？我問的是休閑娛樂。」以為自己講錯、康臨濤聽錯，葉靜楓好心的重新問一次。

「我平常下班之後或是假日的時候，都在工作。」緩緩喝著湯，康臨濤淡淡答道。「要吃小籠包嗎？」

「啊，好，謝謝。」看來他人也沒有那麼壞嘛。「除了工作之外，你沒有別的活動或興趣了嗎？」

這麼一問，讓康臨濤手中的湯匙停了下來。

他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沒有吧。」現在想了，也是這個答案。

「唔，是哦，其實也好啦，總比吃喝嫖賭要來得好多了。你說對不對？媽？」轉頭看向江月琴，葉靜楓卻呆然發現身旁已經空空無人。「咦？我媽呢？還有姨呢？去洗手間嗎？」

看著她憨憨傻傻的模樣，康臨濤的臉上終於抹上笑痕。「她們先走了，就在你剛剛很努力的吃奶油烤白菜的時候。」

***

「媽，你跟姨怎麼丟下我先走啦！」借故上洗手間而跑去打電話的葉靜楓，躲在角落裡小聲追問道。

「你不是跟康先生聊得很高興嗎？」江月琴輕哼一聲。「而且也吃得很高興嘛！我有你這個女兒真是丟臉死了。」

她只不過是……吃得多了一點，有什麼好丟臉的嘛！「哪會呀……因為我太餓了嘛！東西又那麼好吃……」

「還敢說。哪個女孩子在相親的時候會像你這樣大吃大喝的啊？我們選在茶樓真是選錯了，早知道就去咖啡廳，讓你猛灌咖啡也比這樣猛吃來得好看一百倍！」

「相親！」葉靜楓忍不住尖叫，引來了一些怪異的目光。「你說了！你說了！這是相親！還說什麼跟姨好久不見一起吃頓飯，結果是拖我來相親！我才二十六歲，又不是老得沒人要，你們不要那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好不好？」

「你是二十六哦！不是十六哦！再來就三十六了！你不急，我跟你爸都幫你急啊！」

「有什麼好急的啊！是我還沒結婚，又不是我不想結婚！要是有好男人跟我談戀愛的話，我也會跟他結婚的啦！」

電話那一頭突然傳來母親的笑聲，聽得葉靜楓忍不住心頭髮麻。

「好男人？康先生不是很好嗎？他是你姨的侄子，聽說事業有成，人品又好，人也規規矩矩，不像現在有些年輕人哦，就只會說甜言蜜語，什麼事也做不成。」

哈哈，這下可好了，她被騙相親好幾次，就這一次最糟。「媽，你今天才頭一次見到他吧！又怎麼知道他就那麼好？」以往相親的對象都是在寒暄幾句之後，母親大人就找個借口拉著她離開，回家之後就開始痛切數落對方糟糕的地方，她是樂得輕鬆，反正母親大人這關過不了，就算她喜歡也沒什麼搞頭。但是，這下完了……康臨濤竟然讓母親大人如此欣賞……「靜楓，你在哪？」

「在茶樓啊！」沒好氣的回道，葉靜楓開始不安起來。

「你把康先生一個人丟著啊？趕快回去，跟他多聊聊啊！呵呵呵，再見。」喀嚓收線。

什麼呵呵呵，她都快笑不出來了。氣悶的抓著行動電話，葉靜楓一臉陰霾的回到了已經被侍者清理乾淨的桌前。

「跟你媽講電話？」啜著烏龍茶，康臨濤的面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本厚厚的公文。

「你怎麼知道？」為自己斟了杯茶，葉靜楓悶悶回應。

「唔……你的音量頗清楚。」

獃獃的抬起了臉，葉靜楓望向一臉仆克的康臨濤，久久才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我的天啊……」她毀了。

看著被悲哀的黑影籠罩的葉靜楓，康臨濤心裡微微的笑。

姑且不論她的脾氣和可怕的罵人法，她除了動人，也很率真。「康臨濤，你以後不會拿這些把柄來嘲笑我吧？」從臂彎中露出半個臉，葉靜楓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直勾勾的瞪向康臨濤。「早知道就跟我媽說我們兩個有過節……要是她知道我們之間的過去，不知道還會不會希望我們兩個在一起。」嗚嗚，她的人生，今天特別的灰暗啊！

康臨濤飲茶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我們在一起？」

「你不會沒發現今天是相親吧？」遲鈍。

呃，原來真的是。他沒說什麼，只是繼續喝茶、工作。

「你真的很喜歡工作耶。」將茶杯包在手掌中玩弄，葉靜楓看著那一頁頁複雜又難懂的圖表、數字、報告，不禁有點佩服起他。「好厲害。」

「你不是也在工作嗎？不喜歡？」

唔，他的問題讓葉靜楓開始認真考慮起自己對待工作的態度與觀點。「不算不喜歡，但是有時候會很生氣、很無力，尤其在想到某些事情的時候，真的會讓我忍不住想要換工作。」

「是嗎？不過，也會有覺得快樂的時候吧？」一反兩人先前的火爆氣氛，現在乎和寧靜得一如多年好友。

「這是當然的羅！」一說到這裡，葉靜楓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有些時候還是會很高興的，不然怎麼做得下去。」

「每個工作都是這樣。」簡短的應了聲之後，過了一會兒，康臨濤才又接著開口，「不過，你是在做什麼工作的？」

咦？「你講了那麼多，結果不知道我在做什麼？真讓我懷疑我們剛剛的對話是不是你在敷衍我。」葉靜楓嬌噴薄怒。「我在寫小說，言情小說。」

聽到這個答覆，康臨濤抬起頭來看了看她，隨即又低下頭去。「……還真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葉靜楓原本委靡在椅子上的身體馬上跳了起來。「看不出來？為什麼？為什麼？你是說我不適合這個工作嗎？我——」

「冷靜一點。」他面露忍耐的舉起手，將筆抵在她唇上。「我只是沒料到，有點驚訝罷了。」

皺著眉閉超嘴，葉靜楓瞪著他，緩緩的坐回座位。

這傢伙……「我沒有你所想的意思。」收回手，放下筆，康臨濤正視著她。「很了不起，真的。」

愣愣的回視著他，那雙眼睛里的心意太誠懇，害她不好意思再懷疑。「呃，沒那麼厲害啦……謝謝。」靦腆尷尬的笑笑，葉靜楓不自禁的紅了臉。木頭人也說得出好聽話，呵呵。

看著她紅通通的笑臉，康臨濤抿出一絲微笑，好淡好淡，好柔好柔。

「你沒有男朋友？」好一會兒，他重新打破甫凝聚的安詳，輕緩問道，目光卻依然停駐在面前的公文。

葉靜楓愕然地望了他一眼。「要是有的話，我就不會被抓來相親噦！」害母親大人以為她沒行情。

「那我們交往看看，怎麼樣？」

氣氛重新回到沉默，只是兩人的表情已不再相同。康臨濤兩手交握，認真的看著葉靜楓；而葉靜楓則握著杯子，小嘴微張，一臉受到驚嚇似的瞪著康臨濤。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交往看看如何？」

「拜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容與笑聲同樣倉皇慌亂。「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我覺得這……你是認真的？」原本要拿來擋住這尷尬氣氛的胡言亂語在迎視上他的目光之後瞬間消失，讓她只能硬生生的面對這個問題。

「我不喜歡開玩笑。」他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那你不會覺得很無趣嗎？我——」又想矇混過去，卻也同樣的失敗。葉靜楓挫敗的沉下肩，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口，「好吧。」

***

好吧？她竟然對他說好吧？

咬著蘇打餅乾，盤起一頭長發，窩在電腦前的葉靜楓皺著眉，盯著一片空白的電腦熒幕發獃。

她做了什麼？她答應和康臨濤交往？

她答應和那個頭次見面就和她吵得不可開交、第二次見面踢了她一腳，而且還是她相親對象的人交往？

唉，其實她也不用那麼緊張嘛！只是交往而已，又不是結婚，搞不好下一次見面再吵一架，就分手了……「才不要……」喃喃自語，葉靜楓並沒有發現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是沉陷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之中。

她總覺得康臨濤說要交往的要求好像只是臨時起意，一個為了暫時逃避相親的方法。不然他有什麼理由跟她交往？他們兩人之間可沒有過什麼美麗的邂逅，只有火爆的開始。

努力煩惱著兩人關係的同時，電話鈴響。

「喂，我現在不在家，有事情請在嗶一聲之後留言。」把自己當成電話答錄機的同時，葉靜楓覺得自己和好友丁蔚容那賴皮個性是越來越像了。

「……我是康臨濤，既然你不在家，那我晚點再打……」

「啊啊！我在！」聽到他的聲音，葉靜楓嚇得差點把話筒摔到地上去。「我……呃，我在。」嚇死人了。

那頭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好像被這個「答錄機」給嚇到。「喔，你在家啊。」不過聲音聽起來還是同樣的平靜。

「呃，對，我在。」頭一回和他講電話，葉靜楓緊張得手心冒汗、雙頰發紅。「怎樣？有什麼事？」

「你吃飯了沒有？」劈頭的一個問題，比起情話綿綿更實際。

哈，這就是三十三歲男人的愛情？沒有我好想你，沒有你今天好嗎，只有你吃飯了沒。

「現在才幾點，就問吃飯……」有些哀怨的嘀咕著，葉靜楓抄過桌上的手錶一看。「呃……下午兩點了啊……」

原來她發了那麼久的呆。「所以你還沒吃飯？」

「嗯。」他沒提她都沒發現，肚子好餓。

「我剛好和客戶去談生意回來，要不要順道去接你一起吃飯？」這算約會嗎？

「好啊，你也還沒吃啊？真辛苦。」隨口應著，葉靜楓已如彩蝶一般，翩然飛至衣櫃前，愉悅的挑起了外出服。

康臨濤停頓了一會兒，似乎為她溫柔體貼的語氣而受到驚嚇。「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挑出一件米白色連身裙，葉靜楓的唇邊笑意依舊淡淡。「這樣不太好吧？」

「半斤八兩。」

聽到他低聲的嘀咕，她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葉靜楓只覺得心裡暖呼呼的，很快樂。

「你還記得我家怎麼走吧？那你到了再打電話給我。拜拜！」

「好，再見。」

沒有問她去了哪裡，沒有問她在做什麼，沒有問她想不想他，沒有問她讓她覺得厭煩的問題。

他頭一個關心的，是她不知道有沒有餵飽自己的肚子。

好像老頭子一樣。她忍不住笑。真是不浪漫。

但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