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程刀門西院之中裝飾華麗的客房內,寒君策率先走入,背後熒闕關上房門,在距離他三步之處雙膝點地,沉默下跪。

「熒闕,妳可知錯?」

「屬下知罪,請主人責罰。」

她明白主人方才在筵席間的行為,除了故意表現給所有賓客看之外,還有針對她而發的怒火。

寒君策轉身面對她。「雙極鏢,鏢身近方,形有二吋,造成的傷口有如利刀劃過,深約一吋,尚可掩藏,我可有缺說之處?」

「沒有,主人交代熒闕必須毫髮無傷,是熒闕太大意了。」

「程業出手確實狠毒,若不是妳閃躲得快,這鏢恐怕會穿透臟腑。」他一隻手臂橫擺胸前,另一隻手弓起置於其上,以食指支撐下巴思忖道。而後望著熒闕的雙眼突然瞇起,彎身欺近她,手迅速在她頭頂拆解,在燈火映照下,就好像一道魅影飆過。

熒闕只感覺似乎有一陣風輕輕吹過,還來不及反應,頭上烏絲已經像瀑布一般飛瀉而下。

「這樣順眼多了。」他將手中的髮飾珠翠全部放到桌上。

「主人?」

主人的身法,竟然已經快到自己完全來不及反應的地步……

想來這幾日的對招,絕對是主人刻意讓她,否則她根本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讓她欺近他的身?

「葯擦了嗎?」他凝望她的眼神內,有隱微的、誰也無法察覺的柔和。

「擦了,傷口的血已經凝結成痂,相信等痂脫落之後,不至於會產生疤痕。」

「好,明日午時我們就動身回寒武城,至於妳該受到的懲罰,等我回城之後檢視妳傷口復原的情形再做決定。」

「是。」

「還有,若今夜程業來到西院客房,無論他帶任何禮物前來,妳都必須照單全收。」

「主人有何用意嗎?」

「這妳就不必問了,起身吧。」

熒闕聽話站起,寒君策的雙眼隨即掃視她全身。

華麗柔美的裝扮,襯著她披散的青絲,以及天生白皙清艷的容顏,竟然讓他一手調教的護衛多了股荏弱堪憐的氣質。

「將這身衣服換掉,礙眼。」他坐上身旁的椅子,手弓放在桌上,開口命令道:「換好就上榻歇息。」

「那主人呢?」

「我會一直待在這裡,」他冷冷輕笑,「登位大典不在今晚舉行,表示程業在比武之前就已經替自己留好後路,所以無論擂台上勝出者是誰,登上盟主之位的人最終一定是他。那麼今天晚上的這場好戲,我怎麼可能會錯過呢?」

熒闕點頭表示了解,見寒君策已經閉目養神,顯然不想再多說話,她也就安靜地走入內廂房,在屏風後面換回習慣的裝扮后,躺上床就寢。

以前無論她是因為練武或者因任務之故而受到外傷,主人都不會太過在意,只會要求她變得更強。怎麼現在,卻會如此注意關心呢?

雖然她已經好幾年沒有嘗過受傷的滋味了,但主人在態度上的不同,依舊太過於明顯。

儘管心底存有疑惑,但她仍是靜靜閉上眼,調勻氣息,準備好好休息。

畢竟她從小就跟隨在主人身邊,早已經習慣對主人言聽計從,不需要去多加思考或推敲他行事的緣由。

寒君策維持原來閉目沉定的姿勢,揚手一揮,房內頓時陷入漆黑之中。

☆☆☆

「劍衛姑娘,妳睡了嗎?」

玉兔高懸,程業一手捧著托盤,另一手輕輕敲擊西院客房緊閉的門。

即使是在深眠之中,熒闕的警覺心仍是相當高,任何不尋常的輕微聲響都能將她吵醒。

迅速將滿頭烏絲綁起,她理了理儀容,點亮燈火,房內已經感受不到寒君策的氣息。

明明客房已經熄燈,程業偏偏還要敲門詢問,擺明了故意,也不接受拒絕。

她打開門問道:「程門主,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到姑娘晚上並未進食,特地送些粗茶小點過來。」

程業將托盤放在花桌上,擺杯注茶,濃郁的茶香馬上飄散整個室內。「姑娘久居寒武城內,對武林中的事情也許知道得不夠詳盡,而明天的登位大典上想必也有人會因為不服於妳而刻意擾亂,所以我特來和姑娘談論一、二,好讓妳多些準備。」

「程門主果然是有心人。」熒闕坐上檜木圓椅,舉起面前的茶杯欲飲,卻在聞到茶香之後微微怔住。

「七步迷」,顧名思義,誤食者最慢在行走七步的時間之內就會不省人事,任人擺布。

此葯藥性極強,無色,無味,唯獨其特殊香氣與茶相合,一般人難以辨識,縱使是內力深厚的人也難逃其威,是很強的迷藥,但騙不過從小就跟在隱世姥身邊的她。

主人交代:無論程業送任何禮,都必須照單全收……

她的怔楞與思考並沒有表現於外在行為上,只是優雅地將杯中的茶水喝完。

沒錯過程業眼中一閃而逝的得意和深沉,她緩緩放下茶杯,輕輕讚歎:「是江西靈脈紅袍,果然極品。」

「劍衛姑娘真是好眼光,沒想到姑娘對品茗也極有研究。」程業微笑,又替她注滿茶水。

「不知道程門主……」七步迷開始發揮藥性,令她的頭一陣暈眩,連忙將手撫上額側穴道處,怒目瞪著程業,「你──」

程業臉上泛開邪氣的笑容,「貴城主今晚說過:已經有缺陷的東西,他不想要、也不屑要,既然他無意登位,那麼只要得到妳,何怕盟主之位不手到擒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她輕啐。

「彼此,彼此,寒武城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呀!」他朗笑著,迅速起身接住向後仰倒的熒闕。

程業將熒闕抱至內房床榻上,看著她絕美剔透的睡顏,表情不掩得意。

這樣武藝、外貌俱皆過人的女子,就算有了缺陷,也是值得爭取!

但她微蹙眉間的神韻,讓他莫名地湧起似曾相識的感受,也讓他撫上她臉頰的手有一瞬間停頓。

勉強甩開腦海中那股奇異的思緒,他俯下身,準備將熒闕據為己有。

一直敞開的客房大門突然由廳內被闔上落栓,程業心底一驚,連忙回頭。

在他的後方,寒君策正雙手環胸,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程門主,這麼晚了還來造訪,你可真是好興緻呀!」

「寒君策,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人已經欺近他身後三步距離之處,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我一直都在客房內啊,程門主難道沒發現嗎?」寒君策滿臉的驚訝意外,讓程業頓時覺得顏面無光。他還故意走到床邊俯身看了看失去意識的熒闕,而後很不滿地開口抱怨:「唉呀,我的護衛能力竟然如此不堪,才喝了一杯茶就不支昏迷。嘖嘖嘖!睡得比我這個主人還安穩,該罰、該罰!」

程業看著寒君策彎著身子皺眉抱怨的模樣,心底暗暗思考。

既然寒君策武力不濟,而現在除了昏迷不醒的劍衛之外,沒有其它人在場,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程業暗暗運足內力,想要趁寒君策毫無防備之時突襲,以絕後患。

「寒某奉勸程門主別做傻事,既然你連我始終在這房內,又何時欺近於你都無法察覺,怎麼還有自信能夠殺得了我?」寒君策看著熒闕的姿態未變,但卻在程業發動攻勢之前冷冷警告。

程業臉色泛青,收束內力,咬牙開口:「你究竟意欲為何?」

是他失策,錯在倚老賣老,才會太過低估這小子!

「不過想跟程門主談個交易而已。」

「憑什麼?」

「憑你謀殺前任盟主以及其它高手的罪證;憑你暗夜下藥,意圖玷污下屆盟主的行為,這些事情足以令你身敗名裂,讓武林豪傑群起撻伐。」寒君策轉過身,滿眼輕蔑地凝視程業,淡笑的神色卻仍一派悠閑。

「什麼交易?」

明明他已經將所有可能的證據湮滅,寒君策怎麼可能會知道?又怎麼可能得到罪證?

儘管心中懷疑,但是看到寒君策自信滿滿的樣子,他仍舊不敢大意。

「這個交易很簡單。明日我讓劍衛宣布棄位,武林盟主由你繼任;而你,則必須在所有江湖豪傑面前洗刷對寒武城之抹黑流言,還我城忠義知禮之名,並要所有武林人士不得為難我寒武城,若有未經入城許可而意圖侵擾者,我城可殺之無赦,他人不得異議。」

「寒城主算盤打得真精,要我眼睜睜看你們坐大嗎?」

「程門主此言差矣。我城除了商事之外,本來與外界無其它交涉,亦絲毫無意於武林。是程門主覬覦我城財富豐厚,在剷除異己的同時又故意栽贓嫁禍,才會逼得我城不得不挺身自保。你希望得到權勢,我則希望得回以前平靜無爭的日子,往後仍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如何,這交易划算嗎?」

「真這麼簡單?」

「是這麼簡單。」

程業審視寒君策氣定神閑的樣子,想起兩人這幾日來暗地裡的交鋒對立,以及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猛然了悟:這人縱然無法為友,亦斷然不可與他正面為敵。

寒君策的心思,太過深沉!

「寒城主,你當程某是三歲孩童嗎?與你交易,何異於與虎謀皮?」

「你還有其它選擇嗎?」寒君策輕笑反問。

「交易成立。」程業暗暗握拳,「但願寒城主遵守諾言。」

「我寒武城做生意,向來公道實在,童叟無欺。」他溫溫笑著,眼中卻有一絲鄙夷。

程業竭力剋制幾乎要遏抑不住的怒氣,轉身僵硬地朝門口走去。

這個人,如果不能拉攏,勢必要想辦法除掉!

寒君策在程業離開之後,轉身看著熒闕熟睡的面容,修長的手指輕輕刮上她細滑的臉頰。

「果然是容易招禍的花容月貌。」他低聲讚歎著。

「可怎麼辦呢?縱然是在預料之中,但是看到他人抱起妳,我竟然會覺得不是滋味。熒闕啊熒闕,妳還真是教本城主心慌意亂哪!」

揮手熄了房內燈火,他沉沉嘆息。

「寒君策的決定,從不容許因任何人而改變,但……」

閉起雙眼,也闔上眸中的掙扎與堅定,他轉身走出屋子,踏上石造拱橋,看著底下人工挖掘的小河流。

清澈的流水間,有凋謝的失色蕊瓣浮蕩,也有圓月灑落的光燦點點。

獨立小橋風滿袖……

萬般方寸,但飲恨,脈脈同誰語?

他寒君策幾時也懂得這般傷春悲秋了?

冷哼一聲,他邁著大步離開這座院落。

☆☆☆

盟主登位大典上,眾人明顯分成兩派,一派鼓吹不可讓女子登位,準備發動紛爭,另一派則是冷眼旁觀,不置一詞,也不打算參與干涉。

「絕對不能讓劍衛坐上盟主之位,不然我們男人的顏面往哪裡擺?」

「咳、咳,不然推選寒君策好了。」

「不可,寒君策明顯武力不濟,擔當不起盟主大位。」

「可俺卻認為他既然能讓雙衛誓死效忠,肯定沒有那麼簡單,也許智謀過人。」

「智謀?你沒聽過大智若愚嗎?看他完全不會判斷情勢,在所有人面前還囂張成那副德行,會有多少能耐?」

「不然你認為呢?」

「依我之見,程門主兼善天下,行事光明磊落,才是眾望所歸。而劍衛雖然贏了擂台,可是若眾人不服,她又能如何?」

「但是勝負已定之後卻又反悔,未免有失信諾。」

「是信諾重要,還是尊嚴重要?」

「先別再說,劍衛和寒君策已經到了。」

熒闕率先走入大堂,直往麒麟桐木椅而去,背後寒君策緩步跟隨,鬧烘烘的會場因為他們的出現頓時陷入沉寂,卻是風雨前的寧靜。

熒闕徑自走到麒麟椅前,神情冷淡地望著高台下的眾人,寒君策則輕搖摺扇,溫文含笑地站在高台之下。

只要是細心一點的人就會注意到: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把全新的扇子。

「各位豪傑,」終於,熒闕雙手抱拳朝眾人開口:「一直以來,寒武城於北荒遺世獨立,從無意於武林之事。可惜因為有心人刻意的嫁禍中傷,使武林中人對寒武城誤解日深。劍衛之所以參與此次盟主之爭,只是為了告知天下:我寒武城行事光明,人才濟濟,有足夠的武藝自保,不需要利用暗箭傷人的手段遂行私慾。如今目的既然已經達成,我城只想過回平靜的生活,盟主之位實應該讓給有能者得之,程門主仁德寬厚、氣度恢弘,刀式之威天下難有人出其右,受尊為武林盟主可說實至名歸,因此劍衛在此宣布棄權讓位。」

熒闕話一說完,全場一片嘩然。

有人滿臉驚訝,也有人滿心歡喜,還有皺眉思索,以及怒氣滿胸的。

「劍衛,妳把我們當成什麼?盟主之爭只是你們的一場兒戲嗎?」終於,有人首先發難。

「非是認為兒戲,劍衛只想替寒武城討個公道,洗刷所有不白之冤,本來就無意於盟主權位。眾位豪傑智清慮明,能力武藝皆為當世之選,我城又豈敢輕忽在心?」

「寒城主,你說呢?」有人將矛頭指向寒君策。

「劍衛的話,也是本城主之意。」他收起摺扇,朝眾人拱手。「做此決定,只是順著眾望所歸。現今朝政動蕩不安,百姓終日惶惶,武林又群龍無首,天下正該是有識者盡其能之時。寒武城德識淺薄,思慮不多,只希望商事平順則已足夠,盼列位別枉屈我城之真心。」

寒君策的一番話,以及誠懇坦然的表情,縱然無法使豪傑們全然釋懷,卻也成功地消弭所有人的怒氣。

於是程業在眾人的擁戴歡呼下,順理成章地繼位。

儘管程業坐上大位后就一直幫寒武城說話,也刻意和寒君策表現出友好謙讓的模樣,但寒武城在一幫武林人士的心中,依舊是毀譽參半。

所譽者,以其深明公道大義,及讓賢退位,無意天下權勢的泱泱大度。

所毀者,則仍是寒武城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處事方法,以及任性妄為態度。

程業所發的第一道盟主令,竟然是要武林人士不得為難寒武城,若有意圖侵擾而為寒武城所殺者,他人不得異議。

命令既出,所有人又是一陣錯愕嘩然,也開始有人在猜測寒君策和程業之間是否達成什麼協議,又或者寒武城之中真有什麼驚世之密才如此需要保衛。

但至少寒武城就此擺脫所有被刻意栽贓抹黑的罪嫌。

☆☆☆

無視於新任武林盟主的聲聲挽留,寒君策依然決定於午時三刻離開,動身回返寒武城。

「劍衛,上車吧。」在眾人圍繞的中心點,寒君策對熒闕開口命令道。

「主人?」熒闕投向寒君策的眼神里,有些許訝異。

儘管馬車舒適寬大,但畢竟是屬於半封閉的狹小空間,主人向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車中,而她也總是騎馬護在車旁的呀!

「妳昨天所受的外傷才剛剛止血結痂,我又怎麼捨得讓妳因為騎馬而再度扯動傷口呢?」他故意壓低聲調,語氣摻入一絲絲溫和,將話講得很曖昧。

在場之人有的是一臉擠眉弄眼的模樣,有的暗地竊笑,不過大多數人臉上都是恍然大悟加上終於釋懷的表情。

原來劍衛昨日也不是贏得那麼輕易啊!

對於昨日熒闕看似毫髮無傷地將被公推為武林第一刀者的程業打下擂台的事實,大家其實都相當難以接受。

就說嘛!女子怎麼可能勝過男人,原來只是逞勇。

只有程業聞言臉色微變,連假笑都強裝不出來。

看來,他真的有太多把柄落在寒君策手上……

「遵命。」熒闕低聲回答,乖順地進入車內。

不知道主人又在弄什麼玄虛了?

熒闕進入馬車內后便自動躺上柔軟的墊褥,而車窗雖有簾幕,但藉由日光的照射,外頭的人依然可以隱約看見她在馬車內躺下的動作微影,因此大多自動推測劍衛受的傷應是不輕。

「寒城主,我們少主方才離去之前有言,若你有空到洛陽,一定要記得前往耀武鏢局作客。」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名看來年紀相當輕的男子首先發言。

他口中的少主因為突然遽咳不已,已經先回去休養了。

在男子發言之後,其它對寒君策存有好感的豪傑們也紛紛開口,場面頓時熱絡了起來。

「寒城主,我敬你也是誠信之人,以後若有空到華山遊玩,還請你一定要到我們華岳派走走。」

「俺也欣賞寒城主的真性情,有空到鐵杵派來坐坐吧,俺作東,咱們切磋切磋武功。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找我們幫忙。」

「信陽桐葉庄也隨時歡迎寒城主的造訪。」

「多謝各位盛情,他日若得空閑,定當上府叨擾。」寒君策笑著響應所有對他表示友好的人,態度已經沒有昨日的譏誚狂妄與盛氣凌人,而是一派風流倜儻、瀟洒溫文的模樣,好像是因為終於解決心頭大事而鬆了口氣一般。

在場眾人,有熱情相約的,也有冷漠看戲的;有毫不掩飾欣賞的,也有不以為然冷哼的。

還有讓眾人滿頭霧水的一件事:刀衛究竟是什麼時候站到馬車旁的?

記得他們剛剛走出大門的時候,刀衛還不見人影呀!

寒君策踏上馬車,朝刀衛頷首;刀衛等他進入坐穩后,便也翻身上車,策動韁繩,讓馬兒緩緩行走,往城門方向離開。

劍衛的劍術之妙,刀衛的速度之奇,都讓武林人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從此以後,寒武城內擁有絕世武功秘笈的傳言甚囂塵上,不同於以前的耳語蜚言,這回可是大家親眼所見。

有人猜想,寒武城之所以急於尋求盟主的保證,或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所有人也都一致認為:就算寒武城主武功再差,有刀劍雙衛的保護也絕對足夠了。

只有盟主最為清楚:寒君策,才是真正惹不得的人物!

他居然能在兩天之內將絕對的劣勢扭轉,即使態度狂傲,依舊籠絡了一干豪傑的心。

更可怕的是,他竟還因此被視為說話直進直出的性情中人,而成功地讓人忽略他輕狂態度下的深沉心思。

寒君策的武學修為究竟到了何種程度?程業無法不去思索。

還是他昨夜根本只是恫嚇他的,其實也許只有輕功了得?

要不是他的刀法尚有缺憾無法悟出,哪裡有他們囂張的餘地!

或許,他應該先想法子拉攏……

☆☆☆

出了許昌之後,馬車順著官道加速前行,熒闕透過垂幕與窗框的空隙,見城門已經在遠遠之處,就想要起身。

「躺好。」寒君策閉目盤腿而坐,淡淡命令。

熒闕聽話躺回墊褥上,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難道主人方才所說的話不是作戲?而是真的捨不得她扯動傷口?

怎麼可能?她迅速推翻這個想法。

必定是另有打算吧。

「在想什麼?」寒君策眼睛仍舊閉著,開口問道。

「熒闕還不習慣在車內歇息。」

「不是不習慣與我同處於這一小方空間?」

「主人向來不容許任何人跨越三步之距,熒闕擔心冒犯。」

「我也說了,不想見到妳身上留有這道疤痕。騎馬的震動,將會影響傷口癒合。」

「那屬下僭越了。」她自責開口。

「無妨,」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睡吧。」

她聽話地閉上眼,一向淡然的心緒突然有些紛亂跳動起來。

主人方才……是在嘆氣嗎?是否她說錯了什麼?

既然主人沒有多說什麼,那她也就沒有必要多想才是。

問題是……昨夜因為喝下迷藥的緣故,她已經沉睡了許久,現在又怎麼睡得著?

沒有主人的命令,她不敢隨意睜開眼,只好試圖排空思緒。

寒君策微睜雙眼,看見熒闕雙眸閉緊的臉上,兩彎黛眉微微蹙起,於是他雙手捻指,運化內力,而後同時彈射氣勁,熒闕頭、頸穴道同時遭襲,馬上昏沉沉地跌入夢鄉。

他的劍衛,怎麼總是乖順得如此可愛?

同樣的忠誠,同樣對他的決定毫不質疑;為了他,也同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但她卻不像刀衛有惑必問,通常只是無言地順從照做。

該說她太過淡然、太過無思無慮,還是太過聽話?

凝望著她眉頭已經寬舒的沉睡面容,他的唇角緩緩上揚,勾起一抹極為輕淺的微笑。

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

閉上雙眸,他在心底做下決定。

坐在馬車前頭,專心策馬行路的刀衛,凝神注意著車內的聲息,直視前方的眼中,悄悄閃過一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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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隨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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