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孟野驚訝於自已竟能和一位女子共同生活在一起，並容許她全面佔據他的大半心思。
如今他生活的重心，除了攝影之外，就是夢了。
每天出門時，一心就開始期待回家看到她站在面前，笑著對他說：「孟，你回來了。」
這話不再是他最初時的愕然，而是一份恬適的踏實感。
有她在，他住的房子稱為家，一個有愛有夢的家，這他從未想過、要過的東西，可是很自然的它就降臨了，並改變他。
這幾天工作忙得昏天暗地的，回到家時，她已經睡了。他愛看她睡覺的模樣，總是將柔軟的身子蜷曲起來，彷彿是嬰兒待在母親子宮裡的樣子，安詳又可愛。
孟野會蹲在床畔，拂去她那密又濃的秀髮，讓隱蔽的小臉露出來。他近身去感受她如吐蘭馨的鼻息，俯下臉去輕輕在她紅如醉腮的頰上親吻一下，然後拿出為她買回來的巧克力放進她懷裡。
這天，他比平時早兩個鐘頭回家。一踏進家門，卻不見她高興的跑出來對他說：「孟，你回來了。」
孟野覺得意外。
「夢，我回來了。」他又喚了一次，在屋裡尋覓著。「夢，你在嗎？」他跑上天台，她也不再那裡，心開始有點慌亂、恐懼。
他瘋狂的四處尋找，穿梭車水馬龍的各條大馬路，踏遍阡陌交錯的巷弄，就不見她的蹤影。就在失望之餘，臨經一個社區公園時，聽到陣陣孩子銀鈴的笑聲，這其中夾雜著夢天使的歌聲。
孟野走進公園，看見她邊盪著邊引吭高歌，而有幾個小學生在她身後高興的推著，她越盪越高，一副展翅高飛之姿。
他看得心驚膽跳，擔心她要摔著了，害怕她真要飛走了。
他急忙的上前制止。「小朋友，別玩了，快回家去。」
孩子們一鬨而散。
「夢，小心，別盪這麼高。你快下來。」孟野叫她。
「盂，好好玩哦。你也跟我一起來盪。」她邊盪邊俯身看他，一個不注意，身體險些飛出去。
「夢！」孟野驚叫一聲，心臟差一點就停止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因為我是天使，我會飛翔。」她銀鈴的笑著，又高興的唱著歌，引來好多的鳥在她四周盤旋。
「別胡說。」不論信與不信，天使一詞，著實令他敏感。「夢，我今天又買很多你愛吃的巧克力，你快下來。」孟野哄著，他瞧她幾近一百八十度的擺盪，一顆心隨之七上八下的甩晃著，不得平靜。
「孟，你不相信我真的會飛？那我飛給你看，我真的會飛——」
「你不要亂來，手不要放開……」他驚嚇的喊出時，她的手已經鬆開，並將雙臂展開，抖動一下，頃刻間，他恍若看見她背後伸出一對雪白的翅膀，她整個人凌空飛了起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他用力的眨一下眼睛，這時看見她整個人從甩脫出來，身體直直的往下墜落。
孟野嚇出一身冷汗。在她跌落地面之前，他正好伸手接住她。
「你在表演特技嗚？你的腦子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他臉色蒼白，生氣的瞪著她。
她吐吐舌頭。「孟，對不起，我以為翅膀痊癒了，已經可以飛起來了。」
「你以為？一句輕如鴻毛的以為，我就得為你擔驚害怕。」孟野將她放下來，拉起她的手摸著他心跳的地方，氣急的問：「你能感覺到它因擔心、害怕而跳動的多麼劇烈？」
「孟，我——」她輕啟唇瓣要說話，卻被孟野激動的言語給掩蓋過去。
「好好好，就算我相信你是天使，你可以輕易的飛上天，跌了一跤，只需要拍一拍，便能毫髮無傷。可是夢，我只是一個凡人，我看不懂你那一套飛天遁地的本事，因為人的心是肉做的，回到家看不到喜歡的人會擔心，眼看喜歡的人就要從天空落下來，而且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我的心也會一點一點的跟著粉碎，你能了解這種感受嗎？」
「我能了解。」
「不，你不了解。你若是了解的話，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冷眸深凝，惱火的擺擺手，重呻道：「只要離我遠遠的，天上人間隨你飛。我真的受夠了！」他說完轉身走開。
她默默的注視著他的背影，這回她沒跟上去，只是黯然的坐回鞭千上，輕輕的搖晃著，嘴裡哼著歌。
她唱的不是天使國度的聖歌，而是她在這裡聽到的流行歌曲——
想跟著你一輩子，至少這樣的世界沒有實現；
想賴著你一輩子，做你感情里最後一個天使……
天使之音唱出人間情愛，還是那麼天真純凈，詞里那淡淡的哀愁和凄楚，經過她的嘴裡唱出，彷彿都被一一的撫慰過了，不再那麼悲情。
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合。頓時，風靜止，雲駐足，鳥棲樹梢……這天地間彷彿籠罩在這美妙歌聲之中。
只有孟野例外。她的歌聲讓他毛骨悚然，恐懼打從心底升起。他猶記得她說過這樣的話，「我在唱歌，藍也許能聽到，那她就知道我遺落在人間了。」
想著，身體不住的顫抖，於是他提腳折跑回去，大聲吼叫，「不要唱了……夢，我不想聽到你唱歌，你快住口……」
他抓住兩側的鐵鏈，低下頭，以吻封緘。
「夢，以後不許唱歌、不許做一些危險的動作、不許我回來的時候見不到人、不許……」他嘆一聲，沒有再往下說下去了。他撫摸她滑嫩白皙的玉頰，心裡有一個不好的預感，總有一天她會無聲無息從他身邊溜走。
「你的不許我都答應。」夢天使認真承諾。
「真的？」感情上有了不安全感，女人總是不斷地要求承諾，而男人則是需要保證。「我要你發誓。」
「我發誓，天使不違背誓言。」她執起他的右手，在他手心上親吻一下。「這是天使最高的誠心表現。」
又是天使不——孟野無奈的吁了一口氣。「你……真的是天使？」
她若有所思的注視他，於是她雙臂一振，背後展開一對雪白的翅膀。
孟野驚愣的瞪看，一副恨不得拆下她那對羽翼。
很快地，那對雪白的翅膀收起來了。
「我不許你離開我。」孟野將她緊緊的攬入懷裡，惟有這樣緊緊的抱住她，她的翅膀就無法展開。
「孟，剛才你也看到了，我的翅膀還沒有足夠的力量飛起來，所以我還不會離開你。」
孟野心嘆，她真是天使，又怎能真正明白人間此生不渝的誓言呢？
「孟，你說人的心是肉做的，會擔心、會害怕、也會心碎，可是天使的心也是一樣啊，你不高興，我會難過；你生氣，我會不快樂；你的心碎了，我的心跟著痛，你應該明白的。」
「夢，我不許你是天使，我不許——」孟野霸道的說。因為天使不屬於人間，而且還有一對隨時隨地會飛走的翅膀。
這是他無法釋懷的隱憂。
「夢，我要出門了。」孟野站在客廳中央，扯著喉嚨說話。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從房裡傳出來。
孟野非常異，今天她怎麼沒有跑出來送他。
「夢，我要出門了。」他再說一遍。
這一次未聞她的迴音，心裡頗有些悵然。孟野又朝房門瞧一眼，仍不見她出來，於是背起相機準備出門，當他走去打開大門，一腳才踏出去的時候，倏地，有條白影從他身邊溜過，他愣了一下，定定神后，才看清楚這條白影原來是夢。
「夢，你幹什麼？」他詫異的問。
「我想和孟一起去工作。」她笑說。她一身寬鬆的白色洋裝滾有蕾絲，看上去像是一個法國鄉村浪漫少女。
「不行，你不能跟我去。」他斷然拒絕。「夢，你乖乖的待在家裡，今天我會早一點回來。」
「我不要一個人待在家裡，我想跟你出門。孟，我想過了，從現在開始我要寸步不離的跟著你，這樣一來你就可以時時刻刻看到我，心裡也就不會為我擔心了。」
「寸步不離……不行，我拍照很忙的，沒時間照顧你。」
「你不需要照顧我，我會安靜的待在一旁看你拍照，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
「你會讓我分心。」他只要想到她在身邊，又如何專心？
「這不公平，分心是你的問題，怎麼能怪到我身上？」她從他手裡拿走鑰匙鎖門。「孟，門鎖好了，我們走吧。」
夢天使高興的要出門了，可是孟野卻沒有移動雙腳。
「孟，你怎麼不走？」他走到電梯時，見孟野還站家門口時，又折回去。她見他身上背著兩台相機，於是好心的說：「是不是東西太重了？來，我幫你拿另一外架。」
她伸手就要拿其中一台相機，嚇得孟野連忙倒退三步，一臉惶恐，好像她拿起相機就往地上摔去了。
「不……用，這很重的，我自己拿著就可以了。」真是嚇死了，他只要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她已經壓壞他一台寶貝相機，他更加戒慎恐懼。
孟野認為，再怎麼重視、喜歡的人，也有一道必須嚴守的禁地。她輕易地走進他的生命，但是相機里有他全心往自己的靈魂和感情，任誰都不能隨意碰觸。
前頭的電梯門打開了，她一溜煙的跑進電梯里，並招手呼喚，「孟，快來。」
孟野實在拿她沒辦法，誰叫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天使。
「孟，動作快點——」她大聲的催促。
孟野走過去。見她高興出門的樣子，他想也許應該找個時間帶她四處走一走—看一看人間的美好，她會留戀而捨不得離開。
孟野帶來的可愛女孩是誰？大家都在猜測。
朱茱知道。她詫異孟野會讓一個女孩依賴他，記得他說過，女人的依賴只會讓他感到有一根繩子纏住他脖子，令他呼吸困難，痛苦難過。但是現在孟野不但不見痛苦的樣子，而且還很樂在其中。「孟野，沒想到你會帶她來攝影棚。」朱茱調侃的說：「你越來越像一個盡職的保姆。」
「夢說她想來看我工作，我無法拒絕。」孟野淡然的說，不在乎朱茱的揶揄。
「你竟然會說無法拒絕！」朱茱覺得不可思議。「孟野，她這麼依賴你，你不怕她打定主意跟你一輩子？」
「說一輩子太沉重了，不過很奇怪，有夢在我身邊之後，我竟然很滿足於眼前的現狀。」說時，他目光柔和跟著夢天使到處遛達身影打轉。
「當一個男人會說出滿足現狀這種話的時候，那就表示他想安定下來了。」朱茱若有所思的睨他半晌，「孟野，認識你以來，今天我才發現你也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我本來就是一個凡夫俗子，可是夢她——」人呢？不過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離開他的視線，真是一個不能令人放心的女孩。
孟野四處找著，她總是叫他牽挂。牽挂原來是沒什麼滋味的，在美夢醒時的那一刻，既深刻卻又抓不著，就是這樣的感覺。
夢天使像一朵白雲在攝影棚里飄來盪去，所到之處皆引起側目和不小的騷動，每個人最想知道她和孟野是什麼關係？
楊黛華更想知道。她嫉妒她，沒想到孟野竟然會用溫柔的眼神注視一個女孩，一些曾和孟野在一起過的女人在私下挖苦的說：如果在路上遇到孟野時，別奢望他能記得自己，除非拿出他為她們拍照的作品出來，否則他根本就不記得誰是誰？因為他只透過鏡頭來看女人。
楊黛華不要自己也是這樣；一直以為她和其他的女人不同，可是自從那回被孟野摒棄在門外之後，心便有所不甘，極欲找出那個女人是誰？今日一看，原來是那天晚上破壞她和孟野的女孩。
她走向夢天使，一副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樣子。
這時夢天使正被幾個工作人員團團圍起來，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問個不停，她雖然窮於應付，心裡卻開心得不得了。
當所有的人都把心裡疑問說出來之後，全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等待她來解眾人之惑。
「你們人真好，第一次見面就這麼關心我。」她以為大家對她噓寒問暖，令她感動不已。「人間還是處處有溫情，我真的沒有白走人間一遭。你們放心，等我回去的時候，我一定會跟其他的天使說人間還是一個美好的地方，每一個人都很和善，並不是天使長所說的那樣邪惡。」
眾人面面相覷，聽得一頭霧水，驚愕得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剛才說……說的天使是什麼意思!」攝影助理阿威支吾的問，剛才他第一眼看見她時，便驚奇她真像是一位純真的天使。
夢天使啊了一聲，雙手捂住嘴。「糟糕!」
楊黛華走過來，從背後拍一下她的肩膀，譏笑的說：「這不是夢天使嗎？」
「夢天使？」大家一陣嘩然。
「是啊，我是親耳聽她這樣告訴孟野的，說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夢天使。」楊黛華拿銳利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我想天使應該有一對翅膀吧？你何不展開翅膀好讓大家開開眼界，瞧一眼天使長什麼模樣？」
「不行啦，我……我怕會嚇壞大家。」夢天使有所顧忌的說。
「不是嚇壞，而是笑壞大家吧。」楊黛華揚聲大笑，並伸手抓住她的雙臂，高高的抬舉而起，動作粗魯的弄痛了她。
「你想幹什麼？」她有點畏怯。
「不幹什麼，只是想看天使那對白色翅膀，快現出來呀！」楊黛華乘機把尖銳的指甲掐入她肉里。
「好痛，不要啊——」她努力要掙脫楊黛華鉗制的手掌，一對眼睛懼怕又哀憐的瞅著她。
「你是天使？做夢吧。」楊黛華冷哼一聲，「我看你長得一張天使臉孔，沒想到搶男人的手段卻如此的下流。」
「楊小姐，不要這個樣子。」阿威看不下去，上前要辦開楊黛華的手，結果三人扭成一團，現場一陣混亂。
孟野尋來。「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大家聽到孟野的聲音，旋即一鬨而散，只剩下楊黛華、夢天使和阿威。
「孟，是你。」夢天使見是孟野，如獲大赦一般露出笑容，她擺脫楊黛華的手掌，躲到孟野的身後，只露出一對清澈慧黠的眼睛。
「出門時，你不是答應過我不亂跑的嗎？」孟野雖是責罵她，但語調卻十分輕柔，這看在楊黛華的眼中是妒火，阿威的眼裡卻是驚奇。
「下次不敢了。」她知錯了。
「沒有下一次了。」孟野數落她之後，轉向楊黛華，「楊黛華，看看你樣子，頭髮沒有弄，臉上的妝也沒化，怎麼還有時間在這裡胡鬧？」
楊黛華滿腹怒火和不滿。「孟野，到底是誰在胡鬧啊？你不是訂下規矩，不相干的人不能逗留在拍攝現場，」說著，她怒指著夢天使說：「那她怎麼可以在這裡走來走去的？」
孟野抬起手來，看一下腕錶。「你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準備，逾時不候。」
「你……」楊黛華氣呼呼的扭著腰肢走開了。
孟野嚴峻的視線掃向阿威時，阿威知趣的說：「孟先生，我去忙了。」臨走開時，忍不住好奇的又瞧一眼躲在孟野身後的夢天使，而她感激阿威剛才的解圍，便對他眨了一下眼睛。
阿威心猛地一跳，紅著臉逃開了。
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她從孟野身後走出來。
「孟，你好凶哦，這裡的人好像都很怕你的樣子，可是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你不喜歡，就要安分一點，別惹我生氣。」
「我很安分，沒有胡來，真的!」夢天使一眼認真的發誓。
孟野注視她，心裡著實矛盾，他一向不願讓任何女人纏絆不放，卻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會想要全心的守護一個女孩，這無疑是拿繩子往自己的脖子上套去，一切都是自找的，怪得了誰。
他怨己的嘆一口氣，並在身上摸索著香煙，夢天使立即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放入嘴裡，拿出打火機要點燃它。
孟野訝然。「你在幹什麼？」
「替你點煙呀，我看朱茱都是這樣做的。」她說，努力的想打出火花來。
雖然很多女人都替他點過煙，但是只有她令他有溫暖體貼的感覺。
「我自己來。」孟野從她嘴中拿下煙叼在自己的口中，接過她手中的打火機，拇指一按，火苗躥出，煙順利點著，煙霧裊裊騰升。
她滿眼疑惑的凝視孟野，見他每抽一口煙，五官緊皺在一塊，一副很難抽的樣子。
「孟，既然那麼難抽，幹嗎還要抽呢？」
「這個嘛……」孟野看著手中的煙，於是說：「其實也不是難抽，只是我的習慣而已。」他將煙放入嘴裡時，未抽一口又拿下來，摸摸下巴問道：「奇怪了，大家看了都這麼問我，真的那麼難看嗎？」
「嗯，」她用力的點點頭，並吊眼糾眉，用手去擠弄自己的五官。「就像這樣——」一張可愛的臉再怎麼擠弄做表情，仍是可愛的鬼臉。
孟野瞧著，忍不住大笑起來，引來各方驚奇的目光，他們何曾見過孟野大聲朗笑？
一根煙抽完了，想再抽第二根時，被她阻止了。
「吸煙過量，有礙健康。」她指著煙盒上的警語，念給孟野聽。
「不過是有礙健康罷了，這表示我還活著。」他從她手中拿走煙盒，又點了一根煙，半開玩笑的說：「可是不抽的話，我會鬱抑而早死。」
「呸，呸，不可以口無遮攔的亂說話。」她在胸前劃上十字，合掌祈禱，口中念念有詞，模樣憨傻可愛，真是我見猶憐。
孟野彎下身親吻她的臉頰。
她嬌羞的嘴邊淺露笑意，目光卻接收到在對面做造型的楊黛華銳如刀鋒的眼神，又冷又利，讓她的笑容還來不及漾開便僵住了。
夢天使將身子往角落縮去，避開楊黛華。
孟野捻熄手中的煙，大步跟上。「怎麼了？」
「孟，我覺得那位楊黛華小姐好像很討厭我，為什麼呢？」她偏著小小的腦袋認真想著，天使是帶來喜悅和幸福，但是為什麼楊黛華看她的時候，眼睛里充滿恨意？她始終想不透。
「別在意，楊黛華個性比較激烈和極端，只要是比她出色、受歡迎的女人，她都嫉妒。」
「什麼意思？」她只在雲里窺見過妒嫉的臉孔，卻不能真正理解女人之間的爭寵和嫉妒。
「嫉妒啊……」孟野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解釋這種強烈的情緒。「就是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她都討厭。」
「要討厭那麼多人，那她豈不是很可憐？」
「你錯了，她一點也不可憐，只有這樣做，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產生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別人手中奪取自己要的東西，得到滿足和快樂。」孟野說時，臉上閃過一抹詭異之色。
「好……可怕！」她顫道。「孟也會嫉妒？」
「當然，我也是人。」
「孟也是人……」她低眉發愁，在人間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天使身份令她不開心。朱茱走過來和孟野討論事情，夢天使爬上一張高腳的凳子上坐下來，亮著眼睛看著他們熱絡討論的樣子，此時她心裡有點奇怪，不似以往那般無憂無慮，輕快的飛翔，倒像猶如一塊石子重重的向底下的火坑跌落，熊熊焚燒起來。
她從未有過如此的難受，這就是嫉妒嗎？隨即她又否決了。她非但不討厭朱茱，反而很喜歡她，因為她很像藍天使。
唉！人的心太複雜，女人的心更為難捉摸。夢天使為難了，不禁嘆息一聲。
孟野和朱茱吃了一驚，同時轉看著夢天使。孟野更覺得稀奇，他從未聽過她嘆息，便問：「是不是很無聊？」
「不是無聊，是想不明白。」她一眼迷茫，而懸在凳子下的雙腳不停的搖晃。
「夢，什麼事讓你想不明白？」朱茱問。
「人。我留在這裡越久越不明白人類。」
現在換朱茱茫茫然，聽不懂她的話，而孟野卻已習慣她夢般的語言。
「好了，不明白就別想了。」孟野在她的頭上輕敲一記。「人不是用你這顆小小的腦袋瓜就想得透徹的，我想大部分的人到臨終那天，雙腿一伸向上帝報到時，還是不明白做人是怎麼一回事？」
「人死了要向上帝報到？奇怪，天使長怎麼都沒有教這件事？」夢天使滿腹疑雲，囁嚅的說：「我知道天上有天父、天使、各種動物、鳥兒、花草等，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看過人，真的好奇怪哦……」
朱茱見狀，驚訝萬分的同時，又帶一點點的可惜。第一眼見到夢時，直覺上認為她的言談舉止很奇怪，而今更加深信眼前這位長得像天使般的女孩不是一個正常人。
「孟野，她沒問題吧？」朱茱小聲的問。
「夢沒問題，她不像世俗的我們只會汲汲營營，她只是……比較喜歡思考人生大道理。」孟野只能這樣告訴朱茱，因為她的存在，本來就很難解釋清楚。
「孟野，我覺得你應該查明她的身份，萬一她是……」
孟野冷眸一瞪，微怒道：「她是什麼？」
朱茱噤聲。「沒什麼，我想他們的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我們應該過去了。」
「夢，你坐在這裡等我拍照工作結束？」孟野說。
她遲疑半晌，才緩緩的點頭同意。孟野和朱茱走過去，她見兩人並肩走在一起身影，心揪了一下，很不舒服，於是跳下高腳凳子，跑過去插進兩人之間，並緊挽著孟野的手臂。
夢天使並沒有察覺出自己逐漸地像一個女人，而不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