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夏秋冬,日子匆匆又過了三年,轉眼悶熱的夏季又來臨了。
孫海娟剛下班,她走到社區的大門口,就看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她擰緊了細眉,打算當作不認識他,直接要走進大門內。
警衛先生好心的喊住了她:「孫小姐,你有訪客。」
她不得已停下腳步,打量著一臉驚訝的孫家龍。
孫家龍——孫海娟的么弟,從小被父親寵上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來不用為生活煩惱,反而花盡家裡所有的錢。
「孫海娟。」孫家龍弔兒郎當的,一身緊身花襯衫和緊身牛仔褲,一副皮皮欠人揍的樣子。
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副標準上班族的女人,是他離家多年的姐姐,雖然她曾經回去過台南探望母親幾次,但是他老是錯過和她見面的機會。
「你來做什麼?你不是還在當兵嗎?你怎麼會有我的住址?」她一連串的問號,問的口氣不是很好。
雖是親姐弟,但是眼前的弟弟從來不把她當作姐姐看待,他總;是在努力剝削她和妹妹海芬所賺的一切。
這幾年她雖然很少回家,可是孫家龍在外的橫行霸道、無法五天,極其有作為的鬧翻她那小小的故鄉,這些她都從母親的嘴裡略有耳聞。
孫家龍笑看著她的怒氣。「進去你家再說吧!」
她也不想在外頭丟人現眼,只好在前頭領路。
「這幾年你混得不錯嘛!還有錢住這麼好的房子。」孫家龍在客廳里轉了一圈,隨手放下他的小背包。
「這不是我的房子,是我向朋友租的。」她雙手插腰怒看著他。
「我們這麼多年沒見,你沒倒杯水給我喝就算了,也用不著那麼生氣。」他大使大擺的往沙發上一坐。
不用問她也知道,這個小子一定是從媽媽那裡偷拿了她的住址。前兩年她不忍心讓媽媽擔心,為以防萬一,給了媽媽她的地址及電話,沒想到卻讓這個小子先用上了。
這個小子和她那重男輕女的爸爸一樣,都鄙視著家裡的女性,從他國中畢業俊,他再也沒有正眼瞧過家裡的女人。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她揚高音調問著。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嘛!」要不是他走投無路,他才不會來依靠這些沒有用的女人。
「我不想了解你,你最好趕快表明來意,然後快點離開我這裡。」孫海娟依然冷著一張臉。
「我不想當兵了。」他滿臉的不在乎。
「你不是再半年就退伍了,你在說什麼傻話。」
「我們那個排長根本不把我當人看,三天兩頭關我禁閉,一下罰我這、一下罰我那,我實在受不了軍中的生活了。」孫家龍咬牙切齒的說著。
他從小一點苦都沒有吃過,怎麼受得了軍中的日子。
「你沒有做錯事,他幹麼關你禁閉。」孫海娟眯著眼,緊瞪著他瞧。「難不成你已經逃兵了?」
「我是不想回去部隊。你給我一些錢,我馬上就走,不會和你羅嗦的。」
「孫家龍,你跟你老爸一樣,開口就只會向我和海芬壓榨錢嗎?」她生氣的將雙手環在胸前。
「你到底給不給錢?」他大聲的嚷嚷。
「你離開部隊幾天了?」
「一個多星期了。」孫家龍還是無關緊要的態度。
「你給我馬上回部隊去!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抓回去,是要受軍法審判的。」她慶幸自己早已逃離那個家,眼不見為凈。
「所以,我決不能被抓回去。」
「我沒有錢,你今天就暫時住在這裡吧!」再怎麼痛恨他,兩人畢竟是手足,她不忍心看他流落街頭。她得想辦法儘早送他回部隊。
***
孫海娟再度踏上台南的土地,迎著夏日的海風來到位於海邊的小村落。
離開這裡也有八年的時間,其間雖然斷斷續續回來過幾次,不過都沒和父親照過面,這一次她鐵定會見到八年不見的父親。
年初,父親下船回家便不再奔波跑船,打算用他的積蓄開一家店面給退伍後的孫家龍。這些都是母親告訴她的,沒想到孫家龍會闖出這種事,看來父親滿心的願望就要落空了。
她砸下重金,為自己添購了一身的名牌衣服。就算她再怎麼省吃儉用,今天絕對不能讓父親看不起,她要出一口氣——那口自小就悶在心底的怨氣。
她還在皮包裹放了許多的千元大鈔,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拿大把大把的現金,砸向父親那張惡劣的嘴臉。
當她走進家裡那窄小的客廳時,包括孫父、孫母、孫海芬還有孫海芬的男朋友夏之維,都對她投以驚訝的眼神。
「海娟,怎麼是你!」孫海芬首先開口,眼神讚歎著她一身的名牌。
她故意傲視著,並微抬高下巴,巡視了所有人一眼,最後用脾睨的眼神,定在父親臉上。
「孫家龍在我那兒。」她沒有廢話,也不屑與爸爸多說兩句話。
「家龍怎麼會在你那兒?他怎麼知道你住在哪裡?」孫母有驚喜,也有納悶。
這幾天,孫母為了找逃兵的孫家龍,整個人結實的瘦了一圈。
「那得問你啊!我兩年前留給你的住址,讓你別告訴別人,你幹麼拿給孫家龍?」她有點怨嘆母親。
「我不知道,我沒告訴家龍你的住址啊!」孫母怯懦的反駁。
「好了,別在那裡說廢話!」孫父眼裡有欣喜,口氣卻很不友善。「你怎麼不把家龍帶回來?」
「我帶得動他嗎?他會聽我的話嗎?他的地位比我高高在上,我算哪根蔥啊!」孫海娟尖銳的反諷著。
「你……」孫父氣得牙齒打顫。「那你告訴我住址,我自己去接他。」
「我不會告訴你我的住址。我在外頭這幾年過得很好,我不想惹禍上身。我不是海芬,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對我施壓敲詐的!」她笑眯了冷冷的嘴臉。
「海娟,不準這樣對你爸爸說話。」孫母溫吞的警告著。
「爸爸?他是我和海芬的爸爸嗎?他有盡到做爸爸的責任嗎?他從來都看不起女人,只是把我們當成賺錢的工具,在他的眼底,我們可能比豬狗還不如!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我和海芬出生的時候,不一把把我們給掐死算了!」孫海娟的怒氣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舍。
離家前,她的年紀還小,對爸爸威嚴的嘴臉只有害怕的分,從來也不敢出口頂撞爸爸一聲。
孫父欺身上前,狠狠就想一巴掌過去,卻被夏之維出臂擋去了。
「伯父,有話好好說。」夏之維粗聲勸著。
「我怎麼會有這種敢說父母是非的女兒?」孫父握緊暴怒的拳頭。
孫海娟不懼爸爸殺人的眼光,又來到他的跟前。
「在你的腦子裡,你知道『女兒』這兩個字該怎麼寫嗎?」
「我不需要你來教訓我,你最好趕快告訴我家龍在哪裡!」孫父眼底泛出了血絲。
沒想到多年不見的女兒,竟是以這樣的一種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孫海娟不回答他的話,從皮包裹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千元現鈔,天女散花似的往空中拋散。
她拋了再拋,頓時,空中全是嶄新的千元大鈔。
「女兒這兩個字在你的腦子裡,不就是等於現鈔!」孫海娟冷哼著。「你不是很愛錢嗎?這些錢統統給你,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但我就是不告訴你你寶貝兒子在哪裡!」她最後凄苦的放聲大笑。
「海娟!」孫母和孫海芬同時喊著她。
孫海娟實在待不下去。刺痛爸爸,她的心何嘗快樂。她轉身就要走。今天她是故意回來耀武揚威的。
「海芬,如果有空上台北來,記得帶夏之維來我那兒坐坐。」
她還記得,這個男人從小就護著妹妹,海芬何其有幸,在她的成長過程中,雖然爸爸不疼,但是還有另一個男人疼。而她呢?她有什麼?遠離的藍威嗎?不!藍啖已經在夢中逐漸的消失。
「海娟,你別急著走,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嗎?」孫海芬攔下她的去路。
她搖搖手,眼底有著水靈靈的霧氣。沒有再回頭,她邁開沉重的腳步,揚長而去。
孫父被氣得糾緊了心臟,整個人重重的跌在椅子上,慘白著臉,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隔天,孫母和孫海芬帶著孫父,軟硬兼施的將孫家龍押回部隊。至於孫家龍會受到怎樣的審判,就端看他以後在部隊里的表現。
***
從台南回來後,孫海娟無依無靠的感覺愈來愈重。這八年來,孤身在台北賺錢打拚,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為的又是什麼?她真的不懂,怎樣的人生才是適合她自己的。
看見海芬有了好的歸屬,她是真心的羨慕及祝福。從小海芬吃的苦不比她少,甚至只有過之,至少海芬一直守著那個家。為了可憐的母親,為了孫家龍,海芬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年華,而她早已不要那個家,獨留海芬困在那裡,為那個家收著一波波的爛攤子。
所以她的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這個從小共患難的妹妹,自己私心的一走了之,卻讓海芬扛起所有的責任。可是她不走不行啊!若繼續待在那個家,她遲早會讓自己墮落,以墮落的方式來撫平心頭的不滿及怨恨。她不要自己變成太妹,變成在黑暗角落裡見不得人的混混,所以她必須走,走得越遠,她才能活出自己的一條路。
可是當她看到一向懦弱、沒有自信的海芬,因為愛上夏之維而徹底改變成另一個人,那種明於外的朝氣,是她以前未曾見過的。
於是,她開始熱切的渴望著屬於她的歸屬,而哪裡才是她的歸屬?她想是在藍威的身上。
雖然她的工作順利,在服飾公司一待就是四年,讓她的物質生活愈來愈充裕,可是空洞的精神生活,卻讓她愈來愈想遠在天邊的他。
近一年沒藍威的消息,她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都是等著他打電話過來:
可是現在,她卻好想他。
這幾年來,她身邊不乏追求者,她也曾經想要試著和別人交往,但卻都不了了之,因為她都會在無形中拿那些人和藍威做比較,結果顯然她還是深愛著藍威。
也許藍威是她的最初,最初總是最美,那種新奇的愛戀滋味,還時常回蕩在她的腦海里。她拿起他的相片,手指輕輕滑過他壯碩的身軀。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念他的方式。
她鼓起勇氣,拿起電話,撥了那組纏繞在心裡許久的電話號碼——只打過一次便再也沒有用過的這個號碼。
她用著生澀的英文問:「請問藍威在馮?」
對方聽出她蹩腳的英文,用國語回答:「你是台灣打來的嗎?」
甜美的嗓音在孫海娟的耳邊響起,她連忙說:「是啊!」
「藍威現在不在,請問你哪裡找?」
「我是他朋友。沒關係,沒什麼重要的事,我改天再找他。」孫海娟想這樣就切斷電話。
對方又問:「我是他女朋友,你有什麼事,告訴我也一樣;」
女朋友!孫海娟心口痛了一下。當初讓他走的時候,明知會有這樣的結局,可是乍聽下,她還是呆愣了。
對方沒聽到她的聲音,很熱心的又說:「如果你不方便告訴我也沒關係,反正過幾天我和藍威就要回台灣去了。麻煩你留下姓名,我讓藍威和你聯絡。」
「不用了,謝謝你。」在她情緒還沒崩潰之前,她趕緊將電話掛了。
她沒有時間悲傷他有女朋友的事實,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趕緊找房子搬家。可是她在這裹住了四年,她費盡多少心血妝點這個家,對這裡有著超乎想像的感情,難道一切又將回到原點?
***
二十四小時後,去國四年的藍威帶著輕鬆的腳步,踏上久違的桃園機場。來接機的翁介元,在入境大廳,一把將藍威抱個滿懷。
「女子久不見!」
「好久不見!」兩個男人同時說出口。
「你還是沒變,一樣是性格小生。」翁介元單拳擊上藍威的胸膛。
「介元,你卻變了不少。」藍威瞄了一眼翁介元的啤酒肚。
「沒辦法!」翁介元笑得很開心。「老婆養出來的。」
「看來你是沉醉在幸福的婚姻當中。」他和翁介元慢慢的走到停車場。
一提起他的老婆,翁介元就樂歪了。「你呢?這幾年有沒有好的對象?」
藍威苦笑的搖著頭。
「你這趟回國,海娟知道嗎?」
「我還沒告訴她,打算給她個驚喜。」一提起她,他臉上有著淡淡的思念。希望她還沒被別人追走,若是這樣,他就再也不放手。
「你們這一對也真好玩,牽牽扯扯都已經八年了。人生有幾個八年,真搞不懂你們兩個心裡在想什麼。」翁介元打開車門,將藍威的大批行李放進後車廂後,才坐上駕駛座。等藍威坐定後,他加足馬力開離。
「台北好像沒變多少。」藍威看著窗外的景緻。
「台北是沒什麼變,除了多了幾條捷運,交通方便了許多。」
「我知道,這在華人社區里已經不是新聞了。」
「你打算住哪裡?要先住我家嗎?」
「不用了!你忘了我在台北也是有房子的。」
「這麼多年沒去住,你房子搞不好都長霉生鏽了。」
「希望不會。」她答應過他,會幫他看著房子,因此,他相信房子的狀況只會更好,不會變差。
翁介元將藍威載到社區的大門口,他說:「我醫院還有門診,晚上我幫你接風洗塵。」
「好。」藍威難掩疲憊之意的點了頭。
「你先好好休息,適應一下時差,我晚上再來接你。」
「你忙,我們晚上再聊。」他出國前托翁介元將車子賣掉了。
接著翁介元開車離開。
藍威拖著行李,剛要走人社區大門,卻被警衛先生當面攔下。
「先生,請問你有住戶證嗎?」
離開多年,原先認識他的警衛早就辭職不做,現在的這個警衛根本就不認識他。
「我是二十號十二樓的住戶,我是屋主,我姓藍。」藍威不怪警衛先生,畢竟他太多年沒回台灣了。
警衛先生狐疑的看著他。「藍先生,你該不會記錯你的門牌號碼吧。」
「不會,我還沒老到有痴呆症。」藍威肯定的回答。
「二十號十二樓住的是一位孫小姐,兩、三年來,我從沒有看過有其他男人進出過,你會不會搞錯了?」孫海娟總是在進出大門時,和善的對著每個值班的警衛先生微笑,因此每個警衛先生都認得她。
藍威一聽,心中酸甜苦辣交織,但興奮多過於驚訝。她果然還在等著他!
接著他拿出身分證。「警衛先生,你可以去查一查屋主登記的是誰。還有,房子是我借給孫小姐居住的,我剛從國外回來,我是來探望她的。」
警衛先生終於去翻了住戶資料,確認他的身分沒錯。「藍先生,我陪你上樓吧!」
藍威明白警衛先生的用意,他是想確定他有否打開家門的鑰匙,不是一名闖空門的宵小。
「謝謝你!」藍威很紳土的點了頭。
警衛先生在親眼看見藍威打開不鏽鋼大門後,才又折回警衛室。
他做夢也沒想到,她會一直住在他這裡。
看著客廳里的擺設,和四年前一樣沒什麼變,只是多了分柔美的氣息,和一種純女性的味道。
海娟啊海娟,他想她想得好苦哇!
他打開自己的房門,赫然發現原來她是一直住在這個房間里的。
她為什麼要騙他她一直住在朱麗那裡?
無解的問題,只有等她回來才能得到答案。
原以為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應該會很累,無奈躺在床上,枕間、被上全是她特有的發香,教他怎能輕易入睡。
她年輕,他不能要求她的承諾,尤其這幾年來,雖然他寫給她的信她都有回,可是她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這讓他認為或許是他打擾了她。
想到她應該會有很多人追求,於是在最近一年裡,他更怕聽到她的聲音,怕自己感情越陷越深,怕她的一字一句會讓他按捺不住長期的相思,更怕從她的口中得知她已經有了別的戀人,他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於是他只好全心投注在工作上。出國這四年,他為求在工作上有所表現,不但擔任住院醫師的工作,還要在工作之餘,挪出時間從事生殖內分泌及不孕症的研究工作,這樣的忙碌的確達到了麻痹自己的功效。
恍惚間,他還是睡著了。直到聽到開門的聲響,他猛一坐起,多年不見的她就站在他的床前。
是真?是幻?兩人隔著近距離凝目相望。
她唇齒間輕輕吐出「藍威」這兩個字,怎麼都無法相信床上的人是他。
他走向前,將她緊緊擁人懷裡。「我回來了!」
她怔怔發獃,抬眼看他。「你回來了?」
「你一點都沒變。」她真是個搪瓷娃娃,依然是齊眉的瀏海,長發也依然飄飄。
她微顫著。她在做夢嗎?可是現在不是半夜啊!那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搖著頭,讓自己回到現實,也離開他熱情的擁抱。
「你不是過幾天才會回來嗎?」怎麼會這麼快,讓她連搬家的時間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要回來?」他放開她,將她拉到床旁一同坐下。
雖然相隔四年沒見,往事如潮,一幕幕排山倒海的涌了回來。
「我昨天打電話給你。」她看著他,挑戰著他勾人心魂的眼神。「你女朋友說的。」
「你昨天有打電話給我!」他開心的哈哈笑起,看到她手腕上依舊帶著他送她的手鏈。
「笑什麼?」她難掩興奮,卻還是故意的嘟了嘴
「我們真的心有靈犀,我在飛機上要飛回來,你就打電話找我。」他輕觸著這一條不值錢的手鏈,沒想到她卻戴了這麼多年。
「可是你女朋友說……」她發現他的目光纏繞在她的手腕上,連忙縮回了自己的手。
他在心底笑著她的舉動,卻也不願戳破她的心虛。
他撫上她的秀髮。「你說的那個人不是我女朋友,否則我也不會為了擺脫她,偷偷的提前飛回台灣。」
「那你的女人緣真不是普通的好,從台灣到美國,到處都有女人倒追你。」她有些吃味他的情史——從李黛伶、宋姍姍,到不知名的那個女人,還有多少女人是她不知道的呢?
「吃醋了?」他真愛看她發小脾氣的樣子。
「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我怎麼有權利吃醋呢?」她皮笑肉不笑的反諷。
「你是我老婆啊!你怎麼會沒有權利呢?」
「老婆?」什麼時候她變成他的老婆?
「你忘了嗎?你是第一個住進我房間的女人。」他提醒她他曾說過的話。
她離開床沿,心慌的開始踱起步來。
「你住在我這裡,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如果他早知道,或許心靈上不用受那麼多的苦。
「我——」她頓了頓。「我會偷偷住在你這裡,是因為這樣就可以不用付你房租,又不用擔心會被房東趕著搬家,你這房子又有人可以照料,是不是一舉數得?」她連忙說出—大堆理由。
明知她在說假話,他再度拉起她的手,又將她抱入懷裡。「你真傻!」
她稍稍掙扎著,他卻抱得更緊,她聽著他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聲,竟分不清楚,激動的是她還是他。
「我幫你看房子,你還說我傻。」
「我看你最主要是為了要省房租。」他心疼著她。原來她一直在等他,只是不心讓他知道,不想讓他擔心。
她笑了,笑中有淚。多少夜晚,她偷偷對著他的相片哭泣,如今她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藍威,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為我在做夢。」
他抬起她的臉,端詳著凝脂般的容顏。
「你以為我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又要準備偷偷的搬走?」
「你可是愈來愈了解我了。她告訴我,過。幾天她要和你一起回台灣,我心裡就在想,又得找房子搬走了,只可惜我已經住慣了這個地方。」
「你已經偷偷從我身邊跑走幾次,你自己老實說!我絕對不允許再有下一次。」他霸道的對她宣示。
「我也希望不要搬走,可惜有時候天不從人願。」很多事都不是她自己可以決定的。
「海娟,這幾年來,我真的很想你,真的無法忘記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重新開始?」她也曾經這樣夢想過,可是事情一旦來臨,她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這次回來,我再也不會離開台灣了。」
「那你為什麼最近一年都不跟我聯絡?」這是她長久的疑問。
「我怕付出的越多,自己就越容易受傷。你還那麼年輕,你有很多選擇的機會,我不敢妄想你會等我那麼多年,所以我剋制自己別打電話給你、別跟你聯絡,我想如果你在乎我的話,你也會找我的,可惜你沒有。」
「我怕我會耽誤你!怕你為了我三心二意,無法好好的待在外國學習。」
「你就是這樣,老是為別人想,你為什麼不替自己多想一點,替我多想一點?」他心裡難免責怪著她對他的冷淡。
「原來我們的想法都一樣,都在為對方想,白白浪費了這些年。」兩個這麼相似的人怎麼會遇在一起呢?
「我們不再年輕了,我們得把握日後的每分每秒。」他痴迷的看著她,看著他心愛的搪瓷娃娃。
輕輕的吻落下,落在他想念四年的唇上。「海娟,對不起,四年前是我誤會了你。」
雖然這個道歉遲了四年,她還是心滿意足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